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琼也困得厉害,他这些天几乎没有完整地睡过一觉,可他不敢打瞌睡,张莺上回就是和他说了很多话后昏睡过去,紧接着就发热起疹子,他得时时刻刻盯着。
黄昏时分,人没有高热,邓琼稍松一口气,靠在车厢上眯了会儿,很快,马车抵达驿馆,他抱着人进了厢房,顺带叫了些吃的,正要动筷子时,人忽然醒了。
“小琼,好香。”
“娘子。”他立即放下筷子,笑着走去,“我看娘子睡着了没将娘子喊醒,饿了吧?我把饭菜端过来。”
张莺挣扎着要自己坐起来,可手脚发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娘子别动,我来扶娘子。”邓琼将饭菜放在高凳上,扶着她坐起靠在床头,给她披上衣裳,用汤拌了拌饭,舀在勺里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娘子睡了好久,又是一直低热,肯定会没力气,吃点儿东西,慢慢就好起来了。”
她目光微微转动,看见晾在窗边的衣裳:“你洗衣裳了?”
“嗯,娘子的里衣每天都要换洗的。”邓琼笑了笑,“娘子又说我变态,不给娘子穿衣裳,是热水还没送来,等热水送来了,我给娘子擦洗完抹好药,再给娘子换上干净的里衣。”
她也弯弯唇,目光又落在被子上,手掌轻轻在被褥上抚摸:“这是我们家的被子。”
“是,外面的被子不干净,家里的总好一些。”邓琼吹了吹勺子里的饭,“娘子,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她看着他,慢慢吃完他喂到嘴边的饭。
邓琼笑着给她擦擦嘴角:“还吃不吃?我再给娘子盛一些,好不好?”
她摇摇头:“我吃好了。”
“那我扶娘子躺下吧。”
她躺好,脑袋枕在他腿上:“你快吃吧,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邓琼是饿了一天了,又忙了半晌,已经前胸贴后背了,那会儿就要往嘴里倒的,这会儿张莺醒了,他倒是斯文起来,不紧不慢地吃着。
张莺轻轻靠在他的腿上,抚摸着他的寝裤,轻声道:“天还没暖和,你穿这个不冷吗?”
“不冷,只给娘子换衣裳没用,我也得换。”他说着,刚好夹到一块儿肉,便送到她嘴边,“娘子,吃不吃?”
张莺推推他的手:“我吃好了。”
他点点头:“娘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零嘴?我让人去附近的村里看看能不能买到,明天我们带在路上吃。”
张莺又摇头:“不用,我吃不了多少东西。”
“我看娘子精神越来越好了,说不定明天就全好了,不买点吃的,路上要是饿了,可没地方吃饭。”
“嗯,不用买什么。”
门外有人送水,邓琼应了声,放下碗筷,将帐子拉好,小声道:“我去拎水。”
春天到了,很快要到夏日,不缺热水用,拎来满满一大桶热水,还冒着热气。
邓琼撸起袖子舀水:“我先给你洗,洗完再吃。”
“你先吃,这水看着还烫。”
“兑了冷水就不烫了。”他坚持将饭菜搬走,用胰子先仔仔细细洗了遍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洗,“冷不冷?”
张莺脸颊微微发烫:“不冷。”
邓琼笑着在她脸上的红晕上啄吻:“娘子害羞什么?我们都睡过多少回了?”
她瞅他一眼:“你是读书人,不许说这么糙的话。”
“那要咋说?”邓琼笑着给她穿好上衣,又弯身去给她洗脚。
她没说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连成片的疙瘩,轻声问:“相公,我现在是不是像只癞蛤蟆?”
“世上哪儿有这么漂亮的癞蛤蟆?娘子不要胡说。”
“你才是胡说。”
“我是不是从没说过娘子漂亮,娘子很漂亮,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
张莺抱住他的脖子:“那是因为你喜欢我,才这么觉得。”
“不是,娘子就是最漂亮的。”邓琼给她擦干脚上的水,将她往床上推了推,“我先洗漱,洗漱完再来抱着娘子,给娘子抹药。”
他把衣裳晾去窗外,关上窗子,洗漱完,他又仔仔细细洗几遍手,拿着药膏坐去她身后,将她搂在怀里,给她抹药。
“看,娘子抹了药,身上的疹子就会慢慢消下去。”他抹完一块儿,就轻轻吹吹,“疼不疼?痒不痒?”
张莺摇摇头:“不疼,有点儿痒。”
“痒得厉害吗?”
“还好,还能忍住不挠。”
“那就好。”邓琼微微弯唇,在她脸颊上贴了贴,“娘子的脸好软。”
她笑着也贴贴他的脸:“你的脸也软。”
邓琼刚给她手臂擦完药膏,握着她的手背亲了亲:“娘子真漂亮。”
她瞥他一眼,羞臊垂垂眼。
“真的,娘子就是世上最漂亮最好的,我不够好,所以我总是担心娘子喜欢上别人,不要我了。”
“你也很好。”她将手放在他手心里,“十里八乡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读书好的,我还怕你以后当官了不要我了呢。”
“我知道,娘子才不会害怕呢,我要是敢变心,娘子转头就会换了我。”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也会难过,也会伤心,你要是喜欢别人了,我也会难过死的。”
“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娘子这么好的人了,除了娘子,我不喜欢再喜欢其他人了,男的不会,女的也不会。”
药抹好了,张莺微微翻身,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腿上:“那我也无理取闹,是我对你好你才喜欢我,我要是对你不好,你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他轻声笑:“娘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还笑呢。”
“怎么不能笑?”他慢慢躺下,将人搂进怀里,用唇贴了贴她的额头,“还好,不烫了。”
张莺轻轻靠在他怀里:“相公,我又困了。”
“困了就睡吧,娘子现在是需要好好休息,我会一直抱着娘子,娘子安心睡。”
她这一觉又睡过了,再醒来时又是在车上,醒了没多久又睡过去,邓琼一摸她的额头,果然又开始烫了。
低热,不算烫,他不敢掉以轻心,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时刻注意着。
越往南走,天越发暖和,又是连着的晴天,日头抵着马车上晒,烤得车厢里热烘烘的,让人有些受不了。
邓琼已经给张莺换了单薄的春衣了,可还是抵不住,人身上出了汗,和药膏黏在一块儿,一会儿又要伸手挠。
他也热得厉害,想了想,还是没将窗子打开,拿了本书来给人扇风。
午时最热的时候过去,终于凉快一些,他身上的汗熄了,张莺身上的汗也熄了,那些泛红的疹子也消了些。
他摸摸她的头,没有太烫,他松了口气,日暮时分抱着人又住进驿馆。
又是收拾半晌,吃完饭,他轻声将人喊醒:“娘子,娘子?”
张莺指尖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哑声唤:“小琼。”
“我在呢。”邓琼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子,是我在唤你,起来吃些东西好不好?都一天没怎么吃过了。”
她蹙了蹙眉,点点头:“好。”
她这一阵子是没什么胃口,邓琼也没给她弄多少饭菜,半碗而已,她还是没吃完,躺下又要睡。
邓琼紧皱着眉头扶着她躺下,拿着手巾照常给她擦洗,刚给人擦洗完手,她突然睁开眼,随后便伸着脖子往床边呕吐。
“娘子?娘子?”邓琼着急扶住她,又拿盆又递水。
没多久,她肚子里的食物全吐干净了,往外呕了不少清水,瘫倒在他的臂弯里,什么力气都没了。
邓琼含着泪抚摸她的脸:“娘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儿水?”
她摇摇头:“累。”
“要睡一会儿是吗?娘子睡,我再去问厨房要点儿吃的,等娘子醒了再吃,好不好?”
她点点头,缓缓合上眼。
邓琼盯着她看了许久,起身将地上的污秽打扫干净,出门一趟,问厨房要了些吃的,要了个煮药的炉子,刚端进房里,就听见人窒息的求救声。
“娘子!”他慌忙扔下东西,大步跑去,将人抱起来给她顺气,“娘子娘子,慢些慢些。”
那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短促,突然,紧促的呼吸声戛然而止,掌心下的心跳停了。
第87章 有多爱?
邓琼怔愣一瞬,快速将人放平,捏住她的鼻子,吸一口气,低头包裹住她的嘴唇,往她口中吹气。
他的心跳也几乎停了,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回想着日记本上的文字,按部就班地照做。
他很早就怀疑张莺的病是遗传她娘的,他们走时,他将那个日记本带上了,在里面找到了关于她母亲生病的那几页。
张莺的母亲自小身体就比别人孱弱些,动不动就是起疹子,后来一查才知道都是因为过敏,她的过敏源多达几十种,其中好些邓琼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次过敏休克后,她从那个世界到了这个世界,碰巧被张钊救下,只是没想到,来了这里后,她过敏的情况竟然少了很多。
就这样,她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一直到生下张莺都没有什么事,可突然有一天,她又开始有过敏的症状,甚至休克心跳暂停。
她心跳停止后,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救回来的,她和张钊就这样一边治一边到了长东,在长东她的病情渐渐稳定了些,于是就在长东住下了,直到她又是一次病发,没有救回来。
邓琼也不确定张莺能不能救回来,他只是照着日记本上写的吹气、按压胸口,反复照做。
他也不知道自己按压了多久,忽然,张莺轻咳一声,有了呼吸。
“娘子?”他喜极而泣,按照日记本上的步骤又做了两遍,听着她平稳的心跳,握紧她的手,泣不成声,“娘子,不要抛下我……”
手中的指尖动动,微弱的声音传来:“水,水……”
邓琼立即回神,抹了把糊住双眼的泪,快步倒了水来:“来,喝水。”
勺里的水缓缓流入干涸的唇里,张莺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邓琼含着泪,笑着在她的脸上亲了亲:“慢慢喝,别着急。”
她喝完半杯水,沉沉睡去,是睡着,不是昏迷,呼吸声均匀绵长。
邓琼将她脸上的冷汗擦去,整理好被褥,捡起地上的炉子,将带来的药再煮上。
夜半,她果然烧起来,邓琼有序不紊将药给她喂下,一直守着她退了热,已经是黎明时分。
他来不及休息,带了些早饭,抱着人上车,又往下一站去。
行至邓州附近,车夫朝他喊:“爷,前面又有骑牛来的,您瞧瞧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他怕跟张钊错过,特意交代过车夫多盯着点儿,要是瞧见有迎面骑牛、赶牛车来的,得及时跟他说,他算着到了这里,应该能碰上张钊了。
“好,我知道了。”他推开车窗,往外看一眼,叫停马车,推开车门,朝前方的人喊,“爹!”
