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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九阿哥兴高采烈道:“看, 这些都是皇玛嬷赏给咱们的。知道你喜欢金条,这些等会就让人送去你的房间。”

“这珍珠成色不错,可以打首饰, 你要喜欢就让人送样图来,想打多少都行。”

“宝石也不错,你可以拿着玩儿。”

他介绍了一圈, 不由感慨道:“皇玛嬷真大方, 大手一挥就赏了这么多好东西。我明明只是找借口让银子送进宫来, 才会提前送寿礼的。”

苏澜看着那么多东西, 也点点头赞同九阿哥的话,皇太后确实非常大方!

九阿哥说完很快又笑道:“不过皇玛嬷私库里的好东西多着呢,赏给我的这些东西看着多, 估计就是九牛一毛。”

皇太后毕竟在宫里几十年了, 以前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就经常送她东西。

太皇太后去世前,还把私库一分为二,一半留给皇太后,一半留给皇后。

可惜皇帝后来没再立后, 这部分就暂时存了起来。

另外皇帝孝顺,每年给皇太后送的寿礼都不一般。

更别提平日看见什么好东西, 皇帝都会给皇太后送一份。

日积月累, 皇太后私库里的东西满满当当, 无数的珍品, 在外头估计连见都没见过。

她如此富裕, 赏赐的时候自然大方了。

九阿哥高兴过了, 这会儿慢慢冷静下来, 坐在苏澜身边喝了一口水, 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道:“赈灾银的事, 除了皇阿玛、我和户部尚书,以及两位户部侍郎,其他人都是不知情的。”

护卫车队的侍卫只以为是搭建戏台的木料,并不清楚里面还藏着银子。

当然侍卫长还是知道的,一路小心翼翼护送进宫来。

但是其他人并不知情,暂时也不能告诉他们。

尤其是其他兄弟们,九阿哥也是不能说。

九阿哥这会儿开始发愁道:“我那么高调提前送寿礼给皇玛嬷,被其他阿哥知道后,他们估计以为我是想必其他人都早早讨皇玛嬷的欢心。”

兄弟们知道后,估计这下都在心里骂他狡猾呢!

苏澜笑着安慰道:“爷是为皇上办事,这也是无可奈何。暂时保密,回头其他阿哥知道后,也知道爷这么做是有缘由的,不会再多想。”

九阿哥摸着鼻子,虽然是这样,但是在另外的赈灾银找到之前,他都要背着这一口黑锅了,也怪冤枉的。

尤其皇太后还赏了那么多东西,别的兄弟见了想必都要眼红了。

按照九阿哥以前顽劣的样子,其他人只会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摸着鼻子叹气道:“这事要是被额娘知道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九阿哥不提还好,一提就见高元进来小声禀报道:“主子,宜妃娘娘那边派人来,说要请福晋过去喝茶。”

闻言,九阿哥顿时头疼。

宜妃叫苏澜过去喝茶是假,估计是问她,九阿哥是怎么一回事儿!

九阿哥嘀咕道:“额娘怎么不叫我过去,反而叫苏澜?”

高元面露尴尬站在原地,他哪里知道啊!

九阿哥也不用他回答,知道宜妃是见着九阿哥可能心软了,是让苏澜多盯着九阿哥,别让他闯祸。

“要不还是我过去见额娘吧?”

苏澜摇头,阿哥去后宫见娘娘们要麻烦得多。

要请示过皇帝,皇帝允许后,还得另择时间来清场,十分麻烦。

“我过去跟额娘说说话,很快就回来了。”

九阿哥也明白宜妃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才会想叫苏澜过去悄悄一问。

他看着苏澜换了一身衣裳,就自告奋勇选了一支玉簪子给苏澜戴上:“这个好看,对了,这些东西要不送一点给额娘。”

送了东西,宜妃怎么都不会生气了吧?

苏澜心想九阿哥这还真是好儿子,还知道伸手不打送礼人,先送礼绝对没错。

于是她指着这些东西说道:“这是太后赏赐的,不好直接转送给额娘,不如从库房里选一些?”

九阿哥想了想库房了有什么东西,顿时尴尬了。

除了金银之外,不是宜妃给的,就是皇帝给的,哪个都不适合当礼物。

九阿哥想来想去,又说道:“反正额娘也不缺这点东西,要不你就空着手去,过去先对额娘笑一下,她也会为难你了。”

苏澜瞥了他一眼,宜妃要知道九阿哥的心路历程,想送礼却找不到适合送的,索性就不送了,估计不生气都要生气了。

“咱们回头出宫的时候,再看看有什么精巧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额娘,如何?”

九阿哥附和真点头道:“好,到时候叫上十弟和弟妹,咱们四处转转。”

高元在门外等得有点心焦,九阿哥也不好多留苏澜,目送她上了软轿离开。

轿子很快到了翊坤宫前,有嬷嬷在殿前候着,扶着苏澜下了轿子进去。

嬷嬷年纪不大,脸上挂着笑容,一边体贴提醒苏澜小心脚下,一边笑着道:“刚才来给娘娘庆贺的嫔妃不少,她们才刚走没多久。”

苏澜一听就明白,这些嫔妃是打探消息来了,想知道九阿哥为何提早送寿礼,是不是宜妃私下指使之类的。

宜妃心里恼怒,还得面露笑容招呼这些嫔妃,估计这会儿怒气值相当不低。

她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进去后却见宜妃坐在桌前,喝着茶,脸上倒是不见生气的样子。

看见苏澜进来,宜妃还笑了一下道:“坐吧,咱们也不是外人,就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

她拉着苏澜在身边落座,就有嬷嬷送上热茶,然后伺候的宫人都全数退了出去。

人一走,宜妃就忍不住抱怨道:“刚才来的嫔妃实在太多了,明面上是恭喜我,说是小九得了太后一大笔的赏赐,浩浩荡荡送去院子里,不知道多少人看见。”

“小九就不知道低调,不过那么多赏赐送过来,想低调都难了。”

宫里连个墙角可能都有眼睛盯着,那么多赏赐一路送过来,不是瞎的都能看见。

不出一个时辰,宫里几乎都知道此事了。

苏澜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宜妃却不像是生气要责问的样子,笑眯眯道:“不过看她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嘴上还要恭维我,还是挺有意思的。”

闻言,苏澜心想,不愧是两母子,这心态不是一般的好!

