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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多谢世子。”

晏昭规规矩矩地又行了一礼,这才小步退出了门外。

甫一踏出香堂的门,她便加快脚步离开了这处。

心下暗自将殷长钰骂了个彻底。

他是亲王世子,但自己不也是丞相千金吗?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原本以为是清冷淡漠,却实则是如此不通人情。

等晏昭回到主殿前,这边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她悄悄地并入众人之间,假装自己从未离开过。

晏诤注意到了她,悄悄偏头眨了眨眼。

晏昭回以一个浅笑,并朝他做着口型:“阿兄为我秘之。”

那温润青年点了点头.

香堂外,桑青匆忙赶来。

殷长钰睨了他一眼,冷声问道:“怎么才来?”

桑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后山的雪有些化了,车轮陷在了湿泥里头……”

“行了,”殷长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回去查一查,中秋宫宴那晚,我、我…后来所在的那处偏殿可有人进出过?”

“这……”侍从的面上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

毕竟是宫中,真要查起来,可不是简单的事。

“怎么,不能查?”青年半眯起眸子,低声问道。

“能、能查。”闻言,桑青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这就去,小的这就去查。”

阶上,青年立于原地,下意识伸手探向腰间——

只是却抓了一个空。

他这才想起,玉君送的香牌已经被自己弄丢了。

殷长钰慢慢躬下身子,他的心口处突然泛起细密的疼来.

晏昭刚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府中,天空便又飘起了细雪。

她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打算在房间里看一下午的书。

屋内银丝炭烧得正旺,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雪又大了起来,簌簌地打在窗外,竟有几分安心之感。

“小姐,这斗篷上如何破了一处?”

雪信从屏风后走来,手中捧着她今日穿的那件素缎斗篷。

而斗篷的下摆上赫然有了*一处扎眼的破损。

晏昭眨了眨眼。

——莫不是被何物勾破了?

“许是上车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若是补不了便丢了吧。”她摆了摆手道。

这件斗篷样式过于素净,若不是要陪老夫人去什么佛寺,她也不会叫雪信将其翻找出来。

“对了,叫门房替我去送个信。”晏昭起身走到桌边提笔写了几句话,封好了交给雪信,“送到姚府上。”

雪信接过信来,刚要转身出门,却又被叫住了。

“还有,”晏昭补充道,“提前告诉他们备好马车,明日我要出门。”

“是。”

……

雪信走后,她便重新回到了榻上继续看书。

不知又过了多久,待后颈处传来了轻微的酸痛感,晏昭这才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站起了身来。

没想到此时天色竟已渐渐暗了下来。

沉光和绿云轻手轻脚地端来食盒,将饭菜布在暖桌之上。

晏昭简单吃了两口梅花汤饼,并一些清淡的菜色,便放下了筷子。

“都撤了吧。”她对着丫鬟们吩咐道。

又简单洗漱一番后,晏昭更换了寝衣,熄灯睡下。

半梦半醒间,窗外好似传来了一些声响。

她立刻清醒了过来,警觉地抽出匕首。

随着窗户慢慢被推开,一道人影倏然翻入了房内。

迎着月光与冷风,他发尾轻扬,衣摆飘动,又倏然转身回首,眸似寒星,面如冠玉。

恰是霜封清人骨,寒流月下仙。

他与晏昭目光相触的那一刻,霎时眼尾飞红,快步上前将人搂入了怀中。

“昭昭……”

沈净秋将脸埋入晏昭的颈窝,身体是冷的,吐息却是滚烫的。

“我梦到……七月初九那日了。”

七月初九?

……是童玉君离世的那天。

“我害怕,我怕这只是一场梦,我怕这都是假的。”

青年声音颤抖,带了些泪意:“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晏昭慢慢伸出手反抱住他。

她能感受到身前人的颤栗与惊恐。

说到底……这件事是她理亏。

“我不是在这儿吗?”她偏过头,嘴唇轻轻擦过沈净秋的侧脸,“冬奴,看着我。”

那人抬起头,眼眶通红。

“我在这儿,我是童玉君,也是晏昭。”她捧着这张梨花带雨的美人面,认真说道,“这不是梦。”

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身前人猛地低头深深吻了下来。

他像是对待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又想急切地掠夺,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却又不忍用力,怕不小心便会将其碰碎。

冰冷的衣衫逐渐被体温暖透,晏昭像是被嵌在了这个滚烫的怀抱中,支撑身体的不是双腿,而是身后的两只臂膀。

喉间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直直烧至心口,叫她不由得颤了颤身子,拼命后仰想要逃开这个无止境的吻。

这种挣扎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禁锢。

身后的手掌逐渐从背上移到后颈,将她整个人狠狠地向前压来。

无法逃脱。

她似陷入了一个迷乱的梦中……甚至有片刻的恍惚,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身处何时。

“昭昭……”

口唇间偶然漏出了一两声呢喃。沈净秋不厌其烦地唤着她,仿佛这样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青年后颈处那双属于少女的手臂,逐渐失了力,只能搭在身前人的肩上随着动作轻轻.荡着。

…….

