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是小狗吗?
张莺回头看一眼,疑惑问:“你在干啥呢?来厨房帮忙。”
邓琼立即收回眼,快步跟上。
雷明焕也快步跟上:“张莺,你们今天是客人,不用去厨房里帮忙,在外面吃点儿零嘴聊会儿天。”
“对,你们是客,在外面坐着聊聊天。”雷木匠从厨房探出头来,“雷明焕,你给他们找吃的,陪他们聊会儿。”
张莺推却不了,只好将衣袖放下,跟着往堂屋里去,雷明焕还有哥哥嫂子,嫂子拿了吃的喝的来,又出了门,留他们仨在堂屋里。
“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特意在这里陪我们。”张莺道。
邓琼坐在她身后,得意看向雷明焕。
雷明焕瞅他一眼,拖着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我没啥事,你吃榛子……你们吃榛子吗?我给你们剥,这都是我爹从山上弄下来的。”
“我吃。”邓琼也拖了拖椅子,到了他跟前,“多谢你。”
雷明焕气得直咬牙:“一会儿就要吃饭了,还是少吃点儿吧,我娘他们弄了一大桌子吃的呢。”
“对,这个涨肚子,你少吃点,我来给你剥。”张莺应和一声,抓了几颗,细细剥开,放在邓琼手心里。
邓琼炸起来的毛顺了,乖巧道:“娘子,你吃吧,我要吃自己剥就行。”
张莺推推他的手:“我早上吃饱了,你吃吧。”
他接过,还是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张莺笑笑,也还是吃下了。
雷明焕看得心底发酸,悄声退出门。
雷家人多,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山上的猎户也来了,一大桌子人好不热闹,长辈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将他们几个小辈的声音压得严严实实。
“邓琼,我敬你。”雷明焕拿起酒杯。
邓琼看他一眼,往杯子里倒了些酒,举起示意。
张莺赶忙拦住:“你会喝酒吗?别这么鲁莽。”
“我尝尝。”邓琼没有预料,喝了一大口,脸直接呛红了。
正在说笑的长辈们都笑着看来:“莺子,别去倒水了,那水烫,给他舀点儿汤。”
“哎,好。”张莺快速舀了碗汤,递到邓琼手里。
邓琼喝下一口,脸色终于恢复许多。他笑着看向雷明焕:“看吧,有娘子的确是幸福的事,雷叔早点儿给雷明焕相个媳妇儿吧,他都盯着我看了好久了,都要羡慕坏了。”
“你胡说什么!”雷明焕瞅他一眼。
他还笑着:“你不好意思啥?你应该比我还大一些,也是时候娶媳妇儿了。”
“爹!你别听他胡说,我现在正是专心念书的时候,不着急相看。”
“我也成亲了,这不也没影响念书?”
“是,是你天才,不需要专心致志也能考上,我不是。”
婶子笑道:“你看看你急啥?人家邓琼就是逗你玩儿呢,你还急上了?”
雷明焕没说话,将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长辈们没谁在意这点儿小事,又吃着喝着聊起来。
邓琼瞥一眼雷明焕,将酒杯推远一些,小声和张莺道:“酒太难喝了。”
张莺觉得好笑:“那你还喝那么一大口,你从前都没沾过酒的,当心一会儿醉了。”
“应该不会吧,只是一小口而已。”雷明焕都能喝那么多,他要是这么一口就醉了,那咋能行?
饭还没吃完,他有些晕晕乎乎了,筷子举在空中半天没动。
张莺轻轻推推他:“你咋了?”
“我有点儿困了,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咱们今天还赖了早床的,平时也不见你困成这样,你是不是醉了?”
“不、不是吧?”他努力睁睁眼。
张莺忍不住噗嗤笑了,朝对面的张钊道:“爹,邓琼他喝醉了,我扶他先去烤火的屋里坐一会儿。”
“这才喝了多少?就醉啦?你扶他去明焕屋里睡一会儿吧。”雷家婶子道。
“不用不用,去烤火的屋里趴一会儿就行。”
邓琼醉得迷迷糊糊的,但还能走路,被牵着迷迷蒙蒙朝前走,一会儿撞到椅子,一会儿撞到桌子,磕磕绊绊到了烤火屋里,嘭一声坐下,脑袋一歪靠在张莺肩上。
张莺笑着伸手够到一碗冷却的茶水,用茶水在他眉心点了点:“还说不会醉呢,现在好了,饭都吃不成了。”
“娘子。”他嘟囔着,脸往她脸颊上蹭,“我没喝醉,我就是困了,有点儿晕。”
“好好,你没醉,没醉。”张莺笑着道,“来,喝点儿茶水,醒醒酒。”
他乖乖咽了一小口,双手抱住她的肩,含糊不清道:“娘子,我喜欢你。”
“我知道,这里是别人家,不要说这个,等爹吃完了,咱们就回。”
他闭着眼,嘴角翘得高高的,点了点头:“嗯。”
“你笑什么?”张莺笑着摸摸他的脸,小声跟他说话,“我刚刚还没说呢,你干啥突然跟雷明焕说那个话?”
“他要是成亲了,就不会再那样惦记娘子了。”
“你还在为这事儿生气呢?”
“不生气,我就是讨厌别人惦记着娘子。”他闭着眼冲她笑了下,双手将她的手握紧,“娘子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许别人靠近你。”
张莺叹息一声:“不是困了吗?睡一会儿吧,走的时候我喊你。”
“不,我不睡,我还没说完。”邓琼抓紧她的手,“你答应我,以后不跟别人说话好不好?”
张莺在他头上敲了下:“说啥呢?我又不是哑巴,我咋不跟人说话?”
他咧开嘴:“你可以跟我说话,只跟我一个人说话,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我可以每天每时每刻都跟你说话。”
“屁话!”
“娘子。”他双手抱住她的脖颈,“娘子,你不爱我了,你凶我。”
“嘘!嘘!小声点儿,一会儿让旁人听见了。”
“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小声,就让所有人都听见。”邓琼一口咬在她上唇上,“让他们都看见我们在这儿做不好的事。”
她推开他,用力搓搓他的脸,将他的脑袋抱进怀里:
“睡!”
大概是酒劲儿上来了,他挣扎了两下,不动弹了。
张莺松了口气,往火盆里添了几个柴,将他抱得紧紧的,晚上要回,她问人要了毯子,给他裹得严严实实,才坐车往回去。
“幸好早上洗过澡了,不然这会可就麻烦了。”张莺拧了帕子,按着他的脖子,给他擦脸,“乖,就是这样,别动。”
他仰头看着她,果然一动不动的,脸颊上的红晕在烛光下格外显眼。
张莺笑着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擦脚。”
他一下弯下腰:“我擦。”
“你醉了就别乱动了,坐好。”张莺按住他,快速给他擦好,将他往床里一推,“躺好。”
他故意滚了好几个圈,侧卧在床上看着她笑。
张莺笑着瞅他一眼,灭外面两盏灯,在他身旁躺下:“不冷吗?快来被子里。”
他拱进被子里,双手紧紧抱住她:“娘子,你对我真好。”
“知道就好,睡吧,咱们也不守岁,早点儿睡,明早我们起来做饭,让爹多睡一会儿。”
“娘子。”他歪着头,吸住她脖颈上的软肉,身子也挪来,“娘子。”
“干啥?醉得都走不稳了,还能弄?”
“我不弄娘子,娘子弄我。”他往后一躺,双手双腿张开,“来吧。”
张莺给他盖好被子:“来什么来?睡觉。”
“我吸引不了娘子了吗?”他胡乱把衣裳扒开,又开始扭他那个腰。
他长结实了,但腰围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被衬得更细了,腹上的筋络也更加明显了。
“娘子,摸吧。”他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腹上放。
张莺眼睛都直了,咽了口唾液,忍不住抚摸:“小琼……”
“来吧,我不出声。”
张莺一口咬住他的唇,将他按住。
他说好不出声,弄着弄着又喘起来,吓得张莺赶紧捂住他的嘴,他就用舌尖舔她的掌心,舔她的指缝,把她舔得又痒又麻。
蜡烛燃过一半,张莺擦着手心,骂他一句:“你是小狗吗?”
他又蹭过来:“娘子觉得我是我就是。”
“你就是。”张莺戳戳他的头,“弄得我的手上都是口水。”
他抬眼看着她,抓住她的手,含住她的手指,用舌尖在她指纹上绕圈。
“你还来劲儿了?”
他不说话,又垂下眼,认认真真把她每根手指都弄得湿漉漉的,又抬头看她,让她看自己的杰作。
张莺无奈摸摸他的头:“好了,擦擦睡觉了。”
他心满意足地靠在他腿上,被拉着又靠在她肩上,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睡着了。
“醒了?”第二天晌午,张莺端着稀饭进门,“早知道你不能喝酒,我就拦住你了,快把这碗热稀饭喝了。”
“对不起,娘子,我起晚了,没能跟你一起干活。”
“那有啥?喝吧,喝完再歇一会儿。”
“不用歇,我醒了,娘子在忙什么?我和娘子一起。”
“在弄中午的饭,你要是想一起弄也行。”
厨房里的东西基本已经准备好了,就是汤在煮着,要有人看着才行,张莺站在灶台前看着,邓琼从身后抱住她,含住她的耳垂舔舐。
“又做什么?昨天还没舔够?”
“没有。”他低声笑。
“你收敛收敛,都日上三竿了,爹说不定就要醒了,让他瞧见不好。”
他不肯松口:“还没醒。”
张莺正要推他,外面忽然有人唤:“这里是张铁匠家吗?”
这声音听着耳熟,他跟着张莺前后脚出去,看向来人,嘴角垮下去。
“马掌柜,马公子,你们咋来了?”
马掌柜笑道:“来给你们拜年。”
“马掌柜。”张钊也从屋里出来,大步开了院门,“快请快请,里面坐。”
马掌柜与他拱手作揖,领着马兰久笑着往里走:“兰久非说要来你们这儿拜年,刚好我们也闲来无事,就过来走动走动了。”
张钊眼眸一动,笑着道:“邓琼跟他是同窗,多走动也好。”
马掌柜没顺着台阶下,又说起别的:“我还以为张姑娘会在她婆家那边。”
“隔得近,回来一趟也没啥。”张钊给他们找了零嘴,朝张莺道,“人家大老远跑来一趟不容易,你赶紧和邓琼去厨房,多准备些菜,留他们在家吃午饭。”
“好,我们这就去。”张莺挽挽袖子,又往厨房走,邓琼也跟上。
张钊顺势道:“我这女婿勤快,孝顺,脾气也好,你们不用见外,留下吃顿饭再走。”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马掌柜道,“兰久,要不你也去帮帮忙?”