“给额娘添麻烦了。”

宜妃摆摆手道:“添什么麻烦,难得我这边热闹了一下。她们来打探消息,什么都没打探到就回去了,估计比我还郁闷。”

她又看了一眼过来道:“小九不是那么不省心的人,他这次大张旗鼓提早给太后送寿礼,必然事出有因。而且这因暂时还不能说,才叫小九来做遮掩。”

“我这个当额娘的自然支持他,叫你过来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看,别觉得我是什么都不管了。私下她们胡乱猜测的那些,你听听就算了,也别往心里去。”

苏澜十分意外,她还以为宜妃特地叫自己来,是觉得九阿哥这事做得太高调,容易惹祸。

没想到宜妃看得这般准,而且不该问的压根就不问,不让苏澜为难。

见苏澜露出惊讶的样子,宜妃笑笑道:“这点眼力劲我还是有的,而且小九这事很可能是因为皇上,那我就更不能过问了。”

“后宫不干涉朝政,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我知道了也没用,还不如不知道。你知情也不必告诉我,今天请你来就是试试小厨房做的菜式。”

“小厨房新来的个御厨,做的江南菜式,我吃着不错,你也来尝尝。”

宜妃在苏澜来之前已经吩咐过了,于是这会儿她一拍手,就有热腾腾的菜式送上来,摆满了一桌子。

“我瞧着你太瘦了,小九的事情多,你还得帮忙盯着,肯定累坏了。今天也没别人在,你多吃点儿。”

“要是喜欢,以后我让厨房做好送去你那边。”

宜妃示意宫女给苏澜夹菜,后来觉得宫女太慢,她亲自上手,给苏澜夹了满满一碗,堆起来跟个小山一样。

苏澜其实不用吃不用睡,吃多少也无所谓。

不过看宜妃极力推荐这些菜式的样子,不知不觉居然跟九阿哥炫耀皇太后那些赏赐一样,身影都重叠了起来。

在对她好这上面,宜妃和九阿哥真是惊人的相似,都把自己觉得最好的送到苏澜跟前来。

苏澜心里一暖,宜妃夹多少她都吃掉,一桌菜大半都被自己吃完了。

宜妃后知后觉,吓了一跳道:“你这孩子,吃着香,撑了也不说,这也吃得太多了,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别是苏澜这小身板吃多了,撑坏了,那就麻烦了。

苏澜笑着摇头道:“是额娘这边的菜式味道好,我不知不觉吃多了。别看我身板小,吃得却挺多的。”

宜妃看着苏澜这食量,却是一点都不胖的身材,说不羡慕是假的。

后宫嫔妃在吃用上自然是分了等级,品级高的想吃什么,只管开口,御膳房都会立刻送来。

品级低的,份例少,想吃什么不在份例里的东西就难了。

但是越是品级高,越是得管着嘴,不然把自己吃成大胖子,还怎么见人?

宜妃平日吃着就不多,今天是因为招待苏澜的关系,就让厨房多做一些,每种觉得不错的菜式都上了。

她原本是想着苏澜都尝一口,喜欢的多尝两口就是了,剩下的赏给底下伺候的人,也不会浪费。

宜妃哪里想到,一桌菜居然都被苏澜吃光了。

她盯着苏澜的肚子,平坦如旧,一点都没有撑得凸起,不由暗暗称奇。

这苏澜吃进去那么多东西,都吃哪里去了?

看苏澜面色如常,确实没有撑着的样子,宜妃还是有点不放心,硬塞了两颗消食的药丸过来,才让她离开。

两人边聊边吃,愣是吃了足足半个时辰。

吃完后又坐着喝茶,宜妃聊得高兴,九阿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知道多心焦。

额娘不会真责备苏澜了吧,怎么这么久还没放苏澜回来?

九阿哥还来回催促高元去院门口看看,苏澜回来了没?

他这催了十几回,高元来回跑,感觉自己一双腿都快没力气,哆嗦了起来。

好在苏澜终于回来了,高元看见那熟悉的软轿,差点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总算不用再来回跑了,苏澜简直是自己的救命!

苏澜下软轿就见高元一脸喜极而泣的样子,不由一脸疑惑:这是怎么了,她脸上长了什么,让高元这般激动?

她抹了把脸,就见高元对自己行礼后,转身一溜烟跑回去。

苏澜更诧异了,她这脸上其实是沾了东西,把高元都吓哭了吧,还转头跑掉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见九阿哥带着高元跑了出来。

九阿哥一边扶着苏澜往回走,一边小声问道:“额娘没为难你吧?”

苏澜摇头道:“没有,额娘只招呼我一起用饭,这才晚了回来。”

听见这话,九阿哥松口气,宜妃没为难苏澜就好!

他打发高元去门外守着,听苏澜一五一十转述了宜妃的话。

九阿哥笑笑道:“还是额娘厉害,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也省得咱们以后跟她解释。”

“额娘没生气就好,她这是应付后宫那些嫔妃,叫她们私下胡乱猜测,回头得知真相的时候,只怕羞得不敢见额娘和你了。”

苏澜点点头,觉得宜妃还是有几分恶趣味的,故意误导了后宫这些嫔妃。

回头真相一出来,这些嫔妃短时间内肯定不愿意见到宜妃了。

原本她们是想看宜妃的笑话,谁知道到头来反而被宜妃看笑话了呢!

九阿哥又小声告诉苏澜道:“听说其他阿哥都去慈宁宫给皇玛嬷送寿礼了,他们都提前送了,大臣们想必也蠢蠢欲动。”

大臣们不能进宫,但是女眷可以啊,代替他们给皇太后提前送寿礼就好。

好好的寿礼,愣是提前了,让慈宁宫顿时热闹了起来。

想必会有贵夫人隐晦问起皇太后,九阿哥怎么就提前送礼了。

妯娌们都去了,苏澜也不能缺席。

果然第二天,十福晋就过了来,邀请苏澜跟她一起去慈宁宫。

“十爷昨儿已经把寿礼送上,今天是住在宫外的嫂子要进宫来,咱们也不能不去。”

不然前头的福晋都在,唯独缺了她们两个,那就不美了。

苏澜倒是无所谓,反正昨天见了宜妃,今天再见皇太后也没什么。

十福晋松口气,要是苏澜不陪着自己,她一个人去慈宁宫还是有点胆怯。

毕竟慈宁宫如今挤满了后宫嫔妃、各个阿哥的福晋、亲王夫人和官夫人,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态度想必也高傲不好相处。

十福晋还听不懂满语,跟傻子一样坐在她们中间,那真是度日如年。

苏澜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十福晋镇定一些。

但是过去慈宁宫,又有些犯难了。

因为苏澜得了皇帝的允许,在宫里破例能坐软轿,十福晋却不行。

九阿哥在旁边守着倒没什么,让十福晋跟着轿子走就不好了。

可是让十福晋坐进轿子,好像也不行。

苏澜思前想后,拍板道:“我感觉最近身子骨好多了,要不弟妹陪着我走一走吧。”

十福晋连忙摆手道:“这怎么好?九嫂身子骨弱,要被九哥知道我让你走着去慈宁宫,只怕要恼了我的。”

“九嫂只管坐轿子,我在旁边跟着就行。我这身板倍儿棒,走过去也很快,一点都不累。”

苏澜最近确实感觉这身体好多了,因为私下偷偷摸摸吃了不少金银,吃空的箱子被她悄悄毁掉了。

看着大箱子好像一直都那么多,暂时没人发现金银其实少了很多。

她吃得不错,脸色都比之前好了。

但是十福晋先入为主,毕竟这身体刚进宫就病了一个月,这会儿看着还好,谁知道是不是外强中干?

十福晋拼命摇头,苏澜没办法,只好拉着她的胳膊直接往外走。

既然说不通,就只能直接做了!

