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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得太厉害了,我看着心疼。”张莺在他眼睛上亲了亲,“瘦得骨头都凸出来了。”

他把下巴放在她肩上,轻声道:“娘子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张莺摸摸他的后颈:“别多想,过几天我让桩子去城里也给你买点儿桃酥尝尝。”

“我又不是大妮二妮。”

“可我刚才听你说没吃过,就想让你也尝尝。”她亲亲他的嘴唇,“小琼,我好爱你。”

“娘子,我也好爱你。”

张莺笑着揉揉他的脸:“好了,早点儿睡,你得早点儿把身体养好了。”

“嗯。”他郑重道,“等我养好了,就每天都让娘子舒服。”

“谁说这个了?”张莺好笑敲了敲他的头,“我是说,你二月要考试,早点儿养好,能不错过就不错过,我就怕你不甘心,到时候身体没养好也非要去,然后又病。”

“好,我会好好休息的。”

无论如何,他这回也要考上。眼下这么一闹,往后还不知要如何鸡飞狗跳,要是他不能考上,不能有理由搬去城里,家里整天吵闹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娘子对他的感情,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精神稍好一些,便又开始看起书来,刚好这一阵暖和,日头能晒在炕上,他稍看一会儿,张莺也不拦着,只是心里记着,时间长了就提醒他一句,叫他休息。

没两日,邓福从外头赶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张莺正指派王氏煮饭,王氏看到他,立即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大……”

张莺瞅她一眼:“哭什么哭?赶紧煮饭。”

邓福皱着眉头道:“老三媳妇儿,你咋能跟娘这样说话呢?”

“家里病的病,小的小,眼下就只有我们俩干活了,婆婆她还是总偷奸耍滑,我也不想说她,可不说她她就不干,那我有啥办法?总不能像大嫂一样把自己累倒了吧?那活儿就更没人干了。”

“我媳妇儿咋了?”

“大哥还不知道?大嫂前几天累倒了,低热了好几日,今天好多了,但腰还是疼,都下不了地。”

邓福一下也不管她是不是不敬婆婆了,转头就往屋里去。

张莺擦了擦手,也跟上去,还不忘回头警告一句:“赶紧把饭煮上,一会儿我来炒菜。”

邓福已经进了屋,目光全落在陈氏身上,只剩叹息:“咋弄成这样了呢?”

“还不是大嫂老实,好欺负。二哥二嫂自己生的孩子不带,非扔给大嫂带,大嫂是白天做饭,晚上带娃,能不累着吗?”

邓福眉头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家里也没啥好吃的,要不是我问你娘要点儿钱,不然连点儿荤腥都沾不上。”

“我知道了。”

“那大哥先照看大嫂吧,我出去了。”她一出门,就瞧见王氏探头探脑的,“看啥看?还不赶紧煮饭?”

王氏瞅她一眼,嘀嘀咕咕洗锅煮饭。

张莺站去她身旁备菜,边备边道:“你就安安心心干活吧,大哥不会给你说话的,不过你也怪不了哪个,谁叫你天天作天作地的。”

王氏不敢回嘴,只逮着锅铲欺负,铲子戳着锅,发出刺耳的响声。

“戳什么戳?锅戳坏了你买啊!”张莺骂一句。

王氏又消停了,大气不敢出一个。

如今真是病的病,伤的伤,饭菜煮好了,也没法坐在一桌上吃饭,各人端去各人的屋里。

王氏一直盯着,看张莺端着饭菜回了屋,立即往陈氏屋里蹿,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大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老三媳妇儿就要把我折磨死了,她整天骂我打我,不把我当人啊。”

邓福一看王氏的眼泪,心中又有些愧疚了:“老三媳妇儿咋能这样呢?老三也不管管?”

“那老三也管不了啊,老三要是敢多嘴,也是要挨打的,你不知道,她那天回来,打了我,打了老二,还打了老二媳妇儿……简直是不得了了。”王氏边说边哭。

邓福不是邓财那样的火爆脾气,又问:“那她为啥要这样?她从前是泼辣些,可也没做出过打人的事儿来,是不是你们惹到她了。”

王氏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全爆发了:“你这话咋说的?啊?你还是不是我亲儿子?不管我说啥了,那她打人就是不对,你不帮你老娘,去帮一个外人说话?你说,你是不是对那死丫头也有啥想法?”

邓福急得连忙解释:“娘,你别胡说,她是老三媳妇儿,我咋、咋能对她有想法呢?你这让外人听了咋想我?咋想邓家?”

王氏狠狠瞪他一眼:“没有想法就好!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现在就去把她叫出来,打她一顿,不然我这儿子是白生了!”

“娘,再咋样我一个男人也不能打女人啊,再说那还是老三的媳妇儿,要教训也轮不到我教训。她对娘不孝,娘教训她就行了,我动手算咋回事?”邓福很是无奈。

王氏挽了挽袖子:“行!你去把她给我叫出来!你不知道,她仗着咱家的人都病了,那么作贱我,我不得收拾回来?”

邓福没法,只能起身出门,两三步就到了隔壁屋门口,将门敲响了。

“老三,老三媳妇儿。”

张莺听见是他,起身开了门,手里还拿着碗筷:“咋了?”

邓福后退两步:“老三媳妇儿,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一下。”

“行。”张莺已经瞧见后头不远处站着的王氏了,拿着碗筷就出了门。

邓琼要追上来:“娘子,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外面风大,你好好歇着。”张莺摆了摆手,大步出了门。

邓福看一眼屋里:“老三,你身体好些了吗?”

“多亏娘子照料,我还没死。”邓琼不冷不淡道。

邓福接不上话,轻轻将门掩住,跟在张莺身后,进了堂屋。

张莺自顾自往椅子上一坐,碗筷随手放在板凳上:“说吧,啥事儿?”

“啥事儿?”不必邓福说话,王氏撸着袖子就上来,“你欺负我这么多天,现在老大回来了,你看我咋收拾你。”

王氏说着就要上手掐张莺的脸,张莺手一抬将她的手腕握住,拽着她翻了个身,将她的手钳去身后。

“一把年龄了,不好好休养,就会为老不尊。”

“老大,老大!”王氏叫唤两声。

邓福有些为难,但还是缓步上前来。

“大哥,你刚才可看到了,可是她先要动手,不是我要和她过不去。”

邓福停步,抿了抿唇:“老三媳妇儿,再咋样你也不能按着娘啊,娘毕竟是娘。”

“你刚才没看见?我要是不拦着,她就要上前来把我的脸掐掉了,我不还手,我就等着挨打?说句不好听的,你舍得大嫂挨打,我可有人心疼呢,我要是被打了,我爹、邓琼都不会轻易过去的。”

邓福张了张口,又去劝王氏:“娘,您这毛病是得改改,那老三媳妇儿也没犯啥大错,骂就骂了,咋能动不动就动手呢?”

王氏一下怒了:“你是我儿子还是她儿子?你个当儿子的,看着老娘被这样按着,你竟然还给别人说话。”

邓福有些难堪:“娘,的确是您先动手的。”

王氏大吼一声:“那咋了!”

张莺将她往前一摔,蹙着眉头道:“吵死了,一天到晚嚷嚷啥?赶紧把碗洗了去。”

王氏揉着胳膊骂:“我洗碗?凭啥我洗?我又是煮饭又是烧灶的我还出钱,凭啥我洗?”

“凭啥?家里就这几个人,你不洗我洗啊?我还得给邓琼熬药呢,你懂熬药?不懂就赶紧洗去。”张莺说完起身就走,“行了,没啥事儿我就忙去了,别耽搁我时间。”

邓福慢慢吞吞跟出去:“老三媳妇儿,那再咋说也是你娘,你说话得客气着点儿……”

“实在不是我不客气,是她自己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凶她几句她就不服气,你看,她现在不是乖乖去洗碗了?”

邓福回头一看,果然瞧见王氏端着碗往厨房去了,只是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啥。

张莺满意了,继续道:“行了,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总算有人能照顾照顾大嫂了,指望你娘,那是指望不动。”

邓福也不好说啥,看着她进了屋,又去找王氏说话:“娘,老二媳妇儿呢?家里这么忙,她也不出来帮个忙?她不都出月子了吗?”

“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一觉睡起来头发没了,这几天都缩在屋里不敢出门。”

“啊?”

“啊啥啊?你这回出去挣的钱呢?还不交出来是想自己偷拿着?”

邓福垂下黝黑的脸,粗糙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包铜钱:“就这些。”

王氏掂了掂:“这是多少?”

“八百文。”

“你出去了多少天?就八百文?”

“我在外面也是要吃要喝的……”

“吃啥喝啥?我们在家过的啥日子?你在外头过得啥日子?你好意思吃香的喝辣的?”

“娘,我没吃香的……”

王氏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看我也是指望不上你,你和老三那是一样一样的,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一点儿不知道为爹娘着想,还是老二懂事,要不是老二病了,那老三媳妇儿今儿敢这么欺负我吗?”

“娘,我看老三媳妇儿也没咋着,您非要跟她动手,那她可不得挡着点儿吗?她又没主动招惹您……”

“滚!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帮起一个外人说话来了。”

邓福再不好说什么,垂着头回到了自己屋里。

张莺没听见动静了,才收回耳朵,小声道:“你娘把你大哥好一顿骂呢。”

“我听见了。”邓琼靠近一些,“娘子,一会儿我就去跟二妮说吧。”

“这么早吗?我还想,既然你大哥不闹事,那就等着过年你们家来人的时候闹呢,往常过年,你们家会来人吗?”

邓琼眼睛一亮:“娘子,你真聪明。”

张莺眨眨眼,小声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就要这样,这样很好!”

“行!那就过年!”

“娘子,我们家过年会来人的,初一初二都会来人,初一是我爹这边的亲戚,大都是咱们村里的,后面是我娘那边的亲戚,大都住的远,有时会在我们儿这儿过夜。”

张莺皱着眉头:“那哪儿能住的下啊?”

“往年都是男的跟男的睡一屋,女的跟女的睡一屋,挤一挤就住下了,有些家里特别穷的,一大家子常年都是这样挤的。”邓琼握住她的手,“娘子,你放心,肯定不会占咱们的屋,我身体不好,他们肯定都嫌晦气。”

张莺摸摸他的脸:“别这样说,有啥晦气不晦气的?又不是传染病,你这不就渐渐好了?手上的肉都多些了。”

“那也是因为娘子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嗯,你要吃多点儿。”张莺弯了弯唇。

邓琼用脸蹭蹭她的手心:“娘子打算啥时候行动?”

“那就大年初一吧。我怕初二你们家亲戚在,他们不好意思闹,再过一夜,就什么仇都没了,那就没啥好玩儿的了。”

“行,那初一那天就我去,我让二妮去我娘屋里找。”

临近过年,老邓头也从外面回来了,王氏还在刷碗洗锅,看他回来都没啥反应,也没去找他闹,他也装作看不见,跟家里的几个娃点了头,就回屋去了。

陈氏也好些了,在院子里收拾打扫,梁上的灰,屋檐下的蜘蛛网,每一寸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莺在院子里煮药,随口问起:“大嫂,从前过年家里要准备啥不?”