张钊勒停牛,堪堪停在他们跟前,一眼瞧见他怀里的人,当即垮了脸:“别喊我爹。”
他垂了垂眼,没有说话。
张钊从牛背跳下,大步朝他走来:“把她给我。”
他没动,低声道:“我不确定娘子是对什么东西过敏,我现在不能把她交给爹,快到驿馆了,爹先随我返回驿馆吧。”
张钊瞅他一眼,这才瞧见他蓬头垢面,憔悴不堪。张钊的气消了些,替他们关上车门,回到牛上,跟着他们往来时的方向去。
太阳快要落山,驿馆就在前面不远处,两炷香的功夫抵达,邓琼抱着人从马车上下来,向驿馆里的人要了厢房,抱着人进屋。
张钊看着他把张莺放在椅子上,将带来的被罩套好,给张莺褪了外衣,将人放去床上。
刚巧伙计送了吃食来,邓琼接过,朝张钊道:“爹,先吃饭吧。”
张钊坐下,看着他拿起筷子,先往空碟子里夹了些菜,才有动筷的意思。
“爹,吃饭吧。”他又催一声。
张钊又看他一眼,也动了筷子。
“爹,一会儿热水来了,我要给娘子洗漱换衣裳,到时候您先回去稍事休息,等我这边收拾好了,您再过来。”
“嗯。”
两人相对无言,吃完饭,张钊主动离开,邓琼接了热水给张莺洗漱。
自那天又是呕吐又是发热后,她便是现在这样,持续低热,大多数时间都昏睡着,只是呼吸还算平稳,身上的疹子也是老样子,没有严重,也没消下去。
“擦手,我的宝贝娘子又要擦手了。”他边自语边给她擦洗,一会儿蹭蹭她的头,一会儿贴贴她的脸,“手擦好了,手臂上也要擦。”
没多久,张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你在说什么?”
邓琼笑了:“娘子醒了?饿不饿?”
“嗯。”她点点头,眼皮没力气地耷拉着,“我听见你说话,我还以为你在和别人说话。”
“我还能和谁说话?我在和娘子说话。”邓琼搂紧她,亲昵地贴在一起,耳鬓厮磨,“娘子,爹来了,娘子是不是想爹了?我给娘子洗完澡擦完药,我就喊爹来,好不好?”
她眼皮睁开一些:“爹来了?啥时候来的?”
邓琼笑着在她脸上重重亲一口:“来了有一会儿了,我要给娘子洗漱,就让爹先歇着去了。”
她瞅他一眼:“亲疼了。”
邓琼太爱她这样生动的小表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瞧见过了,忍不住又轻轻在她眼角亲了亲:“好,我知道了。”
“你咋看着乱糟糟的?”
“我等等就收拾。来,洗脚。”邓琼给她擦完水,又道,“先抹药,好不好?”
她点头,盯着他打量,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相公,你是不是没睡好?”
“没事,不用担心我。”邓琼照例洗了两遍手,给她涂抹好药膏,换上干净的衣裳,快步往外去,“我去喊爹。”
张钊一直在自己屋里等着,看见他来,立即起身跟他走。
“爹,娘子她醒了。我忘了跟爹说,娘子先前说想吃爹扯的面。”
“好,我知道了。”
邓琼打开门,等他进了门,抬步跟进去,将留下的饭端过去。
张莺正笑着跟张钊说话:“爹,路上都好吗?”
“好。”张钊看着她,“你瘦了很多,你娘知道了会怨我的。”
她弯了弯唇:“我没事儿,爹不用担心。”
“娘子先把饭吃了吧。”邓琼还是用汤拌上饭,配上些菜,喂到她口边。
今天张钊在这儿,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道:“不用你喂,我自己来。”
“娘子手上刚抹了药,还是我来吧,放了会儿,不冷不热,刚刚好。”
张钊也道:“吃吧,你要是不好意思,爹先出去。”
张莺不好再扭捏,小口吃下饭菜。
“来,吃块儿肉末蒸蛋。”
“你别说话。”她小声道。
“好,我不说话。”邓琼立即闭嘴,只往她口中喂饭,直到她抬手拒绝,他便收好碗筷,拿了衣裳坐去一旁洗,留他们父女俩说话。
张钊瞥他一眼,朝张莺道:“哪儿不舒服?是不是身上起疹子?发热?呼吸不顺畅?”
“嗯,这两天好多了。”
张钊心里有数了,没信她的话,打算跟邓琼谈一谈。他朝邓琼看去:“每天都这么洗?”
邓琼应:“嗯。”
“能干吗?”
“天暖和了,这边比京城暖和许多,寝衣单薄,能干。”
“先前不能干的时候呢?”
“挂在车上晾着。”
张钊又看他一会儿,又向张莺看去:“想吃爹扯的面了?爹明天早上给你煮。”
“不用,我明早不一定醒得来。”
张钊沉默片刻,又道:“那明天到下一个驿馆再煮。”
张莺点头,忽然,眼皮又重了:“有点儿困。”
邓琼立即放下衣裳,擦着手快步走去,扶着她躺下:“睡吧。”
话音刚落,她便睡过去了。
张钊盯着她看了许久,朝一旁整理被褥的人问:“她每天都这样吗?”
“嗯。”邓琼掖好被子,又去洗衣裳。
“桩子信里写得不明不白的,她的情况到底咋样,你跟我说清楚。”
“她一直低热,有时候会突然高热,有时会喘不过气,前几天心跳还停了。”
张钊猛得站起,大步朝他走去:“什么时候?”
“五天前,我看了娘留下的日记本,给她做了人工呼吸。”
张钊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邓琼不紧不慢起身,将洗好拧干的衣裳晾好。持续的痛苦已经将他折磨得疯了,现下是痛苦得已经没有知觉了。
张钊能肯定这就是遗传,归根结底不能算是邓琼的错,一时对他也没多大的脾气了。
“你们早些歇息,明天再说。”
“好。”邓琼起身送了几步,对着镜子稍稍收拾收拾,回到床上躺下。
早上,张莺果然没醒,邓琼又是把她抱出门,张钊出来时,邓琼正在跟驿馆里的伙计说话。
“灌豆浆吗?”
“对,灌豆浆,再来四个包子,其中两个包好帮我塞到怀里。”
蒸笼里热腾腾的包子还有些烫手,伙计手忙脚乱包好,提醒一声:“这可是有点儿烫。”
“没事,塞到我怀里就行。”
“这里?”伙计拍拍他的领口。
“对,就塞这里。”
“剩下两个呢?”
“挂我手上。”
伙计最后还是忍不住问:“这是你夫人吧?她咋了?”
“病了,还在睡。”
“哦哦。”
“多谢,走了。”邓琼挂着一大壶豆浆,拎着包子朝外走,“爹,吃过了吗?该走了。”
张钊看看熟睡的人,点头:“吃过了,走吧,我还是骑牛,你们坐车。”
邓琼皱着眉问一句:“怎么了?”
“这样走得快些,可以早些回去。”
“好。”邓琼没再多劝,抱着人跨上马车。
张钊和豆花就在车窗外,半路,张莺醒了,邓琼将人喊进来,张莺又不好意思了。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做着。”
“坐着太颠簸了,我怕你受不了。”邓琼拧开水壶,“装了豆浆,我尝尝烫不烫。嗯,不烫,先喝一点儿,还有包子。”
她抱着水壶喝了几口,眼却忍不住往张钊那里瞥。
张钊也正在看她:“咋了?”
“没。”她赶紧摇头。
邓琼笑着道:“爹在这儿,娘子害臊。”
张莺整个脸都红了,偷偷捏他一下。
他嘴角还扬着,从怀里摸出热乎乎的包子:“包子,青菜馅儿的,味道还行,不如娘子做的好吃。”
张莺难为情得很,赶忙小声道:“不许说话了。”
他闭上嘴,将包子掰成小块,喂到她嘴里,忍不住又要说话,瞧见她斜来的眼神,立即又闭紧。
一会儿,张莺自己开口了,小声道:“我想去茅房。”
邓琼叫停车夫,抱着她下车,朝路边的林子里去。
她小声催:“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干啥?你病了这些日子,饭也没有好好吃过,身上哪儿有力气?我知道娘子不好意思,我们走远一点儿,他们看不见的。”
她抿抿唇:“我现在成了个废人了,吃喝拉撒都得靠你。”
“谁说的?娘子过几天就好了,等好了就不用我这样抱进抱出的。来,擦擦。”
她红着脸,一声不吭,直到被抱起来,才道:“洗手。”
“知道。”邓琼笑着低头蹭蹭她的脸。
她慌忙朝马车的方向看去,又小声道:“爹在呢,你别这样。”
“好,我不这样。”邓琼将她放去车上,倒水洗了手,才跨上马车。
她后悔了,早知道不让他洗的,这下更怪了。
邓琼倒是神色自若,抱着她又坐好,镇定看向张钊:“娘子醒了,爹就在车里坐吧,也好和娘子说说话。”
她眉头一皱:“你没让我爹上车?”
邓琼解释:“爹说一起坐车走得慢。”
张钊也道:“是我自己要骑牛的,不关邓琼的事,外面有风,还凉快些。”
“娘子热不热?”邓琼摸摸怀里人的额头。
上回张莺心跳骤停后,他试着开窗通风,没想到张莺的情况没有恶化,还好了不少,自那后,他也时不时开窗透透气。
“有点儿。”张莺小声道。
邓琼将车窗推开:“马车走起来有风,应该会好些,过不了几天就能到襄州了,到了襄州离长东就不远,咱们长东凉爽一些。”
张莺不好意思在张钊跟前和他亲昵,只朝老张看去:“爹,家里还好吗?”