十福晋被拉得一个踉跄,然后不自觉跟着走,眼睛渐渐瞪大起来:九嫂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苏澜愣是拉着她走了一段路,十福晋又不敢挣扎,一个不留神把苏澜拽得摔地上怎么办?

十福晋只好由着她,还悄悄使眼色,让太监抬着轿子跟在后边。

等苏澜走累了,十福晋也能劝着她中途上轿子。

可惜这轿子一直没能用上,苏澜确实就跟她说的那样,身体好多了,走到慈宁宫的时候,只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脸颊泛红,倒是气色不错的样子。

苏澜用帕子擦了擦汗,这才跟十福晋进慈宁宫给皇太后行礼。

皇太后见着苏澜十分高兴,招手让两人上前来:“你这都出汗了,天儿那么热了?”

她是知道苏澜得了皇帝破例,在宫里能坐软轿,坐轿子还能出汗,不会是虚汗吧?

皇太后担心苏澜的身子骨,一叠声让人赶紧赐座,就让她坐在自己下首最近的位置。

十福晋被安排在苏澜旁边,这会儿连忙解释道:“咱们两个是走着来的,九嫂不忍我跟着轿子走,不过我让轿子一路跟着来。九嫂确实身子骨好多了,一路走来也没觉得累。”

两人用蒙语说话,周围的人大多听不懂。

皇太后就点点头道:“我瞧着苏澜这脸色确实好了,不过等会还是让太医来把脉看看。”

不能他们觉得,要太医觉得苏澜好了才行。

苏澜无奈道:“太后娘娘,我这身子骨确实好多了,太医妙手回春,药方都对症。”

皇太后笑眯眯道:“叫什么太后,跟小九一样叫我皇玛嬷才是。都是一家人了,怎的这般客气了?”

她对十福晋也是这么说的,两人都是从草原来的,又只会说蒙语,更是亲近了几分。

十福晋笑着喊了一声,苏澜只好也跟着叫了。

皇太后一听特别高兴,把手腕上的玉镯子一褪,戴到苏澜的手腕上。

苏澜的手腕纤细,碧绿的翡翠镯子戴上就显得皮肤如雪,甚是好看。

皇太后又示意伸手的嬷嬷拿来一个锦盒,里面也是一只翡翠镯子,能看出不如皇太后刚才手上的那只,却也是上等的翡翠。

嬷嬷把锦盒递给十福晋,十福晋受宠若惊收下了,还当场就把翡翠镯子戴在自己的手上。

其他人看着都眼馋了,她们进来后,皇太后只让人上茶,可一点都没给谁送过礼物。

这两人一来,皇太后连手上的镯子都送了。

那可是皇太后最喜欢的镯子,直接就送给了苏澜,果真是喜欢九阿哥吧,这是爱屋及乌了。

想到九阿哥先是收到皇太后那么多赏赐,如今苏澜又得了皇太后心爱的镯子,在场的人心里酸溜溜的。

今儿来的人不少,光是妯娌几乎都到了。

十福晋悄悄看了一圈,被其他人盯得后背发毛,却还是小声对苏澜说道:“我瞅着八嫂没来,太子妃也不在。”

皇太后学着两人的样子,也压低声音说道:“老八家的说是病了还没好,就不过来了,昨儿老八来的时候还跟我告罪来着。太子妃也病了,听说是风寒,不能吹风。”

“她原本要来,我就叫人拦下了,还是养身比较重要。”

皇太后原本就还没到寿宴的时候,也是因为九阿哥这一出,大家才提早送寿礼,倒也没必要让病倒的太子妃还硬撑着过来。

她对小辈格外宽和,只交代太子妃好好养身,回头病好了再来慈宁宫就行。

皇太后还让人送了滋补温和的药材过去,去的还是心腹嬷嬷,自然代表了她的意思,太子妃这才没过来了。

十福晋点点头,想到八福晋之前伤了嗓子,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没见好?

反正这里的人都听不懂蒙语,她就忍不住小声问了。

皇太后难得有小辈能说话,尤其三人跟平常人家一样咬耳朵,她就更觉得有趣了,也跟着小声说道:“太医过去看了,说没什么大碍。但是换了几个太医,老八家的依旧不见好,也不知道什么缘故。”

苏澜确实知道的,八福晋造的是口孽,所以才迟迟没好。

怎么都要等八福晋有悔过之心,这口孽才会慢慢散去,嗓子自然就能好起来了。

不过看样子,她压根就没觉得自己错了,估计好长一段时间,八福晋都不能开口说话了。

原本只是不能说话而已,八福晋进宫来给皇太后请安还是可以的。

毕竟这腿脚又没问题,不能说话提前跟皇太后说了,皇太后一向脾气好,也不会计较这个。

分明是八福晋害怕别人见她不能说话,要看她笑话,于是索性不来了。

不过她不来也好,来了反正也不会跟人闲聊,带着冷脸跟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实在没必要了。

三人在上边嘀嘀咕咕说话,虽然声音没收敛,但是在场就没几个能听懂,顿时好奇她们究竟说的什么。

也有羡慕苏澜的,听这一口蒙古话跟皇太后聊得多欢。

她如今回去后开始学蒙语,还来得及吗?

宜妃这时候环顾一周,感觉脸上都带着点骄傲的笑容来:看,那是我儿媳妇,我的!羡慕吧!

其他人还真的羡慕,一个个想着九阿哥之前钻钱眼去了,只想着做买卖,惹来不少人笑话。

如今谁都不敢笑话他了,毕竟就因为九阿哥这财迷性子,结交了不少商人,这不就是商人搭桥引荐,叫九阿哥领了缅甸那边的差事,让皇上白得了一个大金矿吗?

听闻皇帝还承诺给九阿哥和苏澜两口子几年金矿出息的一成,光是听着就叫他们羡慕嫉妒了起来。

更别提苏澜会翻译,愣是把缅甸语说得流畅,促成了此事。

九阿哥自从成亲后也更稳重了一点,运气还好,一个个都觉得苏澜有旺夫相。

这他不就被皇帝重用了起来,调去了户部当差。

户部可是油水多的地方,更别说九阿哥领了催债的差事。

原本大家都以为九阿哥这催债是得罪人的差事,只怕要踢到铁板,没那么容易。

转眼间他就说服康亲王第一个还钱,其他人不敢拖着,只好乖乖去还,这差事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了。

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如今跟着九阿哥能沾光吗?

皇太后说了一会话,也不好冷落其他人,就让女官帮忙翻译了几句。

意思就是感谢众人过来给她提前祝寿,心意领了。

这是委婉赶客了,毕竟让人干坐着也不好,但是皇太后说个话都需要翻译也没什么意思。

她还不如跟两个小辈直接聊天呢,索性就不留这些人在旁边围观了,跟一堆木桩子一样。

不过皇太后喜欢宜妃,这宜妃也是会蒙语的,就把她单独留了下来。

这下子周围人看宜妃的眼神就更羡慕了,宜妃笑眯眯坐到前面去,在皇太后下手另外一边。

“娘娘这是跟两个小辈说八卦,我听了一耳朵,倒是想靠近来多听听,不会介意吧?”