“没啥准备的,家里穷,也做不起新衣裳,最多是去买几斤白面,做点儿馒头,再买两斤肉,留着招待亲戚用。”

张莺点了点头,转头喊:“婆婆!”

王氏现在一听到她喊,就忍不住打哆嗦,磨着牙道:“又干啥?”

“拿点钱办点儿年货。”

“啥?”王氏一脸不可置信,“这天天吃好的,花了多少钱了?过年还要办年货?你以为咱们是啥大户人家啊?能像你这么吃?”

“这几天花了多少钱?合计也就两百多文,那大哥前些天都拿回来八百文呢,还有大嫂先前拿回来的,咋就不能办年货了?不过是花个两百文,拿个五十文出来扯几尺布,给两个妮儿做两个上衣。也不用做冬衣,薄的就行,做大些,罩在厚衣裳外面,开春了也能穿。”

陈氏欣喜道:“这主意好,她们长个子,做大些,以后也能穿。”

王氏骂:“好啥好?不是你出钱,你当然觉得好!”

“大哥大嫂没给家里挣钱啊?给孩子们做一身新衣裳咋了?你看看她们穿的都是啥?过年亲戚看了不嫌丢人啊?”张莺骂回去。

王氏气,但觉得说得也有道理,一甩抹布道:“行,你买,我不说啥,别问我要钱了,你爹不是回来了吗?问他要去。”

话音刚落,老邓头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拎了个袋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声:“这是五百文,你们拿去看着办吧。”

王氏有点儿傻眼,张莺和陈氏也有点儿懵。

“几个娃都成家了,往后是没啥花钱的地方,热闹热闹也成。”老邓头说完就走了,留下那一包钱。

张莺愣了一瞬,将那包铜钱收起来:“行,那我明儿就叫人去城里添置点儿东西回来。”

“啥人?”王氏要过来抢。

张莺已经将钱塞去袖子里了:“我爹家小工王桩子啊。”

“王桩子?你把我们家的钱给一个野男人?!”

“啥野男人?他是我爹的小工。咋?他不去谁去?家里又没车,他去还能省四文钱车费,不然你去?你出这四文钱?”张莺说一通,又补充一句,“你别想贪这个钱,我可是要一样样对的。”

王氏深吸一口气,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也没必要抢了,但她还要找茬儿:“那你家那个王桩子就不能贪钱?”

“他要是贪了,我双倍补回来。”

没人不信这话,一时谁都不好多嘴了。

“没意见了?没意见了,我就收起来了,一会儿就去列个单子让人去置办。”

张莺刚说完,马氏突然开了门,只站在门里,戴了个帽子,没出来。

“大妮二妮有新衣裳,大伢二伢也得有!”

张莺不紧不慢转身:“他们俩才多大?做啥新衣

裳?做了能穿几天?再说,大伢比二伢大不了几岁,大伢的衣裳二伢都能穿,你要买,自己出钱。”

“你!”马氏往外走几步,日光落到脑袋上,她又赶紧后退几步,“凭啥你说了算?”

“谁说的有道理就听谁的,有问题吗?”张莺也不和她辩论,转身就走。

马氏气得直跺脚:“娘!你看她!”

王氏也气:“你喊我干啥?我现在都不是人了,就是家里的牲口,说啥都不管用,你找你爹去!”

老邓头平时话少,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没哪个敢找他,又是差着性别,马氏更是不敢去,腰一扭回了屋里,冲老二喊:“你去跟你爹说说嘛,说说她是咋欺负咱的,让爹给咱们做主!”

邓财莫名有些不敢:“找爹干啥?爹哪儿有功夫管你们女人之间的事?”

“女人之间的事儿?你不管你儿子了?你就看着别人这么欺负你儿子?”

“你这会儿闹什么?你又闹不过,看我好了我不收拾她。”

马氏气得往炕上一坐:“行!你最好说到做到!”

西侧屋里,张莺抛了抛手中的钱袋子,奇怪道:“你爹咋越来越大方了?我都不习惯了。”

“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呢。”邓琼小声道。

“你这样想你爹?”

邓琼立马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爹先前不是这样的,他转变太快了,我总觉得不对。”

张莺摸摸他的脸:“不管他,反正钱给我们花了就行了,这钱我也不贪,就给你家里添置点儿东西吧。”

他又要往人身上靠:“娘子总是这么好。”

“行了行了,趁这段时间闲着,我把你的春衣给缝了。”张莺将他推开,拿着布料剪裁。

“还没到春天呢,又要做春衣?”

“那肯定啊,得提前备着,不然到了时间哪儿有的穿?你看,要不是我夏天就把冬天的衣裳做好了,现在穿啥?”

“娘子,你真好。”邓琼歪着身子环抱住她的腰,脑袋放去她腿上,埋头在她怀里,深吸一口气,“娘子,你好香。”

“香啥啊?冬天冷,两三天都没洗澡了。”

“就是好香。”邓琼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她的视线全落在针线上,只瞥他一眼,便专心致志地缝衣裳了。缝完衣裳,还有发带和布包,明年上考场的时候刚好穿上。

邓琼虽然身体不好,但张莺总觉得他这回肯定能考上,还想多给他做几身衣裳,免得去县城读书让人轻看了。

那县学那么大那么好,里面读书的都是些富家子弟,不穿好点儿不行,她不能让邓琼遭人笑话。

第57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二天一早,她就列了个单子,交给王桩子去办,王桩子做事也利索,下午就把东西给弄回来了,一样不少,大妮二妮,老大陈氏都围过来看。

“哎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过过这么热闹的年呢。”邓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些鱼肉猪肉,就拿了放好,三十那天再弄,零嘴就不用收了,给他们几个孩子吃,布大嫂拿去,给孩子做衣裳,剩下的钱还给爹。”

老邓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道:“不用还了,家里病的病弱的弱,看着买点儿啥补补吧。”

“谢谢公公。”张莺说一句。

老邓头又回了屋。

王氏瞅他一眼,气冲冲到了张莺跟前:“这个家就你管了?”

“我没说我要管啊,你也能管,但你管大家就都得吃萝卜菘菜了,你问问,有谁愿意让你管?”

邓福陈氏没说话,大妮二妮没说话,东侧屋里的马氏和邓财听见了,心里不服气她管事,但也没多话。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没良心的!”王氏说着就要哭。

张莺立即凶:“哭啥?晦不晦气?”

这会儿,邓福才张口:“老三媳妇儿,你说话也别那么冲。”

“行。”张莺应了声,咧着嘴,皮笑肉不笑道,“哭啥?晦气不晦气?”

王氏更气了,头一扭走了。

张莺轻哼一声,继续指派活:“大嫂,咱们来把这些吃的收好,大哥你收别的,大妮二妮等一会儿,我们收拾好,就给你们发好吃的。”

大妮二妮高兴拍手欢呼:“谢谢小婶婶!谢谢娘!”

张莺抬了抬眉,觉得新鲜,摸摸她们的脑袋,笑了笑。

除夕那天,她张罗着弄了一大桌子菜,她做饭好吃,菜色又丰富,连王氏都气不起来,馋得直掉口水。

邓琼身子好些了,又在堂屋里吃,吹不到风,他也能入座。邓财也来了,只是他腿还没好,还是一瘸一拐的,几乎是挪进来的,马氏跟在他后头,裹了个头巾。

张莺瞥他们一眼,招呼着大妮二妮给大伙儿分碗分筷子。

一顿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嘴里全塞满食物了,没一点儿空闲的时候,没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吃完,张莺叫住马氏:“二嫂,你去洗碗。”

马氏刚吃饱,正美滋滋要去睡觉,脸一下垮了,埋怨一句:“为啥我洗?”

“这些天都是我、大嫂、婆婆在忙活,大哥也没少出力,就你和二哥在屋里躺着,这会儿叫你洗个碗咋了?”

王氏也来劲儿了:“就是就是,我这些天都做了多少活儿了?那老二病了不洗就不洗吧,你又没病没灾的,你凭啥不干?赶紧给我去,不去就别吃饭了!”

马氏从没这样憋屈过,可环视一圈,没一个人给她说话,她咬了咬牙,只能收拾着碗筷往厨房去。

张莺满意点头:“那就辛苦二嫂了,咱们其他人就歇着吧,想聊的就聊聊,不想聊的就回屋去,我就先和邓琼回屋去了。”

王氏心情不错,没说啥不好听的,只拉着老大和陈氏在堂屋说话。

张莺也不想和她们闲聊,拉着邓琼往外面去,悄声道:“走,我们回去看看爹,他今天一个人在家。”

“咱们要不要拿点儿东西?”

“也没啥拿的……拿点儿点心吧。”张莺抱了一兜子的点心,给邓琼戴了个帽子,匆匆往外去,“咱们一会儿陪我爹吃个饭再回,要不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多可怜啊。”

“好,我们可以多陪爹一会儿。”

张莺弯了弯唇:“好!”

他们走得快,就怕去晚了,老张没人陪,可到了家门口,院门却是锁着的。

“咦?人去哪儿了?”张莺踮着脚往里看了两眼,“爹!爹!”

里面没人回答,倒是把路过的婶子吸引了。

“张家丫头,找你爹啊?”

“嗯,婶子,你瞧见我爹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去河那边雷家了吧?要不你去那边看看?”

张莺皱了皱眉:“行,谢谢婶子,我去看看。”

邓琼也皱了眉:“爹去雷家团年了吗?”

“应该是吧。”张莺又掉头,“算了,那不管他了,他有地方去就行,人家现在说不定正在吃饭呢,咱们过去也不合适。”

邓琼松了口气,他不想张莺跟雷明焕见面,虽然张莺对雷明焕没那个意思,但保不齐雷明焕有。

自从上回他们打过一架,他总觉得雷明焕在暗地里跟他较劲儿,每回严夫子向他提问,雷明焕总是抢话,每天去村塾去得早了,走得也晚了,时不时还瞪他。要不是怕摊上事儿,他恨不得把他那两只眼珠子抠下来。

“也好,爹有去处就行,娘子,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吧。”

“明年有亲戚来,肯定有的忙,早点儿回去歇着也好,娘子都忙了一天了。”

“还好,其实也没咋忙,我就烧了几个菜,其它的活儿都是你娘和你大嫂那他们干的,你大哥也没少忙活。你别说,其实你娘还是有把子力气,就是吧得人鞭打着,没人在后面赶,她就不动。”

邓琼扬起唇:“娘子,你真厉害。”

张莺晃晃他的手:“你不怪我啊,我那么凶你娘。”

“那也是她有错在先,娘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是她没错,娘子肯定不会这样。”

“那就好。”张莺也扬起唇。

“我就担心,等二哥好了,肯定会报复我们两个,我觉得我们得趁早点儿再把他打一顿,娘子,你觉得呢?”

“这事儿不着急,等初一过了再说,他现在都还不能正常走路呢,还有啥能耐报复我们啊,你就放心吧。”

邓琼也不怕邓财这会儿来报复,但先下手为强是他的习惯,不能等人打上门了再动手,那可就晚了。

张莺倒是不急,她只急着明天看好戏。

晚上,她也没去和邓家人一块儿守岁,躲在屋里和邓琼商量计划。

“明天你去找二妮?”