“那哪儿行?”张钊赶忙拦住,“你们是客,哪儿有叫客人进厨房的道理,他们俩打配合也习惯了,不用多久就能弄好,马公子,你就坐在这儿玩一会儿吧。”
“怎么还叫马公子?都这么熟了,叫兰久就好。”马掌柜笑道。
张钊点了点头,却没这样喊,先说些别的:“今天县城里肯定热闹。”
“是,人还挺多的,你们坚持让人做生意是对的,今天生意肯定不错……”
厨房里,邓琼小声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们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张莺笑着看他一眼:“好好,你说得都对,可现在是过年,人家是来给咱们拜年的,至少表面上有礼有节,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你可不能发脾气。”
“我脾气有那么坏吗?”
“你只在我跟前坏,到了大场合还是给面子的。”
“我在娘子跟前也不坏。”
“还不坏?动不动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我就是那么一说,娘子不听我的,我也没法啊。”
张莺笑笑:“也是,你总体脾气还是好的,跟你在一块儿兴许不是完美的,但总得来说还是幸福的。”
邓琼嘴角扬起:“我也很幸福。既然娘子已经明白了,那我就不再多嘴了,好好招待完他们这一顿就行。”
马掌柜和马兰久也没待多久,村里离城里还有些距离,他们得在天黑前回到城中,吃完饭就走了。
邓琼高高兴兴收了碗筷,高高兴兴洗碗,没高兴多久,邓家那边来人了。
“老三,老三媳妇儿。”陈氏站在外面,“爹娘让我来问问你们回不回去吃饭。”
张莺走到院门口:“大嫂,我们不是不想回去,是家里现在那种情况,我怕我们回去,只会让气氛更糟。”
陈氏抿了抿唇,内疚道:“老三媳妇儿,其实先前的事我也知道,老二他们不许我说,我就没说。我……你们对我这样好,我却帮着他们一起隐瞒你们,我、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大嫂,不用这样说,你有你的苦衷,我心里明白,我们对你们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也不用放在心里。”
陈氏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不想跟你们倒苦水,总归我以后不会再帮着他们瞒你们任何事了,你们不在家里住,要是有啥想知道的,尽管问我。”
前几天那番话说出后,就什么都结束了,她并不想参与到邓家那些鸡毛蒜皮的纷争中,也并不在乎邓家会发生什么,但她明白,这是陈氏唯一可以报答的事了。
她点头:“好,那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就不过去了。”
陈氏抹抹眼泪:“嗯,没事儿,他们就是让我过来打探打探你们的态度,你们不回去也不要紧的,爹刚闹出了这样的丑事,他们也不想让亲戚来看笑话,已经跟亲戚们都说了,说娘生病了,今年就不一起过了。”
“好,我知道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张莺往外送了两步,回到院里,长长叹息一声:“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闹成今天这样,也不知是开心了谁。”
“娘子,我削了梨子,你要不要吃?”
“好,来了,你碗洗完了?”
“洗完了。娘子,我们出去走走吧,今天日头还不错。”
日光高照,好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趁着这两天休息休息,很快他们又要回到城里做生意。
铺子里的伙计们都休假了,只
剩下一个,幸好还有邓琼和张钊,四个人一块儿,倒是能将生意应付过来。
又过几天,伙计们休假回来,更是清闲了,每日还能去街上逛逛,直到邓琼上学,张莺一个人逛得也没啥意思,便只在家中待着。
“老大,马家又来请帖了。”
“不去。”
“来送信的说是有要紧事,让老大一定要去。”
这段时日她已经拒绝马家的请帖好多回了,也好,是时候该有个了断。
“好,那我就走一趟。”
她随意收拾收拾,步行前往马家。
先前来过一回,她也没那么好奇了,跟着管家径直往前去。
马掌柜就坐在堂中,热情吩咐人引她坐下,给她端茶递水。
她没有接:“马掌柜,有什么话,请你开门见山地说。”
马掌柜笑笑:“是兰久的事。我知道兰久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也骂过他打过他,可他还是执意要对你有意,我没有办法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想来跟你谈谈。”
“谈什么?”
“谈一谈你和兰久的事。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得偿所愿,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邓琼和离,嫁进我家。”
张莺沉默。
马掌柜继续道:“我们马家的条件你也看见了,当然,邓家的条件我也去看过,我认为在兰久和邓琼之间,选择兰久是一个更加明智的选择。我就只有兰久这一个儿子,如果你愿意嫁过来,往后家里的这些全是你们的,你喜欢做生意,管家权管铺子的权力管钱的权力都可以给你。”
“您说的这些很诱人,但我就是铁匠家的孩子,我配不上您家,请您另选其余的人家吧。”
马掌柜勾了勾唇:“你方才一进门就要我直说,你现在为何不直言?”
“好,那我就直说了。”张莺稍稍坐正,“从您跟我介绍您家的情况开始,我就不可能答应您所提的事了,感情对于我来说,不是可以交换的,可以交换的,不是什么真感情。我明白您为啥看中我,我想说直白一些,请您不要生气。”
“这是自然,你直白地说,我直白地听,不会生气,不会往心里去。”
“因为您就只有一个儿子,偏偏这个儿子并不能撑起家业,扪心自问,要是马兰久他有这个能力,您还会相中我吗?不会。所以,您看中我,不是看中一个儿媳妇,而是看中一个管家,可我有自己的铺子,我不喜欢给别人当管家。”
马掌柜并没有生气,笑容也没有消退,脸上甚至还多了些欣赏之色:“你说得对,我看中你的能力,可我对这种能力更多的是欣赏,这么大的家业,分你一半,我心甘情愿。”
“您愿意分,可我不愿意接受,就算是您的家业能吸引得了我,您的儿子也吸引不了我。”
“兰久他是太过稚嫩,但也不算是什么坏人,长相也不差,你要是嫁给他,他一定听你的。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不是不好,只是我不喜欢而已,对于您来说家庭条件是最要紧的,可对我来说我喜不喜欢是最要紧的,您或许会觉得我幼稚、不清醒,或许会觉得我将来会后悔,但这就是我的选择,我坚定这个选择。”张莺站起身,“请您不要再来给我送请帖了,不要再撮合我和马兰久,我绝不可能同意。”
马掌柜看着她,未置一词。
“我走了。”张莺起身离开。
她长呼出一口气,她不太明白,这些常人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非要她翻来覆去讲那么多遍?
不过,她心里也轻松很多,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聊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马掌柜不是不识趣的人,以后应该不会来找她了。
马掌柜的确不再来找她了,那些请帖也没有了,但马兰久还在不停地往邓琼跟前晃悠。
“邓琼,你家里不是很穷吗?这样,我给你钱,你要多少?”
“你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邓琼瞥他一眼。
他往后一缩,但没走:“我给你三家铺面,每年能收多少钱我不太清楚,但肯定够你一家子吃喝了的,你把张莺让给我。”
“三间铺面?好啊,我们中午再详谈,现在我要看书了。”
马兰久眼睛一亮,凑过去要说更多,可看到他冷冽的目光,又赶紧缩回去:“好好,中午再谈中午再谈。”
两个小跟班围过去:“马公子,邓琼他咋说?”
“那肯定是同意了啊,他家都穷成那样了,听说他爹还和寡妇搅和在一块儿,你们说就他这个家庭,遇到有人给钱还不赶紧想办法抓住,往后都要喝西北风了。”马兰久只敢在背后小声嘀咕,一点儿都不敢大声。
邓琼心中却明白,他们会在背后怎样议论。可他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中午吃过饭,他把马兰久引到荷塘边上,说要商量铺面的事。
第72章 你咋那么傻?
马兰久兴高采烈跟着他身后:“你同意了?那你准备啥时候跟张莺和离?”
“你想我们什么时候和离?”他往水边走。
“那当然是越快越好啊。”马兰久往水边跟,“说实在的,张莺是个挺好的姑娘,跟着你完全是误入歧途。”
“哦?”邓琼停在水边,“跟你在一块儿才是正道,是吧?”
“那当然了。我们家有钱,我爹也喜欢她,她嫁到我家来,我让她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让她穿金戴银,你行吗?你跟你嫁给你这么长时间,连胭脂水粉都没用过吧?我以后天天给她买。”
“她不喜欢胭脂水粉,你知道为什么吗?”
马兰久摇摇头:“为啥?我看女孩子都喜欢这个的。”
“你过来一点儿,我悄悄告诉你。”
马兰久疑惑往他跟前挪了两步,伸出脖子,就在这时,邓琼一把箍住他的脖子,将他往水里摔去。
他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喊叫,嘴里就全灌进去水,咕噜咕噜往外冒泡。
“她喜不喜欢关你屁事!”
“救……”马兰久下意识要挣扎呼救,可头刚露出水面一瞬,又被邓琼按回水里,又是咕噜喝了好大几口水。
“我不配?难道你配?你说得对,我是穷,穷到一无所有,你敢跟我抢,我大不了弄死你而已。”
马兰久被按进水里,又被拽出来,再被按进水里,他耳中全是哗啦啦的水声,几乎听不清邓琼的声音,只听见那一句要弄死他。
他吓坏了,死死拽住邓琼的手臂,哭丧着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我看你不像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啊?”
他咕噜又喝下大一口水,奋力抬着脖子往水面挣扎:“我没骨气,我是软蛋,你放过我吧……”
邓琼抓起他的领子,狠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还敢惦记张莺吗?”
他摇摇头,满头的水花飞溅出去,哭着道:“不敢了不敢了。”
“我郑重劝告你一句,我今天绝不只是教训教训你,威胁威胁你这样简单,你以后再敢惦记他,我就把你按到这个水池子里,让你淹死在这儿。”
“你别、你别,别杀我,我要是死了,我爹肯定会报官把你抓起来的,我爹就我这一个儿子。”
“我就只有张莺这一个心爱的人,没了她,我不活了,你也别想活!”
马兰久打了个哆嗦,彻底投降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这水里好冷……”
县学里的学生们才发现他们掉进水里,急忙喊人来帮忙。
马兰久哆哆嗦嗦看着他那个眼神,紧忙小声保证:“你别杀我,我不会跟他们说的,我今天就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你是来救我的。”
他顿了顿,拎着人往岸上游。
一群学子站在岸上等着,纷纷将他们拉上岸:“天还没完全暖和起来,你们怎么掉进水里了?这怎么得了?赶紧来个人去找夫子,看看该怎么办?”