皇太后笑笑道:“满场除了这两个小辈,也就你能听懂了,我把你留下,不就是想让你靠近听了?”

虽说宜妃如今的身份,位子离着皇太后已经很近了。

不过她如今就像是对待家中长辈一样,坐在下首位子,让皇太后很是满意。

皇太后不爱拘束,跟几人聊了起来,重点问起苏澜跟着九阿哥去酒楼用饭遇到缅甸王子的事。

她在后宫听了一耳朵,哪里有当事人说得具体又详细?

苏澜只好仔细说了起来,另外三人听得很认真,也满是兴味。

几人中途还好奇问了几句,苏澜都一一回答了。

她们的八卦之心这才满足了,皇太后还有些意犹未尽道:“平日除了皇上和宜妃,你们两个多来几次,陪着我聊聊天解闷就好。”

皇太后看了苏澜一眼,刚才听十福晋说苏澜没坐轿子,如今她是回过味来了。

苏澜这是不想自己坐轿子,却让十福晋在外边跟着走,于是索性两人都不坐了。

于是皇太后就对十福晋说道:“回头我跟皇上说一声,以后你过来也坐轿子,跟苏澜作伴也好。”

宜妃一听就明白皇太后的用意,笑着附和道:“这敢情好,其实她们两个坐一顶软轿也可以。”

如此一来,两人就没那么扎眼了。

毕竟分成两个轿子,一路走来,只怕太张扬了一点。

皇太后觉得宜妃这样更周到一点,于是点头同意了。

她派人去跟皇帝提起此事,皇帝二话不说就答应起来。

毕竟他也听出来了,皇太后很喜欢苏澜和十福晋两个晚辈,一点小事而已,皇帝并不会拒绝。

得知苏澜是走着来的,皇帝有点惊讶,也明白皇太后这样做的心思。

这样一来,苏澜坐轿子的时候就不会犹豫为难了。

回去的时候,苏澜就跟十福晋坐同个轿子回去,两人在轿子里还能再说说话。

十福晋感慨道:“皇玛嬷人真好,还让我坐上轿子了。”

她还以为在轿子里会颠簸厉害有点晕,担心不已。

毕竟十福晋坐马车过来的时候,路上晃悠厉害就晕车了。

哪里想到轿子走得很平稳,几乎不晃。

十福晋到处摸着轿子,十分好奇道:“真稳当,怎么做到的?”

苏澜看了外头一眼,没说的是,这些抬轿子的太监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所以轿子才不会晃,平稳得很。

两人在慈宁宫陪着皇太后很久才回来,其他早就离开了。

九阿哥在门口见着她才算松口气:“我听高元说,其他人都先走了,皇玛嬷只留了额娘和你们两个。”

苏澜笑笑道:“是,皇玛嬷留着我们说了一会话。”

听她这么一说,语气明显跟皇太后亲近了不少,九阿哥也笑了起来。

九阿哥其实也有一种感觉,苏澜似乎跟身边人都有微妙的距离感,游离在外,不好亲近。

他这样在身边,跟苏澜朝夕相对的,慢慢熟悉起来就要好一些。

苏澜对待其他人就要更生疏慢熟了,如今她倒是难得起了主动跟人亲近的苗头,也算是好事了。

九阿哥看见她手腕上的镯子,一看就是皇太后平日喜欢戴的那个,显然皇太后也很喜欢苏澜。

他笑眯眯道:“对了,棺材铺的银子全部都安全送进国库里了,我和户部尚书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人一直紧绷着,生怕中间出什么差错,银子半路出什么事就麻烦了。

哪怕是车子坏了,轮子掉了,马车里的东西摔出来被人看见之类的,都会节外生枝。

好在运气不错,这些银子一直陆续送进来都没出什么意外。

苏澜倒是奇怪道:“那爷要忙起来了吗?帮着去库房那边点算?”

九阿哥摇头道:“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和户部尚书只在平日上值的时间去库房那边点算,对外说是重新核算收回来的那些欠债。”

后边有些手头确实紧的大臣就写折子跟皇帝求情,希望能宽限一些时间,也愿意陆陆续续还钱。

皇帝已经收回来大部分的欠款,主要还是那些有钱却不还的人,不至于要逼死真的过不下去的臣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这些臣子也明白皇帝虽然宽恕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还是会还一点。

不多,起码是表明了态度。

每个人还的不多,但是人数多,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加上只有户部尚书、九阿哥和两个户部侍郎会进去点算,尤其户部侍郎还得顾着户部那边其他事。

基本上只有户部尚书和九阿哥两个人,点算一大堆的银子,看得是两眼发晕。

九阿哥感慨道:“我还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银子,非常壮观,但是点算得眼睛疼。”

可以说他是痛苦并快乐着!

看见那么多银子固然开心,可是从早到晚点算下来,他要不停弯腰蹲下,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偏偏不能让人知道,还不能找帮手,他们两人只好互相扶着休息一会继续点!

今天也是九阿哥放心不下苏澜去慈宁宫应付一大堆贵夫人,这才会偷摸着回来等她。

说了一会话,九阿哥又只能苦哈哈回去国库那边开始继续点算了。

幸好这才是一半的赈灾银,要是全部,他还得在国库呆好多天才能回去歇着。

只是另一半的赈灾银很快就查明白了,河道总督的名下并没有首饰铺面,但是亲家名下却有个大银铺。

如今熔铸银两分官私两种,民间开设的银铺需要官府颁发许可才行。

不管民用还是官用,都能在这两种银铺里面熔铸银子。

比起首饰铺面,银铺熔铸大笔银两,那就更不显眼。

虽说这银铺不在河道总督名下,但是仔细查探过后,果真有一大笔来历不明的银两熔铸的蛛丝马迹。

毕竟私人银铺根本没那么大量的银两需要熔铸,虽说分了好几批,一年下来慢慢熔掉的,还以为能够掩人耳目。

但是那些熔铸的工匠都做了几十年,哪怕不知道扔进去的银两数量,看熔掉的银两也能看出端倪来。

皇帝的人私下一审问,工匠哪里敢隐瞒,直接就坦白了。

再顺藤摸瓜知道送银两来的人,很快就查到河道总督的儿子身上,直接把人拿下了。

河道总督矢口否认此事,一个劲喊冤枉。

他的儿子就更反常一些,被抓后一声不吭,始终沉默着,仿佛是认命了一样。

审问的人感觉蹊跷,把两父子关在一起,然后人假装都离开了。

这儿子才开口道:“阿玛也别喊了,这事是儿子做的。”

河道总督不可思议,整个人气得哆嗦:“你、你竟然……”

他儿子冷笑打断道:“你只想着自己一世清廉,两袖清风,死后能得个好名声。额娘病的时候,咱们家都凑不齐药钱。”

清廉有什么用,死后的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如今连妻子的命都救不了。

河道总督沉默了下来,整个人瞬间似是苍老了十岁。

他没想到儿子为了报复自己,竟然做下这种事来!

河道总督有多爱惜名声,儿子就要彻底毁了这名声!