“嗯,明天亲戚一来,娘子肯定得招待,没时间去干这事儿,我就不一样了。他们问我几句闲话,我答完了就找借口溜走,到时候就能去找二妮。”

“行,那就这么办!”

邓琼弯了弯唇,朝她挪近了些,夹着嗓子道:“娘子。”

她往后仰了仰,低声问:“干啥?”

“今天是除夕。”邓琼朝她爬过去。

“然后呢?”她缩着下巴。

“我病了有一阵子了,今晚……”邓琼凑过去,往她脸边凑。

张莺张开五指,推开他的脸:“你知道自己生病还胡来?在你考完试之前都不许这样!”

“考完试?那都四月了。”他一脸幽怨。

“四月咋了?你不想考试了?非得又把自己作生病了才高兴?”

“那还有四个月呢!”

张莺给他顺顺毛:“好了,四个月就四个月呗,那你先前没媳妇儿,不也过了十几年?”

他瘪着嘴:“你不想吗?”

“你别惹我,我就不想。”

“这几天不想,那接下来四个月也不想?你是不是又要背着我用那个东西?”

“没,都没发生的事儿,你乱想什么?赶紧睡。”

“我不睡。”

张莺瞅他一眼,往被子里一躺:“那你就坐着,我先睡了。”

“你凶我。”

“我没。”张莺拉着他也躺下,“好了,不闹了,早点儿睡,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再弄。”

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哦。”

张莺叹了口气,稍稍起身,垂眸看着他,摸摸他的脸:“你想了?”

“嗯。”

“我是看你最近胖了不少,腰上都有肉了。”张莺眼睛里多了点儿笑意。

邓琼也弯起眼眸:“嗯,都是娘子照顾的好。娘子,我心里有数的,我病过那一回就长记性了,不会胡来的。”

张莺笑了笑,低头含住他的唇。

他顺势就要抱着她翻身,却被按住。

“我上来。”

他立即躺好,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张莺将被子往上拽了拽,翻身而上,双手撑在他的上方,没一会儿撑不住,又趴去他胸膛上。

他低声呼吸,悄声问:“娘子,你想我吗?”

“嗯。”张莺手撑不住了,腰还能动,她也着那样的迷恋着他,渴望和他融为一体。

外面有炮仗声了,噼里啪啦的,邓琼突然喊起来,张莺吓坏了,赶忙捂住他的嘴。

鞭炮声结束,她喘着气捏捏他的脸:“喊啥?他们可都在堂屋里守岁呢,一会儿被听见了,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邓琼弯着唇,傻笑着:“娘子,你好漂亮。”

张莺翘着嘴角瞅他一眼,要翻身下去,被他掐住了腰。

“不要走。”

“干啥?还没舒服?可不能再来了。”张莺温声教训一句,轻轻将他的手掰开。

他侧身又去抱她:“舒服,很舒服。娘子,我好爱你,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下辈子也跟你在一起。”

“我也爱你。”张莺伸着手勾来手巾,仔细擦了擦,又要给他擦。

他连忙红着脸躲开:“我自己来。”

“你羞什么?”张莺笑着看他。

“不是羞。”他和她对视一眼,低声道,“我怕一会儿又有感觉了。”

“可不行!”

“嗯,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我明年还想考试呢,我这回一定得考上。”

“别这么大的负担,好好考就行。”

“好。”邓琼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着一定要考上,从前必须要考上是为了离开家里,现在又多加了一个,不能到时候雷明焕考上了,他没考上。

但他没说,他娘子喜欢读书好的,现在雷明焕读书也不差了,万一他娘子知道了,变心了咋办?他才不会冒这个风险。

“娘子,我去洗手巾。”

“不用,你躺着,我去洗。”张莺跳下炕,利落将手巾洗干净晾好,又躺回床上,听着外面又响起的鞭炮声,感慨一声,“新的一年要到了。”

“明年我就十八了。”

“还远着呢,你才过十七的生辰几天?”

他笑了笑,没说话。

上回张莺给他过了生日,他就找老张打听过,打那后才知道他娘子比他还大几个月,他娘子是三月的生日,就快到了。

“傻笑啥呢?”

“没啥。”邓琼抱紧她,“娘子,新春吉乐。”

她微微侧身,双手也环抱住他:“嗯,新春吉乐。”

村里放得起鞭炮的人少,响过几声就消停了,堂屋里隐隐约约传来说笑声,一点儿也不影响人睡觉。

天蒙蒙亮,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没人来吵她,她一觉睡到天大亮。

陈氏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了,王氏在堂屋门口坐着,听见西侧屋的门响,吓得赶忙起身拿着扫帚扫地。

张莺环视一圈,满意点头,打了水进屋洗漱,再出门时,两人都在灶台前忙活。

她挽了挽袖子,上前看一眼,问:“他们啥时候来啊?”

“往年都是晌午来,在这儿吃了晌午饭才走。”陈氏答。

张莺点了点头:“那咱们现在就得准备了,汤炖上,菜备好,中午吃饭的时候直接弄呗。”

陈氏答:“对。”

“老三媳妇儿。”王氏突然开口。

“咋?”张莺随口答一句。

王氏吓得后仰一下,后知后觉她没要打人,又尴尬站好:“那个,我就是我想跟你说一下,一会儿家里来人,你别跟我大呼小叫啊,到时候人家不光是会说我,也会说你的。”

张莺切着手上的菜,不紧不慢道:“说我啥?”

“说你……”话到了嘴边,王氏又咽回去,“反正不会是啥好听的,你最好收着点儿。”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去杀条鱼。”

王氏看她一眼,老老实实去杀鱼,嘴里嘀咕一句:“昨天不是吃鱼了吗?”

“你要不想吃,今天可以不吃。”

王氏一下闭了嘴。

张莺做好早饭,端了两份进屋,剩下的随他们自己分。她起得晚一些,吃完饭,刚把药煮好,外面就来了动静。

“我出去看看。”张莺要往外去。

邓琼跟上:“我也去。”

家里来了不少人,瞧着都眼生得很,成亲那日她没见过,后来也没机会认人,这会儿一个也叫不上来,她也就不往前面凑,只跟在大嫂后面。

“诶,你们家老二媳妇儿呢?平日里她最热情了,今天咋没看见?”

“病了,在屋里歇着,不好出来招待,怕过了病气给你们。”王氏这会儿看着倒是像正常人了,“快进屋坐吧,外面冷。”

一群人跟着往堂屋去,其中一个瞥见张莺和邓琼,上下打量他们一眼,笑着道:“这是老三媳妇儿吧?外面的人都说你能干得很呢。”

“还行。”张莺不冷不淡答一句。

亲戚也没生气,边往里走,又边朝邓琼道:“老三啊,听说你病了有一阵了,不会耽搁考试吧?”

“应该不会。”

“哎呀,老三这回要是考上了,那我们邓家可真是有读书人了,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婶婶,还不一定能不能考上呢。”

“就是,还不一定能考上呢。”王氏嘴上说着,心里却得意得很,“不过我们老三聪明,今年考不上啊,明年也能考上,早晚的事儿。”

三婶子应和:“那是,整个长东村谁不知道老三聪明啊,旁人都是家里送去读书的,咱们老三可是夫子求着去的,那肯定是早晚能考上,就是吧,这身体得养好了,有个好身体才有劲儿读书不是?”

王氏心里暗骂几句,笑着道:“多谢他婶子提醒,老三身体现在是好多了,你们没发现?老三都长高不少呢。”

“是吗?有一阵子没看见了,还真没注意,来,老三,你站起来,跟你弟弟比比,看看谁高。”

这个弟弟是三婶子家里的孩子,还没有成家,看着是又高又壮,结实得很,往那儿一站,跟座山似的。

话都到这儿了,邓琼也不得不

起身,站去人身旁,让众人围观点评。

一群人坐在炕上,吃着炒豆子,你一言我一语:“唉哟,老三好像真长高点儿了,只比咱们家俊子矮半个头了,不过还是瘦得很。这么瘦可不行,男娃子得壮点儿才好。对了,你成亲这么久了,咋还没动静?”

张莺正在一旁听着,突然被陈氏抓住了胳膊。

“妹子,他们每年来都要比来比去的,你就当没听见,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哦,只要他们别说得太过分。”

陈氏咽了口唾液,双手扣在一块儿,有些紧张。

“大夫说,我暂时生养不了。”邓琼大大方方道。

炕上说笑的人齐齐安静了一瞬,谁也不敢当着面嘲笑,只道:“那可不行啊,你还是得多养养,也让你娘带你去看看。”

“我娘子带我去看过了。”

所有人都朝张莺看去。

他们早就听说老三娶了个好媳妇儿,模样好,条件好,对老三也好,他们早就有些嫉妒,就邓大强和王大芬这样的,凭啥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儿?

“早听说了,老三媳妇儿贤惠得很,过来,让婶子看看。”

张莺走过去,站在人跟前,喊了声:“婶子。”

婶子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道:“哎呀,长得是真标致,老三,你真是有福气啊。”

邓琼应下:“嗯。”

“老三媳妇儿啊,你是个好媳妇儿,你婆婆从前苦日子过多了,脾气急了点儿,遇到事儿了你别和她计较,多忍忍……”

“他三婶子,你说的这是啥话?我们关系好着呢,你可别在这儿挑拨离间。”王氏像是说笑一般打断。

三婶子也是有台阶就下:“哎呀,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吗?人家家里条件好,有底气,你可别像欺负老大媳妇儿似的欺负人家,人家可不应。”

王氏白她一眼,拉着张莺就往外去:“跟我去给几个伯伯婶子倒水喝。”

王氏语气豪横得很,拉着她一路进了大妮二妮的屋,差点儿给她跪下:“等他们走了,你再咋闹就行,你今天给我留点儿面子,不然以后你叫我干啥我不干了!”

张莺看她一眼:“噢。”

“就当我求你了,你以后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今天就给我这个面子,千万别在他们面前闹。”

“行了,知道了,我去倒水了。”张莺头一扭就走了,她是不理解王氏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行为,反正别给她添堵就行。

她倒了水,一一递出去,最后一杯递到邓俊手上。

“喝点儿水,坐一会儿吧。”

“好、好。”邓俊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似乎是无意的,没有人注意到,除了邓琼。

邓琼暗暗瞅他一眼,起身道:“大婶三婶,我有点儿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了。”

王氏赶忙解释:“他二月还得考试呢,是要好好歇歇,咱们聊吧,让他歇着去。”

“行,老三你歇着就行,这儿有你媳妇儿陪我们说话就行。”

邓琼应了一声,缓步出了门,越过张莺时,跟她对视一眼。

张莺会意,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坐在炕上跟人闲聊。

邓琼听着闲聊声,调转脚步,往后面院子去。

方才招待几个亲戚时他就注意到了,大妮二妮和伯伯叔叔家来的孩子一块儿出去玩了,看着是往后院方向去的。

他悄声往后院走,果然瞧见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儿在后院树下挖泥巴。

“二妮。”他招招手。

二妮头一抬,立即带着满身泥跑来:“小叔叔,你有啥事儿吗?”

“你姐姐呢?”