“都好,粮食都种上了,今年日头不错,田里刚忙完就下了场雨,粮食长得很不错。你的那个铺子也弄得很好,栓子把旁边的铺面也盘下来,现在比以前大很多,估计收益也比从前好。”
“那就好。”
张钊笑着摸摸她的额头:“没那么烫了,村里的郎中从前常为你娘看病,他有经验,咱们回去让他看看,能好的。”
她点点头:“爹,我感觉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邓琼说你想吃爹做的面,晚上到了驿馆,爹给你做。”
“我想吃笋子面。”她笑着道。
“家里有晒干的笋干,我还是说晒好了,让人给你们捎去,只是肯定没有鲜笋子煮面好吃。”
“笋干也行,烫着吃好吃。”
“那回去,我叫上你雷叔再去山上打点儿野味儿回来,我们煮锅子吃。”
张莺弯着唇,点点头,不觉打了个哈欠,轻轻往邓琼身上靠去。
“又困了?”邓琼轻声问。
“嗯。”她眼皮已经合上了。
邓琼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睡吧,等爹煮好面,我喊你。”
张钊皱着眉头低声问:“她一直这样吗?”
“嗯,她一直低热,一直想睡觉,我也分不清她是困了还是昏迷了。”
“看过大夫了吗?”
“请太医看过,太医也没办法,让我们准备后事。”
张钊深吸一口气,他这一天以来,也有好几回要喘不过气了:“所以你把她送回来了?”
“她说想回家。”
“你打算咋办?”
“先送她回来,尽力医治,要是治不好,我就跟她一起死。”
他这些天想明白了,无非就是张莺死他也死,或许这就是他的命,他认命了。
张钊看他片刻,又问:“考得咋样?”
“还行。”
“你不要前程了吗?”
“嗯。”
张钊没再问,邓琼也没再回答。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到下一个驿馆,张莺的额头又开始发烫,张钊一下慌了神。
“快!快!抱她下车!”
“别着急,驿馆就在前面,下了车,我先抱娘子去屋里,爹直接去厨房要个炉子罐子来煮药,我带的有退热的药。”
他冷静安排好一切,抱着人进入厢房,有条不紊地铺被子、换衣裳,翻出药包煮药,再给人喂药。
“这是太医给开的药方,我拿去普通药铺里问过,人家也说没什么问题,我就多买了些带着了。爹,你先去休息吧,我得给娘子擦洗换衣裳,她这不是着凉发热的,洗洗没有问题。”
张钊点了头,目光从张莺脸上挪开:“我去煮面,她要是醒了,你来喊我。”
“嗯。”邓琼兑好温水,关上门,照旧一边自语一边给她擦洗抹药,“娘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娘子都管我叫小琼,我却从没有这样唤过娘子,娘子喜欢我怎么称呼娘子?小莺,阿莺?”
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宝贝阿莺,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笑着,忽然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手心下的滚烫终于又退下来,他稍微眯了会儿,听见人唤,又猛然睁开眼。
“醒了?”他撑起身在床上坐着,“要水喝吗?”
张莺哑着声道:“喝水。”
邓琼立即倒了水,将她扶起,给她喂水:“娘子还是头一回这会儿醒,是不是饿了?我去看看厨房开火没有。”
“和。”她点点头。
刚好有伙计从屋外路过,邓琼出门问一声,道:“娘子,后厨刚开始动火,估计没啥吃的,我去看看爹醒了没,让爹来陪娘子,我去给娘子弄吃的。”
她还是很疲惫,眼皮耷拉着:“好。”
“我很快就回来。”邓琼给她掖掖被子,快步往张钊那屋去。
张钊一夜也是没怎么睡,一听见敲门声,立即起身开门:“咋了?”
“娘子醒了,说是饿了,我去厨房给她弄点儿吃的,爹先去陪陪她。”
“我去弄饭,她不是想吃面吗?我昨天都把面和好了,现在去做,一会儿就好。你快回去,我去厨房。”
邓琼也没争执,快步又回到自己屋里。
他笑着跟人解释:“爹说他去弄面,很快就来,饿得厉害吗?要不要先吃点糕点垫垫?”
“不用。”张莺朝他伸手,“小琼。”
他洗了洗手,坐下将她搂住:“怎么了?”
张莺靠在他怀里:“我想你抱我。”
他笑着搂紧她:“昨天在爹跟前还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现下又要我抱了?”
“那我不是不好意思吗?”
“我知道,我和娘子说笑呢。”
张莺笑着抱住他的手:“咱们是不是快到家了?”
他贴着她的脸,轻声回答:“嗯,快到了,过了邓州便是襄州,我们不从县城走,直接往长东的方向,一天的时间就能到。”
“真好。”张莺深吸一口气,“外面是不是下雨了?我闻到泥土的味道了。”
“昨晚下了,这会儿已经停了,路面还是湿的。”
“下得大吗?我都没听见。”
“下得不大,娘子没听见也是正常的。”
她转回头,蹭蹭他的脸,眼睛瞪大了些:“你长胡子了?”
“嗯?是吗?”
“是啊,扎我脸了。”
“我摸摸……好像是,我这两天没收拾,等有空了,我收拾收拾。”
张莺笑着看他一眼,悄声道:“你那里都没有毛毛,我还以为你不会长胡子呢。”
他凑过去,跟她鼻尖对着鼻尖,也悄声道:“娘子说这些,不害臊吗?”
“我又没跟别人说,不是跟你说吗?”
“那娘子是喜欢有毛毛的,还是没有的?”
“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那你觉得我这样呢?”
“娘子这样也很好,也没多少。”
她羞臊垂眼,想说他几句,又想起话头是自己挑起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垂着眼不说话。
邓琼摸摸她的额头:“不烫了。”
“嗯,我是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那就证明娘子的病快好了,等咱们到家,娘子的病肯定就能好,到时也不用看什么大夫了。”
她抱着他的手:“小琼,你爱我吗?”
“我爱你,娘子,我爱你啊。”
她笑着回头看他:“有多爱?”
邓琼笑着低头:“很爱很爱,爱到我要把以后挣的钱全给娘子花,娘子想花在哪儿就花在哪儿。”
“那要是不够用呢?”
“那我就努力挣,白天干活,晚上也干活。”
第88章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张莺忍不住笑:“我想起来了,我们刚成亲那会儿,你给我拿了十几个铜钱出来,然后你脸色可难看了。你是不是没想把钱给我?就是故意试探我的?”
“我知道那个钱拿出来肯定就收不回去,但没想到娘子连推都没推一下,娘子要知道,我那会儿能存下来那几个铜板有多不容易。我娘从来不给我买纸笔的钱,很多时候饭都吃不饱,我那时就是靠严夫子介绍的抄书的活儿挣一些钱,买纸买笔买墨,再买点儿吃的。”
“我知道,即使不知道这些细节,也知道你这个钱肯定来得不容易
,所以我那时候还挺感动的。”
邓琼紧紧抱着她:“我那时候就是喜欢娘子的,或许没喜欢得那么深,可我是想跟娘子好好过的,不想过得跟家里其它人一样,我拿钱出来,就是希望能好好过下去。”
“我知道了。”她说着,肚子突然咕咕一声。
邓琼笑了:“饿了?我去看看爹弄好没有。”
话音刚落,张钊在外面敲敲门:“面煮好了。”
“爹,你直接进来就行。”邓琼起身,迎了两步。
张钊早就来了,听见他们在屋里说笑,没好进去打搅,刚刚才寻到机会进来,面都有些坨了。
“饿坏了?”张钊将面拌了拌,坐在她对面,夹起一筷子要喂她。
“我又不是小孩了,爹,我自己来吧。”
“你不是生病了吗?等你病好了就自己吃。来,尝尝爹的手艺生疏了没。”张钊笑着道。
张莺也发现面坨了,没好意思说什么,手悄悄在被子下捏捏邓琼的腿。
邓琼同样看见了,也悄悄捏捏她的手。
面虽然有点儿坨了,但味道一点儿不差,她吃得一点儿不剩,睡了一整个上午,下午醒了,精神比先前好很多,正在扒着窗口往外看。
“我们到哪儿了?”
“快到襄州境内了,今晚睡一晚,明天晚上就能到。”邓琼手遮在她头顶,“外面在飘小雨,娘子小心,别淋着了。”
“还好,是小雨。”她收回脑袋,嘀咕一声,“饿了。”
“饿了?”邓琼刚才把早上带的包子给她吃了,这会儿身上真没啥吃的了,“你这几天都没吃多少东西,我就没多带。先喝点儿水,我盯着看看,外面要有卖吃食的,就下来吃,不行,我骑牛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村子。”
她拦住他:“先看看吧,兴许路上能遇到吃的呢。”
“要是遇不到,我去寻吃的,你们就别下车了。”张钊道。
“肯定能遇到吃的,刚刚不是还路过个茶棚吗?我看这里没那么荒凉,说不定就在什么村子附近。”
没走多久,前面果然遇到个卖饺子的,邓琼要抱张莺下车,被她拒绝。
“我感觉身上有力气了,我自己去。”
“下雨,地上是湿的,我抱你过去就让你自己坐着,好不好?”
张钊也道:“地上都是泥,就让他抱你过去。”
张莺不好再推脱,安稳躺在他怀里,从马车到棚子底下,坐在细雨绵绵的云雾里。
“下了雨,倒还冷起来。”邓琼返回车中拿了件衣裳,“来,披上。”
张钊去要饺子了,张莺裹着衣裳看一眼,小声朝邓琼道:“早上爹拿来的面都有点儿坨了,他是不是在门外站了挺久的?会不会听见我们说话了?”
