第111章 回家 低温施工费
今儿上完第二堂课谭秀和陈玉箫就回屋做针线了,水嬷嬷和宫嬷嬷也跟着过来。
谭秀和陈玉箫的拼音学差不多了,识字慢慢来就行。
陈琦学则一直跟着上课。
水嬷嬷和宫嬷嬷本身识字,学拼音也快,知道原理以后对着拼音表让谭秀给读读她们也能弄个大概。
这就越发觉得了不起。
每个字都可以注音,那就意味着每个字都可以用拼音识字。
单纯识字的话,没有启蒙先生也是可以的。
关键快啊,集中精力学习的话,机灵的几天就能学会,笨些的半个月也差不多了。
她们还特意试试四个小厮学习的情况,发现他们都不算笨的,已经摸着规律。
看来四人挺好学的,没有老老实实等着人家教,空里也主动跟同学请教了。
这就是择优录取的好处了,若是随便找四个小太监过来,碰上那笨的,保不齐现在还啊哦饿呢。
傍晚高里正和陶启明带人从县里回来。
他满脸喜气洋洋,“阿宁,蔺老板的米到了,曹二爷周到,给咱送去城北院儿。我给进升金子他们留了一车,给你拉回来两车。”
他们现在还是小作坊,不需要一下子囤太多米,够目前所用即可。
等差不多的时候提前捎信给对方,再让对方发货即可。
他把货单给沈宁看。
自打沈宁教着高里正改革货单以后,他们的生意伙伴儿取长补短,也跟着改革了。
现在大家都用0-10来表示数字,原本下饺子一样的文字改得简洁明了。
蔺老板发多少货,曹二爷收多少,运到城北院儿多少,高进升接收多少,高里正带回来多少。
全部清清楚楚。
二蛋也在上面签字标注接收多少,再给沈宁检查一遍,然后收档。
水嬷嬷和宫嬷嬷在一边儿看得和蔺承君一样震撼。
这些孩子真能当个人用?
交接完大米,高里正笑道:“阿宁,靳老板给你带了礼物,说天冷了,让你也在家里多涮锅子吃。”
陶启明就带人把靳老板的礼物搬过来。
三个铜锅子,一篓子木炭,一小筐子锯开的牛骨、一小篓子剁开的猪骨、五斤牛肉片、五斤羊肉片、十斤猪肉片,另外豆芽、泡发的木耳蘑菇一小篮子,还有一小篮子绿油油的青菜、菠菜。
牛油底料、面饼若干。
林林总总摆了一屋子。
沈宁:“里正伯,靳老板也太客气了。”
高里正笑道:“我帮你推辞了可他非要给,原本还多呢,我好说歹说就要了一半儿。”
靳老板不是厚此薄彼的人,自然也给高里正准备。
高里正死活不要,只肯给沈宁带,靳老板就都给沈宁了。
沈宁想了想,“里正伯,太多了,你带一半回去。”
高里正不肯,他瞅着沈宁家多了好几个新面孔,“阿宁,正好你家来客人,拿来待客吧。”
沈宁:“那里正伯留下一起吃,再把大娘他们叫过来。”
高里正摆手,“我留下和你们热闹热闹,其他人就算了。”
他家也一大家子人呢,叫这个不叫那个都不好,不如一个不叫。
反正他们在家也不缺吃喝。
沈宁就请他屋里坐,又给他介绍两位嬷嬷和四个小厮。
高里正一看就觉得水嬷嬷和宫嬷嬷不是一般人,便跟对待蔺老板等人一样郑重。
俩嬷嬷也还了礼,客客气气地交谈。
裴母让孩子们去把裴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儿以及四叔四婶都喊来帮忙招待客人。
最后只来了裴大伯当代表。
他们都有分寸,沈宁有好吃的,但凡略多点都会给他们几家送。
这一次人家给那么多吃食,她回头肯定还会分。
既然这样,他们就别再过去吃了。
就算吃,也等二郎回来请客的时候再说。
再说这还没到晚饭时间,他们都抓紧时间再干一会儿。
裴父和裴大伯估摸着人,把饭桌和堂屋的一张供桌连起来,大人就搁这里吃,再把新做的一张炕桌搬上炕,让孩子们在炕上吃。
正好三个锅子呢。
高里正知道俩嬷嬷是小少爷的人,又见她们住在裴家,就知道是自己人,生意上的事儿不必太避讳。
他忍不住跟沈宁分享喜悦,“天越冷,那牛油锅子和方便面越抢手,这俩吃得多腐乳、腌白菜下货就更快。咸鸭蛋和麻酱鸡蛋卖得也好,尤其麻酱鸡蛋,都卖断了。”
曹二爷往成安县发了不少,还差十天才腌好的都被拉走,如果不是沈宁坚持没过半个月的不能运输,怕颠坏了,他们恨不得刚腌好就拉走。
咸鸭蛋倒是能供上。
水嬷嬷和宫嬷嬷一直安静地听着,越听越惊奇。
再默默地扫视一眼简陋的屋子,所以……人家不是穷,是赚钱太快?
高里正:“你说做工简单的那个扁粉,在城里卖得相当好,平常人家都去买,说天天当饭吃,方便省事。”
圆粉批发价7文一斤,零售10文,有钱人买回去当饭吃,一般人嫌贵就舍不得总买。
扁粉一斤四文钱,批发零售一个价儿,是沈宁给普通市民的福利,也是因为蔺承君帮忙买了便宜米。
否则绝对不是这个价儿。
一斤大米出两斤十二两扁粉,和豆腐差不多,但是蔺承君给的米价比豆子低,他们卖的比豆腐贵,买的人却比买豆腐的多,要是家家户户都吃,天长日久的这可不少赚。
水嬷嬷和宫嬷嬷悄悄算账,两人对视一眼,这沈娘子……不简单!
真是搂钱好手啊。
沈宁笑道:“里正伯,那高进升和裴金子他们两组能忙得过来吗?”
高里正:“我让他们两组都做扁粉了,圆粉不管湿的干的都从我这里走。”
天冷,鲜粉从家里运到县里也没问题的。
沈宁又关心一下张氏等人的情况。
高里正:“都好着呢,如今张氏领着几个孩子全城卖扁粉,都成一景儿了。”
珍珠和宝儿凑在一边儿,听得津津有味。
她也想去卖钱!
高里正又跟他们说裴长青这两天可能会回来,这下全家都激动了。
谭秀领着孩子过来告辞,她大哥派车来接他们了。
沈宁留他们吃火锅,“人多热闹,吃完跟阿鹏他们一起走。”
谭秀他们日常就在这边吃一顿饭,自带粮食还给二十文菜钱,时不时还带条肉、鱼的过来,沈宁觉得太多就常留他们吃晚饭。
谭秀当然乐意啊,只要是亲近沈老板的机会她就不想放过。
陈玉箫和陈琦虽然在学习班放开不少,但是在外人尤其是陈老太太那种年纪和气质的老太太面前,他们就尤为紧张。
宫嬷嬷不笑的时候板着脸,看着很严肃。
水嬷嬷笑眯眯的,看着慈眉善目。
这简直就是陈老太太的拆分版啊。
陈琦吓得要往后退。
小珍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道:“你怕什么?又没人要吃了你。”
陈琦生得精致漂亮,又腼腆害羞,有一种让人想欺负他的冲动。
小珍珠又朝陈玉箫笑:“玉箫姐姐,你别害羞,咱们上炕坐小孩桌儿。”
在他们家没有大户人家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只分大人桌小孩桌儿。
人少的话大人小孩也一桌儿。
陈玉箫微微抬头,朝她笑了笑。
小珍珠“哇”一声,“姐姐,你真好看。”
陈玉箫的脸又红了。
宝儿就上前牵着陈玉箫的手,“姐姐,你上炕坐。”
谭秀看小珍珠和宝儿对俩孩子很照顾,就放心了,也不多管,生怕自己管多了孩子反而放不开。
小少爷和小鹤年这些天一直在忙着编书,即便两位嬷嬷和四个少年过来他们也没怎么分心。
小少爷觉得自己多想无益,等先生回信就好。
而且他觉得两位嬷嬷对沈姨家无害,自然也就不纠结。
两人对陈玉箫和陈琦很友好,但也没太热情,甚至对他们的容貌也没有任何异样。
他俩对小珍珠和宝儿夸张的“你好美、你真好看”没有感觉。
对他们来说容貌就那样,只要不是比例失调过于丑陋,大家长得都差不多,都是俩眼一个鼻子的。
小鹤年:“二蛋呢?”
他已经上炕,又亲自下地去喊二蛋。
二蛋却不肯上桌。
他刚才听见宫嬷嬷悄悄训导那四个小厮了,让他们对主人家恭敬些,不能同桌吃饭、不能肆意说笑、不能……
他下意识就用那个标准来要求自己。
小鹤年看着他,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两天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二蛋嘿嘿一笑,又觉得不够恭敬忙收起来,又觉得有点好笑,就哈哈笑起来。
小鹤年:“……牛油火锅涮牛肉片羊肉片五花肉片,煮油炸面哎,你不吃?”
二蛋立刻挺了挺胸脯,“吃!”
小鹤年:“还不赶紧的。”
二蛋立刻哒哒跑进屋上炕了。
他可是每天都洗脚换袜子的,袜子虽然有补丁,却很整齐,一点都不丢人。
小珍珠对陈玉箫和陈琦特别照顾,还拿了自己的围兜给他们,“像我这样围上,吃火锅就不会弄到衣服上啦。”
在县城第一次吃的时候他们都溅衣服上了,就娘聪明拿手巾围着。
回来奶就拿旧衣服给他们一人改了个,她多要了俩。
陈玉箫见小珍珠对自己如此热情又真诚,没有家里姊妹那种掩藏的虚伪,也受到感染和鼓舞,忍不住放松一些。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绣工齐整的巴掌大的锦缎荷包,递给小珍珠,抿了唇,脸颊红红道:“珍珠妹妹,这个送给你。”
她昨儿就绣好了,想送又不好意思。
小珍珠接过来,举着看了看,瞪圆了眼睛,“哇,玉箫姐姐,你做得真好看,真的给我吗?”
陈玉箫脸颊更红,却点点头,小声道:“嗯。”
小珍珠就得意地跟小少爷和小鹤年显摆,“好看吧~”
宝儿立刻对陈玉箫道:“姐姐,我没有吗?”
陈玉箫一怔,哎呀,她没想过要给宝儿绣,便小声慢慢道:“那我下一个给你做可好?”
她说话慢条斯理,温温柔柔,听着特别舒服。
宝儿点头,“谢谢姐姐。”
陈琦捏了捏自己腰间那个精致的荷包,原本想说要不我这个先送给你,却终归没好意思开口。
这时候小鹤年看向他,问道:“陈琦,你拼音都学会了吗?”
陈琦就跟小学生被老师抽查一样下意识脊背一挺,有些紧张,声如蚊蚋,“会、会了。”
小鹤年:“那就该学识字了。”
他对二蛋道:“把拼音三字经借给他,让他回去抄上。”
不会写字没关系,找本现成的三字经直接标拼音即可。
陈琦小声说谢谢。
二蛋:“陈琦,你在课上声音挺大的,在这里也不用害怕,咱们都是同学。”
陈琦也是脸颊爆红,“嗯。是!”
声音略大一些。
小鹤年:“行了,火锅好了,咱们先吃吧。”
为了照顾几个孩子,沈宁把阿鹏和淮安安排过来,让他们掌管炭火,免得孩子们烫着,被火星子蹦着什么的。
下面小德子四个却不肯上桌,只想等主人家吃完他们再吃。
沈宁打量他们四个一眼,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小德子、小全子、小顺子、小才子。”
四人被点到名轮流答应。
沈宁笑道:“你们是萧先生送来学厨艺的,以后要帮我们做饭,那就是我们的厨师,是一家人,过来坐下一起吃饭。”
四人偷偷瞥宫嬷嬷。
宫嬷嬷:“……”
沈宁声音温柔,语气却坚定,“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规矩,在我家客随主便就好。咱平时忙,人多凑不到一堆儿吃饭,各人随便对付几口,正儿八经会餐的时候还是要一起的。”
宫嬷嬷清了清嗓子。
四人立刻异口同声:“是,沈娘子。”
沈宁笑了笑,“我们家没有规矩,就是大家都随意些。”
这来的人指定都是精挑细选的,守规矩懂分寸,勤快嘴甜,不是那种奸懒馋滑招人膈应的,那就只需要随意些别太死板就行。
在沈宁重新申明了家里规矩以后,大家就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
主要是俩嬷嬷和四个小厮,毕竟从宫里出来的,那是规矩最严苛,等级最森严的地方,由不得他们不守。
天长日久的自然形成习惯。
不过没人喜欢天天戴着枷锁,守严格规矩难,不守却是容易又舒服的。
宫嬷嬷和水嬷嬷都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再那么端着。
裴母热情地招呼她俩,“水姐姐宫姐姐,咱吃,可别见外呀,这以后咱们住在一起,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只管说。”
阿宁说了以后他们是做饭主力,裴母只需要陪着就好。
裴母就觉得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人家交着伙食费,还给家里做饭。
诶呀,她有一种当上老太太的感觉。
一开始大家还一边涮菜一边闲聊,等肉片涮好了就只有忙碌的吃饭声。
宫嬷嬷和水嬷嬷是皇宫出来的,啥好东西没吃过?
却也吃得额头冒汗,老眼清亮。
好吃啊!
肉新鲜肥嫩,不错!
这暖锅底子独一无二,那真没吃过,真是香!
四个小太监年纪小,经历少,在宫里时间短也没地位,自然没捞着吃过多少好东西。
今儿竟然大家坐在一桌上,热热闹闹地一起吃饭。
在他们看来真的不可思议。
他们进宫以前不是极贫家子就是犯官后代,即便极贫穷的人家也不会公爹和儿媳妇一桌吃同样的饭。
更不会让妾室女和正头娘子一起吃饭,也不会让女孩子和尊贵的少爷一桌吃饭。
沈娘子家真的和别人家不一样呀。
在这里他们似乎……也是个人呢。
高里正端起酒盅,高兴道:“咱们两家,咱们村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呀。”
大家一起举杯,沈宁笑道:“以后会更好的。”
以后会更好的。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会越来越好的。
今夜裴长青也在常老板的饭馆儿请客。
昨儿他在靳老板那里单独宴请了陆典史,靳老板非给免单。
今儿请的客人没那么高的档次,就不去靳老板那里了。
来吃饭的是五位书吏加上童陶七人,另外还有俩跟着盘炕的县城瓦匠。
裴长青请客自然是有目的的。
介绍双方认识一下,等他回家以后请黄书吏等人照拂一二,若是童陶几人遇到事儿也能请他们拿个主意。
这当然是客气之语,日常遇到问题,裴长青会让他们先找靳老板、麦掌柜等熟人帮忙,如果靳老板这边儿摆不平再找县衙。
在县城里只要县衙有人,基本就没大问题。
有些人情不是为了用的,而是买个安全感,别人知道也会给面子,不会随便找他们事儿。
黄典吏和户房陈典吏对裴长青十分佩服,不但答应帮忙照拂这几个瓦匠,甚至放话以后收税摊派徭役也会多关照豆腐村的。
至于刑房工房礼房不需要特意打点,如果真的有需要通过黄典吏和户房典吏也能走通。
崔书吏和谢炜、秦书吏就是来作陪的,顺便也跟童陶几人认识一下。
同时也让童陶几人知道自己的本事,跟着他干没有后顾之忧,只管踏实赚钱,要是背叛他可没这好事儿了。
当然童陶几人压根儿就没有背叛他另起炉灶或者另奔他人的想法,他们是一门心思跟着他的。
废话啊,上哪里去找这么能耐的工头儿?
教手艺、管吃住、不打骂、做不完的活儿赚不完的钱,也没外人来欺负。
看看那俩县城工匠就知道了。
那俩人不知道多羡慕他们,多想一直跟着裴长青干活儿呢。
再看城北院儿里的作坊,都是豆腐村的,女人、男孩子、女孩子都跟着出来赚钱!
他们好好干,回头自己家婆娘、孩子是不是也能跟着干活赚钱?
他们只会想怎么才能全家跟着裴二郎和沈老板赚钱。
傻子才有小心思。
吃饱喝足时间也不早了,为了不触犯宵禁时间,裴长青提议回了。
黄典吏两人在门口与裴长青依依惜别,“裴二郎,回家别老实猫着,过几天再来呀,你们村离咱县里也不远。”
他们发现裴二郎待人特别真诚,非常博人好感,跟他交往一段时间都觉得他是自己人。
裴长青笑道:“来,肯定来,回头还得来请教大家学问呢。黄典吏的论语讲得好,陈典吏大学讲得透,让我获益良多,只是我才开始读书,诸多问题还不明白,得自己多钻研些时日。”
两人被恭维得很高兴,纷纷说回家翻翻,把自己多年积累的心得笔记送他看看,希望对他读书有帮助。
黄典吏和陈典吏走后,崔书吏谢炜和秦书吏三人跟裴长青几人走了一段。
他们现在已经下意识把裴长青当自己额外的老板了,都不是合作人。
三人以前被钟典吏打压,郁郁不得志,又没正经俸禄,外快也少,除了崔书吏另外俩人日子过得相当艰苦。
现在跟裴长青合作变形餐桌、炕柜、炕桌以及圆角柜等家具,不贪腐不违法,清清白白就赚钱了。
还是靠本事赚的,这如何不让他们欢喜?