“你找我姐姐呀,她带大婶家的姐姐去茅房了,我现在就帮你去喊。”

“不用不用。”邓琼将她叫住,“奶奶给你们买了吃的,就在奶奶屋里的柜子里,你去找奶奶拿。不过千万不能说是小叔叔说的,不然往后小婶婶就不对你们好了。”

二妮愣了下,高兴点头:“行!我这就去!”

邓琼瞥见一旁的大伢,又将她叫住:“等等,带着你弟弟一块儿去。”

二妮立即拉起大伢,拍拍他手上的泥,拉着他一块儿往堂屋里跑。

亲戚们这会儿正在老邓头和王氏屋中的炕上闲聊,突然两个崽子跑进来,也没人理会,只自顾自闲聊。

王氏聊着,突然瞧见两个娃在摆弄她柜子上的锁,眉头一皱,赶忙道:“干啥呢?都出去出去。”

二妮原来还是有点儿怕奶奶的,可这些天奶奶脾气好了不少,她也不怕了,傻笑着道:“我们不走,奶奶给我们买了好吃的。”

大伢一听好吃的,眼睛也冒金光了:“奶奶,奶奶,我要吃好吃的!”

第58章 真老实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去,最好事的三婶子眼珠子转了一圈,立即笑道:“哎呀,是啥好吃的啊?还锁起来了,这是生怕被我们几个妯娌吃了啊?”

王氏尴尬赔笑:“哪儿来的啥吃的啊?这两个娃发癔症呢。赶紧出去!一会儿就要挨打了!”

大伢还小,一听到要挨打,眼泪就出来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唉哟,你看看,你平时咋带的孙子?把娃儿给吓的,来,来三奶奶这儿,三奶奶抱。”

王氏气得眼都红了,又朝二妮撒气:“看你惹出来的好事,还不赶紧出去!”

“我不!”二妮也犟起来,她没说谎,没发癔症,“就是有吃的!奶奶骗人!骗人!”

“你这个死娃子!”王氏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招呼。

两边的大人赶紧拦:“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干啥啊,有啥吃的不能拿出来给娃们吃?你要是不舍得,我们几个大人就当看不见,不吃你的就行。”

王氏气得脑子嗡嗡作响,只对着二妮道:“赶紧出去。”

“算了算了,看来你奶奶真藏了好的,你赶紧出去吧,一会儿真要挨打了。”三婶子又道。

二妮委屈巴巴地哭起来:“就是有吃的,就是有吃的,我没骗人。”

陈氏赶忙上前哄:“不哭了不哭了,你要吃啥?改天让你小婶婶叫人去城里买。”

张莺起身:“柜子里到底有啥?就给二妮吃点儿呗。”

她一说话,王氏当即不敢横了,小声嘀咕一句:“哪儿能有啥吃的?就放了几件衣裳。”

“二嫂子真讲究,衣裳也锁起来。”

“管它有啥,给二妮看看不就行了?真要没啥她不就走了?在这儿闹闹腾腾的,不合适。”张莺又道。

王氏咬了咬牙,掏出钥匙打开柜子,露出里面的箱子。

“哎呀,这是啥值钱的衣裳?还锁了又锁的?”

在人凑上来前,王氏快速打开箱子,漏出一条小缝,从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不耐烦地塞去二妮手里:“行了行了,这下满意了?”

几个大人好奇张望:“哎呀,还真有吃的啊?”

王氏啥也没说,快速又将两个锁锁好,往炕上一坐。

这回,就是几个外人

也瞧出来不对劲了,都不敢再往下说,又笑着说起别的来,陈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有二妮拿着掰过的桃酥吃得正香。

大伢看她吃,伸着手要,两个娃儿拽着那半包桃酥,又高高兴兴跑出去,像是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吃罢午饭,亲戚们帮着收拾了碗筷,坐在一块儿又聚在一起说了话,陆陆续续离开。

人走完,热闹的院子静下来,老邓头看王氏一眼,背着手沉着脸回了屋。邓福陈氏脸色也不大好看,啥也没说,拿着扫帚抹布准备打扫屋子。

堂屋还没打扫干净,一直窝在屋里的马氏跑了出来,气得将小块桃酥拍碎在桌子上:“这是啥!”

王氏瞅她一眼:“你管这是啥?刚才有客你不出来,这会儿出来干啥?”

“我出来干啥?”马氏都气笑了,“大伢亲口跟我说的!这是奶奶从柜子里拿出来的,锁了好几层的柜子!你赶紧把柜子给我打开,我倒要看看里面还有啥!”

“老娘的柜子你说开就开?”王氏叉着腰喊。

马氏拉上陈氏:“大嫂,咱们天天辛辛苦苦干活,顿顿吃糠咽菜,她倒好,拿着咱们干活的钱吃这些好东西,我们大伢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点心,连说好吃,有她这么当奶奶的吗!”

陈氏心中不满已久,只是顾念孝道,不好多说什么,这会儿也憋不住:“娘,你有钱买吃的,为啥天天给家里吃那些?你看看几个娃儿都瘦成什么样了?”

王氏恼羞成怒,把她们往外赶:“去去去,我做啥轮得到你们说话?”

“那我能不能说?”邓财一瘸一拐从后面出来,“我和大哥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一连好几天一顿荤腥都见不着,你拿去买了点心就算了,还锁起来一个人吃,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王氏慌了,看向老大。

邓福别开脸,低声道:“娘,你这回真的太过分了。”

“我、我……”王氏脑子飞速转动,突然又朝张莺来,“要不是老三媳妇儿天天问我要钱,那我也不能一气之下买了点儿吃的……”

张莺眼睛一抬,她立即闭了嘴。

“我问你要钱那就是这两天的事,拢共也就两百多文,后来的钱都是公公给的,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再说了,你那桃酥村里哪有的卖?准是在城里买的,你这些天哪有时间去城里?那肯定是先前就有,还想扣我头上?”

马氏反应过来,立即应和:“是啊,这么好的点心,肯定是城里买的,不知道背着我们买了多久了!你把柜子打开,我倒要看看里面还有啥好东西!”

王氏强打起勇气,梗着脖子道:“你们就是这样对生你们养你们的娘的?一群不孝的东西。”

邓财瞪着她,跛着脚走来,手一伸:“钥匙拿来!”

王氏咽了口唾液,往地上一坐,哭天喊地起来:“一群白眼狼,一群白眼狼啊……我养你们这么大,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了,我吃个点心就犯了天条了,要被你们几个羞辱死啊……”

几人哪儿还敢多说什么?可心里都是不爽快的,捏拳的捏拳,咬牙的咬牙。

张莺不怕,瞅她一眼:“嚎什么嚎?耳朵都被你嚎疼了。”

王氏打了个哆嗦,当即闭了嘴。

张莺起身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朝她伸手:“钥匙。”

王氏瘪着嘴,抬眼看着她,一动不动。

“快点儿,磨磨蹭蹭干啥?非要骂你一顿你才愿意动?”

王氏这回是真哭了,哭得抽抽搭搭的,一边耸着肩一边磨磨蹭蹭把钥匙摸出来,放去她手里。

张莺瞅她一眼,往柜子前去。

她一下大哭起来。

没人理她,都想着看柜子里到底还有啥好东西。

张莺拿着钥匙一个个试,不出片刻功夫,咔哒两声,两个锁都开了,她直接抱着箱子往炕上去:“让让。”

围观的几人整整齐齐让开一条道,看着箱子放下,伸着脖子往箱子里面看。

“让让。”张莺拍拍手上的灰,又往后退几步,让他们自己凑过去看。

邓福陈氏不敢动长辈的东西,邓财马氏可顾不了那么多,直接上手掏去了,边掏边唉哟。

“这还有蜜饯呢?我们大伢长这么大都没吃过几回蜜饯。还有这钱,这是多少两?啊?我们挣的钱全被你藏起来自己享受了是吧?”马氏越看越气,将那一包碎银子扔在炕上,转头就要来打人,“你这个老不死的!”

眼下也没哪个说这话骂的过分了,王氏吓得连忙往后躲,但身后空无一人,她转悠看一圈,瞧见墙角坐着的老邓头,赶忙喊:“你们只骂我,咋不说你们爹呢?你们爹……”

“咳咳。”老邓头不紧不慢打断,“再咋说,她也是你们亲娘。”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王氏也闭了嘴。

邓财不服气道:“那有这么当娘的吗!”

老邓头缓缓起身:“我刚才也看见了,这回是她做得不对,你们心里有怨气也正常不过,可也不能说你们娘是老不死的,这合适吗?”

马氏垂了眼,扣着手指,心里骂骂咧咧。

“你们这些年赚的钱,肯定是不能全花完,你们娘本意也是好的,把钱攒着,留到有要紧事的时候用,要不这些年你们哥儿几个娶媳妇儿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那还不是多亏你们娘能攒钱。”

“她是攒着钱呢,攒着给自己买零嘴了!”马氏嘀咕一句。

老邓头看她一眼,道:“是,这个事儿是她做的不对,她这箱子里还有多少钱?往后不归她管了,交给老三媳妇儿管。”

张莺一脸茫然。

马氏骂起来:“凭啥给她管?”

邓财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拉了拉,马氏会意闭了嘴。

张莺也道:“这给我管不合适,再说了,邓琼他很快就要去城里考试了,我得专心陪着他考试,也没空闲管这些,家里大嫂最大,干的活儿也最多,该归大嫂管。”

“嗯,我也想过让你们大嫂管,毕竟她是最大的,但你也说了,她常出去干活,平常管不着家里。”

“也不用这么麻烦,让大嫂管钱就行,每个月的用度限额,该多少就是多少,她要是出门了,就把接下来几天的钱给婆婆给二嫂,多的没有,就这些,让她们自己看着弄……”

马氏嚷嚷着打断:“那可不行!那钱要是到了娘手里,还能给我们用?”

张莺看她一眼:“那就按人头算,每人每月几文,发到各人手里,爱咋用咋用。”

“这倒是可行。”老邓头看向陈氏,“老大媳妇儿,你觉得呢?”

陈氏犹豫:“我……”

马氏抬了抬下巴:“大嫂要是不愿意,那只能我管了。”

邓福赶紧戳戳陈氏的手臂,陈氏应了:“行,那就我来管吧。”

马氏瞅她一眼:“那每人每月几文?”

“那还得慢慢商量……”

“我可跟你说,我家是两个儿,他们吃得多,得多给点儿才行。”

张莺本来都想撤了的,又转回身:“儿咋了?就不是人了?吃的就比别人多了?大人按大人,小孩按小孩算,都一样。”

马氏喊:“凭啥听你的?”

张莺插着腰:“举手投票,谁票数多听谁的。”

马氏泄气了,显然,这屋里就只有老二会投她。

“那就按我说的,大人按大人算,小孩按小孩算,至于多少,你们自己商量去,我回屋照顾邓琼了。”张莺懒得再掺和,转头走了。

王氏见状,跟着也要出去。

屋里人正在吵分配钱的事儿,没人注意到她,她一路追了出去。

“老三媳妇儿,老三媳妇儿。”

“啥事儿?”张莺回头。

王氏一脸谄笑:“老三媳妇儿,从前都是我不对,你看在我老眼昏花,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跟你一般见识干啥?行了,你赶紧回屋听着去吧,我没空和你瞎聊。”张莺转头就走,王氏在后面追了几步,她没理会径直进了自己屋。

邓琼坐在炕上,一看她进来,立即起身去接:“娘子。”

“咋了?”