“没事,那几句不能听的我们说得很小声。”邓琼笑着握握她的手,“就算听去了也没啥事,那是爹,又不是别人,他估计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羞臊瞅他一眼:“你真是心大。”
邓琼笑笑:“我去看看饺子好了没。”
张钊听见他来,瞥他一眼:“说啥呢?笑得那么开心?”
“没啥。爹,你去坐着吧,我来看着就好。”
卖水饺的大娘笑着道:“都不用守着,这会儿没人,你们都去坐着,我煮好了给你们端来。”
“多谢。”邓琼道,“爹,那就都去坐着吧。”
张钊坐下,坐在他们对面,和他们闲话。
没多久,大娘将水饺端来,张莺已经饿坏了,风卷残云,眨眼功夫就吃完了。
邓琼将自己碗里的分给她一些,又问:“还吃不吃?再来点儿?”
“嗯。”她点点头,“不知道咋了,特别饿。”
“你这一阵子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当然饿了。”邓琼朝大娘招手,“再来一碗。”
他说完,又叮嘱:“你刚饿过,肚子里没什么东西,一定要慢慢吃,别梗着了。”
“我知道。”张莺还是不好意思,低着眼细嚼慢咽,直到最后两个吃不下,她又抬头,把那两个给了邓琼。
张钊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们俩身上,看着看着气全消了,不打算再插手他们的事。
到襄州境内,一路上都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冷下来,但张莺身上的疹子好了很多,从脖子上退回到手臂上,只剩零星几片,邓琼给她抹药都轻松不少。
“看吧,还好我一直拦着没让你挠,不然现在身上都得是疤痕。”
“咋了?留下疤痕你就不喜欢我了?”张莺抱住他的脖子,戳戳他的额头。
他笑着答:“没有,留了疤痕那不是可能又复发吗?现在这样多好?一下就退下去了。”
张莺噘噘嘴,又问:“是不是再过两天就能到了?”
“不用过两天,我们不从襄州城走,后天下午就能到。是不是很想回去了?”
“嗯,好想回家。”
“早点儿睡,养足了精神,路上走得能快点儿。你才刚好些,也得多休息。”
张莺没说话,抱着他蹭蹭。
“咋了?”邓琼疑惑。
她小声嘟囔:“想要。”
“什么?”邓琼微微抬起身。
“你这么惊讶干啥!”张莺撇着嘴瞅他一眼,“我想要不行啊?”
“行,行。”他笑着抱紧她,“很行,就是娘子刚好一些,再等两天,等娘子彻底好了,我们再弄,好不好?”
“哦。”张莺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
“这有啥不愿意的?”
她轻哼一声:“还不是怕你嫌弃我身上的疙瘩?”
“嫌弃啥?我给娘子端屎端尿都没嫌弃,还能嫌弃几个疙瘩了?”
“哦。”她沉默一会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相公,你辛苦了,你累得都瘦了。”
“不辛苦,能看到娘子好起来,让我做什么我都不觉得辛苦。”邓琼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等娘子的病情彻底好了,我们再弄,好不好?”
她埋头在他脖子里:“噢。”
邓琼抚了抚她的背:“睡吧。”
天晴了两天,往长东村去时又飘起雨丝来,从车窗飘进来,冰冰凉凉的。
“别趴在那儿看了,当心着凉,很快就要到了。”邓琼劝。
她半点儿没动,仍旧趴在那儿:“我喜欢这样的天,我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像在京城那样。”
邓琼给她盖上件外衣:“那我们就一辈子待在长东。”
张钊看他:“你上回说考得还行,那是不是能进那个什么殿试?要是考上了,不去不会有事儿吗?”
“我让桩子留在那儿就是帮我办事的,我已经写好了奏文,要是考上了,他就负责帮我把那些奏文递给上级官员,那些官员再呈给皇上。”
“桩子他不懂这些,做事又马马虎虎的,我总担心他出啥差错。”
“爹放心,我就是怕他出什么岔子,所以多写了几份,让他多递几个人,这样能保险些。”
“你心里有数就好。”张钊顿了顿,又道,“快到了,一会儿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不用,娘子身体还未痊愈,我走了,没人照看她。娘子也需要静养,我家那边要是知道我回来,肯定又要闹得乱糟糟的,会打搅娘子静养。”
张钊点头:“行,那你自己看着办。”
“嗯。”雨下大了,邓琼将窗子放下,只留一条小缝,“娘子,雨下大了,再淋真的要着凉了。”
张莺扭回头,靠在车厢上,笑着道:“终于要到了,坐得屁股都疼了。”
邓琼笑着看她,小声道:“我说我抱娘子,娘子非不肯。”
她悄悄瞅他一眼,不说话了。
车窗关上,车厢温度上来一些,她打了个哈欠,又昏昏欲睡起来。
邓琼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让她靠着睡:“睡吧,睡一觉就到了。”
细细雨丝飞舞着,还没到晚上天已经黑下来,人还迷迷糊糊睡着,邓琼没喊醒她,抱着她踏进张家的小院里,径直回到她的卧房中。
在门外时他就觉得不对,他摸摸她的额头,果然又有些烫手,只是身上的疹子没见起来,他快步出门朝张钊去。
张钊正在收行李,抬头问:“咋了?”
“娘子她又发热了,但疹子没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去找郎中,爹去屋里看着。”
“你去看着,我骑牛去,我和郎中熟,不用多解释,很快就能回来。”张钊说着已经将牛牵出去,往斜风细雨里去了。
邓琼望一眼,大步回到屋里守着。
没多久,张钊将郎中带了回来,路上他们已经将情况聊清楚了,郎中进了屋,直接去看床上的人,摸摸她的脉,道:“不打紧,就是有些着凉,喝两副药就好了。”
邓琼和张钊都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她先前那个病呢?”
“对。”张钊附和,“那她那个病呢?还要不要紧?”
“眼下看着是不要紧了,身上也没起疹子了,脉摸着没啥大碍了,只是还有些虚,这天又是冷一时热一时,能不着凉吗?”郎中带了药来,当即给他们包好,“我现在也不能确认是什么缘故导致的,有可能是那边的花草,也可能是吃食,或许又是气候,都说不准。”
“那是不是只要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就没事了?”邓琼问。
“按道理说是这样,毕竟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都没出过啥事儿,但有的病就是这样,平时藏在人身体里,要是
不发作,那一辈子都没事儿,可要是发作了,说不好以后都得发作,我也拿不准。”
两人都紧皱着眉头,张钊道:“好,多谢你,我们这刚回来,家里都还没收拾,等我们收拾好了,再请你来吃饭。”
“说那干啥?赶紧把药煮上,别耽搁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别送,有啥事儿再来喊我就行。”郎中撑着伞出了门。
“我去煮药。”张钊拎着药包也往外去。
邓琼留在屋里守着,给人换了身干净衣裳,将行李收拾齐整。
他们走了这么久,这屋里还是干净的,一点儿灰都没有,应该是张钊常常来打扫的缘故,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他收拾完行李就坐在床边守着。
药煮好了,给人喂下,不久,张莺睁开眼,茫然看着四周的景象。
“不认识家了?”邓琼笑着轻声道,“娘子有些着凉,刚喝了药,现在好些了吗?”
“我是说头有些晕。”
“没事,郎中来看过了,说没啥要紧的,吃个两天药就好了,就是娘子刚大病过一场,还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才行。”
张莺点点头:“爹呢?”
“爹在厨房弄吃的,我去问问弄好没有。”邓琼起身往外去,“爹,娘子她醒了。”
“刚好,饭煮好了,你来端一下,去你们那屋吃。”
“哎。”邓琼端着饭菜进屋放好,又把张莺扶起身,给她穿好衣裳,盛了饭给她,“吃吧。”
张钊边吃边闲聊:“我离家也有些日子里了,家里也没啥吃的,幸好从隔壁婶子那儿借了些菜,想吃什么?我明天一早去买。”
张莺道:“明天我去吧。”
邓琼先开口拒绝:“不行,郎中都说了,娘子得好好休养一阵,千万别往外面去。”
张钊应和:“邓琼说得对,你得好好休息一阵子,别往外面去。今天就是,叫你别开着窗,非要开着,不然现在病就差不多好了,不至于又要吃药。”
张莺抿抿唇,不敢再反驳:“行吧。”
“等娘子好了再去,反正咱们以后哪儿都不去,就留在长东了,娘子以后天天去都行。”邓琼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儿。”
她病着,吃了饭又困了,早早就睡下,天亮也没醒。
邓琼摸摸她的额头,确认不热了,出门帮着干活。张莺昨天病着,他也在床前守着,活儿都是张钊干的,他今天也得出来帮帮忙。
张钊一早就出去买菜了,这会儿来没回来,家里的院子搁了好些天没打扫,落了不少叶子,邓琼就在院子里扫地。
刚收拾好,他要放鸡子出去吃食,院门外忽然来了人。
“哎呀!老三,这是你啊!你回来了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我还是听别人说才知道你回来了。”老二媳妇儿马氏站在院门外探头探脑,“诶,你是考完了吗?考得咋样啊?能当官吗?”
邓琼淡淡道:“结果还没出来。”
马氏也不知道为啥,总觉得他又变了,那种由内而外的疏离,让她不敢再多说,往里又瞧两眼,慌慌离开。
邓琼也没多理会她,照样给鸡喂食。
“邓琼。”张莺忽然在外面喊。
“哎!”邓琼立即放下鸡食,洗了把手往屋里去,“醒了?爹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我去给你端。”
张莺朝他看去:“你在和谁说话?”
他走过去,把衣裳给她带去:“没谁。”
“没谁?”张莺端详他两眼,“我明明听见说话声了。”
“是二嫂。”
“你不是说没谁吗?”张莺撇撇嘴。
“二嫂嘴碎,娘子不是一向很不喜欢她吗?我怕影响娘子休息。”
张莺瞅他一眼,冷哼一声:“我自己穿。”
他坐近一些:“咋了?娘子?”