马兰久裹着跟班递来的衣裳,哆哆嗦嗦:“是、是我不小心掉进水里,邓琼他是来救
我的。”
“邓琼,你赶紧也披个衣裳。”有几个学生也脱了衣裳给他披上。
池水太冷了,方才在水里还没有感觉,这会儿站在岸上,风一吹,几乎是冷到了骨头缝里。
他没有拒绝,将衣裳裹紧了些。
“你们快去厨房!夫子让你们去厨房!那里有热水,有火,他再给你们找两身干净衣裳!”
他应一声,大步往前走,快速到了厨房里,将湿透了的外衣脱下来。
同窗们把他们送进厨房,着急分散,拿衣裳的拿衣裳,煮姜汤的煮姜汤。
他实在不习惯在这么多人跟前脱衣裳,但再不脱下来,恐怕真要着凉,他余光左右看一圈,硬着头皮脱下衣裳,只着一条衬裤。
“诶,邓琼,你背后怎么那么多红印子?是不是刚刚摔到哪儿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邓琼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年纪稍大一些的学子意味深长地笑道:“去去去,什么摔的?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
“不是摔的那是如何弄的?看着怪吓人的。”
“吓人?你还是年纪太轻了,往后就知道了,这可一点儿不吓人。”
有斯文点儿的听不下去,紧忙劝:“好了好了,都先不要说这些了,他们身上的衣裳还湿着,我们赶紧把火烧旺些,免得他们真要生病。”
马兰久也听明白了,忍不住多看邓琼几眼,被他几个眼神又吓回去。
干净衣裳换上,姜汤也喝过,同窗们又带来消息:“邓琼,兰久,夫子说了,下午给你们放假,让你们提前回家,好好休息半天,千万不要因为生病。”
“多谢。”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邓琼和人告别完,抬步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回头:“你不回去?”
马兰久吓得一个寒颤:“回、会啊,咋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
“跟我一起回去?”马兰久更不敢动了。
“当然,我要去见你爹。快走。”
马兰久咽了口唾液:“你去见我爹?你不怕我告诉我爹你干的事儿吗?”
邓琼继续往外去:“我正是要告诉他。”
马兰久畏畏缩缩跟上,一点儿不敢靠近,人要是停下来一步,他也要停下来一步,生怕靠得太近又要挨打。
出了县学的门,邓琼停下,毫不客气指挥:“去,叫个车,送我们去你家。”
马兰久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叫人去寻了送客的马车来:“你先上,你先上。”
邓琼不慌不忙跨上马车,悠哉悠哉,闭着眼,靠在车厢上。
马兰久却缩成一团,提着一口气,动都不敢动,直到下车,那口气才舒出来,进了宅院后,那气又提起。
县学里早一步已将马兰久落水的事传回家中了,马掌柜只在家中等着,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邓琼也来了。
“马掌柜。”邓琼朝人喊一声,“我送马公子回来。”
“哦?”马掌柜眉头微皱。
“毕竟是我推他下水的,我应该送他回来,你该感谢我,今天没有下死手,否则现在回来的会是一具尸体。”
马掌柜拍案而起:“你!”
邓琼稍稍抬起下颌:“可你们要是还敢再打张莺的主意,我跟你保证,下回送回来的一定会是马兰久的尸体。”
“你!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你尽管去报官,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弄不死我,弄不死我,我可就要弄死你们了。”邓琼说着,自顾自坐下,端起茶杯浅呷一口,“你也不必这样大发雷霆,要不是你们一直打我娘子的主意,我也不会这样对付你们。”
马掌柜咬了咬牙:“你就不怕?你就算是读书再好,现在不过就是一个秀才,我想对付你,也不是没可能。”
“马兰久,把我今天给你说的话,说给你爹听听。”
马兰久缩着脖子,瘪着嘴,小声道:“你说,你就在乎张莺一个人,没了她,你就不活了,要是我敢打她的主意,你死就带着我一起……”
马掌柜深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咬着牙道:“以后我马家再不会跟你邓家张家有任何交集。”
“那就先谢过你们了。”邓琼起身,大步离去。
管家从后面出来,低声道:“老爷,要不要……”
马掌柜抬手阻止:“不,这回我们是碰到硬钉子了,不要为难他,和这样的人斗,我们失误不起。”
马兰久哇一声哭出来:“我再也不喜欢张莺了,再也不喜欢了……”
张莺也收到县学传来的信,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回来,忍不住往外面去,不想,刚出巷子,又跟人碰了个正着。
“你可算是回来了!”张莺急匆匆迎过去,拉着他快步往回走,“这才三月,天都还没暖和起来,下雨的时候都还要穿厚衣裳,你没事干嘛往水边走,还掉进了水里,要是生病了咋办?”
他翘着嘴角,轻声道:“娘子,我没啥事儿,我在县学里喝了姜汤,还烤了火,这会儿没哪儿不舒服。”
“那也不能代表没事。”张莺拉着他坐去榻上,“你赶紧在这里捂捂,我再给你煮几碗姜汤来。”
他没法,只能听话坐好,可那碗姜汤不知道是放了多少姜多少葱,辣得简直要命,他才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娘子,好辣。”
“辣才有效果,赶紧,憋着一口气喝完,我给你吃个蜜饯儿。”
他抿了抿唇,紧皱着眉头一口咽下。
张莺满意点点头:“来,先喝点水再吃蜜饯。”
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邓琼脸上的表情才好看一些:“喝完了,这下娘子可以放心了。”
“放心啥?你就好好在这儿休息,不要乱跑,明天没生病的话才叫真的没生病。还有,你没事儿救马兰久干啥?他掉在水里,让他被掩着好了,你咋那么傻?”
他压下嘴角:“我也不是专门去救他……”
“好了好了,救都救了,我就不说你了,你现在得好好休息,明年八月就要考试,你可不能生病。”
他忍不住笑:“那还有大半年呢,就算是生病,也影响不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你以为生一回病很快就能好啊?一不小心落下病根咋办?那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了。娘子,你坐下,站着不累吗?”
张莺这才露出点儿笑意,在他身旁坐下,拉着他的手指小声道:“去年赚了差不多两百四十两,今年肯定能赚三百多两,加上后年的,你要是进京赶考,咱们就足足有一千两的盘缠,肯定够用了。”
“肯定是够用的,也用不了那么多,要是能考上,城里也会给路费的,这些钱我们可以攒着。”
“攒着是一方面,去了京城租房子也要钱呢。”
“娘子想把生意做去京城吗?”
“我现在也说不准,还得到时候去看看,我们在县城做生意就考察了一年,更别说是去京城了。”
邓琼环抱住她:“娘子,你别担心,要是能考上,我很快就会有收入,不用娘子一个人辛苦。”
她反手摸摸他的脸:“也不辛苦,现在不是为生计发愁,只是在想以后的路该咋走。你说,你要是考上了,会去哪儿当官?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了这里了?”
邓琼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并不留恋这里的人和事,甚至要是能远离这里,远离他的那些亲人,他只会求之不得。可张莺在这里有家,她爹在这儿,她娘也埋在这儿。
“让爹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得先问问爹是咋想的。”
“爹就你这一个女儿,他不会不管你的,你放心吧,爹肯定会和我们一起去。”
张莺不大能确认,她有时候挺摸不准老张的心思的,这种事还是要提前问问,他们也都好有个心理准备。
端午,张钊来城里给他们帮忙时,张莺随口提起。
“爹,明年八月邓琼就要考试了,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去省城吗?我陪你们一块儿去,你长这么大也没有出过远门,这还是第一回
,又是这么要紧的考试,我肯定是要和你们一起去的。”
“那邓琼要是考上,去京城呢?”
“那我送你们去,等你们安置下来我就回来。”
“啊?”张莺抬头,“爹,那往后呢?往后邓琼要是去别的地方当官,我要跟他一起去的,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张钊很是淡然:“你们该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管我,我觉得长东村很好,这里有很多熟人,我就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了。”
“爹,要是邓琼真的去很远的地方做官了,我们回来一趟都难。”
“我知道,但你娘在这儿。”他顿了顿,“你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等我死了,我要跟你娘埋在一起。”
张莺看着他,不说话了。
张钊包着粽子,继续道:“你们去你们的就是,虽然隔得远,你们回不来,但我想你们了可以去看你们。”
张莺点了点头,那种思乡的情绪在他们还没有要走的时候就开始蔓延了。
“我一开始就想着你考个秀才,我开个铺子,咱们平平淡淡的就行,可现在铺子越弄越大,你也越考越高……唉。”
“娘子,要不考个举人就算了,反正去了京城也不一定能考上,还要花那么多银子。”
“那咋能行?能考上肯定就要去啊。我只是有点儿舍不得家,我多适应适应,等到考试的时候肯定就不会这样了。你好好考,别为这些担心。”
邓琼能理解张钊,他也一样,他娘子在哪儿,他就在哪儿,要是张莺实在想家,那他不考了,留在这里也好,反正考上举人也能谋个差事,只不过官职低一些,钱赚得少一些,只要能在她身旁就好。
至于他家那边,自打那事闹开后,他家里的人就没来找过他们麻烦,他们不会去,家里也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让大嫂送些吃的来,打打感情牌。
他是一点儿不在意这感情牌,张莺大概也不在意,谁也没往心里去。
时隔一年,那些八卦的声音渐渐淡了,不再大谈特谈,只是见面时眼神示意,露出一脸的意味深长,王氏这个时候也不会忍着,破口大骂,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张莺跟邓琼到家时,她正在跟人吵架,吵着忽然瞧见他们,横肉齐飞的脸立即笑意盈盈。
“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们回来了啊?这是拿的啥?重不重?娘给你们拿。”
张莺看她一眼,想着手里的东西反正也是给他们拿的,便随手递出去。
王氏手上挂满了,乐乐呵呵进了院子,又是端茶又是递水:“走了一路了,渴了吧,快喝水,想吃点儿啥?娘给你们做。”
张莺上下打量她一眼,浑身起了鸡皮歌单:“我们进屋里收拾收拾,你不用跟来。”
她也不见生气,还是一脸堆笑:“好好,娘不吵你们,等饭做好了再喊你们啊?鸡蛋吃不吃?娘给你们炖个鸡蛋羹。”
张莺皱了皱眉,顺手关上门,嘀咕一句:“笑得渗得慌,还不如先前那样呢。”
“娘子,我来应付就行,你不用管她。”
“没事,也就住几天。”
饭煮好,王氏又来敲门,直接把饭菜端进他们屋里,甚至要直接喂到他们嘴里。
“老三媳妇儿……”
“别喊,你再咋讨好,我们都不可能带你去城里,别白费心思了。”
王氏竟然也没恼羞成怒:“老三媳妇儿,你说啥呢?我哪儿是那个意思,你们一直在外面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这个当娘的咋能不心疼呢。”
“我不管你是啥想法,这里不用你忙前跑后了,你该做啥做啥去。”
“诶诶,好好,那娘就先出去了,有啥事儿叫娘啊。”王氏后退几步,轻声出了门,还顺手将门关上。
张莺实在疑惑:“你娘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娘子刚才没看见,二哥和二嫂也在屋里,还晃出来过一趟,两个人脸上都有伤。”
“有伤?我还真没瞧见,那大概是他们真的出啥事儿了。”
她刚嘀咕完,陈氏便来敲门,说是做了两双鞋垫子,拿给他们。
“这是我亲手做的,都用的是不差的棉布,你们将就着用。”
“多谢大嫂,我给你们也拿了东西,方才让婆婆拎去堂屋了,你一会儿去看看。”
“总是让你们破费,我都不好意思了。”陈氏说一句,又道,“今年估计又没法儿热闹了,老二他们出了事,家里一时半会儿是开心不起来。”
张莺随口问:“他们出啥事儿了?”