“没咋,我都听见了,堂屋里吵起来了。”邓琼拉着她坐下,“娘子,你快来歇一会儿。”

她笑着爬到炕上靠坐着:“还好,其实今儿没我啥事儿,他们自己吵去了。不过你爹倒是挺能和稀泥的,我算是发现了,好几回了,每回大伙儿一要吵起来,他就出来了。”

邓琼眼眸动动,在她耳旁悄声道:“我爹那里肯定也有钱,他不想火烧到自己身上才出来和稀泥。”

“真的?”她抬眼。

“我敢肯定。”

张莺眉头蹙蹙:“可惜了,这会儿才知道,这么闹过一通,他肯定谨慎了,咱们想把他的钱弄出来可就难了。”

“就算是提前准备,也未必能抓到,我感觉我爹不会像我娘一样把钱锁在柜子里。”

“那你觉得他会放在哪儿?”

“我想不到。”

张莺点点他的鼻尖:“我

感觉你爹挺聪明的,你应该是随了他。”

“才没有,我一点儿也不像他。”他赶紧跟老邓头撇清关系,他总感觉他爹阴阴的,他在他娘子心里的形象千万不能是这样的,“娘子先前不是还觉得我傻吗?”

“我是说你读书聪明啊。”

“噢。”邓琼靠在她身上,“反正我感觉我和我爹不一样,儿子也不一定像爹,你看大哥二哥不也不像他们?”

“性格不像,眉眼间长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不过你是里面长得最好看的。”

邓琼抬了抬下颌:“那娘子觉得大哥和二哥呢?”

“觉得他们啥?他们晒得黑黢黢的,就光看见两排牙了,要是不张嘴,连牙都看不到,我是看不出来好不好看。”

“噢。”邓琼忍不住低笑。

“你娘这回是真老实了,钱给她弄走了,往后家里的钱也不归她管了,她也不能这样耀武扬威的了,刚还跟我道歉来着呢。你二哥也是,你娘往后不挑事儿了,你二哥也找不到筏子对付我们了,往后算是能清净了。”

“那他要是还要挑事儿呢?”

张莺轻哼一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只能把他打瘸了他才能老实。”

邓琼也是这样想的,最好是别等到到时候,现在就把老二打瘸才好。但他娘子不发话,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他不能让他娘子觉得他是一个恶毒的人。

“嗯,我都听娘子的。”

“明天没的说,肯定是一早去我爹那儿,就是我们要不要去给你夫子拜年?”

“夫子在县城过年,往年也没去过的,都是过完年上课的时候再跟他问好。今年也不去了吧,二月就要考试了,我怕路上有着凉,要是考上了,明年咱们去。”

张莺点了点头:“这样也行。”

“娘子,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得准备点儿东西?明天得拎回去。”

“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就买了点儿点心和酒,家里啥都有,拿多了他又要说这说那。”

“好,那我听娘子的。”

他现在的确也拿不出来什么好东西,只能等以后再说了,考完倒是有点儿赏银,不过他打算拿来给他娘子打银镯子,暂时是没法儿给爹买啥了。

他们都做好了打算,一早拎着东西要出门了,走到半路却被老邓头拦住了。

“爹。”邓琼喊一声。

“嗯。”老邓头应了,从背后拎出两个纸包,“今儿回门,拿着东西。”

张莺茫然接过:“大嫂二嫂也有吗?”

老邓头没回答,背着手走了。

张莺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茫然继续往前:“你爹这是弄啥?他给你大嫂二嫂准备了吗?”

“应该没有吧?不然干嘛在这里给咱们,昨天晚上准备好不更方便?”

“那他这是啥意思?大嫂二嫂要是知道了不得多心?”张莺不满一句,“早知道就不收的。”

“娘子,别想那么多,他给,咱们就收着,反正就要去县城了,不怕他们。”

张莺笑着看他:“这么自信?”

他也弯起唇:“嗯,娘子现在就能去看铺子了。”

“你考试的时候咱们再去看吧,反正要考三场呢,也来得及。”

说话间,已到了张家门口,初二都是回门的日子,张钊今儿哪儿也没去,一早就把汤炖上了,这会儿正在收拾院子。

“爹!”张莺推门直进,“东西我放在堂屋里了?”

“啥东西?”张钊拿着扫帚跟进门,“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家里又没人吃。”

“本来没买多少的,回来的路上遇到邓琼他爹了,给我们添了两包,让我们拿着。”

张钊眉梢动动:“行吧,放这儿吧。”

“都是些点心,天冷,也坏不了。”张莺自己倒了水喝,“我们除夕那天还来了,想着你一个人家在孤单呢,没成想门关着,前面住的婶子说你去雷叔家了,我们又才回去。”

张钊坐下,笑着道:“他们二十八那天就喊我了,我说不去不去,他们除夕又一早来接我,我再不去就有点儿矫情了,就去了。”

“也好,雷家人也多,爹去那儿还能热闹热闹,免得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

“孤零零啥啊,不是有你娘陪我吗?”张钊笑着指了指牌位,又道,“你雷叔家人是多,一大家子人都在,就是雷明焕不在家,过年也没回来。”

张莺顺嘴问:“啊?那他去哪儿了?过年也不回来过?”

邓琼嘴角立即垮下去,顺势端了杯子挡住神色。

张钊道:“听说是突然勤奋起来了,跟去夫子家开小灶去了,你雷叔自然没啥不满意的,都高兴坏了,就随他去了。”

张莺缩了缩脖子:“啊?这么吓人?”

张钊笑了下,又问:“邓琼恢复得咋样了?”

“挺好的啊,爹你没看出来?他又胖回来了,精神也好多了,要不然我都不敢让他出门。”

张钊端详邓琼两眼:“嗯,是精神多了。”

“这些天都好好养着呢,门都不敢出,这回应该是能正常去考试了。”

“到时候要我和你们一起去不?”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去就行了,考个试还要一大家子去干啥?倒是考完了,排名出来了,爹跟我们一块儿去城里租个宅子,我们搬去城里住。”

“搬去城里住?”

“对啊,邓琼要是考上了肯定要去县城里读书,我们想着去县城里住方便些,他去读书,我去做点儿小买卖,也不用家里出钱了。”

“你说你们去住,我时不时去一趟还行,和你们住在那边不行,这还有这么大的摊子,也扔不下。”

张莺跟邓琼对视一眼,点点头:“这样也行,也不能放下家里不管。”

“嗯,你们要去看宅子,搬东西啥的,那我肯定跟你们一块儿去,得帮你们安置好。”

“行!那我先谢过爹了。”

张钊摆摆手:“我去厨房看看。”

张莺腾一下起身:“去看啥?我去弄。”

“不用,你们歇着就行,我就是去看一眼,这会儿还早呢,还不弄饭。”

“那行。”张莺又坐回去。

邓琼看人走了,小声道:“娘子,说不定雷明焕这回也能考上。”

“考上就考上呗,也不干咱们啥事儿。”

“娘子不是喜欢读书好的吗?”

张莺奇怪看他一眼。

他当即不敢再阴阳怪气了,垂着眼,乖觉道:“嗯,不关我们啥事儿。”

张莺摸摸他的脑袋:“你好好准备你的,好好休息,等村塾开了课就也能去上课了。”

“嗯,过了十五应该就开课了,夫子先前说过,今年要考试,所以开课早一些。”

“那就是了,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准备考试。”

邓琼轻轻抱住她的肩,小心试探着,用脸蹭蹭她的脸,见她没拒绝,这才将她抱紧:“娘子,我就是有点儿担心,我先前跟他打过架,我们不对付。”

“不对付就不对付呗,你就像现在这样,别跟他说话不就成了?你是去念书的,又不是

专门去交朋友的,要是能交上朋友肯定是好事儿,要是交不上,那就安安心心读书呗,要是有啥话没人说,就回家跟我说,也不影响啥。”

第59章 考上了也没你啥事儿……

邓琼抿了抿唇:“嗯,我听娘子的。”

他再不敢乱说话了,乖乖闭了嘴,让干啥他就干啥。

吃完午饭,他们还没走,一直玩儿到晚上天黑才回去,邓家也没人敢说啥,马氏在门口悄悄瞅了她一眼,被她逮到,又落荒而逃。

“莫名其妙的。”张莺嘀咕一句,回到了自己屋里,“这两天是不是还有亲戚要来?咱们要不要出去拜年?”

“肯定有亲戚来的,也要走亲戚,不过我身体不大好,每年也轮不到我招呼走动。”

“那估计你娘也不会带我去,这样正好,咱们好好在家休息就成,你就看你的书,我就做些手工活儿啥的,好拿去城里换钱。这一阵子都没去做生意,快要考试了,得多攒点儿钱。”

“针线活儿做多了伤眼睛,四月才算全考完,娘子还有段日子能做买卖,这屋里光线不好,别累着了。”

“也是,那我再给你做几身衣裳吧,免得到时候没有换洗的。”

邓琼往她肩上靠了靠:“娘子已经给我做了好多衣裳了,够穿了。”

“不行,你那里里外外的衣裳都得做新的,回头就把旧的扔了去,尤其是里衣,穿久了不好看也不舒服。咱们虽然没城里人有钱,也买不起啥好料子,但至少得干净整洁。”

张莺说着,笑着侧身,掌心轻轻放在他上。

“去了县城你想住在哪儿?是离县学远一点儿?还是近一点儿?”

“县学附近的住处肯定花费不小,就住远一点儿吧,我早上起早一点儿就行了,不耽搁什么。”

“也行,我就担心耽搁你睡觉,也不着急,咱们去了县城再看。”张莺双手握住他的手,“小琼,想到要去县城住了,我还有点儿激动呢。”

他微微弯唇:“嗯,我也一样。”

“咱们到时候把王桩子也带上,让他继续给咱们干活呗。”

“那白天就娘子和他在家?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要租个有铺子的宅子吗?到时候让他住在前面,不许他随意出入后面屋里,这样应该没啥问题了吧?”

邓琼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开铺子,那就要正经做生意了,租金付着呢,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再者要是惹上啥事儿了,好歹也有个通风报信的。”

邓琼还是很不高兴,可也不得不承认张莺说的有道理,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会分身术,一个在学堂里读书,一个在家里陪着。

他点了头:“嗯,那就听娘子的吧。”

“行!等他啥时候来了,我就跟他说。我还怕他不同意呢,毕竟他先前在县城得罪了工头,再回县城去,要是被人看见,说不定要被报复。”

“娘子,你别怕,等我考上了秀才,那咋说也是读书人,他们不敢轻易惹得罪的。”

“也是。”张莺笑眯眯在他鼻尖亲了下,“那我就不用担心了,睡觉!”