“我就说听见你和什么女人在说话,你还不承认,还骗我,要不是我亲耳听见,你肯定死不承认。”
“我错了,只是二嫂听人说我回来了,过来问我考上没,我就回了个结果还没出来,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跟娘子说。”
张莺眼眶一红,眼泪已经吧嗒往下掉了。
邓琼慌忙道歉:“娘子,我错了,我不该撒谎,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说谎从来脸不红心不跳,下回你要是跟个什么别的女的说话,而我又没听见,你就能这样把我骗过去。”
“怎么会呢?我咋会跟别人闲聊呢?”邓琼紧紧抱住她,“娘子,你不要多想。”
她抹抹眼泪,低声问:“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照顾我这么久,肯定早就累了。”
“没有啊,娘子从前都没嫌弃我,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不一样。”她转过身,靠在他的胸膛上,“你的病只是营养不良,能治好,我的病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怎么会治不好呢?”邓琼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娘子昨天不是着凉了吗?郎中来顺便给娘子看过。”
“大夫咋说?”
“说娘子的病可能是和京城的事务有关,只要咱们不再去京城就没事儿了。”
她直起身,看着他:“真的?”
邓琼弯了弯唇,笑着给她穿上衣裳:“真的。郎中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原本是开了两副药,让今天再喝一副的,但我早上摸过娘子额头,已经不热了,娘子先起来去吃饭,我再去请郎中来一趟,看看那药还用不用再吃。”
她点点头,自己套好外衣:“那你的考试咋办?还有以后,要是考上了,要是做得好,要是升官了,总不能就和我留在这个小地方。”
邓琼笑着在她脸上亲一下:“娘子就对我这样有信心?结果都还没出来呢,咋就要升官了?”
她抿抿唇:“我说如果嘛。”
“还没发生的事就别担心了,到时候再说。”
“行吧。我自己穿鞋。”她弯身穿好鞋袜,扶着床慢慢起身。
邓琼在一旁护着:“对,就慢慢起来。娘子先去吃饭,我去请郎中。”
刚出门,正好碰上张钊回来,张钊问:“醒了?”
“醒了。爹,你和娘子去吃早饭,我去请郎中再来给娘子看看,问问药还要不要吃。”
“行,你去。”
邓琼点头,大步出了门。
太阳出来了,郎中在家中晒药,邓琼敲了门进去:“蔡郎中。”
“哎,咋了?”
“我娘子烧退了,我想再请您过去给她看看。”
“好好,我拿个药箱就来。”
邓琼在门外稍等片刻,跟着人一起出门:“蔡郎中,一会儿我娘子要是问起,劳烦您就跟她说,她的病已经好了,往后只要保养得当,不会再复发。”
郎中认同点头:“这样也好,心里负担小些对她还好些。”
“那就先谢过郎中了。”
“不谢不谢,走吧,要是退热了,那药先不喝了也行,我再去给她看看。”
张莺正在厨房里吃饭,张钊早上买了菜,这会儿也在厨房里收拾。
“爹,桩子是不是给你写信了?”
“对。”
“他跟爹说啥了?”
“说了你们在京城的事儿,让我快去京城接你。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挺生气的,可看到邓琼那么照顾你,也就不想说啥了。不管咋样,又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去吧,我不插手了。”
张莺抿了抿唇:“噢。”
张钊笑笑:“邓琼他还不错的,这一路都是他在照顾你,还把照顾得这么好。”
“爹,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我的病会不会像娘的那样,治不好了。”
“不会,你的病没你娘的严重,你看,你现在不就已经好了?就是有点儿着凉,这几日得注意一些。这个时节的天就是这样的,时冷时热,一不留心就会着凉。”
邓琼领着郎中进门:“爹,娘子,郎中来了。”
“快坐快坐。”张钊麻利收拾好饭桌,倒了水,端些果子去。
郎中坐下,搭上张莺的脉。
张莺看着他,小心翼翼问:“郎中,我的病会不会再复发?”
“平时还得注意着点儿,别累着冻着,肯定就没啥大事儿。”
“噢噢。”张莺点点头。
张钊眼眸微动,朝邓琼看去,和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里有底了,也问:“她今天额头不烫了,那个退热的药还要再喝吗?”
“既然退热了,那就不用再喝了。不过还是那句话,得注意点儿。”
“那就好,那药我就留着了,就当做个预防。我送你出门。”张钊起身送着大夫出门。
张莺往外看一眼,抬眸看向邓琼,小声问:“真没事儿了?”
“郎中都说没事了,那肯定是没事了,他先前为娘治了那么多年的病,肯定有经验,娘子就放心吧。”
第89章 她活到哪天,我就让你们……
张莺终于露出点儿笑,拉着他的手道:“那就好。”
他也弯起唇:“娘子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爹说中午煮鱼汤吃,我刚才在帮着择菜呢。”
“那我和娘子一起择。”
张莺顿了顿,又道:“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不用,刚才路上碰到了。”
“谁?”
“我娘,无非就是问那些问题,说那些话,我跟她说了,结果还没出来,我也不清楚。她就说什么让我赶紧去找人,看看能不能托关系给我安排个差事,不然等名次出来就来不及了,我懒得理她,瞅了她一眼,她就走了。”
“那去哪儿托关系?她说得倒轻松。”
邓琼忍不住笑:“我就说有些事没必要说,娘子非要我说,说了又要受气。”
张莺瞅他一眼:“那我也觉得那个什么国公府少爷的事儿没必要跟你说,说了你要生气。”
他一噎,改口道:“好好,还是娘子说得对,生不生气是一回事,知不知情是另一回事。”
“你知道就好。不过,你那么说能行吗?你娘该不会过两日又来。”
“不用管她,我来应付就行。路上还遇到了些其余的人,也都闲话了几句考试的事儿,他们现在都觉得我没考上,应该也不会来打搅,我就在家陪娘子养身体,娘子也安心休养就行。”
“不过你娘说得也有些道理,是该考虑考虑以后得事。”
“不着急,等娘子的身体养好了再说。”
春夏交替的时节,天时冷时热,但总得来说还是舒适的,最合适养身体,张钊又总是弄些好吃的,他们俩掉下去的肉很快就长回来,人也精神许多。
张莺一有精神就忍不住想出门折腾生意上的事,抱着钱匣子数了许久了。
“咱们这一趟出去带了一千一百多两银子,用了快二百两了。”
“没,没用那么多,我给桩子留了五十两,我们的行李都在那边,到时还要他费心花钱把东西拉回来。”
“是得给他留些银子,不能让他在那儿白干不是?那爹给我们得钱呢?”
“回来那两天我就给了爹了。”
“爹收着了?”
“收着了。”
张莺抱住他:“那就行。那咱们是不是得考虑以后得事儿了?你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也长胖了,肯定没啥事儿了。”
他笑着搂住她的腰:“娘子以后想做什么?”
“去看看铺子啊,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去看过呢。”
“好,过两日我跟娘子一起去。”
“那你呢?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去县衙看看有没有需要招人的,再看看县学招不招教书先生,娘子放心,我肯定不会吃白饭的。”
张莺瞅他:“我又没嫌你吃白饭,我就是问问你的打算而已。”
“那娘子觉得我这个打算可以吗?”
“可以,那我们到时候就一起去看。”张莺笑着亲亲他的嘴唇。
他眼眸暗了暗,一口咬住她的唇,抱着她滚进被窝里,含笑看她,悄声问:“娘子是不是想了。”
张莺红着脸点点头:“嗯,你呢?你不想吗?”
他扬起唇,又咬住她的唇:“我也想。”
张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住,狂风席卷窗帘,淋得湿透透的。
一炷香后,她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眯着眼看他:“相公,你今天怎么这么凶?”
“弄疼了吗?”邓琼弯着唇。
“不疼。”她抱紧他。
邓琼低头又亲吻她的脖颈:“那再来一回好不好?这回我会轻轻的。娘子,我好想你。”
她止不住喘气:“你也想我?我还以为你没有特别喜欢和我弄呢,以前就是。”
“那是我身体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行了。”邓琼低头轻咬她的耳垂,悄声道,“我今晚要和娘子多来几回,让娘子求我停下。”
她撅着弯起的唇,小声道:“好啊,谁怕谁?”
月上中天,谁也不肯求饶,齐齐睡到日上三竿。
“外面好像有说话声,要不你先去看看?”张莺从帐子里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两眼。
邓琼也才醒,皱了皱眉,眼睛才能完全睁开,拿起衣裳往身上套:“好,我去看看。”
张莺看着他白皙的肩背,忍不住在上面一连亲了好几口:“要是真有人的话,你就把洗漱的水拎进来。”
“好。”他踩上鞋子,转头在她脖颈上也亲一口,“我先去,娘子慢慢起。”
张莺又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慢吞吞收拾着,看人进门,好奇问:“是谁?”
“雷叔,还有雷明焕。”
张莺愣了下,仔细看他两眼,没见他脸上有醋意。
“娘子来洗吧,洗完出去,雷叔他们看着不像是要走的样子,说不定要留在这儿吃午饭。”
“行。”张莺洗漱完,忍不住又嘀咕一句,“他们来干啥?还是爹邀请来的?也不早说一声。”
雷木匠正在厨房里跟张钊说话,雷明焕也在厨房里,张莺出门,还是去打了声招呼。
“雷叔。”
“诶。”雷木匠转头,打量她两眼,“这看着不是好好儿的吗?不像是病过的样子。”
张钊道:“在家养了这些日才有些气色。”
雷木匠又看向邓琼,还是那些老话:“考得咋样?京城有意思不?”
邓琼跟人闲聊,张莺便去老张身旁帮忙择菜。
忽然,雷明焕朝她看来。她低着头,往老张身后躲了躲,当做没看见。
邓琼瞥见,没有当场发作,继续跟雷木匠闲聊。
聊了会儿,该说的话都说了,邓琼出去抱柴火,张莺也跟出去,到鸡笼前去喂食,雷明焕趁机到了她身旁。
“你还好吗?”