偏生人家裴二郎做得到位,还能让陆典史回护他们不被钟主簿刁难,这就很厉害。
谢炜虽然是小谢庄的,可并非嫡系,而是五服之外的,除了能去族学读书自然沾不上别的光。
他家贫,读书又花费不少,家里还有兄弟姊妹,在跟着裴长青做活儿之前他数月不回家一次。
就为了节省路费,把赚来的钱捎回家给爹娘。
这会儿虽然没一下子赚很多,却有盼头儿,每个月能额外拿一两半到三两银。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裴长青再三让他们回,他们才结伴儿回县衙吏舍去。
童陶等人今晚上真是看麻了,裴二郎的能耐一直在刷新他们的认知。
你以为他就会盘炕,他还会做家具,你以为他和老板们关系好,他还能搭上县衙。
给他们县衙都不敢进,县衙书吏都是官老爷。
就高里正去县衙都战战兢兢,对县衙的胥吏、衙役们都得恭恭敬敬地捧着,可裴二郎呢?
那些胥吏捧着他!
你就说厉不厉害吧。
瞅着崔书吏几个对裴二郎仿佛对上官的态度,他们几个真是开了眼界。
忍不住扪心自问,他们是不是对裴二郎太随意了?
总以兄弟相称,他们是不是太高攀了?
不等他们琢磨着怎么捧捧裴长青呢,裴长青却道:“天儿冷了,过几日会更冷,明儿开始你们每人涨五十文的低温施工费。”
镇上的自然也有。
什么?
众人惊呆了。
低温施工费?
裴二郎竟然还能说出这样新鲜的词儿!
等等,五十文!!!!!
这等于他们工钱翻倍!!
一天给他们一百文?这也太多了吧?他们不好意思拿。
现在他们一天五十文工钱,十六文的伙食标准,还有十文的不出错奖金。
再给五十文,真的好多呀。
就说吧,跟着裴二郎干有前途。
别人谁能这么五花八门地想办法给他们发钱?
裴长青想的却是现在他们都能独立施工,两人一组,之后不开屋顶的话两天就能一盘炕,一盘炕收三两银子。
多给他们发一些也是应该的。
城里那俩工匠直接惊呆了。
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瓦匠,只见头儿绞尽脑汁扣他们的工钱。
管饭就要少发钱,冬天给生个火炉子要扣取暖费。
说是一天五十文的工钱,扣掉七七八八最后拿到手能有三十文就是不错的。
在裴二郎这里干活儿,五十文工钱是基本的,肯定能拿到。
管饭不但管饱,每天还有荤腥,至少一碗肉汤加两大片肉,还有卤素鸡香干当加餐。
这么一算,跟着他干一天比跟着别人干好几天赚的都多。
什么冬天冷、结冰上冻的,只要雇主愿意生火盆盘炕,他们可以干到腊月去!
等跟另外两名工匠也分开,裴长青又对童陶几人道:“我这一趟回去把你们之前的工钱结算一下回头给你们家里送过去,可以吧?”
不分家的给爹娘,分家的给媳妇儿。
几人猛点头,“多谢二郎。”
他们赚钱就是给家里花的。
裴长青又拍拍童小枫的肩膀,“平时跟着虎头他们学学拼音识字,要想再进一步,识字是必须的。”
童小枫激动得小腿肚子都有点打转,裴二郎的意思是——他有希望进县衙当差吗?
虽然很多文章里说胥吏没地位、胥吏不能科举、胥吏被人瞧不起等等,可那得看站在哪个角度。
站在科举胜利者的角度来看,当然瞧不上胥吏。
但是大部分胥吏都是文化水平低,本身就无望仕途的人,想什么科举?
而他们出身低微,也无法给孩子提供高质量教育,所以大部分胥吏的孩子也不会走科举,除非特别聪慧有才华的,那又数量极少。
什么被人瞧不起,只有上位者瞧不起下位者,官员瞧不起吏员,平头百姓有什么资格瞧不起?都得捧着巴结着呢。
总之只有削尖了脑袋往里挤的,没有主动放弃的。
即便现代很多基层公务员抱怨工作多累多苦,可让他辞职去自由就业,他也不肯,毕竟也是千军万马上岸的,是很多人羡慕的、求不得的。
抱怨只是习惯,也想让待遇更好而已,而不是真的想砸饭碗。
这时候的胥吏也是一样的。
即便他们抱怨没有正经俸禄,收入低等等,你让他不要做回家种地,那他也不肯的。
只要有点手艺、有点门路、有个差事,那绝对比单纯种地要好。
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农民就是最苦的。
这一点只有农民自己最清楚,所以童小枫当然乐意去县衙谋个差事。
反正这也不耽误他跟着裴二郎赚钱。
没看崔书吏几个也能赚钱么,其他书吏也都在外面有外快可赚。
回到城北院儿的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巡逻的衙役。
这都是陆典史的手下,自然认识裴长青,非常熟络地跟他打招呼,并不责问为什么这么晚之类的话。
裴长青又和他们聊几句,说说自己要回家的事儿,又请他们平时常过来吃骨头汤米线。
衙役没几个,晚上在这片儿巡逻的更没几个,到家里吃上盆骨头汤米线也没几个钱。
但是只要他们过来,就算照顾城北院儿,地痞流氓的就不敢上门捣乱。
现官不如现管,陆典史没空管几个泼皮,还得这些地面儿上走的衙役。
几人笑道:“那可多谢,回头我们得空就去打扰一二。”
回到院儿里,各人打水洗脚。
锁头娘和蒜头奶奶专门负责给他们做饭、烧水、烧炕,每天给他们照顾得舒舒服服,必让他们吃得舒服睡得热乎。
张氏等人也没睡呢,还在盘账加学习。
嗯,裴金子和裴铁梁、高进升等小伙子们也没逃脱学习的命运。
在这里二丫是老师。
虽然虎头铁头学的时间长,却都没二丫学得好。
香蒲拼音数字已经出师,正和大丫一起帮张氏算账。
张氏以前虽然不识字,但是加减法算得很溜。
现在也跟着学拼音、数字以及乘除法。
现在孩子们都出去卖扁粉,每天都要算账,所以一个个都成了算小账目好手。
张氏就让裴金子等人也算,他们一天做多少米粉、成本多少、卖多少、他们多少工钱等等。
还可以算自己的工钱能买什么,结合实际,他们算得格外带劲,进步也快。
这都是小鹤年和小珍珠教孩子们的学习方法,二丫活学活用教给张氏。
张氏:“二郎,要不要给你做碗醒酒汤?”
裴长青:“大嫂,不用,我就喝了两杯,没事儿。”
他要跟张氏讲讲收账的事儿,他回家以后盘炕那边儿的账目也归她拢着,帮忙收钱,攒着回头让高里正一起捎家里去。
张氏:“你放心吧,一点不会给你弄差的。”
别的能差,钱肯定差不了。
这还有个二丫呢,二丫对吃的、钱特别上心,半文都不待差的。
裴长青:“辛苦大嫂。”
张氏笑哈哈的,“不辛苦不辛苦。”
辛苦啥啊?她每天乐不得呢。
她打小就有这个毛病,就不喜欢在家待着,就喜欢出去晃悠,出门就开心,哪怕累点也乐意。
在家待着她就跟蔫儿了一样。
二丫算完账,从自己小布包里掏出2文钱,递给裴长青,“二叔,你帮我送给珍珠,这是我给她发的零花钱。”
嘿嘿,她赚钱啦!!!
她自己还有十文呢。
裴长青下意识道:“你自己留着吧。”
二丫认真道:“那不行,这是我和珍珠说好的。”
她知道珍珠和她一样喜欢数钱,也不花,就把钱攒在那里,数一数听听响,可快乐呢。
裴长青沉默一瞬,将钱拿起来,“好,我帮你给珍珠。”
这些孩子以前个个不起眼儿,现在进入他的视线以后,个个都有特色,鲜活。
快一个月没回家,想到回家裴长青晚上有点失眠,躺着背了好一会儿书才睡过去。
第二日他就跟高三郎的运输队回去。
他没去街上买点心糖果什么的,没时间,再者现在家里不缺钱,阿宁又疼孩子,不会缺他们零嘴儿的。
虽然他很想给阿宁买首饰,但是更想陪她一起逛街,让她自己挑喜欢的款式。
年前他们会带老人孩子出来采购一次的。
不过他还是给沈宁带了礼物的,不是逛街买的,他没时间逛街,是从县衙花钱赎的。
县衙总有一部分无主物或者充公的赃物,最后都需要变成现钱。
先在内部低价售卖,挑完还有剩余再拿出去卖。
原本裴长青不想买这种来历不明的首饰给阿宁,可这对小葫芦镶红蓝宝石的耳坠子实在精致可爱,他一眼看上了。
陆典史便割爱让给他了。
市价起码十两银子,他花二两买的。
还挺值,阿宁肯定不会怪他乱花钱,只会夸他捡漏捡得好。
傍晚时分,裴长青他们进村。
炊烟袅袅,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随风传来,让裴长青胸口滚烫。
冬日天黑得早,此时已经放学、收工,小珍珠正组织孩子们进行放学前的娱乐活动——摔跤。
她以一敌多,把一群四岁到十二岁的孩子悉数放倒在地。
包括男孩子!
大家都惊呆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阿鹏不语,只是一味竖大拇指。
骄傲!
小珍珠双手叉腰,朝着躲在一边儿看热闹的陈琦勾勾手指,“你来呀。”
陈琦吓得立刻后腿。
小珍珠并不追他,却见南边儿车队过来,当中一人很像裴长青,她立刻拔腿就跑。
陈琦以为她追过来,吓得扑通摔在地上。
小珍珠没想到他突然趴在地上,只得脚一蹬地用力跳过他,继续往南边儿飞奔,嘴里喊着,“娘——我爹回来啦!”
裴长青跳下车,手里拎着装钱的口袋,见小珍珠跟枚小炮弹一样猛冲过来他赶紧丢掉口袋双膝微曲,伸手把闺女接住。
得亏他现在练得身强体壮,否则还真接不住她呢。
小珍珠抱着他的脖子吧唧在左脸上亲一口,“爹,我们可想你呢!”
裴长青笑起来,“爹也想你们。”
宝儿瞅着二舅回来也想冲,结果这一次没冲出去,被小少爷单指拎住了。
宝儿只好眼睁睁看着小鹤年也跑过去让二舅抱起来,急得:“我我我。”
小少爷就把他丢给阿鹏。
阿鹏抱着宝儿颠了颠,扛在了肩上。
沈宁从西院儿出来,就对上裴长青和俩孩子的笑脸。
她笑起来,“哟,三朵花儿啊。”
小珍珠和小鹤年立刻下来,把爹让给娘,他们去帮爹拿东西。
裴长青拎起地上的钱袋子,也不管多少人看着,就握住沈宁的手一起回家。
裴父裴母以及宫嬷嬷水嬷嬷和四个小厮也一起迎出来,一起朝着裴长青笑,“二郎回来啦!”
裴长青:“……”
这俩明显不是一般人的老婆子和明显不是正常人的小子是怎么回事?
第112章 亲亲热热 馋爹馋哭了
裴长青的归来对家里人来说就跟过年一样,不只是大伯三叔四叔几家,还没走的几个木匠也围拢来打招呼。
等王大、裴大柱那一行人回来,再加上村前头其他人家,院子里就更热闹了。
“二郎,这次回来还回去呀?”
“二郎,你真见着知县老爷啦?”
“二郎,……”
大家七嘴八舌聊得热闹。
裴长青也不嫌烦,一边跟家里人说话,一边回答那些人的问题。
也是他记性好,一大堆问题他都能一一回应。
那些外人也不是为了来占便宜,就是对名人好奇和亲近,以后跟人说起来是一个谈资。
若是裴长青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他们就更加有面子,对裴长青也越尊重。
看,人家裴二郎那么能耐,都没瞧不起穷乡亲,真是实诚人。
时候不早了,裴长青也没和王木匠等人多聊,招呼一声就送他们出门。
裴大伯寻思裴长青刚回来,还没吃饭,还得和家里人亲近,外人就别打扰了,便带头让大家都散了。
“以后空了再聊呀,先回去吃饭了。”
裴大伯这么说,其他人哪怕意犹未尽也都识趣儿地离开。
裴大柱几个便让张本力把赵狗儿的事儿跟裴长青说一下。
虽然已经说过好几次,还跟家里人说过,张本力依然说得自己热血沸腾。
小珍珠和宝儿一直跟在裴长青身边儿呢,大人说话不插嘴,现在说打架抓坏人,俩孩子就来了精神。
于是赵狗儿就是他们接下来几天做游戏的坏蛋名字。
裴长青听完也没生气,“回头我去镇上看看。”
明天得先给童陶几家送工钱。
他又问问几人镇上盘炕的事儿,有没有什么问题的。
裴大柱几个笑道:“有宋三爷出面儿,还真没别的事儿。”
技术上大家都成熟了,也没其他难点。
裴长青便问他们天冷了是停下来等来年还是如何。
几人哪里舍得停下呀,只要东家愿意在屋里生火炉和泥,愿意后窗开烟道,他们当然继续啊。
又还没上冻,咋能停呢?
裴长青很满意他们的上进,便把低温施工费告诉他们,也是一人一天五十。
这等于给他们的工程抽成,毕竟现在自己不跟着。
这些人比童陶等人反应还大,毕竟乡下人没听过这个,也没拿过这些钱。
他们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赶紧摆手拒绝。
“二郎,俺们工钱够高了,可不能再涨了。”
涨得他们害怕。
不管他们起步多少工钱,现在每人一天都有50文,另外十文的完工奖金。
一天六十文啊!!!
这都是多少年老瓦匠的工钱了。
张大那些师弟一天也就40文左右,张大一天五十文。
他们一天六十文,还想咋样了?
裴长青抬了抬手,“你们听我说,盘火炕是个短期赚快钱的活儿,也就今年到来年春天,以后应该不会有这样赚钱的好事儿。回头给人盖房子咱们就得按常规工钱来,一天可能四十文。”
众人忙道:“二郎,我们都懂。”
盘火炕是因为别人不会,是二郎先做的。
最主要的是二郎心善,心里有兄弟,多给他们钱了。
而盖房子什么的人家也会,自然没法要高价。
看他们都懂裴长青也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很多人拿过高收入就受不了低收入,丝毫不管之前是自己多拿现在只是回归正常而已。
聊一会儿裴大柱等人也不多打扰,纷纷告辞。
裴长青这才有空跟水嬷嬷宫嬷嬷聊几句。
刚才虽然打了照面儿,沈宁给介绍一下,可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家伙儿包围了。
水嬷嬷和宫嬷嬷也不打扰他们,就回屋继续做饭了。
谭秀也还没走,一直在给他们帮忙。
昨儿吃火锅的时候谭秀悄悄留意发现儿女都勇敢了许多,陈玉箫跟小珍珠、宝儿玩得很好,陈琦也跟小鹤年小少爷聊了学习,她高兴,就巴不得儿女多跟珍珠阿年亲近,今儿小珍珠和孩子们玩摔跤,陈琦和陈玉箫看得津津有味,谭秀就没急着走。
她也不干呆着,就帮忙做饭。
爹跟水嬷嬷他们客套,娘跟高三郎他们对账,孩子们就管自己了。
天要黑了,大人们都散了,不管回家做饭还是不好打扰裴长青一家,总之是主动散了。
孩子们又不要做饭,他们宁愿多看会儿光景儿。
珍珠阿年的爹见过县太爷了!!!
县太爷还夸他,还送他书!!!
天哪,怪不得阿年读书那么厉害,这是随爹啊。
他们舍不得走,就围着小珍珠和小鹤年几个叽叽喳喳地表达自己的惊叹羡慕之情。
可恨自己只学会拼音,还不会小少爷那种文绉绉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表达。
蒜苗虽然小,但是他学得比大孩子都好,说了个“珍珠阿年,裴叔叔好聪明,肯定也很会读书,你们都随爹,未来一定大有可为,前途无量!”
蒜头几个惊讶地看着他,“蒜苗,你什么时候学的?”
明明大家一起上课,你怎么多学东西了?
蒜苗有些害羞,小声道:“我听蔺老板夸豆腐娘子和阿年珍珠的,我就……”
其他孩子表示他们也听了,咋就没记住?
小珍珠一高兴,小手一挥,发糖!
她舍不得发自己的大糖球,就拉着小鹤年小少爷和宝儿商量,“咱把糖豆发了行不?”
她让奶给做了一罐子大糖球,还做了一些水滴形的糖豆,天冷,糖浆一滴就是一个豆。
糖豆比糖球可小多了,一人分两颗,珍珠一点都不心疼。
小时候家里没糖,冷不丁吃块糖她当然舍不得给人,现在爹娘爷奶都赚钱,娘又疼他们,家里不但有饴糖,还有白糖呢。
小孩子没有不爱吃糖的,小鹤年和小少爷也如此。
只不过他俩自制力强,而且小少爷见过烂牙的孩子,也见过拔牙的惨状,有阴影不敢多吃。
宝儿有点舍不得,不过二舅回来是开心的事儿,他也同意。
大不了回头让他爹多买几斤糖过来。
小珍珠给孩子们发糖,二蛋去工作了,她给多留了几颗。
“谢谢珍珠,谢谢阿年!”