早上,不用她吩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她洗漱完,盛了饭菜照常准备回屋,一转头瞧见马氏。

马氏的头发好像长了些,用个头巾裹着,看不出来断了。

张莺没打算理她,抬步要走,被她拦住。

“老三媳妇儿,我们前个儿商量了半天,昨个儿又商量了半天,倒是有些眉目了。”

“你们自己做主就行,不用问我。”张莺抬步要走。

马氏又拦:“家里米面菜不用买,油盐一块儿出钱,剩下每人每月三十文钱,娃儿们每人每月十文钱。”

“然后呢?”

“还有一个问题掰扯不清,像我们几个都是给家里出了力的,拿钱那是应该的,可你跟老三又没干活,又没给家里添人口的,这个钱拿着不心虚吗……”马氏看着她的眼神,越说越小声。

张莺抬了抬下巴:“你的意思是,谁干的活儿多,谁多拿,谁干的活儿少,谁少拿,是吧?”

马氏还没想明白,着急回答:“对,就是。”

“我们不给家里干活,我和邓琼可以都不要这钱,但这家里干的最多的就是大哥大嫂,他们应该拿最多。这样,就把你月钱分七成给大哥大嫂吧。”张莺朝屋里吆喝一声,“大嫂!以后你每月月钱五十一文,二嫂九文。”

“你你你……”马氏指着她。

“你什么你?”她一把拍开那手,“不是你要求的?就这么定了,再多嘴一句一文钱都不给你。”

陈氏走出来,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她自己说的,咋就不好了?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合着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啊?就这样办!用不完你就攒起来。”张莺说完,又瞅马氏一眼,转头就走,只撂下一句,“以后这种芝麻大的小事儿别来烦我。”

陈氏跟了几句,又小声道:“弟妹,这几天家里的几个姨应该会来,娘让我跟你说,那几个姨嘴欠得很,叫你到时候就当啥也没听见,千万别在她们跟前发作。”

“我不去招待她们,那肯定就不会有啥事儿。”张莺抬步进了屋门。

陈氏没有追,先去问了王氏的意见,等着张莺再出门时又凑过去:“弟妹,娘说了,你要是不想招待,不招待也行。”

张莺挑了挑眉,越过她,将空碗筷放在灶台上:“我不去招待她们,不会就不给我饭吃了吧?”

王氏一直躲在堂屋看着,这会儿才跑出来,收了放在灶台上的碗筷,谄笑着道:“我来洗,我来。”

张莺瞥她一眼,没说话。

她还是一脸谄笑:“那哪儿能不给你吃饭呢,你照顾老三也辛苦了,你想吃啥,娘给你做。”

“哦。”张莺放下挽起的袖子,“那你洗吧,洗干净了。”

王氏看她要走,又追上来:“老三媳妇儿。”

“还有啥事儿?”

“老三媳妇儿,那个……”

“啥?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干活去,别耽搁我功夫。”

王氏咽了口唾液,满脸堆笑:“老三媳妇儿,你是不是要陪老三去城里读书啊?你把我也带上呗,我能给你洗衣服做饭。”

“你做饭又不好吃。”张莺怼一句,又道,“再说了也不一定能考上。”

“这话说的,那万一考上了呢?”

“万一考上了呢。”

“万一考上了也没你啥事儿。”张莺推开门回到屋里,又顺手把门关上,往炕上一坐,朝坐在炕上看书的人道,“听见没,你娘说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城里去呢。”

邓琼回神:“什么?”

张莺缓声重复:“你娘说,想让我们带她一块儿去城里。”

邓琼皱了皱眉:“别让她去。”

“我已经拒绝了。”

“嗯,就该直接拒绝她。”邓琼眉头舒展开来,“她搅和我大哥二哥还不够,还要来搅和我们吗?我又不是读书读傻了,让她跟着祸害我。”

张莺好笑打量他。

他一怔,恍然回神,又是那副无辜破碎的模样了:“娘子,我是不是不该这么想?她毕竟是我娘。”

张莺笑着摸摸他的脸:“我也不想她跟着,她还说什么要来给我们洗衣做饭,从前都没见她给咱们洗衣裳,往后能洗?我才不信她。”

“嗯,反正不能让她跟我们一起,她要是跟我们一起了,我爹肯定不会满意,那我爹要是也要跟我们一块儿咋办?我现在都还没赚钱的能力呢,哪里能养活得起他们。她要是再提起这个话,你别理她,让她来跟我说。”

“行了,我自己能应付,我就是跟你抱怨两句,你继续看你的书。”张莺笑着把布匹针线抱出来,“这下好了,也不用我出去招待你家亲戚了,我就在这儿做做衣

裳,陪你等着开课。”

十五一过,严夫子就派人来信了,说是今岁要提前开课,学生们要是有空闲,可以去村塾上课。

邓琼自然不能耽搁,一早,吃完大嫂留的早饭,张莺亲自送邓琼往村塾去。

“你看着是精神多了,郎中也说你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是得多注意,要是有哪儿不舒服,千万别忍着,要及时跟我说。”她站在村塾门口,给他整理整理衣领,“行了,进去吧,中午我来给你送饭,明天王桩子来,明儿我打算去城里做做生意。”

“好,我知道了。”邓琼瞥一眼不远处走来的雷明焕,赶紧推了推张莺,“娘子,你回去歇着吧。”

张莺也惦记着回去干活,没有瞧见人,应过几声转头走了。

邓琼看着她走远,松了口气,转头远远瞅雷明焕一眼,进了村塾里。

张莺没看见,大步往回去。她一早就让老张熬了一锅麦芽糖水,这会儿回去刚好把梨子削了煮上,时辰刚刚好。

梨子煮上,她刚往灶里添了把火,外面便传来王桩子的声音。

“老大!老大!”

她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眼:“来干活吧。”

王桩子手上还提了东西,乐呵呵放在桌上,不好意思挠挠头:“老大,我前几日本来想来给你拜年的,可又不敢往邓家去,就没来。”

“没事儿,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把东西放下就来干活吧。”

“老大,我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啥事儿?”

王桩子不好意思笑笑:“老大,我有个堂弟,也想跟着老大干活儿。”

“啥?我这又不是啥大买卖,哪儿请得起那么多人?”

“堂弟跟我一样,没啥手艺,老大可以先不给他工钱,看他做得好不好。”

张莺思忖片刻:“行,你先叫他进来给我看看。”

“先带来给我看。”张钊喊一声。

张莺一愣:“行,那我们一块儿去。”

王桩子欢天喜地跑出院门,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进门:“来来,快叫人,这是张叔,这是老大。”

少年看着和王桩子一样的憨,只是胆子不如王桩子大,畏畏缩缩的,小声道:“张叔,老大。”

“过来,我问你几句话。”张钊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站,少年吓得当即跪了地。

王桩子慌忙将他扶起,不好意思道:“老大,你别看他胆子小,他有一把子力气呢。”

“别害怕,我爹他不是坏人,他就是个打铁的,看着壮实一些。”张莺拍拍少年的肩,“你几岁了?叫啥?家住在哪儿?”

少年小心翼翼抬眼:“我叫王栓子,今年十三岁,家住在三水村。”

“家里有几口人?”

“七口,爹娘,哥哥嫂子侄子。”

王桩子笑着补充:“张叔,他家离我家不远,张叔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张钊道:“看张莺咋说。”

“行,那你先留下吧,不过我要先跟你说好,你也不会啥手艺,一开始是没有工钱的,但是管吃喝,等你干一段时日,我觉得你合格可以留下了,再给你发工钱。”

“老大,你放心,我都跟他说过了,他清楚的。”

张莺点头:“还有一件事儿,邓琼他很快就得去城里考试了,他今年要是考上了,咱们就得去县城做生意了,到时候你们也得去,包吃包住,你们看看行不行。”

“行啊,那行啊,老大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王桩子一口应下。

张莺瞥他一眼:“你不怕那个啥工头来找你麻烦?”

王桩子的嘴角又耷拉下去:“我都忘了这事儿了,是啊,要是遇到黄工头咋办?”

“怕啥?我时不时就过去一趟,管它啥黄工头白工头的,敢来我就敢收拾他。”张钊一开口,谁都安心了,“没啥意见就去忙吧,赶紧看着锅里去,别熬糊了。”

张莺哎呀一声,赶忙往厨房里跑,王桩子叫上王栓子也往屋里跑。

梨子的清甜气味和麦芽糖的香甜气味在屋子里漫延开来,甜得人都要流口水了。

王桩子吸溜一声:“老大这是弄啥呢?”

“糖。把模具放在桌上,搬个凳子放在桌边,我要把盛出来的糖放在凳子上。”

王桩子赶忙招呼:“栓子!来收桌子!”

王栓子立即将袖子撸起来,二话不说把桌子收拾得一干二净,拿了模具来摆放整齐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观看。

张莺余光全瞧见了,只是这会儿在忙,没时间说闲话。

她将梨子煮出来的汁水和麦芽糖汁儿混合在一块儿,又把煮的软趴趴的梨子捞起来,用杯臼打成泥,开始往模具里放。

一小勺梨子泥,一大勺糖汁儿,天冷,一会儿就在模具里凝成形状,轻轻一按,便脱成一块块花朵星星的糖块儿。

王桩子盯着糖,咂咂嘴:“老大,咱们啥时候去城里卖?”

“明天。”张莺装作不知道他馋,也不主动提起,将糖果分装好,放进纸包里,又去弄下一轮。

邓琼回来时,她正在后院里烤桃酥。邓琼听见动静就往后院去,还没看到王桩子,先看到了王栓子,他一下皱了眉:“他是谁?”

张莺转头,笑着道:“你回来了啊?咋也不说一声,还偷偷摸摸地过来。这是王桩子他堂弟,王栓子。”

“他来干啥的?”

“他来我们这儿寻个活儿干,我想着咱们就要去城里了,再招个人也成。”

“哦。”邓琼瞅那两人一眼,又恢复脸色,“娘子,你在做啥?我来给你打下手。”

张莺摆摆手:“不用不用,你看书去吧,我这边就快好了,一会儿就过去的。”

邓琼沉默一会儿,又瞅那两人一眼,抬步朝前院去。

王桩子都习惯了,王栓子却一直盯着邓琼的背影,直到他离开。

“哥,姑爷是不是很讨厌咱们?”王栓子小声问。

“没有,他就那个脾气,就只对老大和张叔有笑脸,对别人都是这样的,你别多想。”王桩子看着桃酥要出炉了,挽着袖子就上去了,“老大,我来吧。”

“行,手套戴着,我先前去前面了。”张莺用手帕隔着拿了两块,大步跑去外面,“邓琼!你尝尝。”

邓琼放下书,起身迎了两步:“娘子。”

“你尝尝。”张莺笑着把桃酥送到他嘴边,“你先前不是没吃过桃酥吗?我自己烤了一些,你尝尝,就是没放核桃。”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碎屑黏在薄唇上。

“好吃吗?”张莺也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好吃。”

“给。”张莺拉过他的手,放下桃酥,转身又要走,“你拿着吃,我去后面看看。”

他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咋了?”张莺眨了眨眼。

“没。”邓琼垂头,在她脸边蹭蹭。

她眼睫闪了闪,紧张道:“外面还有人呢,有啥话我们晚上再说。”

邓琼没动,下巴还是放在她肩头上:“我不喜欢那个王栓子。”

“为啥?你以前见过他?”