“去年分了那钱后,老二他们闹着要出去做生意,我们也管不住,结果赔了个底朝天,两个人就打起来了,脸上都挂了彩。”陈氏叹息,“生意哪儿是那么好做的?可他们看见你们那个铺子弄得好,就觉得自己也成,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还搭了我们五两银子,这回家里是真没什么钱了。”
“他们俩亏了就在家里这么歇着了?”
“也没,也零星出去干过几次活儿,可自打做了生意,就再看不上打零工了,原本下半年是攒了些钱的,又赔出去了,这挂的彩是他们前两天才打出来的。”
张莺深吸一口气:“那他们平时吃喝都是谁在负担?”
“自从冬月他们就没出去过,吃的喝的都是家里的。”陈氏又是叹息,“再咋说,老二也是亲弟弟,我这个做大嫂的也不能不管。”
“你……”张莺顿了顿,还是没有劝,“行吧,我知道了。不过,依照他们这个架势下去,以后恐怕要欠债的。你和他们关系好,我和他们关系可不好,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他们。”
陈氏抿了抿唇:“是,我会想办法劝劝他们的。”
张莺送她出门,小声又和邓琼嘀咕起来:“我就知道,按照老二他们两个那怂包样,不用咱们报复,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够呛。”
“娘子,你方才说的有道理,我看他们两个迟早会欠债。我就担心,他们要是欠了债,跑来找我们的麻烦咋办?”
要是有个理由能先弄死他们就好了。
邓琼没敢直说。
“那就不理他们,你们只是兄弟,又不是父子,你还小一些,没见过哪个弟弟给哥哥擦屁股的,反正咱们也要走了,我就不信他们能追到京城去。”
“我就怕他们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欠钱、欠人情,那我们可就要被他们拖累惨了。”
“是啊。”张莺也有些忧虑了,“你现在才是个秀才,你们家的亲戚就开始献殷勤了,万一以后你考了进士,他们讨好不了你,就要讨好你家里人,那老二不是能作威作福了?”
“娘子,我有一个办法。”
“啥?”
邓琼停顿一瞬,脑子飞快转动,片刻后,他又改了口:“咱们就叫人去村里再多传几遍,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们关系不好。”
第73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张莺赞同点头:“对,咱们先要做好准备,这事儿让王桩子去办,他挺能和人闲聊,我明儿就去跟他说。”
王氏又在外面敲门了:“老三、老三媳妇儿,有没有衣裳要洗啊?你们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们洗了。”
“娘子,我去说。”邓琼拉开门,“娘,我们的衣裳不需要你洗,也不需要你干什么活,你没事做就去歇着吧,我们想安静一会儿。”
王氏眼泪一下来了:“老三,你是不是怪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认我了?”
“娘,你不用哭,再哭也改变不了从前的那些事实。”
王氏哭得更厉害了,鼻涕都要飞出来:“老三,娘真的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不过,我也不会不认你,毕竟你是我娘,不管我混得咋样,等你老了我也会保证你有一口饭吃,不会叫你饿死。”邓琼顿了顿,“不过我有个条件。”
王氏一愣:“啥条件?老三,你还跟我说这干啥?娘欠你的,你让娘干啥,娘就干啥。”
邓琼不紧不慢道:“你要跟外面的人说清楚,我爹我二哥是咋对我的。”
“啊?”
“娘不是知道错了吗?连这点儿小忙也不愿意帮?”
“三儿,家丑毕竟不可外扬。”
“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我这些年受的委屈就都算了?娘既然不愿意为我讨个公道,那就算了,也不用再往我这儿凑了。”邓琼说着便要关门。
王氏赶紧将门抓住:“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可你们毕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亲兄弟,哪有啥不得了的恩怨啊?”
“娘帮我出了这口恶气,我自然就不怨了,我现在心里不舒服,就是因为这口恶气没吐出来。”
“好好,那行,那我应下。”
“那娘回去歇着吧。”邓琼往外送了两步,退回屋里,“要说传闲话,那还得是我娘。”
张莺瞥他一眼:“你算计到你娘头上去了?”
“咋能这么说嘛,我也是为了我和娘子的将来考虑嘛,那不然要是他们以后打着我的名头在外面干坏事,那我们就完了。”
“我和你说笑呢,又没真怪你。”张莺道,“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娘在想啥,非要将家里的娃们闹得貌合神离的,就老二那两口子,不说别的,就他们那样一亏本就打起来,能做成啥事儿?”
“嗯,幸好我和娘子是一条心。”
张莺感慨一声:“是啊,幸好咱们俩是一条心,幸好你聪明。”
邓琼弯弯唇,用脸颊在她掌心蹭蹭。
“咱们以后有孩子了,可得要一碗水端平,不能瞎掺和他们的事儿。”
“娘子想要很多孩子吗?”
“我觉得三个最好,你觉得呢?”
邓琼皱了皱眉,小声道:“娘子,可是我不想要孩子,咋办?”
“我记得你先前也这么说过,你能跟我说说为啥吗?”
“我……”他犹豫一瞬,道,“要是有了孩子,娘子肯定就没那么关心我了。娘子的爹娘只有娘子一个孩子,所以把所有的关心都给了娘子,我爹娘有五个儿女,分到每个人身上的关心就只剩那么一点了。所以,我不想要孩子。”
张莺噗嗤轻笑:“那咋能一样呢?我对孩子们关心,又不是不关心你了。要不是喜欢你,我也不会想要几个孩子啊。你看你长得好看,我长得也不差,咱们的孩子肯定特别可爱。”
“娘子,你让我再想想。”
“要不咱们先生一个,你先适应适应,再考虑还要不要?”
“我还是要再想想。”
“算了,想想就想想吧,反正就算是要孩子也得等你考完进士再要。”
邓琼心里的那口气没能放下来,万一他不肯生,张莺就跟别人生了咋办?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能生。
这真是难以抉择,他有些头疼,一连想了几个月都没结果,幸好张莺没催。
邓财两口子又去做了生意,真的欠了债,连家门都不敢回,陈氏都找到他们这里来,让他们多留意,看看城里有没有人。
邓琼才不想留意什么,敷衍应一声,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又是端午,张莺给桩子栓子放了假,让他们回家探亲,回来时带来不少八卦。
“老大,听说姑爷他二哥欠了好些债,好多人去讨债,最后姑爷他大哥帮忙还上的。”
“啥?大哥大嫂又给他们还账了?”
“是啊,现在村里人都在传这事儿,说姑爷他大哥大嫂是怨种,摊上这么个兄弟。”
“没人说我们吧?”
“那倒是没听说。”
张莺想了想,道:“这么下去可不行,总有人给他们兜底,他们就永远不会长记性,等着吧,他们还会再欠钱,到时候大哥大嫂要是还不起,说不定就得来找我们。”
“啊?那咋办?”
“你别担心,他要是来,你就说这是张家的铺子,你做不了主,他要是闹事,你就直接报官,要是能把他抓起来,关个四五年的,咱们还乐得清闲呢。”
王桩子连连应下:“行,我记住了,老大安心跟姑爷去考试,姑爷家要是有什么事儿,我就请人写信传给你们。”
“行。”张莺点点头,又道,“邓琼这回要是考上了,我和他就得去京城,这个铺子以后可就得交给你们兄弟俩管了。”
“啊?老大你不带我一起去京城吗?”
“你也想去京城?你家里人都在长东,你要是去京城了,咋在父母跟前尽孝?”
“我家里还有哥哥姐姐呢,再说,年轻人就得出去闯荡。张叔也不陪老大去,我要是不去,连个赶车的都没有。”
张莺笑了笑:“行吧,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去,我就是担心这个铺子没你撑不起来。”
“让栓子留在这儿是一样的,他就是没我这么会说话,但他不笨的。栓子,你来。”王桩子把王栓子拉来,“这回要是姑爷考上了,我要和老大姑爷一起去京城,到时候这个铺子要是给你管,你能管好不?”
王栓子一愣,连连点头:“能!能!”
张莺笑着道:“我可先跟你说好,是要姑爷考上举人,我们去京城,这个铺子才给你管,要是姑爷考不上,那就还是我来管。”
“嗯嗯,我知道了。”
“要是你来管,这个的纯利润,也就是刨开成本赚的钱,咱们四六分,你那个五里还包括给伙计们的月钱,你觉得能行吗?”
“会不会太多了?”王栓子说完赶紧又解释,“这里的糕点零嘴都是您弄出来的,我们其实就是出个力。”
“你的钱里还包括伙计的月钱呢,这就要看你的安排了,可千万不要把我这个铺子弄垮了。”
王栓子一本正经保证:“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压榨伙计们,会把这个铺子好好开下去,等您回来。”
张莺拍拍他的肩:“好,我信你,好好干。”
他嘴角弯了弯,腼腆点头。
最要紧的一件事也交代了,张莺心中算是安定下来,只等着和邓琼去州城考试。
南县离州城不算太远,早上走,下午天黑之前就能到。
这还是她第一回 到襄州城来,高耸的城门几里外都瞧见,她坐在牛车上兴奋地伸着脖子朝前张望,忍不住感慨赞叹。
“州城看着比县城大好多,我感觉从城头走到城尾得要一整日的功夫呢。爹,你跟娘来过这儿吗?”