待夜云四散,大雪初歇。

这一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再有两天便是除夕。

云水舍的雅座里,四角的烟道将室内熏得一片温暖,却又叫人感到些闷热。

殷长钰咳了两声,走到一旁轻轻推开了窗。

他无意间往楼下扫了眼,却正巧看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人。

少女今日披了一件鼠灰色的裘衣,更衬得眉目清淡贵气。她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侍女,随后快步走入了门内。

“怎么了?”姜辞水见他神色有异,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殷长钰眸色微动,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无事。”

与姜辞水相识这么些年,他多少倒也了解些此人的脾性。

看似对谁都笑脸相待,却是个冷情到骨子里的人,但是他提起“晏昭”时的神态,却与旁人有着细微的不同。

——姜辞水动心了。

而若叫这人察觉出自己与他这位心上人的什么苗头……纵然只是浅淡的交集,他也定会心生不满。

虽说自己倒也不惧,但为免麻烦,还是遮掩一二为妙。

“是吗?”红衣青年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观你今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

殷长钰斜睨了他一眼,刚要开口,突然听得外头有人道:

“镇西军就驻扎在城外数十里的地方,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没有个要走的意思,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他下意识与姜辞水对视了一眼。

这话……

不过赵家倒霉,倒是快事一件。

于是二人都继续坐下喝茶,没有要前去制止的意思。

外头的议论并未停止,甚至还提高了声音:“我听闻城西有几块地,都被赵家占了。掠夺民财,如此猖狂,难道陛下都不管吗?”

“啪——”

似是杯盘掷地碎裂后的声响。

随后,有清越铿锵之声响起:“一派胡言!”

听见这道声音后,雅座内的两人皆是下意识一顿。

正巧此时窗外的冷风将竹帘微微吹起,露出那少女的一半身姿。

“且不说城西那三十亩‘民田’是户部批给阵亡将士的抚恤庄,就单论大军驻扎一事——镇西军大营离城三十里,按《军制》本该如此,并无出格之处。你平日里可曾读书?满腹空文也敢在此乱嚼舌根,倒不怕惹人笑话。”

此言一出,姜辞水率先笑出了声:“好伶俐的口舌。”

堂中,那书生已涨红了脸:“你一介女流,懂什么《军制》,赵家——”

“你是陇西人士吧,”晏昭看了看眼前人的装束打扮继续道,“你知道陇西的黄沙地里埋葬了多少镇西军的将士吗?如今你尚有命在此高谈阔论,不心念镇西军的恩德倒也罢了,还出言侮辱赵将军,简直不配为陇西人。”

“这位姑娘说的不错。”

这时,一旁的茶座中又走出来一人,他先是对着晏昭行了一礼,随后继续道:“我也是陇西人士。在我们那儿,哪家不曾受过镇西军的恩惠?若是没有赵将军,突厥人怕是早就破关而入了。”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我家便在城西那处,那三十亩田本就是荒地,前些年朝廷派人来将那田地都买下了,根本就不是民田。”

“赵老将军戎马一生,几度生死,没想到如今却被这等人诬陷。”

……

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大,那书生似乎是终于忍受不了了,他垂着头,两拳紧握,眸子发红。

突然,他回身拿起炉子上正煮着的热茶,一边大骂一边朝晏昭泼去——

“驴毬日的泼贱货!”

这刹那间,谁都没来得及反应。

第67章 定亲摔入了一个溢满香气的怀抱里。……

只是一旁那最先站出来称自己也是“陇西人士”的男子,立刻一个箭步挡在了晏昭身前。

滚烫的茶水并着茶壶一同狠狠砸在了他的背上。

这电光火石之间,而还没等晏昭反应过来,突然又被来自后方的劲力扯着,摔入了一个溢满香气的怀抱里。

她看见身后人展臂间,好像从袖中飞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只是那东西非常细小,倒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背倚着的胸膛微微震动了两下,这人开了口。

“蠢笨如猪而又气量狭小。”

“我要是你,早就找个结实的房梁吊死了。”

姜辞水语调轻慢,但说出的话却盈满了恶意。

“你们、你们合起伙儿来——”

那人面色通红,似乎快要失去理智。

危急之时,突然有三五府兵冲入了堂内,上前来便将那快要失控之人反手捆缚住。

“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动用私刑?!!”书生疾言厉色地大喊道。

——“私刑?”

竹帘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冰冷疏淡的声音。

白袍缓带的青年一手撩帘,慢步走了出来:“本府持陛下亲赐金批令箭,凡有冲撞者,可当场缉拿。如何算得你口中的‘私刑’?”

他又对着府兵道:“此人咆哮仪仗,已犯不敬之条,即刻收系,听候发落。”

“是!”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你们……!”

那书生依旧挣扎着发出怒吼,但他又如何能搏地过数名府兵?叫骂声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外。

而晏昭未曾给予其任何目光,反应过来后,她立刻扶起了为她挡下滚烫茶水的那人。

“足下可还好?”

他艰难地站起声,低声道:“还好,应该没什么大碍。”

晏昭转头看向姜辞水——

这也是姜辞水出现后,她看来的第一眼。

“姜世子,可否帮忙将这位公子送去医馆?”

姜辞水微微挑眉,答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他凑上前,在晏昭耳边轻声道,“只是昭昭又该如何感谢我?”

晏昭冷下了神色。

她同样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世子莫要忘了,焦元正尚未被定罪,而我总会有办法将你拖进来的。”

那容色艳丽的青年不怒反笑,他漫声道:“将我拖进来……好动听的话。”

尾音在他唇舌间打着颤,慢慢钻入晏昭的耳中。

姜辞水直起身子,朝外头摆了摆手。

“把这位……公子,送去最近的医馆,一定要嘱咐大夫用最好的药,没治好你们不准离开。”他对着自己的侍卫道。

“是!”

姜辞水回过头,朝着晏昭眨了眨眼。

而晏昭则未曾理会他,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雅座中。

姚珣被方才的一幕惊住了,半晌还没回过神来。

“阿昭,你真是……”她怔怔道,“……英勇。”

像是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刚才的场景了。

“我不过说了几句话罢了。”晏昭拿起已经凉透的茶灌了一口,“替我挡茶的那位公子才是英勇呢。”

“是啊,也太危险了,若不是有那人……”姚珣有些后怕地拍了拍她的手。

“算了,不提这事了。”晏昭望了望四周,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我们换一处说话吧。”

姚珣看起来也是心有余悸,便连忙答应了.