“没。”他就是不喜欢张莺身边有那么多人,不喜欢张莺把目光分散给别人,他方才举着书,一个字儿也没能看下去,可他不能说,他知道,张莺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样令人窒息的感情。

张莺反手摸摸他的头:“那就是不合眼缘?没事儿,先让他在这儿干一段时间,要真有啥不对的,咱们让他走就行了。”

“嗯。”他抿了抿唇,“要是娘子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只是有你一个人啊。”张莺掰开他的手,转身揉揉他的脸,“想啥呢?要考试了,专心读书,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他又凑过来,又抱住她:“娘子,我想和你一直在一块儿,读书在一块儿吃饭也在一块儿。”

张莺抚抚他的背:“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哪儿能时时刻刻都在一块儿?”

“我好羡慕王桩子和王栓子,他们俩能一直跟在娘子身边。”

“那也是白天在一块儿,晚上又不在一块儿,你要真是他们两个,我也不会喜欢你了啊。”张莺轻轻推开他,对着他笑,“桃酥好不好吃?我再给你拿几块儿来?”

“好吃,吃这个两块就行了,吃多了该吃不下晚饭了。”邓琼凑过在她脸上亲了亲。

她笑着抹去他嘴角的碎屑:“好,那我给你留几块,剩下的我明天拉去城里卖。”

“好。”

“你再看一会儿书吧,我去把桃酥包起来,饭好了我叫你,有啥别的话,我们晚上再说。”

邓琼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了,晚上休息时也只是轻轻靠在她的肩头。

她没深想,忙了一天,她是有些累,早上还得早起。

冬天,天亮得晚,早起也是件折磨人的事儿,牛车到县城时,她还是哈欠连天的,背上展示架往城里去。

太阳微微升起,摊位都摆出来了,大街小巷都是烟火气,她稍稍打起精神,跟着也叫卖起来。

元宵刚过,都还没到二月,还在年里,街上闲逛的人不少,有带着孩子的一看见有卖糖的就没法继续往前走了。

“怎么卖的?”

“四文钱一个,七文钱两个。”

“这有点儿贵了吧。”

不必她解释,一旁的小孩就喊起来:“娘,好看!”

她这才不紧不慢解释:“这是梨子味儿的,和普通的饴糖不同,我这个卖的也大些,七文钱您买两块不亏的。”

带着孩子的女人看看闹着的孩子,又看看形状各异的糖果,还是掏了钱:“那来两块。”

“好嘞!”张莺笑着将糖包好交到客人手中,又继续往前去。

走着走着就到了录事宅子的后门,她没有犹豫,上前将门敲响。

录事家里的婆子都认得她了,连忙笑着将她往里面引:“小姐前两日还念叨呢,说好长日子没见着你了,快来快来,我给你倒碗水喝。”

“谢谢婶子。”她接过碗,忍不住左右看一圈,她来过这里许多次了,还是觉得新鲜。

“小姐今天应该在家,已经有人去通传了,你稍微等等。”

张莺点点头,捧着碗大口喝水。

没多久,录事家的小姐从月洞门出来,笑着迎来:“你怎么这么久没来?你上回送来的月饼很好吃,我还想着你过年肯定也会做些好吃的拿来,却没等到你。”

张莺放下碗,站起身:“我相公生病了,我在家照顾了他一段时日。”

“病了?严不严重?我家里认得几个不错的大夫,你带他去看看吧。”

“已经看过了,眼下也好多了,这几天都能去读书了。”

“那就好。”小姐坐去她身旁,看着她展示架上摆放的糖果,“这是糖吗?”

她也坐下:“嗯,就是饴糖,没什么稀奇的,你要是好奇就拿一块儿尝尝吧。”

“谢谢。”小姐拿起一块儿花朵形状的汤放进嘴里,“你过年有没有去哪儿玩?我一直都在家里,听说外面有热闹的,但我爹不让我出门。”

“我原本是想来城里玩儿的,但我相公生病,我就一直在家里照顾他。也不着急,他今年要是考上了,明年过年就能在城里玩儿了。”

“噢,我想起来了,你相公今年要考试,你们打算住在哪儿?”

“订个客栈就成了。”

“那你得早点儿订,每年来考试的人不少呢,临近再订可就订不到了。”

张莺怔愣一瞬,匆匆忙忙往外走:“哎呀,那我现在就去,免得到时候订不到了。”

“张姑娘。”录事家的小姐追上去。

“咋了?”张莺回眸。

小姐抿着唇,笑得腼腆:“等你相公考上了,你会跟他一起来城里住吗?”

“嗯,我相公要是考上了,我得陪他来县城里念书。”

小姐点了点头:“好,那我等你。”

张莺也点点头,抱着展示架,大步跑出院门,直奔客栈去。

离考试还有段时日,临近县衙的客栈都还没被订完,她掏了钱订了间中等的,高高兴兴继续做买卖。

下午往邓家走时,她便跟邓琼说起来:“幸好录事家的小姐提醒,我已经把客栈订好了,你也没时间去看看,等到考试那两天直接过去。”

“娘子,让你费心了。”

“就是顺手的事儿。”张莺牵着他的手,小声道,“今天又挣了快有一千文,一会儿咱们回去数数。”

邓琼刚要答话,邓财从屋里一瘸一拐出来,手里还拿了个棍子。

“你要干啥?”张莺上前一步。

第60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你说我要干啥?”邓财握了握手上的棍子,“你先前跟我动手的事儿都忘了?你以为我轻易能放过你?”

张莺冷笑一声:“你确定你要跟我动手?”

“咋?我还怕你个女的不成?我就是瘸了条腿,打你也是轻轻松松。你爹娘没教好你的,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邓财说着就要上来。

“慢着。”张莺一抬手,看向躲在堂屋里的人,“躲那儿看什么戏呢?过来。”

王大芬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过来。”

邓财回头看一眼,满头雾水:“你把我娘喊过来干啥?”

张莺手往王氏肩上一搭:“你刚才看到了吧?你二儿子要打我,你咋说?”

王氏咽了口唾液:“我……”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邓琼马上要考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我要是出啥事儿,也没人管他考试的事儿了。”

王氏目光来回转了圈,心里有了数,叉着腰看向邓财:“天都要黑了,赶紧回屋去,在外面闹啥闹?”

邓财一脸震惊:“娘?你这是啥意思?那先前她做的那些事儿就都过去了?”

“啥事儿?这不好好的吗?能有啥事儿?赶紧回屋去。”王氏见他不走,又双手去推他,“赶紧进屋去。”

他边退边皱着眉问:“娘!你这是干啥?”

“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们回屋去就行。”王氏回头摆摆手,推着邓财一路回到了西侧屋,“快走快走。”

邓财一肚子窝囊气,低声骂道:“娘!你到底要干啥?你就不想收拾收拾她吗!”

“我不是不想,我……”

她手里没钱了,老邓头为了不被揭穿,给了五两封她的嘴,五两有啥用,往后儿子媳妇儿挣的钱不给她了,这才是最大的损失,她年龄又大了,往后该咋办?她得给自己找好退路。

老大和老大媳妇儿倒是老实,但没啥本事,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跟着他们两个;老二和老二媳妇儿更不用说,那老二媳妇儿最坏最矫情,要是跟了他们两个,还有她的好日子过?

唯一也就是老三,虽然她也把老三媳妇儿得罪了,但老三有出息,会读书啊,等老三成了才,还怕管不住老三媳妇儿?

“老三媳妇儿说的也有道理,老三就要考试了,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影响他。”

“那她打我的呢?打我媳妇儿的呢?打你的呢?这些都不管了?”邓财气不打一处来。

“那也不能现在管啊,现在是要紧的时候,你咋就听不懂呢?”

“我们都把她得罪成啥样了?现在还有用吗?”

“那不是还有老三吗?”

邓财嗤笑一声:“老三?就他那个白眼狼?他现在还屁都不是都要跟我断绝关系,往后真要有本事了,也是第一个跟我大呼小叫,我能指望得上他?”

王氏狠狠瞪他一眼:“你说啥呢?你一个当哥哥的咋能这么说弟弟?”

“你没说过?咋?只能你说,不能我说?”

“老二!”王氏气得往他肩上捶了好几下,“我不管你,你以后别给我惹事!这家里能指望的就只有你弟弟了!”

邓财气得往炕上重重一坐,别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王氏看他一会儿,转身出了门。

“说到底她还是偏心!一点儿不掩饰的偏心!”邓财气道。

马氏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早就说了她偏心,就你不信,还整天想着给她出头出气,人家压根儿不需要。”

邓财垂着头,一言不发。

西侧屋里,张莺听见外面没动静了,轻声从门口离开,小声道:“没声音了。”

“娘子,你别怕,真要打起

来,我会挡在前面的。”

“我才不怕呢。”张莺倒了口水喝,“我只是不想事儿闹得那么大,要是闹去里正那儿可不好看,你还想继续读书呢,村里的风评还是很要紧的。”

“娘子,你想的真周到。”邓琼笑着抱住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敲门声响了。

陈氏在屋外小声喊:“老三媳妇儿。”

张莺跟邓琼对视一眼,挣脱他的环抱,开了门。

陈氏左右看一眼,从门缝挤进来,反手将门关上,把鸡蛋往桌上一搁,小声道:“这是欠你的鸡蛋,还有这钱,你收着。”

“这是啥钱?”张莺问着,把先前写下的借条拿出来交给她。

她接过,小声道:“虽然那天你跟老二媳妇儿说不要钱,但你和老三也是家里的人,平时也给家里干活,这钱咋能不收呢?你拿着,多少能够一个月的鸡蛋钱了。”

“多谢大嫂的好意,但我说到做到,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要,老二媳妇儿也别想要,我不收这三十文不会咋样,我倒要看看她少了那二十一文难不难受。”

陈氏一脸为难:“那、那……”

邓琼也劝:“大嫂,你收回去吧,我娘子认定的事儿旁人咋劝都是没用的。”

“那行吧,那我就不提这事儿了。”陈氏叹息一声,“你们早点儿休息吧,我先走了。”

张莺看着她离开,将门拴好,又道:“我订的客栈就在府衙附近,去考试也方便,到时候咱们早一天去,你好适应适应。”

“娘子,你真好。”

“行了,快睡吧,很快就要考试了,你得好好休息。”

考试就在二月初,天刚刚暖和起来,一连都是晴天,早上起得早,晌午就到了城里,张莺把客房收拾一通,拉着邓琼去外面吃饭,刚出客栈的门,就撞见了熟人。

“欸,张家丫头?”

“吴婶子。”

吴婶子领着雷明焕走来:“张家丫头,陪你男人来考试啊?”

“嗯,你们也是来考试的吧?”

“是啊是啊,早知道咱们应该一块儿来的,也好有个照应。你们是要去吃午饭吧?咱们一块儿呗。”

吴婶子是雷明焕他娘,雷叔他媳妇儿,算是长辈,长辈开口,张莺不好拒绝。

“对,是要去吃午饭。”

“走走走。”吴婶子兴高采烈推着她往前走,“我请你们。”

邓琼自然而然落在了后面,跟雷明焕一起。

“这么大个人了,来城里考试还要娘跟着啊,雷明焕,你臊不臊得慌?”