他是对不住妻子,如今对上儿子带着仇恨的眼神,显然也救不了儿子。

他转头就叫来审问的人,一口承认是自己一人所为,儿子并不知情。

当年他救不了妻子,如今绝不能放弃自己唯一的儿子。

儿子可以恨他,河道总督却不想儿子因此赔上自己的性命!

皇帝拿到审问结果后,直接把九阿哥叫了过来询问道:“小九来看看,这事后续要怎么处理?”

是顺着河道总督的意思,让他一人顶下所有罪,放过他的独生子,还是直接判他儿子的罪,放过不知情的河道总督?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这简直是送命题……

第42章

九阿哥被皇帝问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问题实在太难办了!

河道总督这几十年来作风清廉,能力不错,功劳无数。

他扛下所有的过错, 只为了能用这辈子所有的功绩跟皇帝求情,放过自己的独生子这个条件。

如果皇帝不答应,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于公于私, 跟着自己几十年还功绩赫赫的老臣要是被处死, 却也让其他臣子感觉齿寒。

再就是皇帝如果答应河道总督放过他的独生子, 但是主谋确实这个儿子, 岂不是公私不分吗?

要是其他人得知后,也学着河道总督的样子,用自己的功劳来换去主谋的性命, 让主谋做下错事却能无罪释放。

那沉船的时候, 被淹死的官兵,他们的性命又由谁来负责?

为沉船而引咎辞职,甚至受罚的官员又怎么办?

主谋被放过,这些人的仕途和性命就该被毁吗?

如此一来, 皇帝的名声也会受到连累。

所以不管是听河道总督的要求,还是杀掉河道总督的独生子, 不管哪个都不妥当。

九阿哥沉默了一会, 艰难开口道:“皇阿玛, 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 儿子可以回去慢慢考虑一下吗?”

皇帝看了他一眼说道:“可以, 明天告诉朕就行了。毕竟此事重大, 不能拖延太久就该公布出去了。”

而且河道总督和他儿子被抓, 周围人该是察觉到了, 如果拖久了传出不好的流言就麻烦了。

九阿哥点点头,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院子。

苏澜见他去御书房一趟,却是蔫头耷脑回来,不由纳闷道:“皇上这是跟爷说了什么,叫爷如此沮丧?”

九阿哥打发掉伺候的人,在她身边坐下,叹着气把皇帝的问题说了,忍不住嘀咕道:“皇阿玛这意思好像让我来做主一样,其实该是叫来大臣去御书房商议,指不定早就有结论了。”

其实这不过是皇帝对他的考验,偏偏九阿哥还得认真回答,要是答错了,或者答得特别不好,皇帝只怕要对自己失望。

九阿哥抓了抓头,只觉得这问题简直毫无不知道如何选择,选择哪个都不对!

“这两父子也是的,尤其这个儿子。他恨亲爹太清廉,于是当初亲娘病重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银两能治病,于是就恨上亲爹了。”

“这亲爹也是,哪怕再清廉,妻子病了也能跟皇阿玛求情,请个太医过去也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病死吧?”

“如此一来,哪怕最后没把人救活,起码这两父子也不会成仇了。”

九阿哥是想不通,河道总督这两父子的关系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但凡他们两个当中有一个让步了,或者把此事处理得更妥当一点,都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九阿哥继续吐槽道:“还有这儿子真是脑子进水了,恨亲爹就恨吧,怎么忽然想到作死去抢劫送赈灾银的船只?还是跟臭名昭著的水鬼合作,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这些水鬼搭上线的。”

“或者说,这些水鬼是怎么找上这个儿子,还说服他透露消息。”

“这儿子干点别的不行吗?哪怕是在亲爹碗里放巴豆也好啊,如今真是为难我了。”

苏澜眨眨眼,好笑道:“爷说的对,河道总督就是太刚直了,不知道变通,才会跟儿子闹到如今这个田地。”

被她一附和,九阿哥连连点头道:“就是啊,果然亲爹脑子不好,儿子的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两个作死就算了,怎么还把我牵扯进里头来!”

九阿哥忍不住起身来回踱步,低着头一个劲琢磨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开才行。

苏澜在一边看他不停走来走去,看得都快眼花了,无奈道:“爷别着急,不是说明天才回答,今天还有时间,先坐下慢慢想。”

九阿哥这才重新坐下,依旧叹气道:“我实在是想不到该怎么选,感觉这两个都不是好的选择。如果可以,我还是觉得留住河道总督的性命,把那该死的儿子砍了更好。”

毕竟这作孽的是儿子,既是主谋还是砍了算了!

苏澜知道九阿哥这说的是气话,笑笑道:“爷有没想过,除了这两个,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九阿哥立刻坐直身看了过来,乖巧问道:“怎么说?难道你有其他好法子来解决此事?”

他眼巴巴看过来,一副“快救救我”的表情,苏澜不由失笑道:“皇上给了两个选择,未必只有这两个选择。”

九阿哥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皇帝没说只能从这两个当中做选择,是九阿哥想岔了。

苏澜继续说道:“要杀了河道总督,放过他的儿子,其他人肯定不乐意。如果杀了独生子,河道总督也不乐意。”

“既然如此,不如两人都不杀,这不就好了?”

九阿哥听得迷糊了起来,疑惑道:“不杀两人,总不能此事轻轻放下,放过他们吧?这不行,别说皇阿玛,我第一个不乐意!”

不说这两父子爱恨情仇,这独生子跟外人联手抢劫赈灾银。

光是赈灾银没能到达,哪怕消息传得再快,皇帝迅速补救,重新让人送一批过去,依旧因为时间拖延了,让受灾当地死去的人更多了。

如果赈灾银能准时到达,这些人原本是不用死的。

那么多条人命,九阿哥感觉直接砍了这两父子都让他们占便宜了!

就该把他们千刀万剐才是,不然要如何平息那么多冤魂的怨恨!

苏澜连忙安抚九阿哥道:“爷,我不是说真的放过他们。而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九阿哥一听,慢慢平静下来,问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可以。但是让他们两个去哪里,总不能去河道挖淤泥吧?”

他摸着下巴,感觉这个主意不错。

河工挖淤泥是个辛苦活,还要弄得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就没个干净的时候。

对河道总督和他的儿子来说,每天都浑身是泥的见人,实在不算是体面的事。

光是想想,九阿哥就不住点头,觉得这个惩罚人的法子不错。

尤其以前河道总督是指挥的人,河工只怕连见他一面都难。

如今他要成为河工的一员,每天跟以前连面都见不着的人一起干活,光是这身份骤然降低的转变,估计就能让两人难受极了。

一个从指挥的人,最后成了被指挥的人,河道总督能受得住吗?

那个独生子一直是河道总督的儿子,出外肯定受人尊敬,是被讨好的对象。

如今是最下等的河工,每天干着最累的活,还要受人唾弃谩骂,面子里子都没了,还要天天被人围观,这种惩罚确实比一刀砍头要难受得多,却也是应得的!

苏澜看着九阿哥一边点头一边笑了,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是满意。

但是她不得不开口泼冷水道:“爷,这个法子虽然看着不错,皇上却绝不会采用的。”

九阿哥一怔,不解地转头道:“为何?这样一来,两人不用死了,皇阿玛的名声保住了,还惩罚了他们,不是挺好的吗?”