小珍珠摆摆手,“天黑了,都回家吧。”
孩子们再三道谢,拿着糖欢欢喜喜地跑了。
陈琦在一旁悄悄看着,感觉他们家好热闹啊。
他们关系也好好呀,大家都很真心,不是假装的。
这些孩子感谢珍珠是真的,不会这边儿为了拿糖说好话,转身骂她“臭显摆、早晚倒霉”之类的话。
珍珠和阿年、宝儿以及阿恒的感情也很好,虽然会拌嘴,但是没人会骂对方“你是小杂种、你是个多余的小混蛋、你滚出我家”之类的话。
自己家也热闹,但是不一个热闹法儿。
自家的热闹是假装的,都围在大娘跟前热闹,转身就互相翻白眼,使绊子。
小时候他们以为自己不懂事儿,在他面前肆意嘲笑,骂什么小野种、勾搭男人、臭表子。
他确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大一点之后就知道不是好话,是骂他和娘。
有个小厮骂他,他跟大哥说,希望大哥给他撑腰,大哥却用厌恶至极的眼神瞅他,让他滚远点儿。
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珍珠朝他笑了笑,分他一小把,“吃吧,可好吃呢。”
陈琦拿着一把水滴形状的糖豆,形状不标准,很随意,但是吃起来一样甜。
他再看看那边儿的裴长青,珍珠和阿年的爹好俊、好年轻,他能一下子把珍珠和阿年都抱起来,他看珍珠和阿年的眼神温柔又疼爱,没有那种……打量审视的意思。
他即便小也知道珍珠和阿年的爹全心全意对他们好。
陈琦站在一边儿默默地看着,要哭了。
一只手温柔地搂住他。
谭秀轻声道:“天色晚了,咱们该告辞啦。”
陈琦用力拉住娘的手。
谭秀去跟沈宁告辞。
沈宁:“饭都做好了,你急什么呀,吃完再走,这饭还是你做的呢。”
谭秀故意打趣她,“不耽误你们小夫妻团聚啦,明儿我们还来呢,咱一起吃晌饭。”
母子三人上了车,走出一点路,陈琦就趴在谭秀怀里哭。
陈玉箫也眼圈红红的。
谭秀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
不能呀,珍珠和宝儿对陈琦和玉箫可好了,必然不能让人欺负他们呀。
俩孩子只是默默流泪,都说不出话。
一路上陈琦哭得要背过气儿去,后来累得直接睡着了。
下车的时候谭秀抱着他,用披风裹着他的头,免得被风吹感冒。
谭婆子听见他们回来,立刻出来接着,关心道:“秀儿,在沈老板家吃饭了?”
谭秀:“娘,没呢,今儿裴二郎回来我们说了会儿话,人多,我们没搁那里吃。”
谭婆子笑道:“那我让婆子给你们擀面吃,给陈琦和玉箫炖个鸡蛋羹,放扇贝。”
谭秀:“娘,不用,就简单吃点吧。”
谭婆子帮着把外孙放上炕,又拿被子,这才看到陈琦哭得满脸泪痕小脸通红,急道:“这是怎的了?拌嘴了?”
谭秀叹气,“娘,没事儿。”
先头儿黑,谭婆子没看清,加上谭秀抱着孩子说话含糊,这会儿她才看到闺女和外孙女都哭过。
谭婆子登时急了,“秀儿,遭欺负了?没事,他们要是瞧不起咱,以后咱不去。”
谭秀忙道:“娘,不关人家的事儿,沈老板家对我们可好呢。”
谭婆子:“那怎的?”
谭秀叹了口气,“娘,没什么的。”
不管做什么,都是有代价的,有些东西是必须经历的。
她为了自己和家里过好日子,选择给老头子当妾,就得承受人家的白眼、大太太的刁难和其他姨娘的绊子。
也得承受别的孩子对自己孩子的排挤和欺负。
只是……她以前没想到孩子,孩子他也是有心的,也会难受。
他们也会想要一个真心疼爱他们的爹,要一个温馨和睦的家。
谭婆子听闺女简单两句话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搂着谭秀,又搂住陈玉箫,道:“别难过,你们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世道,谁让穷人没活路呢?玉箫,别恨你娘,要是生气你就怪姥儿,是姥儿贪图好日子,要不是你娘,当初我你姥爷你大舅,早晚就饿死了,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
陈玉箫摇头,“没,姥儿,没。”
她没怪娘,没怪姥儿,也不敢怪爹和大娘,她就是……看着珍珠他们家那么好,就是……羡慕。
忍不住想,要是她有这样的爹,会怎么样?
谭婆子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呀,不能只望着那好的比,你得比不如你的,你瞅瞅东头儿那谁家,家里孩子都没棉裤,一冬天光着屁股缩在草堆里。你们起码吃得饱穿得暖,是吧?就算没有可心如意的爹,可你们也有一心为你们打算的娘。这人呀,不能两头都要,占一头就行。”
陈玉箫点头。
谭婆子又道:“玉箫呀,你娘心里苦,没人说,她这样也是为了你和弟弟有个好日子。
别瞅着裴二郎和沈娘子好,就以为生在寻常百姓家也挺好。那是骗人的,他俩哪里是寻常百姓了?寻常百姓有几个有他们那样的本事?
寻常人家有几户能吃饱的?荒年谁家不卖儿卖女的?
你们要是出生在那样的贫苦人家,就我和你姥爷以前那样的家,你们俩得挨饿受冻还得受人欺负,现在起码不受外人欺负。
你长大了就不用像你娘一样,你就能找个好人家,过你羡慕的日子。”
陈玉箫抱着谭秀,“娘——”
谭秀搂着闺女,也哭成一团。
谭婆子:“哭吧,有委屈就哭,能哭都是福气呢,有那穷人家,饿得哭都没力气哭。
羡慕人家,就好好和人家交往,好好和人家学,看看人家咋把日子过好的。
这人呀,可千万不能嫉妒呀,一嫉妒就开始倒霉。”
听闺女和外孙女答应,说没嫉妒,谭婆子才松口气。
陈玉箫也累了,没吃饭便睡着。
谭婆子又开始安慰闺女,“秀儿啊,你后悔啦?”
谭秀摇头,“娘,我永远不会后悔的,想想小时候吃野菜吃的肚皮都透着绿,手脚都要冻烂掉,现在这日子我只会每天感恩,永远不会后悔。”
她不会后悔,她会努力往更好的日子奔!
谭婆子:“对,懊悔最没用,现在懊悔,那不如当初直接饿死好。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记过去吃苦的自己。我看得人倒是多,那些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的也没见舒坦,跟驴拉磨一样,伺候老人伺候孩子还得伺候男人,不是挨婆婆打就是挨男人打,吃不饱穿不暖的,这样的废物男人要了有屁用?”
谭秀点头。
谭婆子:“行啦,你不用难受,等陈琦醒了我哄哄他。他大了,会想事儿了,得好好教,要不容易学歪。”
她庆幸闺女带着孩子来豆腐村学习,要是还留在陈家,保不齐就被那些坏种儿给挑唆坏了,就算不挑唆坏,心性也受影响。
裴长青并不知道他什么特别的也没做,就把俩孩子馋爹馋哭了。
晚饭后阿鹏就带着四个小厮回镇上。
水嬷嬷和宫嬷嬷照旧住下,她俩现在和裴母特别合拍,三个老太太晚上夜聊都能聊半宿。
现在家里多了俩嬷嬷,沈宁一点都没觉得不方便,反而觉得很方便。
又不是现代那几十平方的屋子,来个生活习惯不一样的公婆大家互看不顺眼。
自家土坯屋子,粗茶淡饭,人家能适应这粗糙的生活,又讲卫生又有分寸,不多管事不嚼舌头,还帮忙做饭带孩子,那还有什么问题?
简直是神仙保姆啊!
她再次默默感谢萧先生,大好人啊,她没给小少爷当保姆,人家却给自己派来俩保姆。
感谢!
其实小少爷原本想跟着阿鹏回镇上的,但是小鹤年不肯。
小鹤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爹回来师兄你就要走?
说好的以后帮我们孝顺爹娘呢?
小少爷就留下了。
小珍珠和宝儿特别殷勤地给大家伙儿铺被子。
小珍珠和沈宁一个被窝,宝儿和裴长青一个被窝,小鹤年和小少爷一个被窝。
裴长青:“……”
这闺女才“爹我想你爹你真好”,转身就扎亲爹刀。
小珍珠却满意地拍拍手,“现在都有伴儿了。”
宝儿有点不乐意,他想和二舅母一个被窝,二舅母香香的,和她娘一样。
小珍珠:“就这样,要不就给你送回家,你找小姑睡去。”
宝儿:“那我就和二舅一个被窝吧。”
他现在玩得乐不思蜀,并不是很想爹娘,毕竟娘整天做活儿,也没哥哥姐姐陪他玩儿,没意思。
至于奶奶,当然想啦。
嗯,就是想而已。
裴长青没给孩子们买礼物,但是也要表示一下,一个孩子一小串钱,一串上面有十枚。
孩子们无所谓钱多少,只要给一文都开心。
裴长青给小少爷钱的时候神态动作和给小鹤年一般无二,好像自家多了个儿子一样,并不把小少爷当外人。
这是小少爷收到的最少的钱,但是他很开心,心里暖暖的,仔细把钱收在自己的书箱里。
小珍珠大眼睛眯起来,高兴得一个劲儿地吹彩虹屁,“爹你真好,爹你更俊了。”
裴长青又给她一枚。
小珍珠满脸惊喜,呀,夸夸还有这好处呢?
“爹,你太大方了,你超级无敌英俊帅气,我娘可想你了。”
裴长青又给她一枚。
小珍珠更卖力狂夸了。
旁边小鹤年眼睛都瞪大了,爹,你怎么能这样?
他默默运了运劲儿,寻思自己读书多,咋也比珍珠会夸。
小少爷朝他眨眨眼,表示他可以帮忙的,保管夸得裴叔晕头转向,得了钱咱俩对半分。
小鹤年点点头,酝酿一下,“爹,你……”
不等说完,就看裴长青笑着对小珍珠道:“这两文是你二丫姐给你的零花儿。”
小鹤年:“咳咳咳……”
彩虹屁堵了回去。
小少爷赶紧给他顺顺背。
小珍珠也惊呆了,“啊?所以这不是爹你给我的夸夸钱?”
裴长青笑声清朗,“不是。”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哈哈大笑。
宝儿在炕上笑得直打滚儿。
他都排队要跟着姐姐夸二舅了,结果没用。
哈哈哈,姐姐白夸了。
东间的水嬷嬷和宫嬷嬷听得又好笑又入迷,这个家可真欢乐呀。
才来两天,她俩都不想走了。
这给皇帝陛下的信,真是越写越厚了啊。
水嬷嬷对裴母道:“大妹子,咱给孩子哄过来睡吧,炕大,睡得下。”
从前在宫里为了争个体面自己睡一张床,那也是绞尽脑汁的。
现在她们愿意挤着睡,一点不嫌弃。
其实也不算挤,只要不是一人一个被窝就不那么占地方。
裴母就去招呼孩子们过来睡觉。
小少爷主动响应,小鹤年也跟着来,小珍珠本来不想,她想和爹娘一个炕,但是想想爹给的钱就妥协了。
最后他们分了俩大被窝,裴父和裴母搂着小鹤年和小少爷睡,水嬷嬷和宫嬷嬷搂着小珍珠和宝儿睡。
小珍珠是个非常好学的小师妹,并没有忘记打坐,还主动教其他人。
大家煞有介事地跟着她打坐,宝儿刚摆好姿势,听小珍珠缓慢绵长地念了两句口诀,跟着深呼吸一下,吧嗒就睡着了。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没坚持三个深呼吸。
小珍珠久一点,但是也没练完全套。
白天活动量太大,本身沾枕头就着,这是裴长青回来又发了钱,她激动呢。
水嬷嬷和宫嬷嬷一人搂着一个孩子,有一种打心眼儿里涌出的热流。
这家人怎么这样啊。
怎么才两天就把她们这种看透人情冷暖,看遍尔虞我诈的老人精儿给收服了啊。
哎,有点幸福是怎么回事?
水嬷嬷再也不觉得人老了一辈子一眼望到头儿没劲了。
宫嬷嬷再也不觉得出宫不好,只求皇帝别让他们回去,就一直学厨艺吧。
看着空荡下来的火炕,裴长青松口气,终于能自己抱媳妇儿了。
结果他媳妇儿披着棉袄,坐在炕上数钱呢。
沈宁两眼放光,“裴长青,你太能赚钱了吧!”
这一个个银疙瘩,真可爱,真美貌,真亲切!
他竟然带回来七十六两银子,那边儿还有好一袋子铜钱呢。
虽然要给童陶几人发工钱,但是能留下大部分呢。
之前欠童大舅和高里正的钱都还了。
村里人的木头钱也都还了,每家多给了十文的谢钱,都可高兴呢。
现在这些钱刨除工钱都是自家的,美哒哒。
裴长青擦了脚,把洗脚盆放在另一边儿,上炕把沈宁圈在怀里,“没有我媳妇儿赚的多,我媳妇儿不但赚钱,还给那么多村民提供就业机会呢。”
搁现在政府得给提供很多免税机会,还会颁发农民企业家荣誉称号。
沈宁赚钱不少,但是她开销也大。
村里人的工钱三天一结,给他们回家生活。
作坊每天也要不断投入,收豆腐、白菜、豆子、柴火,买煤炭等等。
每天都是一大笔钱了。
不过一直在出货、回款,资金处于良性循环中,卖价高于成本,自然是赚钱的。
豆制品和米粉看着利润低,但是能拉动出货量,出货量大就能给更多人提供工作。
不只是豆腐村,周边村子甚至更远的村子都跟着受益。
沈宁对做事业从来不骄傲,只要她做的就觉得是很简单的事儿别人也能做,她就是运气好点儿罢了,所以对自夸没多少兴趣。
她更喜欢数钱。
裴长青看沈宁数钱的开心样子看得入迷,她长得好看,水润的眸子清亮有神,眉飞色舞也不崩表情,反而带上股孩子气。
他就庆幸自己没乱花钱,把钱都给媳妇儿分配是对的。
为了方便收纳,他还把碎银子换成整装的银饼子和小元宝呢。
他掏出那对耳坠子,告诉她来历,“我用白酒洗过了,可以戴的。”
沈宁双眼亮晶晶的,哇了一声,“裴总,你好会捡漏哟。”
二两银子就买到红蓝宝石了!
耳坠子真的很精致,镂空的小葫芦造型,上下葫芦肚中各有一颗红蓝宝石。
称得上低调奢华了。
黄金最配雪白细腻的皮肤,让莹润的耳垂显得尤其可爱,微微晃动就给线条优美的颈项打上一层璀璨的碎光,迷离诱人。
裴长青看得有些口干。
“媳妇儿,我可想你了。”
想得都背完一本书了。
沈宁却不想这么早“睡”,现在躺下又不是就让她睡觉,那还不如晚点呢。
“我数钱了,我洗个手啊。”
洗完手,“裴总,你背多少书了?我拜托阿恒和阿年帮你整理了,后面你就……唔……”
裴长青含住了她的唇。
、
、
早饭是俩嬷嬷和裴母做的,今儿不吃煎饼面条什么的,而是吃小馄饨。
给沈宁和裴母,为了方便就吃煎饼果子或者馒头咸菜,可不会大早上包小馄饨。
人家不但包小馄饨,还包好几个馅儿呢。
沈宁翻翻之前蔺承君给的干货里好像还有紫菜啥的,撕碎放进碗里,再撒点虾皮、葱花,然后一大勺小馄饨加汤冲进来。
哇,清香四溢。
水嬷嬷:“沈娘子是个会吃的,也不见用什么特别食材,看着就格外有食欲。”
沈宁有些不敢置信,“水嬷嬷,这小馄饨是你们做的,我就一吃馄饨的。”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吹她有钱拿吗?
宫嬷嬷道:“沈娘子,你误会了,水姐姐的意思是你会吃。和你一起吃饭,大家食欲都格外好。”
桌上小珍珠宝儿小鹤年小少爷每人捧着个大碗吃得喷香,闻言纷纷嗯嗯点头。
沈宁:“是看他们吃饭食欲格外好吧。”
水嬷嬷和宫嬷嬷越来越热情,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一个裴长青就够她受的,其他人还是正常点吧。
但是甭管怎么说,俩嬷嬷跟她这么一开玩笑,彼此之间的客气少了很多,距离拉近,人也亲切随意起来。
裴长青两世对此习以为常,他看似对谁都和气,但是内心疏离,阿宁看似跟谁都好,但是她会筛选朋友。
能走到她身边儿的都是她愿意接纳的。
能成为好朋友的都喜欢她,她也喜欢对方,彼此可以提供丰足的情绪价值。
吃过早饭,王大、裴大柱等人照旧来家里集合。
他们要早去上工,裴长青也不多聊,只说晚上一起吃饭。
老板要适当和员工聚餐。
沈宁:“今儿高大山他们要去镇上送货,我让他们再买些面回来。”
现在有钱了,家里伙食不差,肉和骨头不断,前天靳老板托高里正送来的骨头和肉也还没吃完。
还没上冻,肉也就保存几天。
前儿她给大伯娘三婶儿四婶儿各家分了一斤,还给荷花嫂子、毛蛋娘、黑壮嫂子以及张寡妇、哑巴娘等也分了几两,就当职工福利,拿回去香香嘴儿。
牛骨头就用大锅熬汤,当高汤卤素鸡,白天还能兑水给上工的人喝上碗。
家里还有不少猪排骨和猪肉,正好晚上给裴长青请客。
水嬷嬷和宫嬷嬷听说裴二郎要请客,就主动帮沈宁想待客菜单。
沈宁笑道:“都是自己人,不需要那么复杂,炖一锅白菜排骨就行。”
主食也不用麻烦,直接煎饼加米粉,都是现成的。
乡下人真的不需要太讲究,有肉、实惠为上。
水嬷嬷和宫嬷嬷表示了解了。
孩子们陆续过来,小珍珠给他们分两口牛骨汤喝,大家喝得滋溜响,然后美滋滋地去上课。
谭秀打发人来说今儿不过来,陈琦昨晚上睡觉蹬被子,发烧了。
沈宁就让大脚板和高大山顺路去看看,关心一下。
她原本想去作坊那边儿看看却被裴长青回屋里。
沈宁哎呀一声,脸颊微红,“大白天,你干嘛呢?”