另一边,姜辞水和殷长钰也离开了云水舍。

回程的马车上,红衣青年把玩着一颗足有拇指般大小的圆润珍珠,漫不经心道:“我倒要多谢世子解围。”

殷长钰倚在一边闭目养神:“顺手罢了。”

“对了,”姜辞水眸色渐深,轻声道,“上回我与世子说的那事……?”

这时,车帘被吹起一角,冷风扑面,殷长钰睁开了眼。

“把你那恶心东西拿得离我远些。以后莫要再提。”

闻言,对面人笑了笑,便低头不语了。

马车在襄亲王府前停下的时候,车内便只剩了殷长钰一人。

他走进府内后,便快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刚踏进远门,殷长钰便扯住一旁的小厮问道:“桑青是否回来?”

“回世子,桑统领正在屋内候着世子,说是有事要报。”小厮一板一眼道。

听闻此话,他立刻转身大步往房间走去。

推开门,桑青果然正坐在桌旁。

见殷长钰回来,他立刻起身,侍立在侧。

“如何?”殷长钰语气急切。

“回世子,”他从怀内取出一份帖子来,拱手禀报道,“中秋宫宴时,那偏殿是作女客更衣之用,当日一共便只有六人曾出入过。”

殷长钰展开那文帖,屏住呼吸看去——

最后一个进出过偏殿的人……

右仆射晏惟之女,晏昭。

视线触到这一行字的时候,霎时间他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那日在偏殿中,究竟是幻觉,还是有人装作不知,肆意哄骗他?

晏昭。

文帖从手中滑落,殷长钰像是脱了力一般,跌坐于身后的榻上。

如果真是她。

如果真是她……

那今日,姜辞水还敢当着他的面去抱她……

他竟然听那贱人在自己面前百般念叨却不觉,还叫桑青支些银子好让他做东请‘心上人’喝茶。

殷长钰抖着手厉声道:“查,去查!玉君到底是何日离世的,玉君到底是怎么死的!”

闻言,桑青苦着脸低声道:“世子,这……这些事都在大理寺手里攥着呢,要如何查起?”

“大理寺?”

这三个字好似又戳中了殷长钰,他突然想起——

“沈净秋是大理寺少卿吧?查,他近日可否与晏家有往来,尤其是与晏小姐。”

“是。”桑青连忙点头应下。

如若晏昭真的就是玉君,那沈净秋一定知道.

晏府的早晨一般都十分宁静。

府中未曾要求晨昏定省,大多数时候,晏昭晨起后都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顺便吃些茶点热汤。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沉光匆匆走入,递来了一封密函。

“门房说是善平司送来的。”

听见这句话,她立刻打起了精神。

晏昭拿着密函走入屋内,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南珠郡主一案已结,贼犯焦元正供状画押,伏罪无违,俟岭南使者至同验。

案实已清,阁下可于正月初五复职。

另附密奏副本一函,须焚讫。」

晏昭看见其中内容时,不由得一愣。

焦元正认罪了?

下一刻,她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件事经不得深查。

若是继续查下去,说不准就能摸到焦家与神仙药相关的证据。

焦泓这是弃车保帅。

晏昭将文书放于炭炉中焚毁,走出门去下意识吩咐道:“备马,我要去善平司。”

只是雪信却欲言又止。

“小姐忘了?今日是除夕,夫人说午间要一同吃团圆饭的。”

她愣了下,这才恍然惊觉,原来转眼便已是年关。

“瞧我,差点便忘了这事。”晏昭低头苦笑了两声,又慢慢坐了回去,“那便算了。”.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更要热闹许多。

何均文带着何絮来早早便来了,而在京城孤身一人的许辞容也在老师的邀请下,应约来到了晏府。

门廊里搭上了彩棚,小厮侍女们来往奔忙着,挂着桃符、幡胜,并一些金银八宝。

晏昭坐在堂屋内陪母亲说着话。

“这是你回来的第一个年头,若今日过得顺,往后便日日都顺了。”晏夫人抚着她的手,絮絮说道,“晚间守岁时,记得要喝一口娘为你留的椒柏酒,如此才可岁岁安康。”

晏昭笑着应下:“知道了,多谢娘。”

这时候,迎兰从外头走来,低声通传道:“夫人、小姐,前厅午宴已经摆好了,老爷吩咐人来催了。”

晏夫人点了点头,沉声回道:“知道了,这便去了。”

她起身,挽住晏昭的手,往外走去。

“今日你父亲,还将小许大人请来一同过除夕。他一个人在京城,就算留在自己府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晏夫人一边拍着她的手一边道。

小许大人?

许辞容?

她又继续说道:“小许大人也算是少年登瀛,千里骐骥,只是犹芝兰玉树,恨不生于吾阶庭。”

闻言,晏昭眨了眨眼。

母亲这话里话外……

“昭昭啊,你虽已入了仕途,但这亲事也不可总是拖延,就算不急于一时,也该上眼挑一挑了。”

晏夫人笑呵呵地嘱咐着她。

晏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以沉默应对。

正巧,这时候也快到了地方,算是解了她眼前之困。

虽说只是午宴,却设了整整十八道,晏昭在母亲下首坐下,面前摆着砌香葡萄、白缠桃条等数盘凉食。

过了片刻,待晏惟和晏老夫人都落了座,这午宴才算正式开始。

侍女们端上热菜,席间开始响起了交谈声。

“……前几日已经定下了,约的明年的婚期。”

晏昭本在埋头吃菜,听见这一句话立刻抬起了脑袋来。

婚期?

谁?

“是吗?那可是好事。”晏夫人有些惊讶,但立刻又笑开了,“文氏家底干净,倒算个好人家。”

晏昭偏头望向何絮来。

身着粉红短袄的少女垂着眸子,两颊微红。

她悄悄凑过去问:“什么意思?你要成亲了?”