雷明焕瞥他一眼,低声呛回去:“你不也是要你娘子陪着吗?”

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我们夫妻感情好,谁也离不开谁。”

雷明焕磨了磨牙,没说话。

邓琼冷哼一声,又道:“雷明焕,你别痴心妄想了,就算你这回考上了,我娘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她心里只有我一个,就算是我死了,她心里也只有我一个。”

雷明焕狠狠瞪他一眼:“邓琼!你少得意!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会读书!你给我等着!”

他轻飘飘瞥人一眼,大步跟上张莺的步伐,黏去张莺身旁。

“明儿送他们去往考场,咱们去城里逛逛呗?我也好久没来城里了,刚好去走走。”

“行,没问题,婶子。”

吴婶子正拉着张莺说话,到了饭馆里也是聊个不停,邓琼乖觉坐在一旁,时不时给张莺夹菜,很是听话的模样,一顿午饭下来,吴婶子对他是赞不绝口。

“你们家老三真是听话,人长得也周正,好好考,考完往后就能出人头地了。”

“多谢婶子吉言,婶子也快回去歇息吧,明天考试要紧。”

“哎,我们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儿回去。”

张莺跟人打完招呼,跟邓琼一块儿回到客房休息。

眼见着是要考试,客栈的人越发多起来,全是从南县辖地的各村来的,这会儿聚在一起,难免要高谈阔论一番,门关上都能听见外头的讨论声。

张莺往楼下看一眼,低声嘀咕:“明天都要考试了,不好好歇着,还在这儿说什么话。”

邓琼垂了垂眼,怪里怪气道:“南县的青年才俊可大都在这儿了。”

“噢,你也想下去聊聊?”

“没。”邓琼小声道,“娘子没瞧见啥长得特别好看的?”

张莺回头瞅他一眼:“好好看你的书,不想看了就去歇着。”

他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张莺看他垂着眼,也懒得理他,坐去床边的矮榻上翻看账册。

他悄悄看她一眼,慢慢挪步过去,张莺一抬眼,他又赶紧坐回去。

张莺有点儿心不在焉,一会儿,又朝他看去:“你再给我阴阳怪气就一个人待别的屋去。”

“不敢了。”

“那你过来。”

他抿着唇,慢慢挪过去,停在她跟前。

张莺看他一会儿,拍拍身旁的空位:“坐。”

他垂着眼坐下。

张莺在他脸上亲了下:“行了,坐着歇会儿吧,这会儿看书也没啥用。”

他这才抱住她,瘪着嘴在她脸上蹭蹭:“娘子……”

“嗯。”张莺反手摸摸他的脸,“日头不错,晒晒太阳吧,这会儿是有点儿吵,天黑就好了。”

他再不敢叽叽歪歪,靠在她肩头,和她一块儿看账本。

晚上外面动静消停没多久,一早外面又吵闹起来,也到了时辰,张莺收拾好东西,看着人往考场去。

邓琼一步三回头,张莺朝他摆摆手,看他磨磨蹭蹭,干脆转头走远,刚巧,碰上吴婶子,便头也不回跟吴婶子去街上逛了。

邓琼还在看她,见她没回头,撇了撇嘴,抱着东西继续往前走。

再从考场出来时,他看她,一脸幽怨。

“咋了?累坏了吧?我做了好多好吃的,快回去歇着。”张莺笑眯眯拉着他往客栈去。

他耷拉着脸:“那天进考场,我一直看着你,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莺看他一眼,叹息一声:“那我都跟你说了,赶紧排队进,你非要一直看着我,我为了不影响你,就只能先走了。”

他抿抿唇:“噢。”

张莺笑着搓搓他的手:“咋样?题目难不难?好不好写?”

“还行,没碰上不会的。”

“饿不饿?冷不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不饿也不冷,没哪儿不舒服。”

张莺拉着他进了客房:“我借客栈厨房给你做了点儿吃的,咱们吃完去严夫子那儿坐坐再回去。”

“娘子,你真好。”

“刚才不还说我不管你吗?”张莺笑着给他盛了饭,“你肯定饿了,在里面又没啥好吃的,快吃吧。”

邓琼脑袋一歪,靠在她肩头:“我就是怕娘子不喜欢我了。”

“好好,赶紧坐直吃饭,一会儿汤都要冷了。”张莺催了几声。

邓琼不敢不坐好,也不敢不乖乖吃饭,一下骨头也长回来了,坐得板板正正的。

严夫子也才吃过饭,正在院中和学生们说话,张莺敲了门,师娘吆喝一声“是小琼来了”,严夫子立即笑眯眯迎过来。

“我们正在对答案,才开始没多久,你快来。”

邓琼偏头看一眼张莺,点头应下:“好。”

一群学子们又围着严夫子聚成一圈,继续讨论起来,

张莺也没走远,站在檐下的台阶上,踮着脚竖着耳朵听。

刚对两题,外面又有敲门声,张莺抬头看去,瞧见门口站着的雷明焕。

对题的学生们也望去,热情召唤:“明焕!快来快来,我们刚对到第三题。”

雷明焕看她一眼,抱着布包小布跑去,很快融入进去。

雷明焕的人缘比邓琼的好多了,正如眼下,雷明焕站在人群中,学生们跟雷明焕勾肩搭背,说说笑笑;邓琼也站在人群中,站在严夫子的身旁,安静沉默,就连题目答对了,也没什么欣喜之色。

张莺叹了口气,再也听不下去那些弯弯绕绕的答案,只是看着邓琼那张有些冷漠的脸。

题目对完了,他没有错的地方,也没有笑脸,抬眼看来时嘴角才微微弯起。

“也都不必担忧,兴许名次出来了又不一样,好好回去准备,等着消息就成。”

“是,夫子。”学生们齐声应是,一个挨一个离开,邓琼缓步走来,也要离开。

“小琼。”严夫子忽然唤。

邓琼愣了下,转身行礼:“夫子。”

“这回答得不错,你肯定能考过,不用多担心,好好准备下一场。”

“好,我明白了,夫子。”

“回去好好歇两天,等排名出来了,我带着排名去村塾,到时再开课。”严夫子拍拍他的肩,“去吧。”

他点点头,喊上张莺一同朝院门外去,迎面碰上雷明焕和吴婶子。

“明焕说你们也在这儿,我想着干脆我们一起回去算了,路上还有个伴儿。”吴婶子热情道。

张莺不好推拒,便应下:“好,我家牛车来接我们了,婶子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那好啊,也省得去搭车了。”

王桩子正在城门口等着,远远就朝他们招手:“老大!姑爷!”

“走吧。”张莺领着人上了牛车。

她仍旧跟吴婶子坐在前面说说笑笑,邓琼和雷明焕坐在后面谁也不搭理谁。

到了村口,张莺跳下车,跟吴婶子客气几句,叫王桩子送人回去,自己和邓琼一同走回去。

“小琼,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什么?”

“我看你刚才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旁人对了题都可开心了,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开心。”

邓琼弯了弯唇:“没有,我早就知道自己写对了,早就开心过了,所以再听到自己对了,也没啥兴奋的。”

“我感觉你和你的那些同窗确实是很不投机,他们跟雷明焕很熟稔,和你就不咋说话。”

“娘子喜欢雷明焕那样开朗的?”

“没。”张莺抓紧他的手,“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怪孤单的,我知道你和他们合不来,我就想,要是你去了县学,能遇到几个合得来的人,那就好了。”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需要合得来的人。”

张莺皱了皱眉,没有多问。

刚好走到门口,张钊瞧见他们,问:“王桩子呢?不是去接你们了吗?”

“我让他送吴婶子和雷明焕回去,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行,那都来洗手准备吃饭吧,我和栓子已经把饭煮好了,你们这几天肯定都没吃好。”张钊笑着将饭菜端上桌,“咋样?人多不多?”

张莺边帮忙边道:“挺多的,我还以为去考试的没几个人呢,这回去看了才知道那么多人,围得水泄不通的。”

“每年考试的人都多,但考上的人就没多少了。”

“邓琼这场考试肯定没问题,严夫子都说了,让他安心准备下一场就行。”

“那好啊,咱们也不用去城里蹲着看排名了,好好在家温习课本就成。”张钊给他们俩盛了饭,“咱们先吃。”

邓琼双手接下:“谢谢爹。”

“谢啥?吃吧。”张钊边吃边道,“明天还去上课吗?”

张莺答:“不去,夫子说了他帮忙在城里蹲排名,这两天就先不来了,也给他们学生放两天假。”

“那明天来家里吃呗,你们在那边又没啥好吃的,到这边来再咋说鸡蛋是管够的。”

“行,那我们明天过来,就是要晚点儿,他累了几天了,得多睡一会儿才行。”

“那肯定的,你们吃完饭就回去歇着吧,这几天又是考试又是赶路,是要多歇歇,碗筷让栓子收拾就行。”

张莺应下,吃完饭就拉着邓琼往邓家走。

天还没黑,远远就瞧见邓家院门前张望的几颗脑袋,她满眼疑惑走近:“你们干啥?”

王氏谄笑靠近:“回来了啊?考得咋样?”

“那哪儿知道?名次还没出来呢。”张莺拉着邓琼往里走,“行了,邓琼他累了几天了,要好好休息,有啥事儿改天再说。”

“是是是,是得好好歇歇。”王氏跟着他们,“老三没哪儿不舒服吧?”

邓琼摇了摇头:“娘,我没啥事儿,就是累了,想休息了。”

“行行,那我不吵你们了,你去歇吧。”王氏带着陈氏和两个妮儿走远一些。

张莺进了门,拿上壶又往外去:“我去烧水,你洗洗再睡。”

刚出门,王氏又迎了上来,咧着个笑脸:“老三媳妇儿,要烧水吧?我来我来。”

张莺瞥她一眼:“不用,我自己烧。”

她又跟上来:“我给你劈柴。”

“不是有劈好的?”张莺舀了水,一手抱着柴火,一手拎着壶,扔下身后的劈柴声,又回到屋里,“水很快就好,你先找换洗的衣裳吧,身上的脱下来扔在篓子里,我明天洗。”

“娘子。”

“咋?”她回头,瞧见他微微散开的衣裳,往下,是松松垮垮的裤腰,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

邓琼清澈的眼神看着她:“娘子,有点儿冷,我能不能一会儿洗的时候再脱。”

她脸颊微红,扭过头继续烧水:“你说的不是废话吗?冷就先穿着呗。”

“噢。”邓琼坐在炕边等着。

张莺没听见他说话,又忍不住回头看他,又一眼瞧见他敞开的衣领。

他故意问:“咋了?”

“没,水差不多了,准备洗。”张莺又回头,拎着壶往盆里倒,“来吧,来洗。”

话音刚落,邓琼从身后抱住她。

她一愣,反手摸到他温热的皮肤:“脱好了?快来洗。”

“娘子。”邓琼不松手,故意磨蹭。

“行了,赶紧洗。”张莺拍拍他的手,将他推开,背过身去,拉开腰间的系带。

邓琼当做没瞧见,继续面对着墙壁清洗,洗着洗着,人突然走过来,从侧边双手环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