裴长青原本故意逗她,这会儿看她脸红,就趁机占便宜,亲了亲。
“帮我算算工钱,等会儿我和三叔去给他们送钱。”
沈宁舔舔嘴唇,“快点吧。”
裴长青没再逗她,掏出账本子,又把小少爷和小鹤年的珠算器拿过来,让沈宁帮他念,他算账。
口算笔算也行,就是慢一点,还容易出错,不如直接用算盘。
就是这个算盘太大了,还立式的,他得给放倒了用。
陶童几人的工钱是涨过几次的,一开始二十文一天,后来二十五,那些发过了。
去县里一开始是三十文一天,后来四十、五十。
伙食费不算,那是张氏他们直接开销的。
只算工钱加奖金。
他算好一个,沈宁就帮忙在账本上记录信息。
姓名、工作时长、每日工钱、总共数目,涨工钱以后再记录一下。
最后算出总数。
童陶七人工钱一直一样,没有谁格外高。
25天,一人1270文。
平均一天差不多51文。
关键从裴长青回来那天他们又涨了50文,所以下个月会更多的。
乡下汉子一个月能赚这些钱,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城里不少掌柜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小伙计也就900-1200文。
所以裴长青带着裴三叔去给童家四人送钱的时候不只是他们自己爹娘媳妇儿不敢置信,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婆娑的,童大舅都瞪圆了眼睛。
得亏他把老二送去了,否则这好事儿都给侄子们得了。
童大舅老脸通红跟喝醉一样,拉着裴长青的手激动地拍着,“二郎啊二郎,能耐,真能耐。你放心,以后你说啥就是啥,俺们都听你的。”
裴长青笑道:“大舅,咱好好干,一起赚钱。”
童大舅非要留他们吃饭,要跟裴三叔和裴长青喝几杯好酒。
裴长青可没时间,“大舅,正月里再喝吧,我们还得去荷花沟儿呢。”
荷花沟儿的情况自然也差不多。
陶族长已经减少了石匠,让年轻后生跟着高三郎和老四一起帮豆腐村送货。
如今高里正的运输队主要是豆腐村和荷花沟儿的壮劳力,两个村的人穿插搭配。
陶家也提供了好几套骡车。
陶族长村里的鸭蛋大部分都供给沈宁了,做咸鸭蛋和变蛋。
这可都是钱啊。
陶族长现在看到裴长青就跟看到自家女婿似的,高里正暗搓搓把沈宁当自己闺女看,虽然人家越来越厉害,以后可能就不敢这么看了,可不耽误他们暗搓搓以为。
又是一通留饭和婉拒的拉扯。
最后裴长青和裴三叔走的时候就被陶族长一手塞了一只大鹅和鸭子。
裴长青不肯要,陶族长都要急了。
“二郎,这是不怎么下蛋的老鹅和鸭子了,拿回去多费些柴火炖炖,香着呢。”
裴长青就没再拒绝,就是大鹅拎着挺沉的,便要根长棍子和三叔一起抬回去。
晚上请客的食材这不就有了?
裴长青和裴三叔一到家,就听见珍珠在那里训四只大鹅。
“你、还有你,竟然跑到西院儿来拉屎,还偷吃了晾在院子里的豆腐!我告诉你们,再有下次,铁锅就是你们的归宿!”
宝儿:“铁锅就是你们的归宿!”
“嘎!嘎嘎!”
大鹅们听不懂,但是很害怕。
裴长青笑道:“珍珠,去告诉娘晚上铁锅炖大鹅。”
他把四只捆得生无可恋的大鹅和鸭子丢在地上。
“嘎嘎嘎!”家里的四只大鹅瞬间逃窜出去。
正说阿鹏带着四个小厮从外面进来,抬着一只硕大的木头箱子,到了堂屋往地上一放。
小少爷对裴长青道:“裴叔叔,这是我和阿年帮你整理的书籍,你都熟读,再把重点的十几本背完就可以考秀才啦。”
裴长青的脸都吓绿了。
看出来了谢恒不适合当老师。
这不是来帮他科举的这是来要他命的。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大闺女啊,你可多向着你爹点吧。
——————
要过年啦,写点欢欢乐乐的剧情,哈哈。宝子们,月底了营养液给大桃花喂喂呗,谢谢啦。
第113章 赔礼道歉 理工男要考科举,忧伤
沈宁听见动静过来看看,一叠声地抽冷气。
裴长青嘴角都耷拉下来了,“媳妇儿,你也觉得太过分了是吧?”
沈宁眼睛亮亮的,一把抱住小少爷,感激道:“阿恒,你真是及时雨大好人啊,不愧是萧先生的亲传弟子。”
这一箱子书得多少钱啊?
裴长青带回来的那些银子都不够,再加上家里的钱恐怕也不够!!
小少爷很高兴能帮上忙,只怕给的不够多。
他犹豫一瞬,抬手回抱了沈宁一下。
沈姨真的香香的,软软的,像宝儿说的一样。
裴长青咳嗽一声。
沈宁放开小少爷,笑得跟孩子一样。
看到裴长青委屈的表情,她用胳膊轻轻拐拐他的肚子,给他一个眼神儿,小声道:“咱沾大光了,省钱了。”
裴长青:“……”
我宁愿自己买!
水嬷嬷和宫嬷嬷对此不太了解,毕竟在宫里不知道书本贵,但是看着向来冷清不亲人的谢恒竟然对裴家如此上心,不禁很是感慨。
沈娘子就是有本事,能让人家真心待她。
小鹤年也知道这么多书一下子可看不完,他朝裴长青道:“爹,我和师兄帮你整理一下,拿出你现在要看要背的书,读书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
裴长青:“……”
我也没想急于求成啊,不是你们搬这么多书来的?
小珍珠不爱看书,看到这么多书也头大,她仰头朝裴长青道:“爹,好像还不行哎,你还得学识字写字吧?”
裴长青:“……”
这闺女也不能要了。
宝儿叹了口气,“幸亏我还小,不用读书。”
这么多书,都要背下来?
太可怕了,太难了。
裴长青:“……”
媳妇儿,我能把他们打包丢出去吗?
裴母:“二郎呀,以后你就专心读书,旁的事儿什么洗衣服、扫院子、挑水啥啥的,都不用你管。”
读书了,哪里还有时间管琐事?
没看大儿子读书就啥也不管,家里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二郎读书当然也得这个待遇。
俩老姊妹儿立刻附和,“对,有我们呢。”
杂活儿有小德子几个。
裴长青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不是,你们六个是萧先生送来学厨艺的,学完就要走的,不是萧先生送给我家的终生免费家政!
沈宁挽着裴长青的手臂,“二郎~,走,先吃饭,吃完饭就看书,我给你把炕烧得热乎乎的。”
裴长青直接揽住她的腰,单臂给她抱进屋里,“媳妇儿,咱商量一下学习计划。”
众人笑着准备开饭了。
西间炕上,裴长青一脸认真还带着点委屈,“媳妇儿,你不是想让我来年春天就下场吧?”
这也太赶,太恐怖了。
在县衙这段时间裴长青也不只是干工程、交好县衙书吏衙役们,还打听了关于童生试和县学的很多信息。
他就开始给沈宁陈述这其中的艰难,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对他期望过高。
本朝科举分三级,初级童生试取秀才,分为县试、府试、院试。
县试、府试由本县县令和本府知府主持,院试由皇帝钦点的翰林提学官主持,三年两考,去年考过,今年不考,来年后年会连考。
童生试和现代的高考差不多,十年寒窗然后下场,但是秀才的录取率比现代本科率可低得多。
县试每次取40-60人,可参加考试的人数却非常庞大,动辄过千。
因为除了新生还有一年年积攒的老生,从十来岁的束发少年到白发苍苍的老者都有。
通过县试加上去年没过府试的考生再加上另外八县的考生一起去参加府试,府试也就录取100-140人。
这些人再和往年积累的童生一起参加院试,经过近百年的积累人数更是庞大,数以万计。
而每一届童生试他们县顶多录取8-15名生员,即秀才,三年也只有16-30名。
录取率在2%-8%之间。
看看这个录取率,跟77年恢复高考的录取率差不多。
举人也不遑多让,录取率可能不会超过3%。
本朝的进士金贵难得,哪个家族出一个进士,就会迅速崛起,成为本县新贵。
举人虽然没那么稀有,却也很难得,因为举人也很难考,考中也可以做官,不少知县以及六部吏员就是举人出身。
想想人家老的读了几十年书,小的也读了十一二年,他一个……还在启蒙的成年人,能考过人家?
来年要猛啃书,肯定不下场,县试都甭想。
后年可以冲冲县试,府试估计不行,院试更不想。
大后年不考,再一年可以保府试冲院试,咋也混个童生。
再下年争取考个秀才。
四年的时间备考童生试,考个秀才,应该还可以吧?
别人六七岁启蒙,咋也得学十年,十六七、十七八岁下场呢。
裴长青黑眸水洗一样清亮,“媳妇儿,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宁微微一笑,拍拍裴长青的肩膀,张开双臂抱住他,“裴总,我给你一个爱的抱抱,加油,你可以的!”
不管三年五年还是几年,都可以的!
就是别到时候和儿子一起下场就行,她怕他会不好意思。
看沈宁没催他来年就下场,裴长青松口气,“吃饭,下午去镇上看看。”
明天就开始在家看书吧。
堂屋排着队光明正大偷听的几个孩子以及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偷听的几个老婆子纷纷装没事儿人一样,“吃饭啦。”
裴父心疼儿子,天天做重力气活儿,这又要回来读书费脑子,可真不容易。
他对裴长青道:“二郎,你能读啥样就读啥样,不用着急,读书咱家有阿年呢,不愁。”
裴父现在对小鹤年非常有信心。
即便他不懂读书,可看着村里大人孩子来来去去地跟着阿年读书,他就有一种“我孙能耐”的感觉,比大儿子更能耐。
大儿子只教几个孩子就不行了,天天回来抱怨熊孩子教不了。
还不如阿年呢。
阿年的学生个个听他的话,就没见谁课堂捣乱给先生气得吱哇乱叫的。
阿年这么点就比大儿子厉害,等阿年十来岁那还了得?
童生手拿把掐的,秀才肯定也可以的。
阿年读书好,二郎考不中秀才也没啥,就好好赚钱给阿年赚学费给珍珠赚嫁妆也行。
裴母用胳膊肘悄悄拐了他一下,“说啥呢,阿年还小,要考试也得七八年之后,咱二郎顶聪明,很适合读书,三五年的肯定行。”
儿子考完孙子接着考,多好。
裴母美滋滋的。
裴长青:“……”
谢谢老太太看得起我。
想想前世他从十五岁开始拼,高考也拼了个985,现在拼三五年拼个秀才也不成问题吧?
哎,理工男的忧伤。
小珍珠和宝儿对这个不懂,也知道是很严肃的事情,并没有乱搭腔开玩笑。
小珍珠:“爹,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宝儿:“一定可以的!”
小德子四个对视一眼,寻思要不要跟着喊一定可以的,小才子微微摇头,没看淮安和阿鹏都没反应么?
这种场合他们就随大流。
小少爷毕竟拜了名师,也在学堂正儿八经读书,经常听先生和其他同窗聊下场的事儿。
他对裴长青道:“裴叔叔,以我的经验来看,你专心学两三年,肯定可以的。”
小鹤年也连连点头,他不是很懂,师兄说可以就可以。
裴长青笑道:“谢谢你们,成,我努力。”
水嬷嬷这才道:“裴二郎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好好背书,家里有我们帮衬沈娘子呢。”
宫嬷嬷也点头,表示大家会全力支持他的。
吃完饭,有水嬷嬷和宫嬷嬷在,根本不让沈宁动手,她们指挥着四个小厮收拾洗刷,一切井井有条。
镇上。
早上那会儿王大、裴大柱他们到了镇上以后先和宋福瑞、旺财见面,简单开个碰头会。
裴大柱告诉宋福瑞裴长青晚上请客吃饭的事儿。
裴长青让他问问宋福瑞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就带着旺财一起过来。
宋福瑞还有个不来的?
裴云带着新招的针线娘子们去县里了,宝儿在二舅兄家,他每天只能和旺财做伴儿,白天干活儿晚上学习的,旺财个狗东西还总想逃课!
可给他无聊死了。
他跑去找禚元杰:“老禚,我二舅兄回来了,晚上请客,你去不?”
禚元杰正指挥着人往外发双喜红席,冬天结婚的人家多,双喜红席卖得特别快。
有钱人家一买几十对,普通人家也买个五六对回去装点,喜庆得很。
关键用完不浪费,可以拿来铺床、铺炕、装饰墙面。
闻言他笑道:“去,咋能不去呢?”他拉着宋福瑞去一边儿,小声道:“咱送二舅兄一份大礼如何?”
宋福瑞:“什么礼?”
禚元杰:“赵狗儿那事儿摆明是陈老三撺掇他老婆使坏,拿柳家当幌子,让咱以为是柳大爷干的,他自己清清白白。”
宋福瑞:“那咱怎么弄他?”
禚元杰坏坏地道:“咱不弄他,咱让他自己害怕。听说陈老爷现在可看重你二舅兄和嫂子,还打发他小妾去交好你二嫂,还特意给你二嫂作坊便宜陈米呢。”
宋福瑞:“啊,那怎么了?”
禚元杰:“哎呀,老宋,你咋这么老实呢。咱给陈老爷送个信儿,就说陈老三为人阴险狡诈、上不得台面儿给你二舅兄和嫂子得罪了。以陈老爷的脾气,指定不会再让他呆在龙庙镇。他两口子滚蛋了,也不会再盯着咱们,咱也省得看着他们犯膈应。”
柳氏找赵狗儿那事儿着实犯膈应,不是什么大事,也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可这行为代表的意思恶心人。
你说万一张本力或者谁有点小心思,让赵狗儿一勾搭跟裴二郎散伙怎么办?
裴二郎把镇上瓦匠队交给老宋,结果没一个月闹散伙,那不得影响老宋和裴二郎的关系?
就算不影响关系,也影响裴二郎对老宋的评价啊,肯定觉得他没用。
那他和裴二郎的生意也受影响啊。
他这么一分析,宋福瑞才明白过来,“啪”一拍大腿,“对啊!太坏了!”
他拉着禚元杰,“快,找个人,去县里送信。”
禚元杰老神在在,“安啦,我早就派人去了。”
他在县里混那么些年,难道是白混的?
宋福瑞:“好呀,老禚,你先斩后奏!”
禚元杰:“我那是为你好。”
禚元杰让小厮盯着陈三两口子呢,今儿就收到消息,陈老爷打发了一个管事过来。
可惜陈三住在粮店后面的院子里,那院子有几层呢,他们也没法听墙角。
宋福瑞也挺可惜的。
此时陈三和柳氏正在家里僵着身子听管事训诫。
如果说陈琦和陈玉箫专门挑爹娘好的地方长,那陈三就相反。
他娘是陈家丫头,因为性情柔顺被当时三十出头正气盛的陈老爷看上,她相貌只是端正,不算漂亮,而陈老爷顶多算相貌堂堂,不算很英俊,所以陈三就相貌普通。
大小眼,鹰钩鼻,因为小时候用口呼吸导致有些龅牙。
禚元杰骂他阴险小人,喜欢躲在暗处玩阴的,也确实如此。
知子莫若父。
消息传到陈老爷耳中,虽然消息说的是柳氏出于嫉妒谭秀和沈老板交好,故意给裴二郎的瓦匠队使坏,他却没有怪在柳氏身上,第一反应是陈三的小伎俩。
实际陈三的主意是“柳氏出于对柳家作坊的维护,嫉恨沈宁,所以对裴二郎的瓦匠队使坏”,可惜柳氏和丫头背后骂谭秀和沈宁的时候正好被赵狗儿听见,所以禚元杰威胁把赵狗儿交给柳大爷的时候赵狗儿怕柳大爷就把柳氏卖了。
柳氏和陈三终归没什么势力,柳大爷不一样啊!
打着他的旗号得罪沈老板和裴二郎,柳大爷不弄死他也得打断他的腿。
而陈老爷是人精儿,自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特意打发一个管事过来训斥陈三两口子。
陈三和柳氏躬身站立,陈管事用陈老爷的口吻训诫了足足一刻钟,两人腰背都僵直了才结束。
这一刻钟仿佛几个时辰的煎熬。
陈管事:“三爷,老爷让你自己去给人道歉,老爷还说了,五姨娘在镇上住着呢,你几日里也要给请个安,问候一声,尽尽做儿子的本分。”
陈三瞬间捏紧了拳头,短短的指甲都刺进掌心。
待陈管事走后,陈三虚脱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柳氏也擦擦汗,估摸着陈管事走远了,这才咬牙抱怨道:“老爷子的心真是偏的没边儿了,他这是想把粮店也给小畜生不成?”
陈三却喃喃道:“错了,错了。”
老头子把大部分家业给老太太生的大儿子二儿子,又分一部分给大孙子二孙子打理。
谭秀只得了九牛一毫,不过是府城一个小铺子,县城一个偏僻的院子,这个粮店只是让谭勇当掌柜,还没说给谭秀,他们两口子却在这里跟谭勇争来争去。
争什么?
这又不是谭勇的!
他难道要争谁当掌柜,谁负责收钱给县里送钱盘账?
赶走谭勇,这铺子也不会给他啊。
铺子给他也没用啊,有用的是低价收粮的渠道!
他蹭得站起来,“走,去找谭秀,咱跟她搞好关系。”
他们应该联手对付大房二房才对!