张莺看他一眼。
他立即解释:“我听说你生病了,你爹还去京城接你了。你生的是什么病?严不严重?现在都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不是很严重,现在已经好了。”
“我……我现在在村塾里教书,村里读书的人多了,严夫子他年龄大了,需要有人帮忙,我就去了。”雷明焕没等到她说话,又主动发起问题,“邓琼他考得咋样?是不是没考上?你们打算回来做啥?”
她不冷不淡道:“还没想好,兴许也是当教书先生,只不过是去县城里。”
雷明焕认定邓琼没考上,满心欢喜:“那你们以后还是会在县城里住是吗?”
“嗯。我先回屋里了,你慢慢玩。”张莺放下鸡食,转身离开。
雷明焕跟了两步,顾忌着厨房里的人,还是退开。
刚退开两步,邓琼突然朝他走来,他心里重重跳了下,还以为这是要来找他的麻烦,却瞧见邓琼拎着水壶越过他,到了水井边上。
厨房里的人也在看热闹,雷木匠小声对张钊道:“老张,你女婿沉稳不少啊。”
“被磨的,照顾了张莺一个多月,还要赶路。张莺那个病你是知道的,跟她娘那个差不多。”
“那是。不过这回你就放心了吧?你这女婿还不错。”
张钊笑了笑:“的确还行,还不算看走眼了,我现在就担心张莺的病会复发。”
“她现在看着不是好好的吗?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看她比她娘的情况好多了,她从小就有精力得很,像你。你别忘了,她身上也有你一半血,兴许那病也轻了一半。”
“也是这个理。”张钊掂掂盆里的肉,“你拿的这些我全弄了?”
“都拿给你了,你想咋弄就咋弄,不用问我。”雷木匠往外喊两声,“雷明焕,来帮忙!”
“好。”雷明焕应过,看邓琼一眼,大步回到厨房。
邓琼也瞥他一眼,放下水桶,往里屋去:“娘子。”
张莺正趴在窗口看,才从凳子下来:“我在看你们有没有吵起来。”
“没,没啥好吵的。我是来看看娘子为啥突然回到屋里,我还以为娘子又不舒服了。”
“没。”张莺笑着拉着他的手,“就是雷明焕一直说个不停,我觉得有点儿吵,就回屋躲着了。”
他也扬起唇:“下回他要是吵着娘子了,娘子就直接了当跟他说,不用忍着。”
“好啦,我知道了,出去帮忙吧,他们都在外面,我们偷偷躲来屋里挺不好的。”
“好,水桶还放在井边,我去拎水。”他理理她鬓边的碎发,“娘子就别跟着帮忙了,跟他们说说话就行。”
张莺捧着他的脸,往下压一压,在他的额头轻轻亲一下:“好,我知道了。”
雷木匠拿来的是鹿肉,家里又拿了笋干,摘了菜,煮了一锅子,一群人围坐在厨房的小桌上吃。
“莺子多吃点儿,让你爹给你多舀几勺。”
“我来吧。”邓琼稍稍起身,往她碗里舀了两勺,又看向其余人,“雷叔,给你也添点儿吧。”
雷木匠连忙躲:“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夹得到,你快坐着吃吧。”
张钊也道:“坐。”
邓琼点点头,又坐下,边吃边听着他们闲聊起来。
有肉有菜有酒,吃着喝着聊着就停不下来,他和张莺也就不着急,慢慢吃着作陪。
聊着,外面忽然传来锣鼓声,张莺竖着耳听了听,好奇道:“哪家结亲吗?”
“不知道,也没听说,可能是坡上的吧,我们跟那边不熟,不过一会儿要是路过前面,可以出去沾沾喜气。”雷木匠道。
张钊打趣:“是该拉着你们家雷明焕去沾沾喜气。”
“张叔,我还不着急……”
“咋不着急?你都多大了?”
雷木匠教训起他来就停不下来,絮絮叨叨又是那些话,要不是敲锣打鼓声近了,他还能再骂一个下午。
“走走,出去热闹热闹去。”张钊吆喝两声,收拾收拾碗筷准备往外走。
其余几人看他收拾东西,也不好先出门,也跟着收拾,刚把碗放进锅里,鞭炮声突然在院门口响起,有人在外面问:“这是邓进士家吗?”
张莺一愣,朝邓琼看去:“找你的?”
邓琼也很是茫然:“我不知道啊。”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张钊将锅盖一搁,擦擦手,先一步出门往外走。
只见院门外围了一大群人,其中便有穿着红马甲敲锣打鼓的人,那拎着锣的后生见他们出来,立即又哐当敲一声,惊得跟在旁边的小孩连忙捂耳朵。
“张铁匠,恭喜恭喜啊。”围观的人喊。
敲锣打鼓随之响起来,红红的报贴高高举起,领头的报录人朝邓琼看去,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喜笑颜开唱:“贵府少爷邓琼,高中景和六年会试第三十名贡生,金銮殿面圣!”
其余的的报录人应和重复:“第三十名!第三十名!第三十名!”
领头的那个又道:“恭喜少爷!请少爷赏喜钱!”
张钊立即反应过来,快步取了铜钱来,往人群中撒去,有人抢到了连连道喜,有人没抢到起哄再要,一时间院子里围满了人,一片热闹喜庆,欢声笑语,雷木匠也从屋里拿了点心零嘴来,帮着一块儿热闹,只有张莺还有些茫然。
“你不是没去嘛?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要是皇帝大度,最多就是保留我贡生的身份,来年再考,没想到居然定了名次,也不知道是咋定的。”
张莺点点头:“我看他们这阵仗弄的也不能是假的,不然被官府知道肯定是死罪,不管了,庆祝就庆祝吧。”
邓琼笑了笑:“也省了事了,不然三年后我还得去京城一趟。”
张莺也笑,推推他道:“走,我们也去发东西去。”
他们笑着,一转头,齐齐瞧见院门外远远站着的邓财和马氏。
邓财和马氏也看着他们,一脸愤恨的模样,马氏还要冲过来,但人群拦住了她,邓财也将她拉住,一瘸一拐离开。
张莺跟邓琼对视一眼,低声道:“你二哥的腿咋好像瘸了?”
“我也不知道,今儿也是我回来第一回 见到他。”
“不是你干的吧?”张莺疑惑看去。
邓琼惊讶得都笑了:“我干的?娘子这么想我?我这些天可都在家里和娘子在一块,我什么时候能干?难不成半夜跑出去?”
张莺抿抿唇,不好意思道:“我就是问问你,也没说一定是你干的,你别急嘛。不过,那能是谁干的?还是被人打了?”
“肯定是被人打的,去年就说他们在外面欠钱,说不定是还不上了被债主打的,这也没啥稀奇的。”
“你大哥不是在帮他们还吗?对了,我回来以后还没看到大嫂她们呢,也不知道她们在不在家。”
“大哥大嫂他们一向勤快,这样农闲的时候都在外面找零活干,不在家也正常,改明儿遇到了问问,可千万不能什么锅都扣我身上。”
张莺笑着摇摇他的手臂:“好啦,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走,帮忙去。”
他也弯了弯唇,跟着又一起去前面。
雷木匠赶忙将手里的点心果子分他们一半,小声叮嘱:“注意着点儿,那些给过两三回的就别给了,家里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好,我们知道了。”张莺接下东西,和邓琼一块儿去给人发。
小孩子们见到吃的眼睛就冒光,收下就跑了,大人们还留在原地,把邓琼围住,要跟他握手,沾沾喜气。
他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情,只低声跟张莺道:“人太多了,娘子先回屋里去吧,免得被挤着。”
张莺抬头看他:“那你呢?”
“我没事,他们围一会儿肯定就散了,娘子不用管我。”
“好。”张莺点点头,退回堂屋里。
张钊也在堂屋,招待来报录的人:“要不留下吃个晚饭吧?”
“不不,那边还有人家得去呢?”
“村里还有人考上了?”雷木匠问。
“不是,那边的,还远着呢,所以才着急要去,不然天黑前赶不上。”报录人笑着看向张钊,“您是邓进士他爹吧?瞧着真年轻,往后可就享福了。”
雷木匠笑着道:“他是进士他丈人爹,不是亲爹。”
报录人惊得呛了下:“啥?我们刚一来,你们村里的人就说带我们来寻邓进士,你们看看,这弄的,这不是把人给得罪了。”
邓
琼刚好从外面进来,解释一句:“没事,都是一样的。”
报录人这才松了口气,又起身给他作揖道贺:“那行,那我们就不多坐了,往下一个地方去。”
张钊也起身:“我送你们。”
张莺和邓琼落在后面,往外望一眼:“人呢?都走了?”
“没事,我叫他们走的。”
“那你要不要回家去一趟?我说怪不得你二哥二嫂刚才那副表情呢,照理说应该是要去你家里报喜的,可现在来了这里,他们肯定不满意。”
“不着急,刚刚那么多人来,院子里弄得乱糟糟,我先扫了再说。”他已经拿起扫帚扫起地来。
张钊也送完人回来,雷木匠领着雷明焕道别,一会儿,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剩竹扫帚划拉地面的声音。
“咱们是去城里下个馆子庆祝下,还是在家里弄点儿好吃的?”张钊问。
“那肯定是下馆子啊,好久没下馆子了。”张莺立即道,“我们去城里那个最大的馆子。”
张钊忍不住笑:“行,那就去下馆子。”
“邓进士在这儿吗?”又有人来敲门。
几人一齐转头看去,邓琼抬步走近:“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县衙里的,来给您传信儿,朝廷上面来信儿了,说让您在县衙里担任县丞一职,您明天带着籍书去县衙一趟吧。”
“哦,好,我知道了。”
张钊大步走去,给了那人几个铜板:“买碗茶水喝。”
“多谢多谢。”传话的人连连作揖,满面笑容离开。
张莺往外看一眼,疑惑道:“这是谁下的令?咋这么突然呢?”
“我也不大清楚,明天去县城看看就知道了,总没有人敢拿这个说谎。”
“嗯,也是。”张莺拉着他往里走,“你忙了半天了,赶紧歇着吧,我们讨论讨论去馆子里吃啥。”
张钊笑道:“这有啥好讨论的,那肯定是捡贵的吃啊,这么大的喜事儿。”
张莺被逗得也忍不住笑。
“老三!老三!”外面又来了人,是马氏,“爹娘喊你赶紧回去!”