“而且所有人都能看见皇阿玛的仁义和宽容,没杀老臣和他的独生子,让两人都活着。”

苏澜摇头道:“虽说让两人都活着,但是河道总督毕竟是有功之人,就这么扔去当河工,即便没丢了性命,在外人看来却像是折辱了他。”

九阿哥一脸欲言又止,苏澜猜得出他的想法。

不外乎是河道总督虽然不知情,但是独生子犯下死罪,他还想要包庇,不也算是同罪了吗?

都这样了,还要给河道总督面子吗?

苏澜笑着安抚九阿哥道:“人总是对弱者要宽容一些,更别提河道总督这些年确实干了不少实事,立下功劳。年纪也大了,几乎半生都奉献给朝廷。”

“而且他两袖清风多年,受人敬重。如今忽然因为独生子而倒下,同情他的同僚想必不少。”

“这时候要是把人扔去当河工,年纪大又做着苦累的活计,身子骨肯定受不住。估计没撑几天,人就得累没了。”

哪怕河道总督再是清廉,家里还是有那么几个奴仆在。

他又是文臣,年纪又大了,去了河道当河工,哪怕真能豁出老脸去做,做不了几天就得累死了。

到时候惩罚没多少,别人见了,只觉得皇帝是故意弄死老臣,还要死得如此不体面,不由更加同情河道总督了。

如此一来,对皇帝的名声就有影响。

明明皇帝是惩罚了坏人,做错事的人却被同情,实在划算不来。

九阿哥忍不住站起身又来回踱步,皱眉道:“所以这死罪必须免,但是活罪也得给他们斟酌一下。明明他们才是做错事的人,怎么被连累的成了皇阿玛?”

“难怪皇阿玛提起这个问题来,还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这河道总督杀了不行,不杀也不行,简直叫人无从下手!

苏澜拉着九阿哥,让他重新坐下,这才开口道:“其实爷也能去反问河道总督,毕竟这事还牵扯到他的亲家。他只救儿子,要救儿媳妇和她的父母吗?”

九阿哥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忽然一拍脑袋道:“对啊,皇阿玛来问我,我也能反问河道总督。他是只想保住儿子,还是要保住儿媳妇一家?”

“如果都想保,他一个人揽下所有罪过是不够的。如果不保儿媳妇,只保儿子,这事传出去,再也没人同情河道总督,而是同情他的儿媳妇了吧?”

明明是两父子之间关系恶劣,独生子想了个馊主意来坑爹,还把妻子一家都牵扯进来。

九阿哥琢磨道:“如果儿媳妇一家是知情的,那就是合谋了。如果不知情,那这儿媳妇一家就是被他们父子给坑害连累了!”

他再次站起身走来走去,这次不是苦恼,而是激动的!

九阿哥来回走了几圈才勉强冷静了一点,又嘀嘀咕咕说道:“我去天牢直接问河道总督,那也太便宜他了,指不定还会用话来敷衍我。就该对外升堂,让所有人知道这对父子做了什么。”

“到时候把他儿媳妇一家带上来问话,银铺不在河道总督名下,看他还能怎么自圆其说!”

九阿哥越说越兴奋,恨不能立刻跑回去御书房跟皇帝把想法都说了!

苏澜好不容易把人拉住,无奈道:“爷不如先把想法写下来,然后派人送去御书房给皇上过目。要是这个主意合适,皇上就会在早朝的时候提出来商议。”

九阿哥为了瞒住赈灾银的事,愣是背锅了,被人说提早讨好皇太后,如今也该尽早澄清。

只要在早朝中谈论此事,聪明的大臣估计都能想到九阿哥为何提前送寿礼了,流言就能不攻自破。

九阿哥还没想到这一点,却担心自己在皇帝面前太激动,说得不够周到,于是还是乖乖去书房把想法写下来。

他写了草稿,修改了一下,这才在折子上誊抄工整,转头让高元送去了御书房。

皇帝也没料到九阿哥那么快就想到法子,还特地写了折子让人送过来,颇为认真又郑重。

他打开后一看,很快就笑了起来:“朕看刚才小九的样子,还以为他懒得琢磨,想要直接把人都砍了。没想到前后才多久,就出了这么个好主意。”

在九阿哥走后,皇帝也叫了几个心腹大臣到御书房里商议了很久。

大臣提出几个建议,皇帝都不大满意。

毕竟河道总督这人确实棘手,人不能直接杀,却也不能让他活得太好,还不能叫他没了体面,简直让皇帝为难极了。

有大臣提议把河道总督圈禁在宅子里,吃的用的都跟之前差不多,也就全了他这功臣的体面。

但是皇帝听了不乐意,明明这河道总督不会教儿子,出了这么个祸害,还想圈在宅子里不出去,依旧过着以前的生活,凭什么啊!

见皇帝面色不好,这大臣还补充:可以送河道总督的独生子去矿场挖矿!

又脏又累又苦,到死都不能出来,却也成全了河道总督保住独生子的心愿,独生子也得到惩罚。

可是这个补充的提议仍旧让皇帝不甚满意,只因为河道总督这是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一样。

明明儿子是主谋,居然用自己的命来作为条件让皇帝屈服,这让皇帝心里老大不痛快了!

当然皇帝对外的表情管理太好,大臣们再是人精也看不出同为人精皇帝对河道总督有一肚子的不满。

皇帝既要面子,又不想屈从河道总督的提议。

然而这些大臣一个都没有察觉他的心思,让皇帝很是苦恼。

他不能开口,又想有人明白。

这不,明白自己的人不就来了?

皇帝心里很高兴,九阿哥简直是自己的嘴替,想说的话几乎都在折子里了:“小九最近确实长大了,办事也更用心了,叫朕心里甚是安慰。”

李德全听皇帝这么夸,就知道九阿哥这折子是写到皇帝的心坎里了,于是笑着附和道:“九阿哥素来聪慧,为皇上分忧,这几天都在国库里点算,却从不喊累,就连户部的尚书大人也对他赞不绝口。”

皇帝正心情好的时候,被李德全这么一附和,就更加高兴了,笑着点头道:“刚才几位大臣都还没回去吧,把他们叫过来重新商议。”

“连小九都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怎么他们几个年纪大了,脑子却转不过弯来?”

李德全微笑不语,显然几位大臣的建议压根没有说到皇帝心里,叫皇帝十分不快。

幸好有九阿哥这折子来救场,不然这些大臣被皇帝扣在外宫住着,想不出好法子来,估计都不能回家了!

几个大臣刚被皇帝沉着脸撵走,让他们去外宫住着,再好好琢磨。

几人过去后就聚在一起商议,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谁知道前后才没多久,皇帝又叫他们去御书房继续商议,几人一时发愁。

他们要说不出什么办法来,皇帝这次肯定不是沉着脸那么简单了,只怕要吃训斥的。

几人愁眉苦脸去御书房,却见皇帝红光满面,脸上还带着浅笑,一时心下惊异。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有人给皇帝琢磨出好法子,才叫皇帝高兴起来。

果不其然皇帝拿出九阿哥的折子,示意几个大臣轮流看了一番。

张廷玉看过后,忍不住叫好:“这法子真是妙极!九阿哥果真聪慧过人!”