柳氏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恼怒道:“跟她有什么好搞的?你不会真给她请安吧?咱不如去找陈宋氏。”
她说的是宋大嫂陈氏,是陈老爷的族人,跟陈三也算平辈,能叫一声堂姐。
老头子让他们去给裴二郎两口子道歉,她才不去呢!
她想找陈氏帮忙说和一下。
冤家宜解不宜结,沈宁自己不自爱,要和个妾交好,怪得了她吗?
陈氏都应该拿出嫂子的派头来好好训训那个沈宁才对。
陈三嫌她蠢,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给她讲,他们现在只能和谭秀合作,一起从老头子手里要好处。
即便要不到,谭秀手里的东西以后也是他们的。
柳大爷给出的主意还是不错的,起码保本。
柳氏虽然不乐意,却还是准备礼物,跟陈三一起去谭家院子。
谭婆子不和儿子住一起,她的院子是陈老爷当初稀罕谭秀,给她娘家置办的。
谭婆子为了做给陈老爷看,把谭勇分出去,后来谭勇娶妻生子,就在粮店旁边租个小院子住。
陈老爷知道后让他报账,算铺子给他租的。
谭秀根本没工夫搭理他,陈琦病了。
昨儿路上哭狠了,半夜呕吐,开始发烧。
夜里烧得厉害,谭婆子就让老头子去敲徐家医馆的大门,给高价出诊费把老徐大夫请过来扎针退烧、开方子抓药。
也不知道怎么的,烧得很凶,退了又反复。
小孩子牙关紧咬,汤药都灌不下去,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嘟囔着胡话。
谭秀差点急死,抱着儿子一忽忽都不敢放下,谭婆子又是烧香烧纸又是求爷爷告奶奶的。
这时代小孩子很容易夭折,冷不丁一场高烧,或者拉肚子拉狠了,或者抽搐什么的,都会带走一条小生命。
天亮时陈琦的体温好歹控制住了。
醒来的陈琦双眼空洞无神,仿佛丢了魂儿一样。
谭婆子又去买公鸡取鸡冠血给他驱邪,又去外面找什么方位烧纸请神的,一通忙活。
待陈三夫妻俩过来的时候陈琦倒是正常一些,还吃了半碗小米粥,躺在被窝里愣神。
谭婆子不在,谭秀对陈三夫妻俩很冷淡,只说家里有事儿,不便待客。
陈三笑得很和气,“五姨娘,我爹打发陈管事过来看看铺子,记挂你呢,打发我来瞧瞧,让咱们以后多走动。”
谭秀儿看鬼一样看他,这个阴险东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瞧不起她给老头子做妾,他不一样搜罗年轻漂亮姑娘往老头子跟前送?
可惜他送的俩都没越过她去,还是丫头。
柳氏的嫌弃毫不掩饰,她和谭秀不和,看不起谭秀,又嫉妒谭秀。
谭秀:“你们回吧,有事儿以后再说。”
陈三关切道:“玉箫和六弟呢?我看看他们。”
谭秀冷了脸,“不用,我还有事儿,你们先走吧。”
陈三却一副我是真心与你交好的架势,“五姨娘,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跟谁合作最有利。”
屋里的陈琦突然冲出来,指着陈三大骂道:“你才是小杂种小畜生小野种,你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们是老虎,你就是伥,他们是狼你就是狈,他们光明正大地狠,你背后捣鬼玩阴的,卑鄙无耻,烂人!”
屋子里瞬间一片安静。
落针可闻。
谭秀吓得一怔,陈三也好像被施了定身术,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小小的陈琦。
他昨晚上哭得厉害,过于细腻娇嫩的皮肤被眼泪杀得通红,加上发烧未愈,脸颊就泛着病态的嫣红。
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如黑曜石般幽深,又仿如深渊中泛出一点微光,越发瘆人。
“阿琦,你怎么赤着脚下地?”谭秀先回过神来,赶紧把儿子抱起来。
陈玉箫也回过神来,忙帮着把弟弟抱上炕。
陈三被小孩子骂得脸色铁青,嘴唇都打哆嗦。
柳氏更是跳脚,“小孩子懂什么?还不都是大人教的?谭秀你可真阴险啊,有话自己不说,挑唆孩子……”
“滚!”谭秀怒喝,让婆子把俩人赶出去。
在陈家装就算了,离开陈家还跑来装一家亲。
连小孩子都知道他们夫妻是阴沟里的老鼠,谁会和他们合作?
谭秀抱着浑身发抖的陈琦,焦急地问:“阿琦,阿琦,你怎的了?”
陈琦却把头埋在被子里,跟死了一样,一声不肯回应。
谭秀就开始哭,“阿琦,你到底怎的了,你想要什么你说,娘肯定给你弄来。”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昨儿在豆腐村玩得好好的,阿琦也很正常,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陈玉箫也是吓得小脸煞白,“娘、娘,阿琦是不是、是不是啥上身了?”
会不会是路上有啥,阿琦睡着了。
谭秀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们走的时候不算晚,路上好多人呢,再说阿琦身上戴着高僧开光的平安符,不会有事儿的。
她又打发婆子去请徐大夫。
这一次小徐大夫带着甘草来的,号脉之后反说陈琦好了,虽然还有点低烧,但是问题不大。
小徐大夫也没给开药,留下两块糖走了。
知道陈琦没有大碍谭秀也松口气,只是看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又担心。
等谭婆子去娘娘庙上香回来,谭秀便和她说了。
谭婆子笑道:“孩子已经好了,你别大惊小怪的,孩子大了会想事儿了,一时不爱说话也正常,你别烦他。”
她朝炕上的陈琦看看,笑着哄道:“阿琦,今儿不去上学啦?不找珍珠和宝儿玩儿了?”
炕上的陈琦眼皮动了动。
这时候外面传来高大山和大脚板的声音,“婶子,今儿要素鸡啥的不?”
谭婆子忙让人给两人领进来。
两人站在堂屋朝着屋里问好,大脚板用温厚关切的声音道:“婶子,我们豆腐娘子让来问问阿琦怎的了?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发烧了?有需要家里帮衬的让婶子只管说。我们小珍珠和宝儿还关心陈琦和他姐姐呢,说让好好养着,赶紧好了再过去上学。”
谭婆子亲自给倒水喝,“没事儿的,小孩子吃五谷杂粮的又爱出汗,被风一吹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儿,这会儿已经退烧,好多了,歇两日就能继续上学,你们回去谢谢沈娘子和珍珠他们。”
炕上的陈琦缓缓坐起来,对外面道:“裴叔叔、高叔叔,我好了,你跟他们说,我明儿就去上学。”
两人应了,又关心两句便告辞,继续去别家送货。
谭秀给陈琦擦了身子,换上干爽的衣服,自己一边做针线一边儿跟俩孩子说话。
她虽然二十好几,却又没多少好跟孩子讲的故事,自己小时候太苦,在陈家又没什么好说的,说来说去倒是豆腐娘子家的事儿最有意思。
虽然陈琦和陈玉箫都知道,可谭秀说出来,他们又听得津津有味。
陈玉箫会时不时补充几句,陈琦却安静地躺在被窝里,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
只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渐渐有了神采。
等大脚板和高大山回家,沈宁知道陈琦退烧了也松口气。
她还挺担心的,孩子皮实也脆弱,尤其富人家的孩子挺容易夭折的。
更何况他是陈老爷一把年纪生的,说不定有什么遗传病之类的。
小珍珠和宝儿,小鹤年和小少爷、二蛋等人知道后都挺高兴的。
陈琦和陈玉箫来了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是好同学了。
还是那么漂亮、安静、友善又大方的同学。
谭秀可时常带好吃的来豆腐娘子家呢,比如带一条肉,豆腐娘子让人做了也会分他们一片尝尝呢。
下午裴长青想拐带沈宁去镇上逛街的计划没实现,因为柳大爷带着陈三、柳氏来赔礼道歉了。
上午那会儿柳氏和陈三去找谭秀,结果不但没解决问题,反而被个孩子痛骂一顿。
柳氏说去找陈氏帮忙,陈三却拒绝了。
在陈三的眼里,陈家就没好人,都是势利眼儿、自私鬼,不见好处不撒腿。
他找陈氏帮忙,陈氏回头还不定怎么狮子大开口要好处,再者陈氏那人虚伪得很,未必肯帮他。
他觉得还是找柳大爷靠谱。
柳大爷一听也真是两眼一黑,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他骂柳氏,“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恨谭秀,难道不是应该给谭秀添堵?你去给沈老板、还是沈老板她男人的手下,下什么绊子?这对谭秀有什么影响?”
柳氏却振振有词,觉得自己大聪明。
谭秀和沈老板交好,她给裴长青添堵,裴长青难受,沈宁能不难受?
沈宁和裴长青都不好,哪里还有闲工夫帮谭秀?
她就是气他们吃饱了撑的。
别说陈老爷知道了逼着陈三给道歉,柳大爷知道自然也得让他们给沈宁和裴长青道歉。
真是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跟人结仇的。
他押着两人买上两大匹好棉布,四盒子细点,两斤红茶,两斤绿茶,两斤白糖、两斤红糖,二十斤一坛的好酒,十斤麻油,一根金华火腿。
总共花了十两银子,扎扎实实地让两口子破了一笔财。
有钱人觉得十两银子没什么,可陈三不算有钱人,他一个月也就二两工钱。
虽然家里还会发月钱,可陈老爷和老太太对庶子庶女并不大方,而且陈三也没什么突出能力,自然捞不着多少外财。
他们也要花钱,着实存不下什么钱。
否则不会整天挖门盗洞想弄钱了。
买东西买的陈三脸都绿了,柳氏也想撒泼耍赖,夫妻俩想反悔,不给豆腐娘子和裴长青道歉了。
可既然柳大爷知道这事儿就由不得他们,不道也得道。
除非你不想在龙庙镇混了。
回县里也不行,陈老爷那关也难过。
再者柳氏还是柳家洼出来的,柳大爷也不可能不管。
柳大爷一行人直接到了豆腐村,却还是先打发小厮上门送信,等收到沈娘子同意上门的消息才一起带着礼物过去。
沈宁和裴长青当然不会拒绝啊。
柳大爷当中间人,他出面了,他们要是拒绝,那就是不给他面子,隐约有和他为敌的意思。
这不符合沈宁和裴长青低调发育、尽量不结仇家的原则。
“沈老板,裴二郎,幸会幸会啊!”柳大爷笑声朗朗,仿佛没有任何龃龉一样。
裴长青也是温和宽厚模样,好似半点都不芥蒂。
沈宁则一改在八方酒楼不爱搭理老登的模样,对柳大爷也非常和气,乡里乡亲的嘛,不一样。
小少爷和小鹤年正在东间炕上编书,从封窗纸中间预留的小窗户上往外看到院中大人们寒暄的一幕,两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小少爷心里却甜滋滋的,裴叔和沈姨对他是真好,半点都不虚伪。
而他们对柳大爷那就表面全是真诚,实际没有半点儿。
小珍珠也很懂,领着宝儿往东院儿去,直接把墙门锁了,不给他们看,不给他们过去。
其实过去也看不到,因为人工都在屋里和草棚子里干活儿呢,外面冷,只晾晒东西。
柳大爷给介绍了陈三和柳氏,又满怀歉意地表示自己太忙,竟然不知这事儿,今儿知道就立刻上门道歉了。
在他的威压下,陈三和柳氏都不敢敷衍,忍着耻辱眼含热泪、真诚万分地道了歉。
裴长青和沈宁自然不会相信,什么真诚道歉,逼不得已罢了。
陈三说什么“自己忙、没和妻子好好沟通、多抱怨几句、她听了去当真”,啧啧,好一个甩锅侠。
柳氏就抹泪儿,一边哭一边道歉,说自己妇道人家、糊涂、和谭秀积怨深等等。
沈宁和裴长青压根儿也不听他俩说什么,纯粹给柳大爷和陈老爷面子,因为单纯陈三夫妻俩过来,他俩门儿都不给进。
沈宁笑道:“柳大爷实在人,真诚又负责,是咱们的好乡亲。有您在着,咱们四外村都不怕起什么纷争,都得给柳大爷面子。”
柳大爷暗爽,却道:“哪里哪里,不值当什么,现在大家都夸你和裴二郎呢,十里开外的村子都夸你俩,你俩有事儿说一声,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响应呢。”
你来我往地互相虚伪地恭维一通,柳大爷听见东院儿传来读书声。
听着有些新奇,怎么还huang?
这是什么意思?
“沈老板,这是?”
沈宁笑道:“小孩子们玩儿呢,读不起书,就混玩儿。”
她不是怕柳大爷知道拼音,也不是怕他学,而是不想跟他交往太深,更不想让他也派人来。
再说他家也有学堂呢,虽然不是一个赛道,可若是他以为她想和他打擂台呢?
柳大爷看她神情,知道交情不到位,便也不好多问。
又聊几句他便起身告辞。
沈宁笑道:“柳老板来到就是情分了,礼物还请拿回去,您的面子可比这点东西贵重多了。”
柳大爷被她捧得心花怒放,“欸,错了就得受罚,不罚不长记性,你和二郎能原谅他们就是宽容大度的。咱两家的情分,不能让这点子小事儿影响道。”
沈宁又忽悠几句,和裴长青给他们送出门去。
待马车驶出路口,拐上南边儿官道,柳氏又委屈又肉疼,直接哭上了。
是真哭。
她连枝金簪都舍不得买,就戴了几支银簪,结果大堂哥眼不眨地给沈宁送去十两。
真真剜她的肉呀。
陈三也是脸色很难看。
柳大爷冷笑,“十两银子摆平,你们偷着乐吧,回头裴长青读书……”
柳氏实在忍不住,冷嗤一声,“他个泥腿子,他读什么书?我看他就是哗众取宠,别到老连个童生考不出!”
陈三也撇嘴,就是,到时候比他大哥还丢人。
柳大爷看傻子一样看他俩,算了,以后跟他俩远点,丢不起人。
人家读书又不是三五天的就去考试,总要读个三五年。
别人十年考不出,他背靠谢家和萧先生,三五年保不齐就能考个秀才。
裴二郎还年轻,十年能中举就前途无量。
关键人家还有个好儿子呢!
哎,谁不想搭上萧先生和京城谢家?
谁不想背靠大树好乘凉?
谁不想中秀才、举人?
钟家陆家为什么那么风光?还不是家里有进士、举人?
裴家,柳大爷一行人离开后裴长青恨恨地拿起了菜刀。
想带媳妇儿去镇上溜达溜达,又被破坏了。
说好的明天开始读书,决不能这会儿读,那就杀鹅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除夕啦,宝子们新年快乐!
为了庆祝新年,今年留言发红包啦。(老眼昏花的,时间设置成29号更新了[裂开]抱歉抱歉!)
第114章 小同学 靠山靠海,不如靠自己
本来心理预期明儿开始读书,今儿可以彻底放松一下,结果今儿就要开始,他就有些抗拒。
学习,得有仪式感。
总不能承认自己有点拖延症吧?
水嬷嬷和宫嬷嬷立刻上前,“二郎,哪里还用你呀,我们来。”
宫嬷嬷夺过裴长青手里的刀,指挥小德子烧开水,小全子准备一个瓦盆接鹅血了。
小珍珠和宝儿帮忙抬过一只大鹅来。
他俩不怕,家里杀鸡杀鱼都围观。
只见宫嬷嬷一手薅住大鹅细长的脖子,一手飞快地揪大鹅嗉子位置的绒毛。
沈宁对裴母道:“娘,快给大鹅灌一勺白酒。”
给大鹅灌晕,杀的时候不疼,而且大鹅喝了酒毛根会竖起来,方便秃噜拔毛。
裴母和宫嬷嬷给大鹅灌了白酒,为了让它少点痛苦,多灌了两勺。
沈宁:“今儿人多,两只都杀了吧。”
反正也不下蛋了,陶族长送来就是吃的。
她们又给另外一只也灌了酒。
宫嬷嬷把磨快的刀在大鹅脖子上一拉,然后倒提过来开始放血。
瓦盆里事先倒点清水撒把盐,盛了鹅血以后就会加速凝固保持新鲜,有水混合做成血豆腐也会嫩一些。
宫嬷嬷杀鹅,拔毛就是孩子们的乐趣了。
小德子把开水烫在鹅毛上,过一会儿就可以拔毛了。
小珍珠直接给孩子们下课,让他们过来一起拔鹅毛。
人多力量大嘛。
孩子们拔毛拔得非常欢乐,互相拿了鹅毛插在头上。
沈宁让他们把小绒毛留着,别乱丢,洗干净晒干,回头可以絮枕头、被褥什么的。
小少爷小声问小鹤年:“你要不要去玩?”
小鹤年摇头,有点不忍心,虽然会吃肉,但是有点不落忍。
小少爷小声道:“我也不想玩儿那个。”
不懂事的时候那就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读书以后就知道其中的道理。
孟子曰:君子之于禽畜也,见其生不愿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
能在书里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让他觉得很快乐,仿佛和很厉害的人交谈,所以他以前除了先生等人,不爱和普通人交流。
小鹤年笑道:“我还是很爱吃肉的,嘿嘿。”
小少爷想了想,认真道:“我以前不是很爱吃肉,现在也爱吃,肉香!”
两人肩头松动,哈哈笑起来。
晚上等宋福瑞和禚元杰跟着王大、裴大柱等人过来,满满一大锅炖大鹅也出锅了。
另外还有一锅炖排骨,毕竟还没上冻,肉什么的不能久放。
禚元杰第一次来做客,自然不抠搜,大包小包带了一堆礼物。
宋福瑞了解沈宁家,建议他带干货,虾仁、扇贝、海米、虾皮、海带、紫菜、海鱼干之类的。
他家铺子里有,不用去别家买,送得还气派。
禚元杰很听他的。
“宝儿,你爹来了。”小珍珠提醒宝儿。
宝儿正抱着一个鹅头在啃,闻言扭头瞅,“嗯?在哪儿呢?”