“来过,但我们没徒步走过,可不知道走完得多长时辰。”张钊笑道。
张莺又坐回去,朝着两旁的牛车马车看:“这些估计都是来考试的,也不知道平时人是不是也这么多。”
邓琼也跟着她看:“古书上说,这里是交通要道,是兵家必争之地,人多应该也是常见的,只是这两日人应该会格外多一些。”
他们俩聊得正开心,雷明焕突然走过来:“张叔,前面在排队了,还不知道要排多久,我爹让我来问你们,要不要在路边吃点儿东西再走。”
张莺遥遥往前望一眼,又遥遥往后看一眼,回他:“就在车上吃吧,这队伍长着,去路边了一会儿可不好插进来。”
雷明焕犹豫一瞬,还是点了头,又回到自己的车上。
邓琼小声嘀咕一句:“我看他是想来咱们车上吃。”
张莺瞅他一
眼,点点他的鼻尖,小声道:“小心眼儿。”
“我就小心眼儿。”他小声答一句,从竹筐里拿出吃食,“娘子吃一点儿垫垫,等去了城里就有热水热饭了。”
张莺接下,他又掰开点心递给张钊:“爹,你也吃一点儿,赶了这么久的车了,肯定累了。”
“好。”张钊原本对码头上的事是有些耿耿于怀的,慢慢地,又消减许多。
邓琼是有些毛病,但也不奇怪,人都有毛病,他自己也有,但只要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对张莺好,这些他都可以不计较。
他嘴上说着让他们自己出去闯荡,可心里哪儿能不担忧,毕竟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
要说是别人,他肯定不放心将张莺交出去,可是邓琼,他还是能放心的。
队伍排得比预料中要快,一盏茶的时间,他们顺利进入城中,前往严夫子介绍的住处。
此处是严夫子的好友家中,家里也是只剩两位老人,孩子们都在外出打拼。院子不算大,但够住了,主人也十分热情,连饭菜都准备好了,饭桌上还跟他们闲聊起来。
吃罢饭,天色已经不早,邓琼拉着张莺直接进了厢房,捧着她的脸就亲起来。
她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小声劝:“干啥?这可是在别人家里,可不能乱来,没两天也要考试了,你得好好休息。”
“我就亲娘子一下,娘子就有这么多话说。”邓琼不满瘪瘪嘴,“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你看你又想到哪儿去了?赶了一天的路了,还有心思在这儿闹小脾气,也不嫌累,看来你身体是越来越好了。”张莺瞅他一眼,抬步往里去。
邓琼从身后抱住她:“娘子,我就是看不惯那个雷明焕。”
“你那点儿小心思谁看不出来?你方才又是给我夹菜又是给我盛汤的,不就是故意给他看的?人家老先生老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呢。”
邓琼忍不住低笑:“咋不正经了?就是盛个饭而已,我在家里又不是不给娘子盛。”
张莺瞅他一眼:“显眼包,收敛点儿,这是在别人家呢。”
“知道了,我不跟他计较就是了。”
“你还不跟人家计较,人家也没咋样,你就总是阴阳怪气的,应该是人家不跟你计较才对。”
“娘子再为他说话,我又要跟他计较了。”
张莺狠狠戳一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我睡了,明儿一早要起来帮忙煮饭,我们借住在人家这儿不能连活儿不干。”
老先生和老夫人起得早,张莺起时他们已经在厨房忙活,她赶忙洗漱完钻进厨房帮忙。
“老夫人,我来吧。”
“你怎么起得这样早啊,昨儿赶了一天的路,今儿应该好好歇歇的。”
“昨天睡得早,已经睡好了,我们借住在您这儿,来干干活也是应当的。”
“你们昨天不是拿了那么多东西来吗?”老夫人看她已经开始烧灶,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你要帮忙就来吧,早上弄得简单,花不了多少功夫。”
她往灶里添了火,把稀饭煮上,又去择菜:“一会儿是不是得出去买菜?老夫人您带上我吧。”
“我也去。”邓琼跟进厨房,夺=接过她手中的菜,“娘子,水冷,我来洗。”
张莺看他一眼:“你去干啥?有一个人去就行了,快考试了,你就在温习温习课本吧。”
老夫人也道:“你们就留在家里,我家老头子应该还没有糊涂,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再问问他也好。”
“听到没?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温习,我和老夫人去买菜,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看看能不能买到。”
“我吃什么都行,不用特意买。”
“也好。”张莺把菜叶子往锅里一倒,滋啦啦的油声响起,她又道,“饭要好了,你去喊他们几个准备吃饭。”
张钊和雷木匠早醒了,在院子里帮着挑水劈柴,雷木匠小声道:“你看,我们家雷明焕都要把墙望穿了。”
“看穿也没用,你还是早点儿给他相看吧,张莺她一心就喜欢邓琼,你儿子没啥机会了。”
“你说你,当初咋不多生几个?要不今儿也不用只盯着这一个。”
“那没辙,就这一个,多的也变不出来。”
“行了,端饭去,世上的好姑娘又不止张莺一个,等明焕考上举人,有的是好的。”
张莺已经把饭端出来了:“爹,雷叔,聊啥呢?饭都不吃了。”
张钊笑笑:“没啥,吃饭吧,吃完饭我跟你们一块儿出去,好久没来过这里了,我也出去走走。”
张莺应下,和老夫人去买了菜,又往考场附近走了走,四处逛完才往回走。
天好,太阳晒进院子里,邓琼和雷明焕正在院子里看书,张莺拎着菜放去厨房,朝他们道:“我看外面的馆子茶楼都坐满人了,都是些学生坐在一块儿讨论,你们要不要去?”
雷明焕立即就要张口回话,被邓琼抢了先:“这会儿最重要的是静心,就先不去了。”
“行,那你们慢慢看,我去陪老夫人说说话。”
张莺刚走,雷明焕便抬眼朝邓琼看去。
邓琼瞅回去:“这都要考试了,你还有闲心在这儿瞪我?我看你这回是悬了。”
“狗眼看人低。”
“恼羞成怒,只会骂人了。你骂吧,再骂也改变不了你考不上的结果,你也不用浪费时间在这儿看书了,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睡一会儿,脑子睡清醒了,说不定能好用点儿。”
“你!”雷明焕差点儿站起来,“张莺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邓琼最讨厌这句话,斜眼看去:“如何?她就是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某些人就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你也不过是个癞蛤蟆,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癞蛤蟆又如何?比你运气好就行了。”
雷明焕还是没他脸皮厚,一时说不出话,只能低着头看着书本生闷气。
邓琼冷哼一声,也低下眼继续看书。
考场离这里不算太远,考试当天,他们俩顺路,在长辈的安排下,只能坐一辆车去考场,还好张莺也在,两个人只是双眼之间刀光剑影,不敢打嘴炮。
考完,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秋天似乎要过去,街上冷得厉害。
雷明焕看着张莺给邓琼捂手,浑身的酸味都要冒出来了。
“冷不冷?幸好带了厚衣裳,晚上没冻着吧?”
“还好,没冻着。”
雷木匠看他看的入神,戳戳他的肩膀:“咋?爹也给你捂手?”
张钊忍不住笑。
雷明焕恼羞成怒,别开脸不说话了。
张莺跟着笑了会儿,道:“那我们这就回去了?还是在这儿等着排名出来?”
“回吧,这段时日城里人多,住着也不方便,看结果再来就行,或许也不用我们自己来,县衙里就帮我们看了。”邓琼道。
“行,那就先回去了。”张莺道,“雷叔,你和我们一起回吗?”
“是一起来的肯定要一起回。”雷木匠年龄长了,啥事儿没见过?也不把这点儿小摩擦放心里,回去的路上还热情闲话,“你们俩感觉考得咋样?难不难?会不会写?”
雷明焕垂着眼道:“挺难的。”
“我看你也不是读书的料,能考个秀才就不错了,以后留在村里当夫子也比我这个木匠强,刚好,也该给你说亲了,趁放假,我就给你看看。”
“爹!我还不想成亲!”
“你都多大了?你比人家邓琼还大些呢,还不想成亲?这事儿轮不到你做主。”
邓琼插话:“其实在村里当夫子也挺好的,再相看个媳妇儿,说不定雷叔过年就有大孙子了呢。”
张莺赶紧撞撞他的手臂,示意他别说了,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
雷木匠应和:“对对对,人家邓琼说得对,我看是早点儿
相看,等过年就能有孙子了,咱也不指望去高攀人家有钱人家的姑娘了,我看村里很多未嫁的闺女都不错,回去我就找媒人给你看去。”
“爹!”雷明焕一下恼羞成怒,“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儿了!我就是不想成亲,你要是想成你自己成去!”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看我不……”雷木匠说着就要动手。
张钊赶忙拦住他:“你干啥跟孩子一般计较?他还小呢,也不着急这么快相看。”
“还小?都二十了还小?人家二十都娶妻生子了。”
“那他不是在读书吗?不论这回考不考得上,那这几年也不是白玩过去了的。”
雷木匠瞪雷明焕一眼:“你再敢跟老子这样说话,你看看老子揍不揍你!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供出个仇人来了,又不是要打你要骂你,是给你相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脾气!”
雷明焕垮着个脸:“我说了,我不相看。”
“好好先别说了,你爹正在气头上呢,你和他杠什么?真要相看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咋就不是一两天的事儿?我回去就找媒人!”雷木匠却杠上了。
张钊笑着劝:“那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那不得好好看看?万一选了个不好的咋办?”
雷木匠气消了些,又道:“都是你的错。”
“咋就是我的错了?”
“谁叫你不多生几个闺女?”
邓琼原本翘着嘴角看热闹呢,突然就笑不出来了,跟雷明焕一样,也垮着个脸。
张莺瞅他半天,见他不洋洋得意了,才顺眼一些,下了车就迫不及待说他:“你那会儿高兴个什么劲儿呢?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娘子说我是小人!”他瘪着嘴满脸幽怨。
“那你不是?不是你在哪儿拱火?你以为他们长辈不知道咱们的事儿?只是不想说破罢了,真要人家说破,以后你只会更生气。”
也是,万一雷明焕刚刚说破,就说非张莺不娶,他真是会被气死。
但雷明焕有哪个胆子吗?
他看没有。
第74章 披着羊皮的狼
铺子门前,张钊问:“你们是回村里还是在城里待着?”