她说完就走,一点儿没多停留。
张莺收回目光,低声道:“我刚才是说让你回去,他们估计又要闹起来了,你赶紧回去看看。”
“嗯,娘子在家就好,我去看看,晚上肯定回来。”
张莺点点头,送他出门。
他回头看两眼,大步朝邓家的方向去。
邓家堂屋里,老邓头窝在角落里,王氏坐在上首,邓财和马氏坐在东侧面,几双眼睛齐齐看来。
邓琼从容不迫走进去,往西侧的板凳上一坐,不紧不慢道:“什么事?”
“什么事?”马氏一下站起来,“娘!你看他,还有脸问是啥事儿?你心里没点儿数?你还知道自己姓啥吗?天天待在人家家里就算了,连官府来报喜都去人家家里,你别忘了,你当时是娶妻,是给了礼金的,不是入赘!”
王氏挺挺腰板,没底气道:“是啊,你说你,人家官府没来我们家,反而去了张家,我们家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找去那边。”
“你也不知道?”马氏更来气了,“要不是你赖在那边不回家,要不是回来连个信儿都不捎,那人家会把张家当成咱们家吗?你眼里还有爹娘吗!还有祖宗吗!”
邓琼仍旧不紧不慢:“我娘子生病了,回来是临时的决定,我留在那边是为了照顾她。”
马氏眼睛一睁:“你媳妇儿生病了?她咋了?得的啥病?我是听说你们找郎中来着,原来是她病了啊。”
邓琼垂着眼,没说话。
马氏越说越得意,牙花子都要露出来:“那个死丫头,我看她就是活该,这样着急回来,是要病死了把?我看她还能风光几年!”
“啪!”一个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她脸上,将她扇得稳不住,往后退几步。
她捂着脸,满眼震惊看着眼前的人。
邓财随之冲出来:“邓琼!你干啥!”
在他冲过来之前,邓琼将他往后一推,后退两步,撞在桌子上,也是满脸震惊,高喊道:“邓琼!我可是你二哥!”
邓琼走近几步,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又往地上一扔。
他嘭得一声将凳子撞到,坐碎了凳子腿,怒气直飚:“邓老三!”
邓琼不仅不慢走近,再次拎起他,冷冽的目光和他对视:“你们记住了,她活到哪天,我就让你们俩活到哪天。”
第90章 没钱
邓财和马氏没有脾气了,哆哆嗦嗦看着他,小声道:“你先、先松手……”
他将人往后扔了几步,回到板凳上坐下,从容像是方才动手的人不是他一样,淡淡道:“还有什么事吗?”
王氏咽了口唾液,也小声:“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不管他们到邓家还是到那儿,那考上的还不是咱们邓家的人?就算了,算了,不过……”
邓琼朝她看去,等着下话。
她清了清嗓子:“你考上了是不是就要去县城里当官了?你这也算是有出息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和你爹,你啥时候去城里?我和你爹也好早点儿收拾收拾,和你一块儿去。”
“城里没有住的地方。”
“咋没有住的地方?那朝廷不给你们分住的地方啊?”
“就是个小官,没有多大的地方住,住不下那么多人。”
“那你当官了肯定有钱了啊,你在县城给我和你爹买个宅子让我们不住不就行了?”
“没钱。”
王氏眨眨眼,往后退了两步又坐下:“哦,刚做官,还没发钱是吧?那不着急,下个月你发钱了给我们租个地方住也行,等以后有钱了再买,不着急。”
“不买,也不租。”
“你……”王氏没想到他能这样直接拒绝,一时倒不知道咋接话了。
“还有什么事吗?”
角落里的老邓头缓缓开口:“家里有屋子住,去城里也不合适,但你长大了,总得拿点儿家用吧。”
王氏立即附和:“对对,那家用总是要拿吧。”
邓琼道:“钱拿给你们,会被你们又糟蹋了,不给,以后每月月末我会让人给你们送一石粮食回来,够你们吃了。”
“一石粮食?够谁吃?”马氏又叫起来。
邓琼斜眼看去:“这粮食是给爹娘吃的,一个月两个人一石粮食,够了。”
“那我们呢?”马氏问。
邓琼收回目光,像是没听见一般,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老邓头又出声:“就粮食也不够吧,也没个菜啊肉啊啥的。”
邓琼道:“以前家里也不吃肉。”
老邓头一噎,不说话了。
“那就这样定了,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邓琼起身,直接越过马氏,大步往外去。
马氏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娘!我刚才都跟你说了!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你刚才为啥那么低声下气的!”
王氏缩着手,瞥她一眼,低声道:“你咋不教训?你就会挑唆我,他刚刚跟你们动手,你们还不是屁都没放一个?他现在可是当官了,谁敢对他大呼小叫?”
马氏咬着牙道:“你以为他当官了,你们就能享福了?一个月一点儿粮食就给你们打发了!”
“那咋?他是我亲生的,就算是记仇,也不能记一辈子。再说,跟着老三至少还有饭吃,跟着你们两个,难不成让我天天喝西北风啊。”
邓财提着拳头上去:“你!”
王氏挺了挺腰板:“咋?你还要打你娘啊!那老三再过分也没有跟我们动过手!”
邓财咬了咬牙,瞪她一眼,一瘸一拐离开。
天微暗,邓琼刚打开院门,张莺便迎过来:“你回来了,吃晚饭没?”
他摇摇头:“还没。”
“还好给你留了饭,快到厨房洗洗手吃饭吧。”张莺给他舀了瓢水,将锅里留着的饭菜端出来,“还是热的,吃吧。”
他对她弯了弯唇:“谢谢娘子。”
“不用谢,快吃吧。”张莺坐在对面看着他,“你回
家说啥了?”
“就是怪我没回家,还想让我在城里给他们买个宅子,我拒绝了。”他边吃边道,“对了,二哥二嫂在那里叽叽歪歪,我把他们打了一顿。”
“啊?”张莺惊讶道,“咋打的?”
“扇了二嫂一嘴巴,把二哥揍了顿。”
张莺皱皱眉头:“他们没打回来?”
“没。”
“你爹娘说啥了没?”
“没说啥。”
“噢噢,你吃吧,吃完我们再说。”
张莺撑着脸,边看他吃饭边想,可咋也想不出来那个场景,马小荷被扇了一巴掌居然没有打回来?也真是稀奇。
吃完饭,回到屋里,她又问:“他们说啥了?你和他们打起来?”
“还能是啥?反正都是些难听的话,我就不重复了。我跟我爹娘说好了,以后每个月给他们一石粮食。”
“一石粮食,够不够啊?”
“两个人吃肯定是绰绰有余。”邓琼说着拉开她腰间的系带,“明天我去城里,顺便去拜访严夫子,再去州城里拜访老先生,要不是他向卫先生推荐,让我有机会在那里读书,我这回也不一定能考上。”
她抱住他的脖子:“行,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娘子在家歇息吧,我也去不了多久,最多三天就回来。”邓琼说着,要低头往她心口处去。
她赶忙拦住他的脑袋:“我为啥不去?”
邓琼笑着道:“娘子不是身体才好些?还是不要奔波,要是只去县城我就和娘子一起去了,这还要去州城呢,赶路都得一天。”
张莺凝眸看他:“真的?”
“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我明日先去县衙,去完县衙再去严夫子家,然后和严夫子一起去州城,不会耽搁。”他低头又亲吻她的脸颊,“不然娘子还以为我是要去做什么?”
“可我的病都已经好了,为啥不能去?”张莺有点儿不高兴了。
邓琼抱住她:“是好了,但还得好好休养啊,我最多就去三天,第三天晚上就回来。要不是家里只有你跟爹两个,你让爹去盯着我都行。”
她抿抿唇:“好吧,你去吧。”
邓琼偏头看她:“从县城回来,去里正家里拜访完,咱们就去县城,好不好?娘子不是想继续管那个铺子?到时候只管去就是。”
“嗯。”她钻进被子里。
邓琼跟过去:“我也舍不得娘子,但为了娘子的身体着想,还是不能冒险。要不咱们明天问问郎中也行,郎中要是说能去,咱们就去,郎中说不行,娘子就留在家里,如何?”
“算了,不去就不去吧。”
“娘子。”邓琼将她搂回怀里,“娘子还生气吗?”
她看他一眼:“没生气,就是不高兴,今晚不要了。”
邓琼贴着她的脸,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腹上,轻声道:“可是我想要,娘子疼我,好不好?娘子摸摸,看看我长胖了没。”
她被缠得受不了,戳戳他的鼻尖,又道:“那不许弄到半夜了,明天你还要早起赶路呢。”
“好。”他立即扬着唇翻身而上,“明天我肯定能起来,还有要紧事要做呢。”
张莺也忍不住翘起嘴角,紧紧抱住他。
他醒得早,一早就走了,张莺醒时身旁的余温都没了,她出去一问,才知道人已经出门了。
她叹了口气。
张钊看她一眼:“咋了?就去两三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撇撇嘴,没说话,坐在鸡笼边上发呆。
没多久,里正来了,在院门外敲了敲:“邓进士在不在?”