宋福瑞一把给儿子捞起来,“好你个宝儿,住姥儿家住的连爹娘都不想了。”
宝儿就咯咯笑,把自己啃得没肉的鹅头往宋福瑞嘴里一塞。
宋福瑞:“我不吃。”
宝儿:“咬开,咬开!我要吃脑子。”
宋福瑞:“……嘎嘣。”
宝儿看着小小的脑花,“噫,恁大的鹅,恁小的脑子,和鸭子一样。”
禚元杰和宋福瑞听裴长青说了陈三几人来赔礼道歉的事儿,懊恼地直拍大腿,“哎呀,早知道我俩下午就来了。”
还能看热闹呢。
宋福瑞也不掩饰,就告诉裴长青是禚元杰使唤人给陈老爷传信儿的。
裴长青看向禚元杰,这人看着纨绔,心眼子不少,不像宋福瑞,是个真憨憨。
他跟禚元杰道谢。
禚元杰:“二舅兄,别呀,咱是一起的,这是兄弟该当做的。”
兄弟今日的体面都是二舅兄你给的啊。
他跟裴长青亲热道:“二舅兄,你都回来了,以后常来镇上,兄弟请你们吃酒。”
裴长青摇头,“不成,我以后要在家闭关读书,除非有正经事否则不出门,你们也不能来找我闲聊,当然可以来一起读书。”
前世他坚持事以密成,不成功不宣告,自己秘密做。
现在他大多数也奉行这条,只有读书他得提前宣告。
一个现代理工男跑到古代来考科举,太难了,尤其他现在不少赚钱,似乎没有不得不科举的动力,他就忍不住给自己找退路、找借口、拖延。
宣传出去,他就没有退缩的理由,必须读,还得必须考上!
否则,多丢人呢。
裴总最要脸。
宋福瑞崇拜地看着他,二舅兄就是厉害!
禚元杰也佩服得不行,读书啊,科举啊,这是无底洞、没有尽头的路啊。
只有大家族的天生爱读书的聪慧子弟才敢走的路啊。
其他人,真就是走上不归路了。
裴二郎,真勇士!
裴长青和他碰了一杯,“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读?你俩也不用考秀才,考个童生就行。”
俩人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
这条难于上青天的道路,还是给真勇士裴二郎走吧。
散场以后,裴长青抱着沈宁,头靠在她脖颈上。
沈宁:“喝多了?”
裴长青嘟囔,“心情有点沉重,我可把牛吹出去了,只能破釜沉舟。”
沈宁就笑:“放心,大家都知道秀才难考,不会逼着你两年考上的。”
裴长青:“媳妇儿,求安慰,求抱抱。”
沈宁瞥一眼大家,收拾饭桌的,揉着肚子消食儿的,没人关注他们,她小声道:“好好说话,不许撒娇。”
众人飞快地看他俩一眼,然后憋着笑,各自对视一眼又顾自做事情去。
宝儿终归是被他爹拐带回去住两天,要陪陪他奶。
车上宝儿讨价还价,“爹,那我去住两天就回来呀。”
宋福瑞:“两天是大约摸的意思,就是四五天。”
宝儿瞪圆了眼睛:“你说的是住两天!”
宋福瑞:“那你吃糖,我说吃两块也行,你还吃四五个呢!”
宝儿:“好吧,那就住三天。”
宋福瑞幽怨道:“宝儿,那是你家,你咋跟做客似的?”
宝儿想了想,“我娘不搁家,我在家多没意思?”
宋福瑞:“你可以去奶那院儿玩儿啊。”
宝儿:“那不和做客一样?”
宋福瑞瞬间愣住,想说那咋可能一样?
再一想,孩子这样说,那就是这样想,他心里这样感觉啊。
这说明他在姥儿家待得自在,待得像自己家一样。
宝儿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他现在跟珍珠阿年几个待的,想啥说啥,一点都不用刻意讨好谁。
即便吹姐姐彩虹屁,那也是发自内心的。
他道:“我奶那院儿不是我大伯和我大哥哥的家吗?又不是我的。”
每次他去,大哥哥都说你又我家了。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爱去。
他在二舅家,哥哥姐姐从来不说你又来我家了,只会高高兴兴地说:“宝儿,你可算来了。宝儿,你早点回来一起玩儿啊。”
他从来没觉得娘的院儿是大哥的家,不是他的家。
可宝儿却感觉了。
以前阿云不被娘待见,她有这感觉他能理解,可没想到宝儿也这样。
宋福瑞登时心针扎一样疼。
晚上缠着媳妇儿安慰一番,第二日裴长青依然早起。
他前世就不睡懒觉,今世又要忙着赚钱又要读书的,压力不小,根本不可能舒舒服服睡懒觉。
他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
既然不做体力活儿,就得早起锻炼身体,跑跑步、打打拳。
原本跑步的时候可以思考问题或者背书,但是小珍珠要和他一起,就变成亲子时间。
既然带着闺女跑步,那儿子也不能落下,他就把小鹤年和小少爷也拎上。
这俩现在也不干体力活儿,每天读书、编书,都是脑力消耗。
跑步回来又早读,各人找个角落大声朗读需要背诵的内容。
小珍珠不懂:“爹,为什么要大声读?”
裴长青:“培养语感,读多了就会背诵,顺口了不过脑子也不会出错。”
记忆不深刻的东西,要背诵就得费脑子回忆,那样累。
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就和骑自行车、游泳一样,学会就不会忘记,会变成一种本能。
小珍珠:“哦,跟我没关系。”
她才不要那么背书呢,怪累的,嘿嘿。
小少爷对小鹤年道:“先生就是这样说的。”
裴叔叔真厉害,无师自通,是天生的先生。
裴长青笑了笑,这是所有学习人的切身体验罢了,尤其他这种高考卷出来的学生都很擅长题海战术、背诵。
早读完裴长青和小少爷、小鹤年一起制定学习内容和进度。
宝儿回家了,小珍珠练完功自己没意思,就跟着一起听。
小鹤年还在启蒙阶段,学完《三字经》《千字文》之后还要学《昔时贤文》《幼学琼林》《龙文鞭影》《千家诗》等,还没到四书五经的阶段,所以对此没有更好的意见,主要是听小少爷说。
小少爷其实也在启蒙阶段,只不过记性好、启蒙早,又喜欢读书,目前已经背完四书,对五经也有涉猎,加上听学堂先生和其他同窗讲多了所以很了解。
“裴叔叔,不管童生试还是乡试会试,基础都是四书五经,尤其四书是县试的基础,必须烂熟于心。”
四书五经并不只有九套书,礼记包括了《仪礼》《周礼》《礼记》,《春秋》还包括三本释义书籍《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除此之外还要背诵四书五经的释义,正统的四书注解有宋代朱版《四书章句集注》,五经以萧氏注解为传统,谢氏为新贵。
这些书全都要烂熟于心。
背诵只是入门,还得有先生领着将四书五经断句、逐句解释、发散,逐句破题、作文,还要请专门的先生教律法、了解政务、治国理念等。
因为考试不靠背诵,而是对四书五经理解活用的基础上做文章、处理实际政务等,涉及内容广泛,包括历史、公务、公文拟写、律法断案、治国等等。
所以没有正儿八经的先生指导,没有开阔的眼界,没有丰厚的财务支持,一般人是无法入门科举的。
由此可见裴长青要想考科举是非常非常难的,但是诚如柳大爷羡慕的那样,只要他够聪明,能自己把基础的原文、释义学通,再背靠名师指点,希望又比普通人不知道高处多少去。
现在但凡读书的已经是百里挑一的聪慧人,记性好、观察力敏锐、理解力强,很多时候缺的就是悟性和名师了。
裴长青现在处于启蒙阶段,在小少爷看来就是背诵,没有别的捷径。
等他背差不多再开始讲解也不晚。
当然,背书也不是瞎背的,得有先生给断句。
他给裴长青整理的就是别人用过的、断过句的书,很方便。
裴长青对上三个孩子鼓励的眼神,握了握拳头,清清嗓子,“那我就从四书开始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可贴心了,给他列了书籍表格,甚至清楚标记了每本书的章节、字数。
论语将近一万六千字,大学将近两千六百字,中庸将三千六百字,孟子三万八千多字。
他忍不住腹诽孟老爷子,你说你咋话恁多呢?
咋恁勤劳呢,还都记下来,少写点不行么?
三个孩子握拳给他打气,“爹/裴叔叔,加油哟。”
裴长青回房,找根发带缠在脑袋上,掏出纸笔开始列自己的背书计划,唰唰画好表格,填写内容。
写着写着他沉默了。
看看手里的炭笔,还得加上每日练书法的时间。
这年头先不说你学问如何,字是每个学生的脸面,没有一笔好字,县试就会被刷下去。
他静静地思索片刻,然后有了规划。
他不是想做书法家,只是想写一笔漂亮字而已,他的硬笔写得不错,书法有共通之初,软笔也可以的。
只要临摹到位,熟能生巧,印刷体都能写出来,更别说什么馆阁体。
而临摹是有技巧的,要抓住落笔、顿笔、转折、轻重、粗细等要点,多加练习,就可以短时间写出漂亮的字。
看小鹤年就知道,他纯粹就是手稳加临摹。
如今家里不缺文房四宝,裴长青翻出沈宁给他准备的一套,又盛来清水,开始一边回忆前世那位书法协会会长讲述的要领,一边模仿对方开笔的神态和动作。
捻笔头、除浮毛、洗笔头,去掉多余的胶质,最后将笔头一点点捋顺,轻轻挤掉多余水分,悬挂晾干。
他做的不疾不徐,一个个动作认真细致,一丝不苟。
慢慢地,心也就平静下来,不再急躁焦虑。
盖房子要耐心细致,先打地基,再砌墙,一点点来,不可能一蹴而就。
读书也是,他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一天把所有书背完,一天把书法练好。
要平心静气,慢慢来。
他看了一会儿书,又开始磨墨。
磨墨也是有要领的,会长说过墨锭垂直打圈儿,指按推用力,力道适中,快慢适中,水不宜多,墨浓度要适中,以及如何保存墨锭、如何清理砚台等等。
说的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每个人都要爱护自己的书写工具。
把这些想一遍,裴长青基本就心中有数。
等笔头晾到可以写字,他提笔蘸墨,在纸张上端用工整的楷书写下:学习打卡表。
写完欣赏一番,字还是不错的。
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学习二字有繁体吧?
算了,涂抹难看,另写浪费纸张,先打卡完这张再说吧。
他管裴母要了几粒米饭把打卡表粘在西山墙上。
沈宁从作坊那边儿回来,站在裴长青旁边参观一下,点头,夸道:“写得真好看。”
在书肆见多了漂亮字且对书法有初步认知的小鹤年:“……”
他和小少爷默默对视一眼,他爹是不是写错字了?
小少爷微微颔首,伸出两根手指,学习打卡表有俩错字。
不过他觉得也不算错字?
因为裴叔叔写的字和正确字之间有很明确的联系,要么某一部分不对,要么只写某一部分。
出于对学习的认真和尊重,他俩煞风景地打断夫妻二人的甜蜜小时光。
小少爷:“裴叔叔,你从现在开始要留意不写错别字了。”
要是养成习惯,回头考试会带出来。
而正式考试中但凡有一个错别字,就会很影响成绩。
正欣赏裴长青毛笔字的沈宁肩头耸动,拍拍裴长青的胳膊:裴总,加油。
小鹤年也给裴长青想办法,“爹,你不要急着练字,你先一边背书一边用手写,写习惯很自然就纠正过来了。”
他一直坚持沙坑练字,卓有成效。
裴长青默默地深呼吸,试图给自己洗脑自动切换繁体字。
他回头,朝俩孩子道谢,“行,我记住了。”
在学习这事儿上,他现在不如俩小学生,还被小学生鄙视了。
挫败。
小珍珠领着陈琦进来,对裴长青笑道:“爹,我给你介绍个同学。”她指着陈琦道:“陈琦也想读书考科举,他和你一样会拼音数字,也开始学三字经识字,你俩一个水平,正好可以一起读书。”
裴长青:“……”
你爹我985毕业好吧,怎么可能和幼儿园小孩子一个水平?
陈琦已经很有礼貌地给他行礼,“裴叔叔,以后还请多多照拂。”
裴长青:“一起学习嘛,挺好,挺好。”
陈琦又给小鹤年和小少爷行礼,“以后还请多多指导。”
俩孩子惊讶地看着陈琦,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是不会动不动就害羞脸红?
还是突然变得落落大方了?
好像都有。
小少爷眉目清冷,淡淡地注视着他。
小鹤年笑道:“好呀,你以后可以和我爹一起读书,我和师兄会指点你们的。”
他要和师兄一起读书,不会随便带别人去师兄家,所以不能直接带陈琦一起过去。
当然,他和师兄不会吝啬的,会真心实意指点陈琦的。
不过陈家有钱,如果陈琦想读书,陈老爷肯定会给他请很好的先生。
陈琦并没有因为小鹤年没表态带他读书而异样,道了谢,拿出自己的书本放在炕上,要和裴长青做临时同学。
裴长青看他拿的是标注拼音的三字经,不禁有些好笑,你个幼儿园。
谭秀站在堂屋里,对沈宁道:“陈琦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说要读书考秀才,我说给他请个先生也不肯,就要跟着阿年读书。”
沈宁诧异地看向陈琦,这孩子生个病咋突然转性了?
陈琦转身朝着沈宁行礼,“沈姨,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也不想我娘整天提心吊胆我爹死了以后没靠山……”
“阿琦!”谭秀吓坏了,这孩子咋啥都往外秃噜?
关键她也没当他面儿说这个啊,他咋知道的?
满屋子大人都安静了。
沈宁:怪不得有些反常,原来是受到刺激了。
小少爷看向陈琦的眼神儿柔和了两分。
小鹤年眼中浮现一层水光,又想到曾经的自己和珍珠。
如果爹娘没被换掉脑子,那他比陈琦可不如。
陈琦至少是富家少爷,他和珍珠却是穷人家的孩子,最后说不定会被大伯娘卖掉。
小珍珠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不明白陈琦怎么会这么说,每个字她都懂,连起来就不懂。
陈琦一改往日的害羞和自卑,小声解释道:“我爹年纪很大,比你爷爷还大。”
年纪大,当然就死得早啊。
小珍珠想了想,明白了,小声道:“那你也不能说出来的,老人家知道了会伤心的。”
陈琦小声道:“谢谢你提醒我,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反常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至于让人怀疑。
小珍珠笑道:“知错就改是好孩子哟,那你和我爹一起好好读书呀。”
陈琦露出一个笑容。
谭秀还是有些慌,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可她不知道。
沈宁安慰她,“这是孩子懂事了。我们阿年和珍珠也是这样的,夏天那会儿他们爹受了伤,他们一下子就懂事了。”
谭秀看儿子除了没以前那么腼腆害羞,的确一副更懂事的样子。
一夜之间长大了吗?
她想想自己,也对,当初自己哪怕逃荒也还觉得是个小闺女,可后来决定给陈老爷做妾的那一刻起,她好像瞬间长大了。
儿子长大了,还愿意读书,这是好事儿。
谭秀对沈宁和裴长青道:“那我请个先生来家里吧。”
陈琦要读书,这笔钱陈老爷得出。
一个人读书没动力,和……裴二郎一起读书也能互相鼓励?
小少爷和小鹤年毕竟也是孩子,自己还在读书呢,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做伙计还行,读书科举就不合适了。
裴长青婉拒,“现在不必请先生,先自己背书识字就好,学俩月如果还有兴趣来年可以直接去学堂。”
小孩子可能心血来潮,未必真想一直读书,若是他一说就请先生,万一回头不想学了再辞退先生也尴尬。
不如先尝试俩月,如果他真的有兴趣再请也不晚。
而且除非阿恒那种特别的孩子,也不要请先生一对一教课,还是一对多更好。
小孩子一般缺少主观能动性,需要培养兴趣、不断刺激、鼓励,有同学竞争才有进步。
太子读书都要安排几个伴读呢。
至于他,现在需要背书、认字,不需要先生,等第二阶段才需要先生指点做文章。
毕竟他是大人,和陈琦不一样,他有明确的目标,自驱力很强。
阿年如果没有阿恒一起学习,单纯自己读书,也没现在那么大的劲头儿。
谭秀不懂这个,但是她听劝,“那现在就先跟着他裴叔和阿年阿恒读书吧,来年春天再去学堂。”
还不到午饭时间,大家也不打扰裴长青和陈琦读书,都出去做事情。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有自己的节奏,他们现在每天一起读书,小少爷给讲解意思,再一起读释义,一起编书,还要一起练字、看看闲书、玩玩双陆下下棋、出去和孩子们做做游戏等。
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等大家离去以后,裴长青和陈琦你看我我看你,对视了一会儿。
裴长青:“你有学习计划吗?”
陈琦点点头:“裴叔叔,我打算用半个月的时间先把启蒙书籍背下来再看释义,珍珠说你没读过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背?”