张莺没说话,看向邓琼。
“在城里吧,回去了家里肯定又有得闹,要是考上了,也是得回去的,到时候一齐解决比较好。”
张钊点头:“行,我得回去一趟了,出来十几天了,家里得收拾收拾。”
“赶了两天的路了,要不爹在这儿歇一日再回去吧。”张莺劝。
“不用,我跟你雷叔一起回,刚好顺路。”
张莺立即往铺子去,快速装了些吃食:“雷叔你拿着回去吃。”
“这么客气干啥?”雷木匠收下,“都是熟人,我也就不拒绝了,要走的时候记得来叔家玩,叔给你们煮好吃的。”
“那肯定的。”
雷明焕原本就在车边磨磨唧唧,这会儿更不想走了:“爹,我想在城里找个活儿干。”
“找啥活儿干?你自己能找到什么好活儿?我看还是回去歇几天,多去里正和乡绅那儿走动走动,好谋个出路。”
邓琼又插话:“是该先好好歇歇,也不着急,说不定考上了呢,到时候咱们还要一起去京城呢。”
他这话说得还算诚恳,雷木匠和张钊都没听出什么来,还和他说笑几句,只有张莺察觉出猫腻,回到家里,踹了他几脚。
“还跟我们一起走,我看到时候人家考上了你咋说?到时候你可别整天阴阳怪气的。”
邓琼微微抬起下颌:“他考不上。”
张莺恨得戳戳他的脑袋:“你看你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人家万一考上了呢?”
他抓住她的手指,不紧不慢道:“他就是考不上。我又不是傻,平白无故诅咒他,我是根据他平时的课业和小测判断的。他帖经墨义还行,但策论差得远了,策论可不是误打误撞运气好就能得好成绩的。”
“你那么关心旁人干啥?”
“我才不关心他呢,只是夫子在课堂上会拿出来给我们分析讲评,我听得认真,自然就记得。”他噘噘嘴,“娘子,你冤枉我。”
张莺拿他没法儿,挣脱他的手道:“好好,是我不对,我去问问铺子里的事,离了好久了,这回他们要是没乱套,那咱们去京城可就放心了。”
他追上:“娘子就这么有信心我能考上?”
“那还不是看你那么自信?我虽然是看不惯你这副得意骄傲的样子,可也知道你不是自大的人,你要不是有把握,也不能尾巴翘上天去。”
“噢。”邓琼嘴角都压不住了,“那娘子就收拾收拾准备跟我一块儿去京城吧。”
张莺回眸笑看他一眼,问王桩子要了账本来对。
“老大,让栓子给你汇报吧,也好看看他合不合格。”
“也是,栓子,你过来。”
王栓子走近几步,邓琼也走近几步,王栓子知道他的怪脾气,不敢再往前了,隔了两三步,垂着眼回答。
账本上的每一笔账王栓子都能说得清楚,说得有条理,不论问到什么,他都能回答得上来。
张莺满意合上账本:“你平时不爱说话,但做事却很仔细,这个铺子有你看着,我就放心了。”
王栓子刚抬头笑,对上邓琼的眼神立即又低下头。
张莺觉得不对劲,转头去看,却瞧见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她瞅他一眼,回了屋里才算账:“你刚刚是不是吓唬人家栓子了?”
“我吓唬他干啥?娘子你冤枉我。”
“我冤枉你?那我们叫栓子来对对?”
邓琼撇撇嘴:“谁叫他要冲你笑的?”
“人家冲我笑你不乐意,人家凶我,对我不敬,你就高兴了?臭毛病,赶紧给我改了,再让我瞧见准给两巴掌。”
他是看不惯王栓子,但也知道人家真没啥坏心,他倒也没那么生气,凑去张莺身旁撒娇卖乖:“娘子,你这么凶干啥?你上回还说不能那么凶,要好好说的。”
“你前科太多,好好跟你说没用。”
“我哪儿有啥前科?”
“乱吃飞醋的前科。”张莺轻轻推开他,“歇一会儿准备弄饭吃了,别黏着我了。”
“不,我就要黏着你。”
张莺挣脱不了,只好随他去,幸好,还要准备下一场考试,他缠了两天,得继续读书了,终于是消停一些。
一个月后,州城放榜,张莺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州城里看看,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赵小姐,你咋一大早来了?”
“我爹说你相公考上了,我专程来转告你。”
“真的啊?你爹咋知道的?快,快进来说。”
赵小姐提着裙子高兴往里走:“我爹是听县令说的,县令是从州城那边得到的消息。”
张莺笑着给她倒水:“我还说去看看呢,没想到你先给我来了信,多谢你了。”
“不必多礼,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喝了水,笑着问,“那你们是不是要去京城了?”
“既然考上了,那肯定就得去。听说京城离这儿很要一段路程,还是早走比较好,免得入冬下雪可就不好走了。”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最快也要后天吧?我们还得回趟村里,从村里回来就得去启程了。”
赵小姐蹙了蹙眉:“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我腊月就要成亲了,以后也不在南县了。”
邓琼一直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插进去,这个赵小姐每个月都要来一趟,一来就是大半日,东拉西扯什么事都聊,霸占着张莺不放,他生气也没办法,赌气回了里屋。
张莺没瞧见,还在跟人说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爹都说不跟去京城,他就想留在这儿,以后见面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
“我就只有你一个闺中好友,我爹又喜欢你,准许我时常来这里坐坐,你要是走了,我连说话的人也没了。”
“成亲了不是能出去跟各家的夫人们聚会吗?我听人家说,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这样。”
“的确是可以多出去走动了,但都不是什么熟悉的人,心里未免还是会有些恐慌。”
张莺笑着宽慰:“人和人也不是一开始就熟悉的,多交往几回自然就熟悉了。你看我们先前也不熟悉,现在不是很熟了吗?”
“你和他们不一样。”赵小姐浅浅笑着,没有说出理由,“幸好他们家有丧事,拖了两年才成亲,我在家多待了两年,也和你多相处了两年。”
“可不能这么说。”张莺赶忙道,“他家的丧事对于他们家来说是坏事,你这话要是被人听去了,恐怕要闹矛盾的。”
赵小姐连连点头,郑重道:“我记下了,以后不会再口不择言了。”
“这样才对。我知道你们不是自由恋爱……”
“什么叫自由恋爱?”
“就是像我和邓琼这样,自己先看对眼了再在一块儿的。”张莺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赵小姐笑道:“嗯,的确不是。”
“对,虽然你们不是自由恋爱,但既然决定了要成亲就要好好过,至少先努力试试,别把自己过得太惨。”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努力的。”
邓琼屋里又晃出来:“娘子,我们今天是不是得回村里去。”
赵小姐愣了下,轻声
道:“你们要忙的话就去吧,我也先回去了。”
“好,还是得多谢你给我们带信儿,等我们从村里回来再请你过来吃饭。”
“真的?”赵小姐腼腆笑笑,“张莺,你们走的时候,我去送你吧。”
“当然好啊,就是要看你爹同不同意了。”
“嗯,我先走了。”
张莺将人送出去,快速回到屋里,收拾收拾行李:“你说的对,咱们得早点儿回去,给我爹报个信儿,也去你爹娘那儿走一趟,还有里正乡绅也都得去。”
邓琼凑过去黏住她:“娘子……”
“啥娘子娘子的,赶紧收拾东西,听说北方冷得厉害,咱们不走点儿走,赶上冬天路结冰了可就走不了了。”
“是不是要准备礼盒?我去让他们准备礼盒,多准备几份,以备不时之需。”
张莺欣慰点头:“孺子可教,赶紧去。”
邓琼笑了笑,和人把礼盒准备好,搭车往村里去,走到一半,刚好跟张钊碰上,又一同坐着牛车走。
“你们从哪儿得到的信儿?这么快?”
“是从录事家的小姐那儿知道的,她晌午就来跟我说了。”
“那知道雷明焕的不?”
“那不知道,也没想起来问,他们去州城了吗?”
“去了,昨儿就去了。不知道就算了,也不打紧,反正他们会去看的。”
张莺清点完车上的东西,好好盘算了一番,道:“这会儿村里的人应该还没得到信儿,我和邓琼先回邓家,先把他们摆平了,稍晚一些再去拜访里正乡绅。”
张钊点头:“好,你们只管去。”
邓家的人像是还没得到信儿,也没想到他们现在会回来,纷纷惊讶迎来。
“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们咋回来了?”王氏冲在最前面,“这拿的是啥?来来来,我给你们拿。”
“给我放屋里去。”张莺吩咐。
没哪个敢多嘴,就连马氏也是笑呵呵的:“老三,你是不是得到信儿了,考上了?”
张莺瞥她一眼:“我们要去歇一会儿,别吵。”
她一噎:“你神气啥?又不是你考上了。”
邓琼开口:“没有娘子,我也考不上,我能考上,全是娘子的功劳,谁对我娘子不好,就是对我不好。”
马氏连忙笑着赔不是:“是是是,我不该那么说,我这不是做买卖亏了钱,心情不大好吗?老三,你快说说,你是不是真考上了?”
“心情不好就能对我娘子甩脸色?那下回你心情再不好了是不是还要对我娘子动手?”邓琼朝马氏跟邓财看去,“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从前就要对我娘子吆三喝四的,好几回都想对她动手来着。”
马氏咽了口唾液:“那、那话不能这么说啊……”
“那要咋说?不巧,我记性好,你们干得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那些欺负过我娘子的人最好祈祷我考不上,否则将来有的他们受的。”邓琼牵着张莺,越过他们往西侧屋去。
马氏打了个寒颤,朝他们的背影看一眼,小声道:“你说他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他早就说过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你听不明白?还眼巴巴凑上去,人家理你吗?”邓财来气得很。
马氏也火大:“你朝我嚷嚷啥?那不是怪你没有本事?你要是有能耐能考上举,我还用这么费劲巴拉地去讨好别人?”
“我没本事?你就有本事了?你有本事你现在去找个有本事的去,你敢吗?”
王氏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连忙跟邓琼求情:“三儿,娘知道错了,娘从前不该那么对你媳妇儿,是娘猪油蒙了心……”
“娘,您说啥呢?再咋样你也是我娘,我不会不管你的。”
“那、那你是不是考上了?”
邓琼微微点头:“当然,我这回回来就是来跟你和爹告别,过几天就要去京城了。”
“去京城?”王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三儿,三儿,你带娘一起去京城吧?娘以后给你们当牛做马伺候你们。”
“这不行,盘缠不够。”
“娘吃得少,娘不花钱。”王氏又看向张莺,一把鼻涕一把泪,“老三媳妇儿,我知道,三儿最听你的话,你帮我求求三儿,就带娘一块儿去吧。你也听见了,老二两口子整天不是吵就是打,还亏了好多钱,老本儿都被他们亏完了,这家里是真过不下去了。”
邓琼道:“大哥二哥不是还在吗?”
“你们大哥就是个憨包!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再管老二他们了,他非要管,挣的那几个子儿全给老二他们还债了。”
“娘从前不是挺厉害的吗?把二哥二嫂治得服服帖帖的,现在咋不行了呢?”