何絮来斜睨了她一眼,嗔怒着道:“上回来我分明与你提过,你根本不认真听我说话。”

晏昭连连道歉:“是我不好……真的定下了?”

“这哪儿有假的?”何絮来抿了抿唇,带着些羞涩之意,“庚帖都换过了。”

她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又坐直了身子。

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适之感。

第68章 除夕她本不该,对他动心。……

午膳结束后,何絮来拉着晏昭去投壶,输的人得吃一枚酸果子。

结果几场下来,酸果盘里被何絮来吃了个干净。

她捂着嘴含糊道:“不玩了不玩了!”

晏昭笑着打趣她:“是不能玩了,再投下去我们家的酸果儿都要被你吃光了。”

“你尽会取笑我!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去找姨母打络子。”她愤愤道。

晏昭将手中的轻箭放下,应和道:“好哇,正好清净清净。”

“你!”闻言,何絮来气鼓鼓地跺了一下脚,随后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她不由得暗笑了两声。

真是不经逗。

正在她打算躲进暖阁内歇息片刻时,身后却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不知我能否试试?”

晏昭转过头,青衣文士立于光下粲然一笑。

“小许大人。”

她故意这么叫着。

许辞容轻车熟路地取过箭来,随手一掷——

轻箭稳稳落入壶耳之中。

他转过头,浅笑道:“可得三筹否?”

只是见他进得如此轻松,晏昭倒是被激起了些好胜心。

她起身从箭囊中取出一支。

自己的箭术可是师从赵珩——也算是与投壶之技相通,哪能被他一个文弱书生比下去?

晏昭沉息片刻,举手掷出——

亦中壶耳。

复贯而为叠骁——应算六筹。

她朝许辞容望了一眼,眸子里满是挑衅。

那青衣文客依旧面色从容,又拾来一箭,信手抛出。

晏昭死死盯着,只见那竹箭轻击于壶耳之上,震颤间将原本的两支箭尽数弹落,后又稳稳落入其中。

——此为“凤穿花”。

她震惊之余,下意识看向他的手——此技难度极大,需专门练习“捻转”手腕。

青年的手极为漂亮。手腕处被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住,隐约可见凸起的骨骼线条,而手掌清瘦手指细长,指尖圆润、骨节分明。

在她的注视中,那只手微微蜷起。

这一动,叫晏昭立刻收回了目光。

“你赢了。”

她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意味。

没想到许辞容竟如此精通投壶一道。

青年温润一笑,望着她道:“那便罚昭昭陪我一同守岁吧。”

嗯?

晏昭有些不解:“今晚不是大家都在一起守岁吗?”

“是。但原本是‘大家一起’,”他将那散落于地上的竹箭拾起,放回到箭囊中,“和‘我们一起’是不一样的。”

晏昭撇了撇唇,不懂他纠结于这细微处的差别有何意义。

“行,反正也没差别。”

她就权当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对了,我倒有一事想问你。”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正是个打听消息的好人选。

许辞容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南珠郡主的案子结得如此之快,莫非有什么内情?”晏昭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

那青衣文士挑了挑眉:“这不是归善平司所管吗,小晏大人还要来问我?”

他总有办法将收到的调侃还击回来。

“不说算了。”晏昭扭过头,不再看他。

“内情倒是不算……”果然,没过一会儿,身后便传来了声音,“只是将要入京来的岭南使者一行中,有一个精通蛊毒的巫医。”

听闻此话,晏昭心头一跳。

岭南那头莫非怀疑郡主是死于蛊毒?

但是焦元正自小在京城长大,绝无可能会精于此道。

……也就是说,他们怀疑的另有其人。

“今日可是除夕,昭昭难道还要与我聊这些无趣之事吗?”

许辞容的声音将她从纷杂的思绪中拉回。

她眨了眨眼,用完了人便准备开溜:“絮来方才说给我准备了桂花酥酪,再不去怕是要凉了……”

晏昭带着些歉意笑了笑:“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管许辞容是否回答,转身便快步离开了这处地方.

下午时分,她又在在暖阁里与母亲和何絮来闲话了一会儿,便挡不住困意来袭,回院子里小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就已经差不多到了晚膳时分。

晏昭挠挠头,只感觉才吃完午宴没多久,腹中还尚饱。

不过她也只能乖乖起身,更衣出门前往主院。

晚上的守岁宴自然要比午宴更高出一格,单是冷食便摆了一桌。

晏昭偷偷数了数,足足有十二道。

酥胡桃、糖松子儿、青梅甘露饼、缠蜂儿莲花酥、肉干炸脯……

她从前在庙会上都没见过这么多种点心冷食。

待众人都入座之后,晏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打开后,里头是满满一盒胶牙饧。

她先给晏昭喂了一粒。

胶糖入口,直粘得她说不出话来。

“这般才好,”晏夫人笑道,“粘齿固牙,岁岁安康。”

晏昭一边捂着嘴,一边从盒中拾起一粒——

转身便喂给了何絮来。

“唔——”

何絮来以手掩面,袖子后,俏脸皱在了一处。

看她也被粘得无法开口,晏昭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糖简直太适合喂给何絮来了。

好叫她少说些话。

“新年甜如饴,”这时,坐在主位上的晏惟突然出声道,他眉目和缓,眼带笑意,“也给我一颗吧,愿诤儿、昭昭、絮来,都能如圭如璋,令闻令望,他日克成栋梁之器。”

说罢,他也嚼入了一颗胶牙饧。

“灵佑,你也吃一颗吧,图个吉利。”晏惟还不忘嘱咐许辞容。

/:.