裴长青之前不认识陈琦,对陈琦害羞腼腆脸红的特点感受不深,现在就觉得这孩子也挺有主意。
这些孩子都个顶个有主意。
他笑道:“大人为了培养孩子学习的兴趣,会把正史改编成通俗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孩子听。我是一个大人,能很自觉地学习,不需要再刺激兴趣,直接看科举书籍和史书即可,你是小孩子,确实要先从启蒙书籍背起。”
古代书虽然没有断句,但是启蒙书籍一般三字、四字成句,朗朗上口,易于背诵。
前世他也当过孩子,启蒙过,三字经、千字文、笠翁对韵、增广贤文、上下五千年等也是学过的。
现在不需要重新启蒙。
陈琦:“那我也不是……不用再培养兴趣,可以很自觉地学习,我和裴叔叔一样就从四书背起吧。”
裴长青:“你还小,有的是时间,十年后再下场也不晚。”
本朝县试初次下场的年纪一般在十六岁,十四岁都算很早的。
陈琦嘴唇动了动,喃喃:“不,我没有很多时间,我也很急。”
裴长青看了他一眼,你爹又不是病入膏肓要嘎了,瞅着身体很硬朗,不用这么着急吧?
他把三套论语拿出来对比着看。
最初沈宁买过两册原文。
后来曾大人送了两册,上面记着他的学习心得。
现在阿恒阿年又整理了一套过来,上面套印了朱氏集注。
裴长青那本论语的断句是沈宁做的,她是文科生,学得比他多,而且她高中时文言文成绩非常优秀,大学又是语言文学相关专业,对传统文化了解比较多。
百家讲坛什么的她都如数家珍,虽然没有研究过全篇论语,但是凭着语感断句不成问题。
他已经把论语通篇一万六千个字背完,只是一段段背的,没有连贯起来,现在就要通篇背诵,刷熟练度。
烂熟的标准就是提起一句立刻能把第几章、第几段……哦,这里不分段,那就上下文瞬间联系出来,甚至提起某个词也要做到这个程度。
升级版就是截搭题,这一句挑个词儿,再去另外章节挑个词,两者合而为一出题,让考生破题、论述。
更变态的考官会论语来个词,孟子来个词。
所以必须把四书五经烂熟于心,否则考官出题都看不明白。
陈琦也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论语,看着裴长青,惊讶道:“裴叔叔,论语你都背会了?”
裴长青笑起来,“对,我现在只需要定期复习,不要忘记就好。”
等到背诵如呼吸一样自然,想忘都忘不掉。
陈琦盯着裴长青看了一瞬,请求道:“裴叔叔,我识字不多,能不能请你帮我念一遍,我把拼音标上?”
裴长青:“成。”
他开始背诵,音量适中,语速不疾不徐,声调抑扬顿挫。
他背书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声音与胸腔共鸣,更加低沉磁性,听着格外舒服。
陈琦手指跟着文字走,碰到不会的就标上拼音。
吃过午饭,他们继续背书、标注拼音。
背了十几页,裴长青看看陈琦的进度,他都跟上了,顺口夸了一句,“你识字挺多的。”
不像才学几天拼音和三字经的样子。
陈琦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是阿年和二蛋教得好,裴叔叔你背得真熟练,都没有错字的。”
裴长青:“这是我有意训练的,从读第一遍的时候就认真读准确,第一印象非常重要,错了很容易形成习惯。也不要急着背诵,先认认真真读三遍,每一遍都要有效,争取读熟、读顺,没有错字、磕绊,然后才开始练习背诵。”
他是主动学习,不是学生被迫背诵,所以学习效率很高,阅读背诵都是有效学习。
就好比有些学生上学期间混日子,考研考公却很拼。
这就是被逼和主动的区别。
所以他从来不逼迫别人做什么,只要对方不乐意就拉倒。
陈琦看着裴长青,眼中闪动佩服的光芒,真心实意道:“裴叔叔,你真的好厉害,我会努力跟你学习的。”
在他看来裴长青很会学习,非常聪明,当然沈姨也非常聪明,所以阿年和珍珠都那么聪明。
他知道自己娘不算聪明,自己也不够聪明,并非读书学习的好材料。
可他别无选择!
嫁个有钱男人、跟个有权有势的主子,都不会真正地改变命运,不会让你彻底过上好日子,相反祸福相依,也可能让你万劫不复。
靠山山倒,靠海海干,只有靠自己才最踏实。
阿年说“我爹娘说了,读书改变命运,我们可以,你们也可以,所以请你们好好学拼音识字数字算术,以后靠这个赚钱改变你们的命运”。
他以前对这句话感触不深,毕竟小孩子阅历浅,左耳进右耳出,不会有什么触动。
现在他却深以为然。
靠自己,读书改变命运。
即便自己不够聪明,不是读书的好苗子。
可只要他拼命读,只要能下场考试,在学子、县衙留下自己的名声。即便考不上秀才,哪怕连童生都不是,却也是读书人,有同窗、同年,别人也不敢随便摆布他,更不敢害他,他在家里也能说句话,等老头子死了,陈老大陈老二也不能随便发卖他娘。
假如他足够拼命,考取了童生,甚至秀才,那就是有功名的生员,身份比陈老大陈老二还高。
他们、更不敢随意摆布他跟娘和姐姐!
裴长青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悲凉,正待细看,陈琦已经低头继续标拼音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学习班下课,小珍珠领着孩子们出来做游戏。
裴长青让陈琦也出去玩一会儿,他也要出去找沈宁聊聊天、散散步,放松一下脑子和眼睛。
仿佛回到前世大学考前突击的时候,其他知识都暂时忘记,满脑子都是论语。
陈琦从善如流,放下书出去找珍珠玩了。
小珍珠正领着孩子们帮作坊干活儿呢,劳动式游戏。
小鹤年和小少爷也从东间下来活动身体,顺便去作坊那边儿看看更香的燃烧情况。
小少爷让阿鹏管谢掌柜要了一些更香回来,上面有刻度,一刻钟一道小杠,半个时辰一个红点。
烧到哪里就是多少时间,这样方便沈宁二蛋他们看时间安排工作和学习。
他们同时点燃两支,看看误差如何。
“两位小公子,谢掌柜第一批拼音识字表印出来了!”
淮安骑马从镇上回来,把马拴在西院儿旁边的拴马桩上就快步往院子里去。
小少爷和小鹤年听见,高兴地跑去西院儿,“是吗?快拿来看看。”
这可是世间头一份儿的印刷体拼音表!
裴长青和沈宁听见动静也过去看。
淮安把一沓子拼音表和一沓子三字经拼音版拿出来,“看!”
拼音表是小少爷和小鹤年设计的,灵感是沈宁给的,沈宁照搬的现代幼儿拼音识字挂图的样式。
四线格、拼音、声调、手绘形象图、元音、辅音、文字举例等,
因为四线格的连贯性,所以拼音表是横排的。
四线格线条纤细却清爽,是淮安的功劳。
上面字母写得圆润、流畅,线条优美,颇具书法美感,是阿恒的手笔。
简笔画画得形象生动,是阿年的作品。
嗯,有那么几个简单的图画是小珍珠和宝儿的手笔,画得憨态可掬。
三字经套印拼音就简洁很多,一份红色拼音的,另外都是黑色的。
红色油墨加了朱砂,比较贵重,只做高档品,普通的自然还是黑色油墨更合适。
三字经竖版,拼音则印在每个字的左边儿,拼音自然是紧凑横排。
简单字只开始标注拼音,后面便不需要。
复杂的字如果同页出现也不需要标。
最后给出一张生字表,基本都是比较复杂的字,字的上面标注拼音。
就和现代小学生语文课本差不多。
裴长青:“有了拼音表和这个识字表,一般人都能学识字了。”
不需要认识很多,学会常用的一千字就大有可为了。
所以初级字典不需要很复杂,三千字足够用的。
沈宁夸道:“阿恒阿年,你们真棒,这可是造福百姓,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一不赚钱,我就混小孩儿桌儿了。
【我知道为什么时间错了,因为我凌晨写完放存稿箱,应该选今天,我习惯性选了明天……我检讨。】【宝子们,拜年了,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比心]】
第115章 宝儿 这生意只跟宋三爷谈
天蒙蒙亮,宝儿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在哪里。
看窗户的轮廓是自己家,不是姥儿家。
再听听没有姥爷的呼噜声,也没有水嬷嬷和宫嬷嬷绵长的呼吸声,伸手摸摸,不是姐姐的小嫩脸,而是一张大脸。
宋福瑞嘟囔一声,“宝儿,尿尿啊?”
宝儿听着爹的声音,又喜欢又委屈,哼唧一声,小脚踢了他爹一下,“呜呜,我要娘,我娘呢?”
宋福瑞迷迷瞪瞪坐起来,下去摸尿壶给儿子解决,“你娘不是去县里了嘛,过两天就回来。”
阿云现在县里、镇上两地跑。
宝儿嘘嘘完,躺在被窝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掰着手指头数,“1、2、3,爹,我回来三天啦,今天是不是能去姥儿家了?姐姐不在我都睡不着,吃饭也不香。”
虽然姐姐睡觉会打拳,有一次半夜一拳给他打醒,还有一次半夜给他踹下床,可是他还是喜欢和姐姐哥哥一起玩儿。
爹和娘都忙,白天不在家,晚上回来他也要睡觉呀。
白天没人陪他玩,他好无聊的。
宋福瑞还有点困意,大手拍拍儿子,“宝儿,再睡会儿。”
在珍珠手里无比懂事的小弟瞬间变作精熊孩子,他小腿乱蹬歪,“爹,我已经住了三天啦!该送我回姥儿家了。”
宋福瑞被儿子一脚揣在腰上,瞬间醒了,坐起来,“宝儿,你才回来第二天。”
宝儿据理力争:“我前儿晚上回来的,睡一宿,昨天陪奶玩半天,陪你出去耍半天,昨晚上睡一宿,今天不是第三天吗?”
宋福瑞虽然读书不行,可也不傻啊,“今天还没过完,前天只有一晚上!”
睡在炕尾的旺财被吵醒,三爷,你幼不幼稚啊,跟宝儿争执拌嘴?
他笑道:“宝儿,你不在家,三爷可想你呢。你陪姥儿好几天了,也得陪陪爹吧?”
宝儿是明事理的孩子,想了想,搂着宋福瑞的脖子,“爹,那我再多陪陪你吧。”
宋福瑞搂着儿子,亲亲他,“好宝儿。”
阿云在家的时候她天天带着宝儿,现在她不在家,宝儿自己在家的确没人玩儿,没意思。
他并不是白天把儿子往宋母院儿一丢就管自己去忙的,而是带着宝儿过去吃早饭,让宝儿和奶亲近亲近,然后一起吃过午饭再把宝儿接走去找禚元杰、挨家看看盘火炕情况。
他觉得一点不无聊,可宝儿没有哥哥姐姐一起玩儿,就觉得无聊。
今儿他照旧带着宝儿过去吃早饭。
宝儿虽然早上和爹闹脾气,可一到宋母院儿里就特别乖巧懂事儿,挨个问好。
看到大堂哥宋悟、二堂哥宋平以及三哥宋开、大堂姐宋蓉儿、二堂姐宋婉儿都一一问好。
宋蓉儿今年十三岁,已经是待嫁之年,忙着学针线、管家,并不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儿,不过她对弟弟妹妹们也很和气。
说笑两句,她就回屋做针线去了。
宋悟今年10岁,宋平8岁,两人都在镇上学堂读书。
宋悟作为长孙,被宋母教得很有派头,也很有继承人的意识。
看到宋福瑞和宝儿过来,他很有礼貌但是又有些疏离客气地打招呼,然后坐下招呼弟弟妹妹们入座一起吃饭。
宋平是郑氏的儿子,耳濡目染自然有郑氏的影子,他看宋福瑞的眼神就带着轻蔑,看宝儿则带着敌意。
郑氏整天跟儿子闺女嘀咕,三叔三婶儿分的铺子本来应该是他们的,长大了要给宋平的,结果被三叔和宝儿弄走了。
宋开作为陈氏的二儿子,不过六岁年纪,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原本应该跟宋福瑞这个小叔以及宝儿这个小堂弟合得来。
可每当他调皮的时候陈氏就会给他拎回房中,用很严厉且带着嫌弃的语气训他“你这是要学你三叔上房揭瓦吗?你怎么一点好儿都不学呢?学学你大哥,好好读书,也为娘争光别给娘抹黑丢人。”
末了还得加一句“你三叔小时候净惹你奶生气,不学好儿,你不能学他,学他谁都不喜欢。”
宋开虽然贪玩,却又无形中有了优越感,他可不像三叔、宝儿那么招人烦!
他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他哼了一声,把脖子一梗,都没叫三叔,更不和宝儿打招呼。
宋福瑞以为他小孩子臭脾气,也没在意。
这时候宋母从外面进来,扫视一眼,笑道:“都到齐啦?吃饭吧。”
她平时都和孙子孙女们一起吃饭,宋福瑞在家就叫他来,并不让儿媳妇过来伺候她。
她朝宝儿伸手,“宝儿,来,奶抱。”
宝儿瞥了宋平宋开一眼,微微嘟嘴,“奶,我大了,不用抱了。”
宋母笑着上前把他抱起来,让他坐自己腿上吃饭,“你才四岁,哪里大了?”
宋开撇嘴,白了宝儿一眼。
宋悟看了弟弟一眼,示意他消停吃饭,尔后扭头看向宋母怀里的宝儿,笑道:“宝儿在乡下住得都不爱回来了,奶可想你呢。”
宝儿立刻对宋母道:“奶,我也可想你呢,我一直有认真读书哦,学了好多呢。”
宋平:“学什么了?”
宝儿大声道:“我会背三字经!”
宋开还没启蒙,自然不会。
宋平已经启蒙了,会背,不过他比宝儿大四岁,也没什么好吹的。
宋母很高兴,让宝儿背来听听。
宝儿字正腔圆地背下来,一字不错。
宋平发现新大陆一样,得意道:“你背错了好多地方!”
宋悟微微蹙眉,想让宋平闭嘴,不过到底没管。
宋平得意洋洋道:“莅中国,兼戎狄,九十年,国祚废?这是什么东西?根本就没有这个内容!”
宋福瑞瞅瞅儿子,瞅瞅侄子,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全本三字经什么样,他小时候是背过,但是……也就记得前面,后面都忘了。
现在他用三字经学识字,只是用拼音来认字,做到会读、会写,记字而不记内容。
小时候会背多少,现在只少不多。
宝儿回了宋平一个白眼,“二哥,你才读书,不知道也正常。我背的是阿恒哥哥教的,他家的版本比你们背的全。”
就很骄傲。
宋平背的是宋朝原版,原版的历史内容自然截止到宋朝,而谢恒背的是家里重新编纂的,增加了宋后的历史内容。
三字经作为启蒙读物,各朝代都会进行修订编纂,现存几十个版本。
有家族传承底蕴的,会根据祖上的修订本继续修订,没有的就背诵原本或者别家抄来的。
谢家在前前朝属于后起的新贵,前朝时候分南北谢,北谢为官南谢做学问。
本朝立国之初,北谢没落,南谢崛起,一代代起起伏伏到了今日。
可不管他们政治地位如何,在学问方面一直没有放松。
即便启蒙书籍也多有编纂修订,而且与时俱进,会把前朝、本朝一些典故编进去。
这自然不是镇上学堂能比的。
宋平自然不懂,宋悟也不太懂,但毕竟是大孩子,开蒙两三年,平时也没少听先生们惋惜萧氏没落,羡慕谢氏崛起,以及学问方面的话题,多少明白点谢家的本领。
见宝儿那么骄傲,宋悟心里也有些嫉妒恼火。
爹娘关于三叔三婶儿想争大房家业的悄悄话又浮起心头。
宝儿这么显摆,肯定是三叔挑唆的呗。
宋母很高兴,连夸宝儿背得好,“来,奶喂你吃鸡蛋羹,里面加了新鲜虾仁的。”
宝儿:“奶,我自己会吃的。”
要是姐姐知道他还让奶喂饭,会笑话他是好手好脚的废物小孩儿!
宋母稀罕孩子,看宝儿哪哪儿都好,恨不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的,“没事儿,在家奶喂,不在家你就自己吃。”
宝儿乜斜他爹一眼,看吧,是我陪奶玩儿!哄奶我也很累的好不好!快给我送去二舅家!
宋平见背三字经输给宝儿,很来气,就开始显摆算术。
他寻思宝儿才四岁,指定不会算术。
可宝儿现在跟着珍珠二蛋他们上课,除了拼音识字就是数字算术,什么加减法、简单乘除法、九九乘法表,甚至混合运算也有涉及。
他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学,可小孩子模仿能力强,跟着大孩子说说听听,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学的他就会了。
宋平得意洋洋地问:“八个鸡蛋加七个鸡蛋,你知道……”
宝儿:“15个。”
宋开:“十一个嘛,傻子才不知道呢。”
众人:“……”
宋平:“九加六等于几?”
宝儿:“15嘛,9加小于10的数字,都是10加小它一个的数字么,傻子才不知道呢。”
没算出来的宋开:“……”
宋母惊喜地看着宝儿,“咱们宝儿算术也这么好呢?”
宝儿刚要得意,想起姐姐拧耳朵很疼,忙谦虚道:“奶,我也没有很好啦,是我姐姐哥哥教得好。”
宋福瑞很骄傲,“娘,宝儿在他二舅家,天天跟哥哥姐姐学习,现在我二舅兄也回家读书,孩子们都学得可认真呢。”
宝儿用力点头,“对,我也学得很认真。奶,我还要去二舅家读书,不能一直陪你哟。”
宋母很高兴,又微微有点失落,笑道:“没想到宝儿也这么爱读书,那就好好读吧。”
她也没特指这么是指谁,可宋悟立刻就紧张起来,觉得奶在说“宝儿像大哥一样爱读书”。
这是想把宝儿跟他相提并论吗?