“我、我……”她哭得稀里哗啦,“老三,你要是不管娘,娘就只能一头撞死在这儿了。”
张莺瞅她一眼:“要死就死去,活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死了,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你最好赶紧去。”
她一下噤了声,哭声都不敢放出来。
“我告诉你,不论咋样,我都不可能同意带你去京城,你要是再哭天喊地的,别说是不带你去京城了,等你老了也不管你。”
王氏求不动她,又去看邓琼:“三儿……”
邓琼嗓音温温柔柔,说话不紧不慢:“娘,我都说了,咱们家里穷,没办法带您一起去京城,您非不听,还要哭哭啼啼的,还要以死相逼,一会儿真把我娘子惹生气了,以后可就真不管你了。”
王氏没招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三儿,你以后真的不会不管我是吗?”
“我都已经跟您说过了,您要是还不信,那我也没法儿了。”
“我信,我信,我不吵你们了,我去给你们煮饭。”王氏后退几步,悄声出了门。
邓财就在外面等着,朝她走去:“我都给你说了,老三他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他恨死我们一家了,早巴不得我们死,你还眼巴巴地凑过去,现在高兴了?人家根本就不理你!”
王氏也气得慌:“老三就算是狼,那也是一头有本事的狼?你呢?你看看自己,你们非闹着把钱要回去,咋样?半年不到就败光了!还不如在我手里,至少还存下了些!”
“好好好,你就看看他以后会不会管你,怕不是老了死了连口棺材钱都不愿意出!到时候你可别来找我!”
“我就算是找老大两口子也不会来找你!”
马氏忍不住加入战场:“你个老东西,要不是你从前总在我们之间挑事儿,我和老二现在也不会过得这样,你还嫌弃起我们来了?就你拿着我们的钱,自己偷偷吃好的,给我们吃差的这事儿,你说出去听听,你好意思不?”
“你们的钱?你干过几天活儿?挣过几个钱?就连下个地都要装病,你好意思说你的钱?那是我儿子挣的钱,儿子孝敬老子,那是天经地义!”
“你个老不死的你。”马氏撸着袖子就要上。
陈氏赶忙出来劝架:“都消停消停,老三要是考上了,那村里人都是要来的,再这么吵下去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看笑话就看笑话,家里的笑话那么多,也不缺这一个了!”
张莺和邓琼趴在窗缝边看,小声道:“咋办?去不去拦?一会儿里正他们说不定真要过来。”
“不拦,让他们看看才好。”
他们不看到怎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怎么同情他?不同情他以后怎么站在他这一边?他就是要家丑外扬。
黄昏前,村里的人果然都来了,王氏、马氏邓财还在吵,还是陈氏先瞧见人,连忙劝阻。
“里正,您来了,快里面请。”
里正家就在村子的中心,村里发生了啥事儿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些年邓家是啥样的,他也是一清二楚的,可今儿来得不止他,还有附近的几个乡绅,他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挂不住。
王氏瞧见,马氏也瞧见,一下全不敢闹了,安安分分站好。
里长朝陈氏看去:“我们是来给邓举人道贺的,听人说他下午回来了,不知道现在在
不在家里?”
“在在,在屋里,我去喊。”陈氏快步跑到西屋前,拍拍房门,“老三,里正来了。”
邓琼和张莺早听见了,这会儿才开门出去:“里正。”
“在屋里休息呢?”里正笑着朝他走来,“城里来信了,说你考上了,我和附近的几位乡绅一起来给你道贺。”
“多谢里正,多谢各位乡绅。”邓琼朝几人行礼。
里正满意点头:“你和你媳妇儿一起去我家里吃晚饭吧,这几位乡绅也想和你聊聊。”
“好,多谢里正。”
“谢什么?你们还要再收拾收拾吗?要不用收拾,现在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没什么要收拾的,里正乡绅,你们先请。”
“一起走一起走。”
那几位乡绅中,有两位是先前见过的,还有两位从前不相熟,里正笑着给他引见,一路聊聊谈谈往里正家里去。
到了里正家,几个人更是几乎将他团团围住,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聊到月亮高挂才各自离去。
第二天一早,里正叫人送了钱来。
“我的天啊,一百两银子,都够我们家用多久了?”马氏看着桌子上的钱,眼睛都直了。
张莺瞥她一眼,用布袋子将那些银子一兜,冷声道:“这是几个乡绅给邓琼进京赶考的路费,你不会连这钱都想占吧?”
“我……”她撇了撇嘴,小声道,“老三从前可没给家里挣过一分钱,如今有钱了,一分都不给家里,未免说不过去吧?”
“自打我跟他成亲以来,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银子,要说回报,也该先回报我吧?”张莺一拎银子转头就走,“平时不咋地,有钱了第一个开口要,亏你也好意思。”
“你!”马氏要追上去。
王氏赶紧拉住她:“你又想干啥?那是老三去京城的盘缠,你这个做嫂子的有啥资格要?”
一言不合,两人又吵起来,张莺拎上东西和邓琼快速往外面去。
王氏瞧见又追出来:“老三媳妇儿,你们去哪儿啊?”
“人家拿了钱,不得去回个礼?你问啥问?好好在家干活就行。”张莺没好气回她一句,继续往外面走。
他们前脚刚走不久,里正后脚就上门了。
王氏原本和马氏还在吵架,见里正来,赶紧各自站好,请人上座。
“不用给我倒水,我今天不是来喝水的,我要跟你们说说邓琼的事,这原本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不好开口的,可你们那一出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几个乡绅看过后脸色都不好看。邓琼现在是举人了,就算是这回去京城考不上进士,那回来也能谋个差事做,你们整天这么闹,丢的是他的人!是我们长东村的人!”
里正算是这一方的大官儿了,平时村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他来主导,因此村中众人对他很是尊敬,邓财平时也是敬着避着的,可和邓琼争执上火,此刻有些口不择言。
“他考上了我们没沾一点儿光,现在还要为他考虑不成?”
里正一下垮了脸:“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你听听你说的这是啥话?怪不得他不愿意跟你亲近,平时看不着人的地方还不知道你咋呛他!我家里要是能出一个举人,那兄弟伙儿的都要尊敬着,你们家这是啥家风!”
第75章 又闹哪出?
王氏大气不敢出一声,拽拽邓财的袖子,示意他也别说了。
里正视线环绕一圈,起身要走:“我最后劝你们一句,你们再这样闹,丢的不会只是邓举人的脸,还有你们自己的!”
邓财看着他离开,气得将抹布往地上一扔:“他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们十岁出头就出去干活,有他的今天吗!”
陈氏小声道:“老三的确没花咱们多少钱,那钱去年爹娘也都给咱们了……”
“你这是啥意思?怪我不该问你们要钱做生意?看看你们这副嘴脸,我今天要是赚了,你还会是这副死样子吗!你们给我等着!”邓财转身就走。
陈氏硬着头皮往外追几步:“老二你要去哪儿?千万别在做你那个买卖了,咱们就是普通人,这辈子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不要再折腾了!”
“你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就自己认命,我们可和你不一样!”马氏骂一句,也出了门。
张莺再回来时,屋里清静不少,王氏一下就凑过来:“老三媳妇儿,中午想吃点儿啥?”
“我回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中午不回来吃了,要去河对面朋友家,不用做我们的饭。”她边收拾东西边道,“我们明天一早就走,直奔州城去,你们就不用送了。”
王氏又道:“要我给你们准备点儿啥带上不?”
张莺拎着东西越过她:“你瞧你这话说的,你要准备就准备了,不准备就不准备,问我干啥?再说明天就要走了,你这会儿还能准备个啥?就这样吧。”
她追了两步,又退回去。家里还真没啥能拿得出来的,要是她的钱还在她手里……那也不成,他们两个那么有钱,还要从她这里薅钱?她不干。
张莺就知道她是假把式,也懒得跟她争辩,拎了东西跟邓琼去家里跟张钊汇合,再一起往雷家去。
“家里还有些腌肉,张莺你帮我拿一些,拿去给你雷叔,免得放在家里坏了。”
“欸!好!”张莺应一声,把捡鸡蛋的篮子递给邓琼,快步往厨房去。
张钊往外看一眼,小声道:“雷明焕这回没考上,听说很是上心,你一定要跟邓琼说一声,一会儿千万不要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张莺愣了一瞬,点头应下:“好,我会跟他说的。”
她就怕邓琼不听她的,她爹根本不知道,邓琼有多爱吃醋。
但叮嘱还是要叮嘱的。
“雷明焕这回没考上,一会儿你见了他,千万别说些有的没的。”
邓琼果然垮下脸:“娘子怕他伤心?”
张莺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我咋就怕他伤心了?要不是爹说,我都不知道他没考上。是爹说的,要你不要往人家伤口上撒盐,我就个传话的。”
“哦。”他轻哼一声,“行吧,他要是不惹我,我就不惹他。”
“关键是人家有时都没想惹你,你非要觉得人家惹了,那咋办?”
“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是,经常这样,除非你今天不这样,那我就相信你。”
“娘子为了他还真费心,还用上激将法了。行,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们明天就走了,往后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张莺瞅他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将东西往他手中一塞:“走,拿进去。”
“刚刚还说你们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果然来了,快进来坐。”雷木匠笑着迎出来,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顺手放在屋檐下。
张钊往里张望一眼,小声问:“你们家明焕还好吧?”
“昨天知道没中后就没吃啥东西,今早也没吃,我本来还想骂他几句的,这也不好骂了。”
“你骂他干啥?那孩子还不是上进?你换了那些不上进的来,别说是没考上了,就天塌下来了他还是没心没肺的,那你就高兴了?”
“你说得也有理,我是跟他说了,我们又不指望他当啥大官,考个秀才就不错了,我和他娘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耽搁的这两年也不算啥,可他听不进去,就是不肯吃饭。”雷木匠长长叹息一声,瞧见一旁站着的张莺和邓琼,赶忙招呼,“我和你们爹说话都忘了招待你们了,赶紧进屋玩儿去。”
张莺点了点头,跟邓琼一起进了堂屋里。
他们来过雷家,对这里不算陌生,自己找了凳子坐着,自己倒了水喝,只是左右看一
圈,没瞧见雷明焕的身影。
“看啥呢?”邓琼小声警告。
张莺气极反笑,踩他一脚:“我还不能四处看看了?”
他瘪着嘴,没说话。
雷家婶子给他们寻了吃食来,朝里屋喊:“明焕!张家丫头和邓家三儿来了,你出来陪陪他们!”
许久之后,雷明焕从屋里出来,瞧着是收拾过的,只是红肿的双眼消不下去。
邓琼朝人看一眼,挑了挑眉。
雷明焕瞧见,没有说话,拉来椅子坐在张莺身侧:“你啥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
“嗯,怕天冷上冻了不好走。”
“你还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要看邓琼他考不考得上,要是考上了,安排去处了,肯定就没法儿回来了。”
雷明焕垂了垂眼,没有说话。
邓琼冷哼一声:“在心里咒我考不上了吧?”