他看完折子,再回想皇帝的态度,立刻咂摸出一点思绪来了。

河道总督的事让皇帝为难,皇帝这是想为难回去了。

可惜在座的臣子都琢磨出皇帝的用意,倒是九阿哥看出来了!

不过九阿哥这建议不像是他自己想的,兴许也是谁告诉他。

不管如何,九阿哥在皇帝面前大大地长脸,只怕日后更要被皇帝重用了!

张廷玉很懂审时度势,见皇帝心情好,自然对九阿哥夸了又夸。

其他几个大臣隐晦瞥了张廷玉一眼,只觉得这老臣也太会讨好皇帝了!

另外几人只来得及附和几句,皇帝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既有了这法子,具体的你们琢磨出个章程来,回头让大理寺卿来升堂。台子也给朕搭起来,就在京城最显眼的地方!”

这是要宣扬得人尽皆知了,几个大臣连忙应下。

九阿哥把主意都想好了,他们要是连细节都琢磨不清,那几人这些年在朝廷里是白呆了。

几人很快商议出细节来,皇帝听过后不住点头,事情就定下来了。

皇帝第二天还派人去叫九阿哥上朝,早朝的时候当面夸赞道:“小九这主意不错,为朕分忧。也是小九的运气,替朕找回了失踪一年的赈灾银。此事该是小九功劳最大,该赏!”

九阿哥昨天派人送了折子之后,御书房那边一直没动静,他还担心皇帝是不是觉得这建议不好,颇为忐忑不安。

他连饭都吃不下,幸好临睡前,御书房那边派人传了口信,让九阿哥第二天上朝。

他这才偷偷松口气,明白皇帝应该觉得这主意还好,才会叫自己一起上朝。

只是九阿哥没料到,皇帝居然如此满意,早朝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上夸了自己不说,还要赏赐他!

九阿哥忽然被惊喜从天上砸下来,晕乎乎的,压根忘记要谢恩领赏。

还是前边的四阿哥发现九阿哥整个人惊喜得呆住了,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提醒,九阿哥才赶紧跪下领旨。

他心里想着这次皇帝应该跟上回一样,赏自己一些金银玉器之类的,也算不错了。

谁想到皇帝如此大方,直接下旨封九阿哥为贝勒!

大臣们面面相觑,想到九阿哥最近办的几桩大事,这功劳当个贝勒爷是绰绰有余。

九阿哥这次就更懵了,跪着领旨的时候傻乎乎的,还是被四阿哥一把拽着胳膊起来才站稳。

皇帝看他傻愣的样子有点嫌弃,不过想到九阿哥办的差事,又觉得满意:“宫外的府邸修缮得差不多了,这门面改一改就能搬过去。小九回头找钦天监看看,最近的好日子在什么时候。”

九阿哥连忙应道:“是,儿子会尽快确定好日子出宫建府。”

皇帝点点头,继续商议起河道总督公开升堂之事。

大理寺卿也上朝来了,领了这差事,台子要搭在最显眼,这选择就多了。

有人选在东西市的中间地方,那么来往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贫民百姓,都能聚集在一起看见。

也人觉得在城门口外边的空地搭建,那里人来人往,最是热闹,就十分显眼。

更有人认为河口的地方,来往河道的人更为熟悉河道总督,让他们看看这位总督的真面目也好。

而且河口这里船只多,来往的人也不少,确实也扎眼。

几个大臣都觉得是好地方,于是在早朝的时候当场就吵了起来,却谁都说服不了谁。

大理寺卿看着在旁边一个劲傻乐的九阿哥,忍不住问道:“不知道九阿哥有何高见,认为哪个地方更合适?”

九阿哥还想着他只要沉默到下朝就行了,没想到会被大理寺卿忽然点名,几乎脱口而出:“这些地方都不错,只是我认为菜市口更好。”

听见这话,不说大理寺卿沉默了,原本吵架的几个大臣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九阿哥,你知道菜市口是斩首的地方吗?

九阿哥明显是知道的,见几人沉默下来,还换了个主意说道:“菜市口你们觉得不合适,午门外也行。也不用特地搭台子,那还有现成的。”

大理寺卿更沉默了,毕竟午门外那个台子是用来斩首用的。

台子虽然每次斩首后都用大量的清水来冲刷,却依旧残存着殷红的血迹。

因为长年累月斩首的人太多,流过的鲜血根本洗不掉,还残留着浓郁的血腥味。

在这么个地方升堂,不说河道总督,大理寺卿也是头一回,只觉得在这里升堂是不是不够庄重了?

九阿哥还试图说服其他大臣道:“这地方不但有现成的台子,周围还有一大片空地,能让所有人围成一圈看台上,能容纳的人还不少。”

大理寺卿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原本就是给百姓看罪人斩首的台子,周围大半圈都是空地给人站的,当然能容纳很多人了!

河道总督又不用被斩首,在斩首的台子上升堂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偏偏九阿哥一点都不觉得,他还感觉憋屈得很!

河道总督和他儿子不用被斩首,起码得示众,怎么也得找个恶心一下他们两个的地方!

这么个台子上肯定陈年旧血不少,两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在台子上升堂,指不定能吐露出更多的真话来!

九阿哥就继续说道:“皇阿玛,儿子感觉这个地方很是适合,像河道总督这样心志坚定之人,在这么多罪人丧命的地方,必然会愿意多说真话。”

皇帝一瞬间就明白九阿哥的心思,他心里不爽着呢,自然乐意赞同小儿子的话,于是微微颔首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在这里升堂是第一次,大理寺卿有什么问题吗?”

大理寺卿这是害怕那个台子,所以不愿意升堂了?

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大理寺卿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能低头应下道:“回皇上,微臣认为这地方确实合适。”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知道皇帝都同意了,九阿哥这建议是铁板钉钉,直接拍板了。

被皇帝这么一支持,九阿哥一肚子的主意就忍不住吐露了:“皇阿玛,儿子感觉得让差役先拿着锣鼓去午门那边敲一敲,叫来百姓后,叫几个嗓门大的先说说河道总督和他儿子犯的事。”

“别是到时候围观升堂的人太少,那就不够热闹……啊不,知道的人太少了。尤其皇阿玛看在河道总督多年来的功劳上网开一面,手下留情,怎么都要让更多人知道才行!”

大理寺卿心里无语,九阿哥这是嫌事情不够大,非要敲锣打鼓让所有人知道。

这些人知道后,升堂的时候肯定会叫来更多的人,只怕午门那边要挤了个满满当当了。

光是想想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大理寺卿就开始头皮发麻。

他怎么那么倒霉,就接了这个差事呢!