“是。”

青年顺从地接下胶糖,送入了口中。

坐在对面的晏昭则是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

青年嚼了两下后便为不可察地偏了偏头。

——似乎在暗自使力。

她偷偷笑了。

在胶牙饧面前,没人能保持从容。

随着热菜上桌,众人渐渐也放开了些,谈笑声盈满了花厅。

晏昭略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她安静坐在桌边听着旁人讲话。

直到时辰渐晚,菜肴都被撤下,但是众人还是得留在这处继续守岁。

晏昭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外头透气。

回廊中坠着走马灯,偶有凉风吹过,灯下的穗子随风摇晃,煞是好看。

不远处廊角的老梅伸进来几根枝桠,梅香顺着廊道一路飘远。

她斜倚柱旁,闭目轻嗅着。

莲花观中也有一片梅林,就在她单房的不远处。那间破败漏风的房间唯一的好处便是冬日里能日日嗅到梅香。

只是本是她一人独享的梅林,后来却又被分出了一半。

观内来了个借住的穷书生,师兄们便把他打发到了这里。

一日夜里,她在单薄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冻得睡不着,却听见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于是便披着外衣悄悄走了出去。

借着月光,她看见有一人正立于梅树之下,用鹅羽扫着梅花上的雪。

听见脚步声,那人抬头朝这边望来。

“你在做什么?”她问。

书生笑了笑,解释道:“此为梅上雪水,来年可做煮茶之用。”

她却只觉得此人甚是奇怪。

如此冷的夜里,穿着单薄地搜集什么梅上雪……

她裹紧了外衣,转身离开了。

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倒有心思琢磨这种风雅之事,怪哉怪哉。

纵生了一副好容色,却可惜是个傻的。

只是当时的她却不知道,短短数年时间,那个只能借住在莲花观最偏僻角落里的穷书生,已经高中状元,升任中书舍人了。

这梅香与当年相似,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否也与当时一般了。

她走近了些,伸手捻下一些雪沫。

“这梅上新雪,不若收于瓶中,来年可做煮茶之用。”

身后有人缓步走来,慢声道。

晏昭一时顿住了动作。

相似的话,相同的人,却叫她心中升起了一股难言之感。

她转过身,垂眸道:“灵佑真是好兴致,可惜我不懂品茶,这梅上雪便都留于你吧。”

只是两人擦肩而过之时,许辞容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青年难得卸下了那一副温和的笑脸,露出了些脆弱与怅然来。

他定定地看过来,好似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片刻后,许辞容然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抱歉,我……应该是饮了太多椒柏酒。”

“无妨。”晏昭语调平静,只是又悄悄后退了两步,“夜风寒凉,许大人采雪是莫要受了寒。我便先回去了。”

她朝许辞容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开。

只是蜷在袖中的指尖却已然掐入了掌心之中.

晏昭回到了正厅,众人仍聚在一处说着话。

她在何絮来身旁坐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过了一会儿后,许辞容也走了进来。

纵使此时已快至夜半,但四周仍十分热闹,竟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之感。

“……倒也曾问过那位沈大人,不过却被拒绝了。”

沈大人?

沈净秋?

晏昭立刻竖起了耳朵。

“沈少卿那般性子,倒也正常。”晏惟抿了一口茶道。

随后,这个话题变被何均文一句“父亲这些年身体也不太好……这次来京城也是想看看能不能请到好大夫”给盖过了。

在转头间,她与许辞容的视线偶一交错,又倏然分开。

……

往年除夕,童玉君不是与许辞容一同在观中赏月就是陪沈净秋于灯下守岁——

因为唯他们二人除夕只有自己一个人过。

殷长钰自然不用多说,作为襄亲王世子,是要与他父亲一同进宫守岁的,他就算想要来找童玉君都没办法脱身;而赵珩与家人关系和睦,除夕夜自然也必须留在府内。

许辞容和沈净秋,一个是孤身在京城,一个是全家只剩了他一人。

沈净秋是后者。

至于其中内情,晏昭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小时便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偌大的府中只剩下了祖母和幼小的他。而在沈净秋十岁的。时候,他的祖母也去世了。

自此之后,全天下,他再无亲人。

所以……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呢?

在她面前那么容易患得患失,那么脆弱而又忧虑的冬奴,在这样一个代表团圆的夜里,会不会触景生情,会不会黯然神伤?

她低下头,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该想他的。

她本不该,对他动心。

第69章 许沈修罗场2许辞容,我真想杀了你。……

日月互易,风走云移,闲适的日子总是过得去快些。

这两日晏昭不停地奔赴于各种宴席之间,将从前吃过的、没吃过的全都尝了个遍。

一转眼,今日已是正月初四,明天就得去善平司点卯了。

她坐在院中,只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便问沉光:“今日可是有客登门?”

“小姐,初四是各府官员拜贺的日子,这不全涌来咱们家了嘛。”沉光在一旁解释着。

这时,绿云突然从门外进来,神神秘秘道:“你们可知谁来了?”

晏昭递给她一块炸脯,笑问道:“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是赵老将军!”绿云压低声音,语调里是藏不住的惊诧,“从前可没听说过咱们老爷和镇西将军有来往。”

“是啊,”沉光也点了点头,附和道,“赵将军怎么会突然登门拜访?”

唯有晏昭,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果干。

她怎么……感觉不会是好事呢?

她站起身,望了她们二人一眼,“要不我们去前头看看?”

沉光与绿云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应下:“是。”.