雷明焕缓缓抬起眼,目光直视他。
他毫不畏惧,直视回去。
张莺赶忙撞撞他的手臂,提醒他不要语出伤人。
“邓琼,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我们能有啥话说?”
“你出来。”雷明焕抬步往外走。
邓琼落在后面,小声跟张莺道:“这可是他自己要叫我的啊,一会儿我要说了什么,你可不能和我生气。”
张莺瞪他一眼:“还不快去?”
他撇撇嘴,起身跟上。
张莺也跟上,只是跟到后面的柴火堆旁,没有跟上小山坡,远远能看见他们两个,听不见说话声。
“什么事儿?说吧。”邓琼双手交握,自然垂落。
“邓琼,你记着,你现在能过得这么好,不是因为你好,是因为张莺好。”
“然后呢?”
“你以后要是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
邓琼讥笑一声:“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饶不了我?你有什么资格和立场,饶不了我?这话只有我爹能说,当然,也就是张莺他爹,你算什么东西?”
雷明焕咬了咬牙:“我不算什么,但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就是饶不了你。”
邓琼冷嘁一声,转头就走。
张莺看他回来,立即迎过去:“你们说啥了?咋看着又像是要吵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他在说啥,莫名其妙的,我们回屋里去。”邓琼拉着她走。
她回头看了两眼,跟着离开。
走到房子侧边,邓琼停下,小声道:“娘子看他干啥?担心他?”
张莺在他肩上捶了下:“说啥呢?又开始在这儿乱吃飞醋了。”
“哼,娘子以为我刚才没瞧见?”
“我就算是担心他,也是怕他出什么事儿要赖到你头上,你整天想什么呢。”
“噢。”
张莺斜他一眼,拉住他的手:“你现在已经考上举人了,往后还是谨言慎行得好,若非是必要,别总跟人家针锋相对的。”
他抿着唇,点了点头。
“相公。”张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我还没有祝贺你呢,虽然你先前就说肯定能考上,但真考上了感觉还是不一样的。相公,你真的很厉害,你根本就不用跟他们计较啊。”
他紧紧回抱住她:“要是没有娘子我说不定早就病死饿死了,现在也不能考上。”
“也是你自己努力,我天天和你在一块儿,知道你有多用功。相公,反正你在我心里很厉害。”张莺弯起唇,踮着脚在他嘴角亲了下,“好了,不许闹了,乖乖去屋里坐着,吃完饭聊一会儿,咱们就得回去收拾东西了。”
他翘着嘴角点头:“嗯。”
一整天,他都没有再叽叽歪歪,晚上回了邓家,那边也是清静得很,老二两口子不在,王氏没人吵架,大嫂那边也是一如往常的安静。第二天一早,他们收拾东西要走,王氏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多嘴。
“老三媳妇儿,我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们带上,这些鞋垫子你们拿着。”陈氏拎出一篮子的鞋垫。
张莺不好不收,只能应下:“好,多谢大嫂,我们这也没啥东西,大嫂就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能过去。”
“好,那我就不送了。”陈氏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两个妮儿站在她身侧,也伸着个脖子望。
“娘,小婶婶他们还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
大妮低头,小声跟二妮道:“小婶婶肯定不回来了,奶奶对小婶婶一点儿也不好,小婶婶走了肯定就不回来了。”
“嘘!”陈氏拍拍大妮,“别乱说话,赶紧去干活去,早饭都还没弄呢。”
大妮二妮撇撇嘴,又搬着小凳子回到灶台前,站在上面抡着锅铲。
炊烟缓缓起身,二妮望着一缕一缕的烟,叹了口气:“姐姐,我们啥时候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
回到县城,他们先去拜访过严夫子,告知出行的时间,傍晚时分才到县城的家里,家门口,一辆马车停着。
“张莺,我还以为你们不来县城,直接去州城了。”赵家小姐笑着从车上迎来。
张莺愣了下,跳下牛车,快步走过去:“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咋不进屋去?我家里有人在的。”
丫鬟道:“您不在家,他们又都是男丁,小姐她不好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了。”
赵小姐笑着补充:“无碍,车里也暖和,等一会儿不要紧的。”
“快进快进。”张莺连忙伸手邀人进门,“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我们急着要走,这两天安排得片刻都不闲,中午刚过来,就去了严夫子那里,现在才回来。”
“严夫子对你们那样好,你们去拜访也是应当的。”
邓琼跟在她们身后,垮着脸听着她们的对话,也不知道张莺到底跟这个赵小姐都说了多少事,竟然连严夫子的事也知道。
他很不开心,脸拉得老长,但人只顾着聊天,根本没回头看过一眼,倒是王桩子瞧见,问候一声:“你咋了?哪儿不舒服啊?”
“干你的活儿去。”他没好气道。
王桩子狠狠瞪他一眼:“呸!狗咬吕洞宾!”
他没心情跟他吵,抬步跟进屋里去:“娘子,咱们还得收拾东西,明天可是一早就要走呢。”
“你要收拾什么?我帮你一起收拾。”赵小姐先起身。
“不用不用,你坐,我自己去收就行,都是我和我相公的行李,让你帮忙不好。”张莺按着她坐下,“就是些衣裳,很快就收好了,你坐一会儿,我让王桩子给你拿点儿吃的来。”
她朝王桩子吩咐一声,快步进了里屋,快速将柜子里的衣裳都收拾出来。
邓琼站在一旁收拾书本,小声埋怨一句:“这么着急着出去和人说话呢?”
“啥?”张莺没听清楚,只埋头收拾东西,“你的衣裳要全带上吗?还是带几件换洗的?那边冬天比这边冬天冷,厚衣裳没法儿带了,路上我再给你做吧。”
他抿抿唇:“娘子,你要和她聊到什么时候?”
张莺眉头一皱,才瞧出不对来:“你又在闹什么?咱们明天一早就走了,人家特意过来,我总得招待。”
“我没闹,我就是问一句。”邓琼低头继续收拾书本。
张莺瞥他一眼,快速将衣裳收进箱子里,转身出了门:“都收好了。这点心咋样?是最近新弄出来的,板栗饼。”
“挺好吃的,很香甜。”赵小姐道,“你们东西多不多?这一路上可不好走。”
“挺多的,我们打算买个马车,再带上我们的牛车,差不多就够了,我爹已经去看马车了。”
“那还行。”
“我家的牛跟着我好多年了,这回也能出去见见世面了,只是不知道它能不能受得了冻……欸?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我家牛长得可
好看了,特别听话特别乖,它还有个名字,叫豆花。”张莺拉着人往外跑。
赵小姐有些惊讶:“豆花?”
“对啊,它喜欢吃豆花,所以叫豆花……”
邓琼站在窗子后面看着她们走远,脸色越来越沉。
两人从屋前聊到屋后,又回到屋里,天色已晚,丫鬟催促过好几遍,赵小姐还是不肯走。
“要不今天晚上我在这儿过夜吧?”
丫鬟连忙劝:“小姐,这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赵小姐又看向张莺,“可以吗?”
“家里倒是有屋子,你后面那间就是,不过,你还是先让人去跟你爹说一声吧,得他同意才行。”
赵小姐高兴吩咐丫鬟:“快去,趁天黑前你赶紧去问问。”
丫鬟不好再多说,快步往外跑。
邓琼又从屋里冒出来:“娘子,吃晚饭吗?”
张莺看一眼天色:“是该吃晚饭了,爹咋还没回来?你去外面看看。”
邓琼磨了磨牙,拖着步子往外走:“哦。”
赵小姐看他一眼,抿抿唇,小声道:“张莺,你相公他好像不大高兴,是不是因为我要住在这儿?”
“他就这脾气,你不用理他。”张莺道,“你在我家吃晚饭吧,我们去屋里吃,我知道你们家里规矩严,我家里人多,在一块儿吃不方便。”
赵小姐腼腆笑笑:“你真细心。”
邓琼刚好进来,冷着脸道:“爹回来了,马车也弄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
“先不去看了吧,先吃饭,你去和爹吃饭,我在东侧屋子里和赵小姐一起吃。”
邓琼瞅赵小姐一眼,匆匆出了门。
张钊也发觉他脸色不好,试探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用不用去医铺看看?明天就要走了。”
“没。”他垂着头,脸耷拉着。
张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肉。
他一直垮着脸,吃饭垮着脸,洗碗也垮着脸,一直垮到进屋,两人还在屋里说笑,笑声传出来,门却紧紧关着。
他刚要敲门,赵家的丫鬟回来了,朝他行了个礼,敲响门:“小姐,老爷同意了。”
门开了,赵小姐笑着的脸在看到他阴鸷眼神的那一瞬消散得无影无踪。
“嗯。”赵小姐垂下眼,“那你先回去吧,你明天早上再来接我就好。”
“那怎么能行呢?我留在这儿伺候小姐。”
“不用,就这一天,不用伺候,我爹都同意我在这儿过夜了,肯定是放心的,你就回去吧。”赵小姐推着丫鬟往外几步。
丫鬟无奈,只好又离去。
张莺收拾碗筷出来:“我去洗碗,你歇一会儿吧。”
“我跟你一起去。”赵小姐跟在她身侧,又开始说说笑笑。
邓琼站在原地,冷着脸看着她们,一直等到她们又回来。
张莺看他一眼,好笑问:“你傻站在这儿做啥?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好了。”
“好,那你早点儿睡吧,天不早了,咱们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张莺说着就和人往东侧屋子回。
邓琼跟上:“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我和赵小姐在说会儿话,你别等我,先睡就是,晚上把被子盖好,这几天天冷了,别着凉了。”张莺叮嘱几声,退进房门里,将门关上。
邓琼站在门口没动,很久,他退开几步,回到里屋,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地上越来越明亮的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又站去东侧屋子的门口,叩响门。
“什么事儿?”张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娘子,你还不来睡吗?”他问。
“你睡吧,我今天和赵小姐睡这边,你别等我了。”
门外没有声音,张莺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有再问话。
他没走,就站在那扇透着烛光的门外,在昏暗的夜色中,看着屋里的灯熄,看着屋外的月明,站了一整夜。
天冷,露重,张莺推开门就打了个寒颤,抬眼瞧见门口站着的人,更是一惊。
“你什么时候起的?”
他没说话,眼中的红,眼下的黑,回答了所有。
张莺又惊又气:“你又是在闹哪出?”
他仍旧不说话。
张莺瞪他一眼,气冲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