张钊出来开门:“他去县城里了,昨天县衙让人捎信来,说是要他去一趟,他一早就走了。里正找他有啥事儿?进来说吧。”
“这不是他高中了,我来给他道贺。”
“应该我们上门去给里正报喜的,原本也打算这会儿去的,这不是有事儿给耽搁了,等他回来,我们再过去。”
“也不用特意去报什么喜,都是一个村里的,就是想坐下来一块儿庆祝庆祝,既然是县衙里的事,肯定是要紧着那边先去,我就不坐了,等他回来,咱们在一起吃个饭聊一聊。”
“行,我送你。”
张钊往外送了几步,回来时还瞧见人坐在鸡笼旁边。
“那里臭得很,坐这边儿来。”张钊拉了两把椅子来,“这就去几天而已,这么难舍难分的。”
张莺撇了撇嘴:“不用拖凳子,我回屋里去了。”
她算着日子,第三天下午早早就去村口等着。
村口有一棵大树,农闲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喜欢在树下闲谈说话,张莺打那里经过,被人逮住说了一会儿话,又往前走了走,在路边的石头上坐着等待。
前方不远处就是村塾,从前她也是在这里等邓琼下课,给他送饭,回想起来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村塾里的学生走完了,她又收回目光,继续朝村口的大路看去。
“张莺。”有人唤。
她转头,瞧见朝她走来的雷明焕。
“张莺。”雷明焕走近,“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人。”
“邓琼吗?他去哪了?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张莺皱了皱眉:“他有点急事要去城里,我的病才好,不适合这样奔波。”
“原来是这样。”雷明焕顿了顿,“邓琼他考上进士了,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当官了?”
“就在县城里面,调令已经下来了。”
雷明焕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张莺眉头紧皱:“你别说这么奇怪的话,我已经成亲了,你说这些不合适。”
“你……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那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他成亲?”
“可是、可是……”雷明焕犹豫一会儿,道,“可是我听人说他不太行,你这样不是在守活寡吗?”
张莺眉头皱的更紧了:“没有根据的话,你不要乱说,你跟我说这个也不合适。”
“没有根据吗?那你们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孩子?不就是他不行吗?”雷明焕小声反驳。
“他行不行都和你没关系。”
“他要是不行,你为什么要为他守活寡呢?还不如早点换一个。”雷明焕抬眸,“张莺,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现在在村塾里当教书先生一个月也能挣不少钱,你要是愿意嫁给我,以后咱们就在长东村生活,我会像孝敬我爹那样孝敬张叔,我爹娘都很喜欢你,他们不会为难你,我们以后会过得很幸福的。”
张莺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看着他:“可是我不喜欢你,从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不会喜欢。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请你不要再打搅我的生活,也不要再说这些话。”
“我知道我读书是比不过他,可我家里面很和谐,没有出走的嫂子,没有赌钱的哥哥,你跟我在一起肯定比跟他在一起幸福。”
“可我不需要你喜欢我,我说过了,要是你真的喜欢我,就不要再说这些话,难道你们这些人的爱就是不停朝我索取吗!”
“我……”
“娘子。”邓琼忽然出现,搂住张莺的肩。
张莺有些惊讶:“你啥时候来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邓琼扫雷明焕一眼,搂着人缓步离去:“远远就看见娘子皱着眉头,怎么了?他惹娘子生气了?”
“嗯,我已经骂过他了。”张莺拉着他的手,“你忙完了?”
“忙完了,还从铺子里带回来不少吃的,都在车上,一会儿让人搬下来。”他笑着道,“娘子在这儿等我吗?”
“嗯。”她点点头,左右看一眼,低声道,我好想你。”
邓琼扬着唇,也低声:“我也很想娘子,我们回去再说。”
张钊看他们回来,笑着打趣一句:“终于把人等回来了,不用每天在鸡笼旁边坐着了。”
张莺不好意思别开脸。
邓琼没惹她,笑着喊人:“爹。”
“嗯。去城里咋样?”
“跟县衙里确认过了,确实是上面来的调令,让我在县城任职,也去看过严夫子,跟严夫子和老先生聊了聊考试的内容,在老先生家借住了一晚,今天一早就回来了。”
“行,你赶路也辛苦了,去歇着吧,饭好了喊你们。”张钊说完,又补充一句,“对了,你走那天里正来过,你明天把村里几个要去的地方都去一去。”
邓琼点头:“嗯,我回来时在铺子里面带了不少东西回来,明天刚好拎过去。”
“那我就不多说了,你们歇着去吧。”
张莺和邓琼对视一眼,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拉着他往屋里走,进了门,抱住他的腰。
“相公,我想你了。”
“我也想娘子了。”邓琼说着,忽然在她头上别了个什么东西。
她疑惑摸摸脑袋:“啥?”
邓琼握住她的肩,挪去铜镜前,弯着唇道:“簪子。衙门发了笔钱,说是高中给的,我就拿钱给娘子买了簪子,娘子喜欢吗?”
她摸着簪子,眼眸盯着铜镜,嘴角高高翘着,连连点
头:“嗯!喜欢。”
忽然,她左手手腕上又被套进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抬手一看,又惊喜道:“还有个镯子?”
“嗯,也是一起买的,上面串了个小珠子,我也不知道是啥做的。”
张莺咧开嘴,一会儿看看铜镜,一会儿看看手镯,不知道看哪个好了,偏偏他又从背后伸出手来,掌心里又变出个小镜子。
“这是啥?镜子?”张莺拿起来上看下看,镜子装了木托,背后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喜鹊和花枝交错,十分华丽。
邓琼从背后搂着她,下颌放在她的肩上,轻轻笑着:“嗯,这个小镜子可以出门带着,也可以放在家里举着照,我看它花纹雕得很是栩栩如生,就把它买回来了。”
她指尖轻轻拂过繁琐的花纹,笑着点头:“是很漂亮,很精致。”
邓琼的手又伸过来:“还有。”
张莺已经惊喜得不能再惊喜了,满心雀跃回眸看他:“这是啥?”
“口脂。”邓琼将那个小罐子打开,“娘子不是怕胭脂水粉有毒吗?这个口脂是我看着他们装好的,用的都是些花瓣,对身体无碍的,娘子要不要试试?”
她笑着转过身,弯弯笑眼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东西?赶紧一起拿出来。”
“还有这个。”
“啥?”
“没啥,就是老先生他们给的糖。”邓琼笑着剥开糖纸,将糖果喂到她口中,“尝尝,甜不甜?”
她含着糖果,含糊不清道:“甜。”
邓琼抱住她:“这回真的没有了,就这些了。”
她也抱住他:“相公,你真好。”
“对了。”
“还有东西?”
“没。”邓琼笑着拿出荷包,“这是剩下的银子,娘子收好。”
张莺接过,摸摸他的脸:“你咋没给自己买个啥?”
“不用买,我什么都有,娘子每年都给我做新衣裳呢,我的衣裳都多到穿不完。”
“衣裳不用买,我说的是别的,发冠腰带啥的。”张莺拉着他的手,“算了,过几天就要去县城的,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给你买。”
他笑着又抱住她:“好,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县城里看。”
“明天是不是还得去里正那儿?”张莺靠在他的胸膛上,“几个乡绅那里也要走动吧?”
“嗯,我明天去,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有几个住的有些远,娘子就不跟我一起去了,我自己去,快去快回。”
张莺轻轻推开他,垂着嘴角:“为啥又不让我去?”
他柔声解释:“去了肯定要一起吃饭,我怕别人家的饭菜做的不干净,又是坐在一块儿吃,万一有个什么病,传给娘子就不好了,娘子的病虽然好了,但平时还得多注意。”
“你们是不是骗我的?我的病根本还没好?”
“我和爹骗娘子做什么?郎中也早说过,娘子的病已经好了。”
“那你就是想嫌弃我拿不出手,所以才不让我去。”
“怎么拿不出手?娘子先前又不是没见过那几位,我真是怕人家家里的饭菜不干净。娘子,就两三天,我们就去县城了。”邓琼见说不通,拉着她要往外走,“那就让爹给我们评评理去。”
她扭了扭胳膊,还是跟着往外走。
“爹。”邓琼拉着她径直朝厨房去,“我明天要去里正家里拜访,我怕人家家里饭菜不干净,让娘子留在家里,她说是嫌弃她,觉得她拿不出手。”
张钊回头看他们一眼:“你刚考上,明天凑热闹的人肯定多,肯定是闹哄哄的,张莺不去也好。”
张莺抿了抿唇,没说话。
张钊又看她:“郎中说了你得好好休养,不是病好了就万事大吉的,我们就在家,你想吃什么,明早跟爹出去买点。”
“噢。”她垮着脸转身出门。
张钊叹了口气,道:“没事儿,去哄哄,一会儿就好了。”
“嗯。”邓琼点点头,出门将人追上,“娘子想跟我一起出门的话,等这阵子过了,没那么多人凑热闹了再去。”
张莺垂着眼:“噢。”
邓琼笑着抱住她:“娘子,我们过两日不是要去城里逛的吗?我真的没有嫌弃娘子。”
“噢,那你自己去吧。”
“我肯定天黑之前就回来,不会在那里久待的。”
她挣脱他的怀抱,边收拾着床铺边小声道:“你可别去喝酒,你酒量不好,上回喝了一点儿就醉了。”
“我知道了,娘子,我来收吧。”
“不用,你赶一天的路了,还是我来收。”她说着,忽然又回头看他,“算了,你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不跟你生气了。”
邓琼笑着去拉她的手:“娘子,你真好。”
她撇撇嘴,瞅他一眼:“好啦,歇着吧,明天还要忙呢。”
里正家离他们家不远,邓琼早上在家里吃完饭,帮着做好家务,才拎着东西往里正家去。
他提前跟里正打过招呼,今天不止是他去,还有之前见过的几位乡绅,都一起来聚一聚,众人瞧见他,比从前还要热情客气,非要请他坐在上首,他一让再让,最后让一位年龄最大的坐在了首位。
“邓进士,年轻有为啊,以后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众人一番恭维后,里正语重心长道:“邓家老三,按理说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有些话我不该开口,但我们毕竟是一个村里的,又算是你们的长辈,我想了想还是得叮嘱几句。”
邓琼道:“您只管说就是,我听着。”
“那好。前几日官府的人来报喜,去了你丈人那里,没去你家,你家里人又闹了吧?别的事不论,这事儿的确是你不对,你丈人对你再好,你也得记住你姓啥。”
里正家里也有儿子,也有在读书的,生怕家里的儿子也像他一样。
他眯了眯眼,笑着道:“您说的是这个理,但那天的事不过是个意外。我娘子生过一场大病,我才带她回来养病,我也想带她回家去休养,但您也知道我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别说是养病了,那就是没病的人去了都得气出一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