今日一早,晏府门前便已车马纷至。晏惟的同党官员以及众多门生都纷纷登门拜贺,携礼而至,管事们在门房处唱名,礼单堆了半尺高,金银物器、绫罗绸缎、珍贵药材……端得是玲琅满目。

众人皆谈笑风生之际,忽闻一声“镇西大将军到——”

霎时,厅内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

这里坐着的大多是清流文官,自与武将没什么私下交情,不禁面面相觑,不知这一出到底是何意思。

有几人将目光投向了上首的晏惟。

晏惟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赵老将军穿着一身绛紫团领袍,虎步生风,衣摆随之而动。

他大步走入堂内,身后两名亲兵抬着贺礼——是一口沉甸甸的檀木箱子。

“晏大人,前几日在东郊猎场,幸得晏小姐相救,否则犬子怕是难有命在,今日特来谢礼。”赵钪拱手道。

匆匆赶到偏厅中的晏昭一来便听见了这话,不由得一头雾水。

我救了赵珩?

在东郊猎场?

那头,晏惟立刻起身下*座:“赵将军言重了,中郎将如此好身手,又何须小女相救,怕是有所误会。”

赵钪哈哈一笑,摇头笑道:“晏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英雄再勇,也有落难之时,那小子都与我说了,晏大人就莫要再推辞……不过薄礼一副,不成敬意。”

他伸手一招,后面的亲兵立刻打开了箱子。

箱中放着一把上好的犀角弓。

而那弓的一侧,还摆着一支簇新的红翎箭。

雕镂的花窗后,晏昭的瞳孔猛然一缩。

良缘如矢,必有中的。

赵珩……

堂中,晏惟见了箱中之物,却也毫不惊燥,他眸光微动,只是婉言道:“赵将军厚爱,只是小女尚在善平司任职,怕是无福消受这等利器。”

赵钪笑意不减,继续道:“送出去的礼哪能有收回来的道理,这弓晏大人便收下吧,就当是今日逢节,图个吉利。”

晏惟走到那箱子旁边,将那支红翎箭取了出来。

他将箭递还给赵钪,语气不卑不亢:“赵将军盛情,那晏某便收下这弓。只是,这支箭还是还与将军吧。”

赵钪打量了晏惟两眼,这才伸手接过,随后微微提高了声音道:“行,那我回去还将这东西还给那小子,下回叫他自己来送。”

晏惟笑而不语,只命人奉茶。

众人正寒暄间,忽而又有高声唱喝传来:

“大理寺沈少卿到——”

于是,厅内又是骤然一静。

沈净秋向来独来独往,从未与朝中其他官员有过私下交情,今日竟登门晏府?

而偏厅中的晏昭差点一个没站稳,将手边的花瓶推倒——

还好沉光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瓶身。

沈净秋一身水蓝色宽袖长袍,手中并无礼盒,只持一卷书册。他缓步踏入厅内,朝晏惟拱手一礼:“晏大人。”

晏惟亦是一怔,随即笑道:“沈少卿今日怎有闲暇登门?”

那青年淡淡开口:“下官新得一册《雨间杂记》孤本,恰闻晏大人对锡山老人甚是喜爱,便特意前来送与大人。”

“原来如此,”晏惟不愧是久经官场,如今竟还能保持一派从容的模样,温言笑道,“多谢沈少卿挂怀。”

他唤来身边长随,给沈净秋看座奉茶。

“不用,”青年推辞道,“只是为送书而来,既已送到,那我也不多打扰了。”

随后,他与厅中其余人简单寒暄后,便离开了此处。

晏昭立刻转身跟了出去。

在前院东侧的回廊中,她追上了沈净秋。

“冬奴。”

晏昭远远站定,轻唤了一声。

那青年回过头,先是一怔,随后大步朝着她走来。

在回廊的角落里,沈净秋伸手抱住了她。

“昭昭……”

晏昭低声在他耳边道:“前几日不是刚见过?”

“但我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了……”青年闷闷地回答着,将脸埋入她的颈窝,“想要天天都能见到你。”

只是这时,他突然发现少女的后颈上有一处刺目的红痕。

沈净秋瞬间冷下了面色。

他身子微僵,突然顿住。

“怎么了?”晏昭察觉出了身前人的不对劲,轻声问道。

青年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伸手抚上,用拇指慢慢摩挲着那处印记。

直到有更深的红意将其覆盖。

“对了昭昭,”他低声道,“小心些何均文,我怀疑他和焦泓有私下来往。”

闻言,晏昭立刻抬起了头。

“可是查到什么了?”

沈净秋眸色渐深,蹙着眉道:“当年差不多时候,何均文也在京中备考,并且时常出没于风月之地。应该就是那时,他与林妙意珠胎暗结。

他将手移到晏昭的脸侧,继续道:“容月为其亲女,当时欲要害你,一定也是经过他的授意。”

晏昭微微偏过头,心下微动。

容月洒在那衣服上的可是神仙药。既如此,何均文定然已经投靠焦家。

她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沉吟半晌,晏昭抬起头,在青年的唇角印下一吻。

“我知晓了,多谢冬奴。”

下一刻,面前人玉白的肤上瞬间浮出了红意。

——腰际的手臂圈得更紧了。

沈净秋失神地低下头,蹭了蹭她的侧脸。

“昭昭……”

“好了,”晏昭伸手推开了他,“你快些回去吧,若被人撞见就不好了。”

闻言,那青年微微抿起了唇。

被人撞见?

叫那姓许的贱人撞见才好。

心里虽这么想着,但沈净秋面上却依然是十分乖巧的模样。

“好。”他眸中一片温柔之色,“年后善平司怕是有大动作,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嗯。”晏昭笑着应下了.