吃过饭宋母要去布庄看看,说外面冷,就让孩子们在炕上玩玩具、吃点心。
宋悟对弟弟宋开道:“三弟,你陪奶去布庄。”
宋开才不要去布庄呢。
布庄不是棉花就是棉线、织布机,不许孩子们打闹、玩耍,不许弄起尘土草屑,不许大喊大叫,不许这样那样的,事儿可多了。
再说布庄的小孩子也捞不着玩儿,超过五岁的从早到晚地在家里挤棉籽、纺线,要么就是绩麻、纺麻线。
宋母笑道:“布庄没什么好玩儿的,你们在家玩儿。小开,你跟宝儿多学学背书算术。”
说完她就领着婆子走了。
早上这会儿冷,宋福瑞让宝儿在家玩一会儿,他先去看一圈,然后回来接他去禚家玩儿。
等他一走,宋平宋开就开始嘲笑宝儿。
“宝儿,你去乡下一趟,越来越土气了。”
“宝儿,你越来越大显摆了,哈哈,跟谁学谁。”
宋悟起身,用大哥的姿态道:“二弟三弟,你们好好招待宝儿。”
转身又用主人的姿态对宝儿道:“宝儿,我先去学堂了,你就在这里踏实呆着,想要什么就跟丫头说。”
那种我是主人你是客人的态度就连宝儿这个小孩子都感觉明显。
宋平:“跟你们小屁孩儿有啥好玩儿的?我也去学堂了,”
等宋悟宋平一走,宋开就开始挑衅宝儿了。
什么大显摆、小混子、乡下人等等,很多他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词儿也往外说。
宋开:“你二舅家现在吃得起饭吗?是不是从来舍不得吃鸡蛋和肉?他们让你住那里,是不是就想让咱家给送肉和米面吃?”
宝儿朝他勾勾手指头,“你来,我告诉你。”
宋开就手和膝盖并用,爬行着把耳朵凑过去。
宝儿学着小珍珠的样子,小手拧着宋开的耳朵,使劲往下一扥,疼得宋开当即嗷一声就趴在炕上。
宝儿立刻学着小珍珠教的摔跤招数,小屁股坐在宋开腰上,左手摁着他的后脖颈,右手扯他的耳朵。
一边扯一边呵斥:“服不服,你服不服!”
宋开疼得嗷嗷叫唤。
很快宋母院儿里的小丫头跑过来,但是她也不敢扒拉宝儿,只好去找陈氏。
陈氏在铺子里呢,闻言赶紧跑回来,却不见宝儿的踪影,只留宋开在炕上撒泼打滚儿。
陈氏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给我起来!”
宋开双腿乱蹬鳅,嘴里胡乱喊着:“娘,宝儿打我,他打我!”
陈氏越发来气,“你连那么点儿个孩子都打不过,你还好意思哭?”
骂归骂,等看到儿子通红带血点的耳朵陈氏又心疼又来气,冲丫头道:“三爷呢?让他赶紧过来!”
宋福瑞先去盘炕的几家跟裴大柱、王大等人聊几句,问问二舅兄家好,然后跟禚元杰打个招呼,说带宝儿找他家孩子玩儿。
禚元杰乐不得呢。
辞别禚元杰,宋福瑞正往家走呢,就见宝儿一溜小跑过来,唬得他赶紧给儿子抱起来,“宝儿,你怎么好自己往外跑?万一让拍花子的给你抓走呢?”
宝儿:“咱们镇上没有拍花子的啦,别说来个陌生人,蹦跶只陌生蚂蚱都得被捏死。”
宋福瑞:“谁说的?”
宝儿:“我姐呀。”
宋福瑞笑起来,故意用下巴上的胡茬去扎宝儿娇嫩的小脸蛋。
媳妇儿不在家,他都懒得天天刮脸,打算把胡子养起来,那样显得有男人味儿,看着威严。
这时候家里小丫头跑出来,看到他就道:“三爷,大娘子有事儿找你。”
宋福瑞应了一声,“这就回去。”
小丫头转身跑回去了。
宝儿立刻抬起小手揪着宋福瑞俩耳朵,急忙道:“爹,不好了,你快给我送二舅家去。”
宋福瑞笑道:“干嘛呢?说了再住两天就送你去。”
宝儿一脸严肃,“不行,我给三哥打了,我大娘肯定要骂咱俩呢。”
宋福瑞惊讶地看着他,“啥,你给宋开打了?你能打过他?”
宝儿一挺小胸脯,“那当然!我姐教我打架摔跤呢,十岁的男孩子都打不过她!”
宋福瑞:“……”
他安慰道:“别怕,有爹在呢,不会让大娘骂你的。”
宝儿乱蹬了一会儿小腿,看爹不为所动,非要回去挨骂,只得噘着嘴不理他了。
宋福瑞抱着宝儿回家,却碰上大哥宋福连和三个人从铺子过来,他立刻笑着打招呼,“大哥。”
宋福连看到他,立刻面带喜色,“老三,我正要找你呢。”
他给宋福瑞介绍旁边的男人,“这是蔺掌柜,蔺老板的族兄,专门管着松江细棉布的生意。”
蔺掌柜四十左右,留了胡子,瞧着文质彬彬的。
另外两人是他的随从。
他又给蔺掌柜介绍了宋福瑞。
蔺掌柜给宋福瑞见礼,笑道:“我们族内的布匹生意涉猎广泛,我只负责北边诸县的铺子生意以及别家拿货情况。”
松江的织布作坊、江南的铺子,各地都有掌柜,他只负责淮州北边诸县。
一人精力有限,每天能走的路也有限,负责的生意自然就有限。
即便如此他能负责几个县的生意却也很厉害,很受重用。
至少这几个县的布商都想与他交好。
宋福瑞打完招呼刚想离开,突然想起之前从县里回来的路上,蔺承君特意跟他说松江棉布的事儿。
难道蔺承君真的跟家里打招呼,让人关照宋家的布匹生意?
这……宋福瑞有些受宠若惊,又佩服二嫂的能耐,咋就让淮州第一富这么慷慨,连姻亲都主动照顾?
宋福连看三弟有点呆愣,赶紧提醒,“三弟,发什么呆啊,蔺掌柜特意来拜访你呢。”
说不气是假的,老早他就绞尽脑汁要和蔺家接触,想进一步谈松江棉布的生意,可蔺掌柜都说货不够,不肯直接合作,他只能从扬州布商手里买。
以前富贵人讲究绫、罗、绸、锦以及细葛布,而麻因为其粗糙的纤维并不被富贵人家欢迎,本朝开始流行缎以及棉布。
而松江细棉布因为足够细软、吸汗,能薄能厚,很快成为布中新贵。
如今比起丝绢,富贵人家更喜欢用松江细棉布做里衣、巾帕、袜子等,所以松江细棉布供不应求。
虽然宋家布庄也能织棉布,可他们手艺有差,织出来的棉布没有松江细棉布那么高档。
有钱人家都以穿松江细棉布为荣,自然不惜价格地争相抢购。
可惜产量有限,刨除进贡以及供给京城店铺,各地能进的数量确实不多。
如果他们家能多进一些细棉布,那宋记布庄立刻就能成为成阳县第一大布庄。
这是宋福连梦寐以求的。
他不想往外地发展,却也想在本县内再上层楼。
现在他庆幸当初靳老板试菜宴上他跟着爹上楼跟裴二郎打招呼了,那时候他还想自家布庄就在县里和镇上发展,不需要去府城高就,而蔺家也不可能直接给自己松江布,所以用不上那层关系,谁知道现在就有了直接合作的机会!
可惜蔺掌柜依然不肯直接和他合作,直说要见宋三爷。
不见宋三爷任何合作都免谈。
宋福连真的很不爽,本来吧被裴长青故意说了两句他就一直胡思乱想,总怕爹娘突然要分他的生意给老三,是看宋福瑞没那个意思,裴云又专注裁缝店他才稍微松口气。
结果蔺掌柜就来了。
原本蔺掌柜去县里铺子找人,找不到就要来镇上,宋福连不必跟着的。
可他非得自己盯着才放心,就陪着来了。
昨晚上蔺掌柜在客栈住一宿,今早宋福连就主动过去陪吃早饭,又邀请蔺掌柜去自家铺子看了看,这才回家里找宋福瑞。
知道蔺掌柜是蔺承君派来的,宋福瑞瞬间热情起来,请人去宋母院子说话。
不等进门呢就听见孩子尖叫的声音,“宝儿个死兔崽子呢?我要拧下他的耳朵!我要打烂他的屁股!我要……”
被宋福瑞抱在怀里的宝儿双目圆睁,用力摇晃宋福瑞的脖子,“爹,爹,快送我去二舅家。”
宋福连虽然想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当着蔺掌柜的面儿不好多问,道声抱歉就先快步跑进屋里,呵斥小儿子不懂事让他闭嘴。
陈氏拉着脸,刚要跟宋福连告状老三和宝儿如何,却听宋福连严肃道:“很重要的客人来了,有话以后再说。”
陈氏一听是负责松江细棉布的蔺掌柜上门,立刻把宋开交给丫头带去自己院儿,又亲自带着婆子上香茶细点,务求精心周到,让客人宾至如归。
只是看到宋福瑞和宝儿,她又很不乐意,悄悄示意宋福连,“老三来作甚?”
宋福连嘴里苦涩,低声道:“人家点名找老三。”
进了屋,蔺掌柜看到右边儿的青砖白缝墙,再欣赏一下上面挂着的挂屏,夸道:“别具巧思,甚有风格。”
宋福瑞笑道:“是我二舅兄建议的,他给我们盘了火炕,蔺掌柜咱别客套,上炕暖和如何?”
一般人家会客都是在堂屋,分主宾落座,喝茶寒暄的,大冬天也着实冻人。
蔺掌柜没拒绝,笑道:“那就叨扰了。”
上炕依然分主宾,俩随从就在炕前凳子上落座。
陈氏带着婆子上了香茶细点,笑道:“蔺掌柜,来了家里就随意些,别客气呀。”
蔺掌柜道了谢,又对宋福瑞道:“宋三爷,我想与你商谈一下贵铺代售的生意。”
宋福瑞:“好呀,就是我不太懂布料。”
宋福瑞上了炕,依然把宝儿抱在怀里,丝毫没有谈生意的意识。
宋福连急够呛,几次暗示他把孩子放下,让宝儿下去玩儿。
宋福瑞却随口道:“大哥,没事儿,宝儿不闹,我抱着他就行。”
蔺掌柜:“并不需要三爷懂布料,我懂就够了,三爷只负责把布卖掉就好。”
宋福瑞:“蔺掌柜,你们的布可不愁卖,到哪里吆喝一声,一下子就被抢光了。”
他觉得蔺掌柜自己就能卖,他们自己赚钱,为啥还带上他呀。
那不是白分他钱吗?
对方要是看在二舅兄和二嫂的面子上,那可不好,这不是让二嫂欠人家人情么?
宋福连急了,“三弟,人家蔺掌柜不想在这边租铺子雇人,想直接和咱家合作,让咱们卖。”
蔺掌柜摸着胡子笑微微道:“暂时我一年可以供三爷1000-1500小匹。”
宋福瑞对此不是很懂,宋福连却非常了解,他喜不自禁,“蔺掌柜,那可太感谢了。”
目前他通过扬州布商每年只能买到三百匹。
蔺家给布商一匹350文,给他450文,他卖550文。
如果蔺掌柜肯给他们350文,那以后一匹就能赚两百文。
这一年单这批布就能赚200-300两!
当然厚布和薄布、本色布和颜色布价钱是有出入的。
这种小匹布差不多供一个高个子男人做一身衣裤的。
个子矮一些的可以多双袜子、短裤什么的。
布不多,这个价格一点都不便宜,但是上身舒服,尤其做里衣柔软服帖还吸汗,是有钱人的首选。
所以即便不便宜,卖得也很好。
宋福连想的是现在给一千,半年后给一千五,以后给两千三千的,那自家岂不是能多赚很多银子?
成阳县卖不掉不要紧,他可以往其他县卖。
这种好东西不愁卖的。
那些五六两一匹的锦缎都不难卖,更何况这个价格的松江棉布!
宋福瑞却不是多贪财的人,毕竟他曾经一个月五十文零花钱都乐呵呵的,现在帮裴长青代理火炕,一个月也不少赚,他都没想拿来花呢。
他想了想,道:“蔺掌柜,这布料这般好卖,你们不如直接找我二哥二嫂,他们在城里也有铺子,人脉又广,拿到布料一下子就能卖掉的。”
“老三!”宋福连和陈氏瞬间急了。
这老三是不是失心疯了,胳膊肘子怎么往外拐?
蔺掌柜哈哈笑起来,对宋福瑞道:“宋三爷,我族弟确实是看在令二舅嫂的面子上想和你合作的,不过他跟我说的是和你合作,不是和令二舅嫂合作,所以我只能找你,或者你拒绝合作。”
承君虽然年轻,可他向来说一不二,做出的安排都有他的道理在,别人不能随意更改。
这些年的事儿也验证了他的道理行得通,大家要听他的,不听就倒霉、破财。
宋福瑞也有点纠结,家里布庄和铺子都是爹娘、大哥大嫂管着,蔺掌柜白送这么大生意给他,他又不管家里布匹生意,那也只能给大哥。
若是以前甭管给大哥二哥他都无所谓,现在……
他有点不乐意了。
他宁愿让沈宁赚这个钱。
宋福连:“老三,蔺掌柜是要找同行合作,咱们家开着布庄和铺子,正是做这个生意的,布匹放在城里,很快就能卖掉。”
豆腐坊卖布,像话吗?
再说了,爹娘还在,你把他们撇开,去给别人送钱,你让爹娘的脸往哪里放?
宝儿坐在那里正无聊地想姐姐干嘛呢,二舅母家做什么好吃的呢,这时候突然道:“我娘也有铺子,我娘是裁缝铺子,给人家做衣服鞋子,很多有钱娘子来订货,不如给我娘用。”
陈氏:“你娘做衣服鞋子的布料还是从咱家铺子拿的呢。”
宝儿:“那不是正好咯?”
宋福瑞眼睛一亮,对呀,他不做布料生意,但是阿云可以啊。
当然不会拿这么好的布给人做鞋子,但是可以做衣服啊,也能把薄的本色布卖给娘子们回家做里衣、肚兜什么的。
因为二哥二嫂的缘故,现在县城很多有钱娘子都找阿云订衣服鞋子,生意可忙呢。
陈氏和宋福连把家里布庄铺子都看成自己的,甚至听见说布匹生意都下意识要当成自己的。
管你谁谈的生意,只要是布匹生意就是自己的!
老二管棉花,老三不是盘火炕么?不是开裁缝铺子做衣服鞋子吗?
他们有火炕、衣服鞋子生意也会默认给老三两口子呀,那老三有布匹生意怎么不得给大房?
陈氏亲自去布庄请宋母。
蔺掌柜已经在那里和宋福瑞聊细节了。
薄布多少匹,厚布多少匹,薄布大部分是本色布,用来做里衣,少量是颜色布用来做单衣、夏衣。
当然客人愿意用颜色布做里衣也可以。
厚布基本都是颜色布,用来做外衣。
常用的蓝色、黑色、红色、草绿等要多一些。
宋福瑞从兜里掏出小本子和炭笔开始记录。
他给裴长青做代理,每天都要记账对账,现在拼音加文字用得很熟练,再也没有抽象画了。
就是炭笔粗,他不会磨,所以写的线条粗壮,字迹容易模糊,所以页面看起来……脏兮兮的。
宝儿看得直蹙眉,毫不掩饰地嫌弃。
二舅母和二舅的账本就干干净净,怎么爹和人家用一样的本子、炭笔,就能这么脏兮兮啊。
两人一边聊生意一边还聊几句沈老板和裴二郎。
蔺掌柜也很好奇,毕竟承君是什么人他最清楚。
别看承君年轻,却不是容易冲动的人,更不是随便的人,他每做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而且都是高瞻远瞩的。
承君能如此看重沈老板,就让蔺掌柜很好奇。
陈氏坐着马车一口气跑到布庄,急火火地找到宋母,把蔺掌柜的事儿说了。
“娘,您得赶紧回去坐镇,老三真是越来越不着调,胳膊肘子都往外拐。”
宋母瞥了她一眼,“你火烧屁股似的跑来,我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儿呢。”
陈氏急了,“娘?”
宋母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蔺掌柜既然是来找福瑞的,那就让福瑞接待好了,蔺掌柜指名和他做生意,那就让他们做。”
陈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婆婆什么意思?终于要把大房的利益分给老三个废物了吗?
果然是父母疼幺儿啊,偏心啊!
老三那么废物,还要把生意分给他?
宋母看她脸都黑了,点道:“这生意是额外的,跟我们家生意不相干。”
松江细棉布和他们家原有的生意不冲突,不会互抢客户,而且安排妥当的话细棉布会带动着卖掉更多自己布庄的布匹。
这生意是沈老板给老三带来的,她不会逼着老三把生意让给老大,那样的话得罪了沈老板,人家蔺家随时可以终止合作。
与其竹篮打水,还不如就给老三。
这也是老三的造化。
陈氏看宋母不肯帮大房,反而偏心三房,登时又气又恼,平日里说得再好听,关键时刻见真章。
老太太心里还是偏着老三的。
否则当初老三那么混,非要娶个乡下媳妇儿,就该直接棒打鸳鸯给他安排别的亲事,若是他寻死觅活要娶乡下媳妇儿,就把两口子赶出去!
家里却养着他们!
陈氏气愤不已,坐车跑回镇上,一定要想办法说服蔺掌柜把生意留在大房。
她男人才懂布料,才会做布匹生意,宋福瑞会个屁!
结果等她回到镇上,蔺掌柜已经跟着宋福瑞和宝儿去豆腐村了。
他就是奔着沈老板来的,要看看让承君夸赞不已的女老板有何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