与晏昭分开后,沈净秋便恢复了那副冷肃面容,大步朝着府外走去。

好巧不巧,他正与欲前往晏惟书房的许辞容碰上了。

一青一蓝两道身影静静立于小径之中。

沈净秋率先开口道:“还未恭贺许大人升迁之喜。”

对面那人瞥来一眼,面色似笑非笑。

“沈少卿言重了。某资质平平,又不善逢迎,多赖老师提拔。”他漫声说着,话语间隐隐带着些深意。

闻言,沈净秋藏于袖中的手掌慢慢蜷起。

他抬步上前,冷声道:“何必在我面前装得这幅清风霁月的模样。”

“嗬,”许辞容也一改清雅淡然的神态,压低了眉眼嘲弄道,“沈少卿怕是管的有些太宽了吧,我是何模样,与你何干?玉君……”

“你也配提玉君的名字?!”沈净秋瞬间打断了他尚未说完的话,“先前都有外人在,不便言语。今日只有你我二人,我便将话说清楚——那日打马长街的时候,你可知道玉君还在等你?她说你中了状元就会回去娶她,所以她一直枯守在屋里……可是你在哪?在琼林宴上,在丞相府里。

我看着玉君那副落寞模样……许辞容,我真想杀了你。”

他步步逼近,眼尾逐渐泛起了红:“玉君离世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从来没在乎过她,只是拿她当做一个烦闷之时的消遣!”

沈净秋越骂越起劲,瞬间想到了方才晏昭后颈的红痕。

“骗了玉君还不够,连晏小姐你也……呃——”

许辞容冷着脸抬手,随后利落地挥出了一拳。

“一个勾引玉君的贱人……”他半眯起眼,轻蔑地看过去,“我和她之间的事,何须你来置喙?”

沈净秋一时怒急,反身与许辞容扭打在了一处。

几回合下来,许辞容一时不察,被掐住脖子抵在了墙边。

“嗬,”他像是丝毫不在意喉间的桎梏,不怒反笑,“我与玉君可是定过终身的,你算什么?没名没份的东西罢了。”

“你——”

就在事态即将失控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的交谈声瞬间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去给赵珩送个信,叫他下回小心些,莫要再像今日一般张扬了。”

是一道无比熟悉的女声。

“他若再这么不小心,日后我便不与他再来往了。”

“是,小姐。”

……

一时间,小径中的两人神色莫名。

赵珩?

沈净秋将这名字于齿间嚼了一个来回,心中生出了些暗恨来。

又是何处冒出来的贱人。

焦灼的氛围被打破,两人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让开。”

许辞容一把推开身前人,伸手抚上被掐出红痕的脖颈,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开了此地。

沈净秋则是闭了闭眼,平复好气息后,便面色阴沉地朝晏府大门走去。

不过他平日里便是冷硬肃然的作风,因此倒也没什么人觉得有何处不对。

第70章 中计了若死一起死,若活一起活。

正月初五,善平司新年开印。

晏昭早早便到了红案组的院子里,只是尚未将自己桌上落的灰尘擦尽,便被高丹荣拉着一同前往了判事堂。

路上,高丹荣神神秘秘地道:“左使传话来,叫我们点过卯便过去。”

晏昭想到沈净秋昨日说的“善平司会有大动作”,不禁心头一动。

莫不是……与焦家有关?

她们二人赶到时,其余人也差不多到齐了。

周奉月命武卫关上门,随后从袖中取出来一封密令。

“前天夜里,焦府有了动静。”她望着面前的十数人,慢声道,“有几名府卫夙夜出城,进了城郊的一处庄子里。随后,里头抬出了十多口箱子,四人一抬,东西不轻。”

她踱步着,走在众人之间,声音冷厉沉肃:“这是陛下的谕令,可直入庄户,查办罪臣。今晚夜袭,请诸位务必小心,如果事成,便能叫焦家再无翻身之地。”

这一段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晏昭的耳畔炸响,她瞪大眼睛望向身旁的高丹荣。

夜袭?今晚?

高丹荣朝她使了个眼色。

莫慌。

“图芦。”周奉月突然转头道。

“属下在。”

那红袍女官上前一步,拱手应声。

“今晚之事,便交给你了。”她伸手拍了拍图芦的右肩,随后将那密令交给了她。

图芦垂着头,语调铿锵有力:“是!”

……

待离开判事堂,晏昭的还尚未反应过来。

她凑到高丹荣身侧问:“我们今晚要夜探焦家的庄子?”

“是。”高丹荣点了点头,解释道,“不过我等不必在前方冲杀,待武卫们将里头的人都制住,我们进去搜查线索便可。”

听见这句话,晏昭稍稍放下心来。

若是要与府卫相斗,她怕自己仅一个照面就会被打得倒地不起。

随后,刚走入红案组的院子,她们又被图芦叫了去。

桌案上正摊着一张城郊地图,图芦提笔在上面圈画着。

“这便是今晚我们要去的地方。”她用指尖点了点地图上的那个墨圈道。

晏昭仔细辨认着方位,发现这里好像离镇西军大营不远。

朝北再去八里地,约莫便能见到前锋营的营门了。

“到时候所有人分为两部,一部跟着我自前门进入,另一部绕去西侧——这里有一处偏门。”图芦抬眸看向她们,继续道,“晏昭、罗静衣随我一部,高丹荣、卢问韫、杜妙音为另一部,由高丹荣持首。”

“是。”

众人皆沉声应道。

“以烟火为号,见火光则速攻。”

“是!”.

为了不引人察觉,红案组众人在城门关闭之前便悄悄出了城去。

她们分散着守在各处,等待夜色降临。

晏昭伪作书生打扮,坐于路边的茶摊旁。

她浅啜着杯中的茗茶,暗暗注意着路上往来的人。

其中有两名劲衣人引起了她注意。

她已经是第三次看见他们了。

第一次,是在城门口,不过他们是站在入城队伍中的。

第二次,是她刚刚在茶摊坐下来的时候,这二天骑着马,朝着前方飞驰。

第三次,便是现在。

他们反向而来,走的是回城的路。

此时已接近傍晚,也快到了晏昭要出发的时候。

她起身望着那二人骑马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浮出一丝不安。

焦家难道真的已是穷途末路了吗?

飞使如此频繁来往……今日的夜袭也许不会那么顺利。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晏昭带着十数名武卫,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不久之后,图芦和罗静衣也都赶到此地。

图芦对着武卫首领吩咐道:“方才我去看过了,庄前庄后都有人把手。先遣两三名弩手暗伏于草间,见我烟火号令后,将庄外的守卫清理了,再叫武卫们破门入内。”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首领正了神色,立刻领命而去。

其余人则继续藏于林间等候。

直到黑水一般的夜色淹没了天地,晏昭的腿蹲得一阵阵发麻的时候,图芦这才终于开口道:“记清楚,进去后以证物为重,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是!”

漆黑的夜色中,晏昭只能勉强靠着前方罗静衣腰间玉带上的那一点闪光来辨认行进的方向。

不知在林中一脚浅一脚深地走了多久,视线中终于出现了点点火光。

那处农庄就在前方不远处。

图芦打了个手势,示意武卫先上前。

晏昭和罗静衣并排蹲在后面,忍不住互相挽住了手。

只有在对方的掌心中,似乎才能汲取到一丝温度与力量。

又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武卫们差不多已经到了位置,图芦从怀中掏出烟火折子,对着天空拉动了尾部的引线。

随即,弩箭的破空之声响起——

不过,却是朝着她们射来的。

“趴下!”

图芦一声厉喝,立刻转身将罗静衣与晏昭扑倒在地。

一只弩箭擦着晏昭的发顶钉入旁边的树干中,她瞬间感到后脊一麻。

“中计了!”

图芦随口骂了一句,然后拉着她们二人便往回跑。

不远处,厮杀声渐起,明明灭灭的火光来回晃动,像是不停有人倒下又有人站起。

黑暗中,她们三人狂奔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身后人闷哼了一声。

随后,便传来了重物到底的声响。

晏昭连忙刹住脚步,回头望去——

图芦倒在地上,后背处正插着一只弩箭。

她方才就中箭了!

晏昭连忙上前将人扶起,只见她的面色已经是惨白一片,连眸光都有些涣散了。

她抬起头,正撞上罗静衣慌张无措的目光。

怎么办?

晏昭急急喘着气,疯狂在脑中默念——

不要慌,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偶有灵光一现,她猛然抬眸,想起了早些时候看到的那副地图。

镇西军大营离这里不远,可以找赵珩相助!

她问罗静衣:“你可知晓镇西军大营在何处?”

罗静衣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晏昭立刻做下了决定:“你去大营报信,叫他们立刻带人来支援。”

“那你呢?”罗静衣下意识反问道。

“我留在这儿,图大人受了伤,我背着她走。”她面色沉静,淡然说道。

若此次夜袭真是中了计中之计,那焦家定还有后手。

说不准,追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所以,离开此地前往镇西军大营报信的人,才是最有可能活下来的。

晏昭见罗静衣还在犹豫,便伸手撕下衣袍下摆,将图芦背上,用撕下的布条把自己和她捆在了一起。

她咬牙站起身,对着罗静衣喝道:“快去!你若能快一步,我们便多一分生机。”

月光下,罗静衣眸色微动,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北面而去。

而晏昭,则是背着身后人,走入了更深的树林中。

她们走不快,肯定会被追兵追上,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藏起来。

只要能藏到支援到来,便能得救。

黑夜中,她含住一口气往前走着。

尽管是冬日天气,晏昭的额角却时不时淌下颗颗汗珠来。

汗水顺着脸颊从下巴处滑落,打湿了衣领。

而衣领则很快变得潮湿冰冷,随着走动的幅度贴上她的脖颈,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晏昭…别管我了…”

肩头上,图芦虚弱地开口道。

“别管我…快跑…”

晏昭咬了咬牙,又紧了紧胸前的绑带。

“大人,省些力气吧。为你,也为我。”她喘着气回答着,“我不可能把你丢下的。若死一起死,若活一起活。”

身后人苦笑了一声:“你是右相千金,连陛下对你都多有赏识。何必与我一起死在这儿。”

“那你呢?”晏昭反问,“虽然不知道大人是何家世,但能成为丹枢丞,定也是自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吧。”

她沉着声音继续道:“吾等皆为同种人品,并无高低之分。你是我的上官,也是我的友人。今日一同从善平司出发,便要一同回去。”

正说着,晏昭突然发现不远处好像有一个被藤蔓遮掩着的山洞。

她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拨开表面的藤蔓,里头果然别有洞天。

她将图芦从身上放下,靠在了一边,随后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大人,我要将多余的弩箭砍断,忍住疼切莫乱动。”

她对着图芦道。

“好。”

接着透过藤蔓的一点月光,晏昭将匕首抵在了弩箭之上。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劈砍了下去。

身下人狠狠一颤,握在她小腿上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晏昭连忙将人扶起。

“大人,没事吧?”

图芦低低咳了两声:“没事。”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片刻后,晏昭便发现,自己手上的血竟然不是鲜红色。

而是一种偏暗的紫红。

这箭上有毒?!

“怎么了?”

图芦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晏昭将手收入袖中,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没事。”

还是不要告诉她吧……

也许不知道,还能撑得久一些。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晏昭的内心也越来越急躁。

她眼睁睁看着图芦渐渐发起了高热,又渐渐失去了意识。

“大人,大人?”她伸手轻拍着图芦的侧脸。

而就在此时,山洞外竟然传来了声响。

晏昭立刻警觉了起来,将图芦安放好之后,便手持匕首守在了洞边。

“……那边搜了没?”

“顺着这里往前,她们跑不远。”

……

不是援兵。

她的心头一凉。

脚步声渐渐近了。

晏昭屏住了呼吸,藏在洞边一动也不敢动。

“唔——”

然而此刻,图芦却发出了一声类似梦呓般的动静。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