其他大臣都同情地看了大理寺卿一眼,不过皇帝的表情没有一丝不悦,也没打断九阿哥的话,显然是赞成他的做法。

大理寺卿能怎么办,只能拱拱手把九阿哥的话都记住,回头就让差役去办了。

下朝的时候,九阿哥走路都带着轻快,就差要蹦起来了。

四阿哥走在他身边好笑道:“九弟这么高兴?刚才在早朝的时候,九弟难得说了那么多话。”

九阿哥听后有点不好意思道:“是弟弟冲动了,只是有点不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好在皇阿玛也没反对,叫弟弟发挥了一下。”

他今天在早朝的时候话确实有点多了,看大理寺卿和其他大臣郁闷的表情,又忍不住好笑。

九阿哥环顾四周,见众位大臣陆续走远了,他才凑过来小声道:“弟弟看大理寺卿和其他大臣的表情不太好,不会记恨上我吧?”

四阿哥笑了笑,没好气道:“九弟还知道害怕了?不过九弟放心,既然皇阿玛赞同你的建议,他们哪怕心里不乐意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皇帝都同意了,他们也不敢反对,针对九阿哥那就更不可能了,毕竟那不是跟皇帝对着干吗?

九阿哥说的话哪怕再荒唐,只要皇帝支持,那他们这些臣子就得听命行事。

闻言,九阿哥这才松口气道:“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四哥,那弟弟先回去,告诉苏澜这个好消息,我以后是贝勒爷了,嘿嘿!”

说到最后,九阿哥高兴得傻笑起来。

四阿哥真是没眼看了,赶紧挥挥手,示意九阿哥快走!

九阿哥笑眯眯跟他道别,就急匆匆回去了。

他刚进门,还没说什么,苏澜就看了两眼过来,笑着道:“看爷红光满面,看来上的折子得了皇上赞赏,这是得了赏赐?”

九阿哥一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环顾四周又问道:“是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毕竟赏赐还没送来,苏澜是怎么知道的?

苏澜笑笑道:“爷这脸色那么好,哪里需要有人给我通风报信。”

九阿哥也笑了起来:“我也没想到皇阿玛这么大方,直接就封我当了贝勒爷,还让我去钦天监选个最近的好日子,就能出宫建府了!”

“只是我这晋了贝勒,工部还得去府邸那边改门面,府邸的面积也得再划拉一下,围墙得拆掉一面,往外扩一扩。”

原本的府邸是按照还没封赏的阿哥来划拉的,不管面积还是门面有严格的规格。

内务府原本想着九阿哥至少会封个贝子再出宫,总不能什么都没,所以府邸就稍微扩了一点,还是没超过太多的规格,此事皇帝也是知道的。

如今九阿哥却忽然封了贝勒,这府邸的面积就不够了,门面的规格也不对,得重新弄。

不过他们紧赶慢赶,加紧修缮,也就半个月的功夫能完成。

九阿哥满脸都写着高兴,就见外边热热闹闹的,高元也笑眯眯进来通传道:“主子,皇上的赏赐到了。”

他带着苏澜这就出去领赏,一队太监抬着不少箱子进来,院子摆满了,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来送赏赐的是皇帝身边的李德全,这就让九阿哥更有面子了。

九阿哥赶紧给李德全塞了个荷包,里面好几张银票,让李德全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奴才恭喜九贝勒了。”

这话九阿哥爱听,恨不能再给他塞个荷包过去。

不愧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嘴巴就是会说话,叫人听着就高兴!

有苏澜在旁边虎视眈眈,九阿哥还是没有太阔气再塞给李德全一个荷包,只让高元恭恭敬敬送走这位大太监。

然后九阿哥吩咐宫人关起门来,拉着苏澜一个个打开箱子来看。

他从大箱子开始,先是一箱的布料:“瞧着像是江南出的双面绣,很是精巧。皇阿玛手里并不多,估计今年江南上贡的几乎都在这里了。”

九阿哥扒拉着布料,看着这些颜色都适合苏澜,想着给她多做几身衣裙就挺好的。

他又打开其他箱子,有首饰,也有金条,另外还有一只西洋木大船的模型,非常漂亮。

九阿哥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这东西肯定是西洋人上贡的,皇帝居然舍得送给他!

这么精巧的大船,拼起来实在不容易,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水面上浮起来!

他这么想着,都迫不及待想尽快搬出宫,在自己府邸的湖边试一试了!

九阿哥扭头见苏澜盯着放金条的箱子,大手一挥道:“这些都送去你那边,布料这个箱子也是,以及那个首饰的。”

说完,他就苦恼了起来,宫外府邸给苏澜建的库房好像小了,只怕快要放不下了。

以后皇帝还有赏赐来,该放哪里去?

反**邸都要扩建了,是不是苏澜的库房也得扩一下?

思及此,九阿哥就吩咐高元去跟内务府说一声,府邸扩建的时候,顺道把苏澜的库房尽量扩大一点,能多大就多大!

内务府总管得到九阿哥这个口信后,直接懵了。

毕竟九福晋这库房已经比九阿哥的还大一点,再扩的话不就比九阿哥的大很多吗?

传出去的话,九阿哥不会被人笑话吗?

等后来内务府总管得到小道消息,知道九阿哥这得了皇帝赞赏的折子是福晋提点的,顿时又明白了过来。

难怪九阿哥如此宠爱这位福晋,这般聪慧的福晋,怎么宠都不为过!

只是扩建库房而已,实在不算是什么大事!

这消息传出去,九阿哥身上背的黑锅是彻底卸下了。

他之前忽然提早送寿礼,原来是遮掩赈灾银入国库的借口,在皇帝跟前自然是大功一件了。

原本八阿哥先前听见消息后,还想去劝一劝九阿哥不要太高调了,免得惹来麻烦。

可惜他没能过去,就被八福晋给绊住了。

八福晋无法开口说话,幸好识字,后来就用写的来吩咐。

但是身边伺候的丫鬟却是大字不识,八福晋会写也没用,她们看不懂啊!

无奈之下,八阿哥只好物色了一个识字的丫鬟进府。

他时常去看望八福晋,自然也就经常见到这个丫鬟。

这丫鬟年轻,因为家里犯事才被充了奴籍,原本是书香世家,有几分才气。

八阿哥也是有些惋惜她的身世,才会挑了这女子当丫鬟到八福晋身边。

八福晋原本以为这丫鬟是管家专门为她挑的,隔了几天得知是八阿哥亲自选的人,顿时大发雷霆,要把这丫鬟打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热天居然得了重感冒,艰难写完了更新QAQ

第43章

院子里闹哄哄的, 有机灵的丫鬟赶紧去请八阿哥过来。

八阿哥一听八福晋又发脾气,还要打那个新来的丫鬟,也是忍不住想叹气。

他只能赶紧过去, 就见八福晋推搡着那个丫鬟,又挥着手示意身边嬷嬷把人赶出去的样子,连忙抓住八福晋的胳膊。

八福晋见八阿哥居然来了, 还以为他是为了这新丫鬟来的,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她如今不能开口说话, 想骂两句都不行, 张了张嘴更气了,眼睛都气红了,忍不住上手抓了八阿哥几下。

八阿哥一时躲闪不及, 脖子和下巴被抓了, 脸颊都挨了一下,留下一道小拇指长短的划痕,还渗出血来。

八福晋原本就是一时生气,见真伤着八阿哥也是愣住了, 怯生生收回手,倒是不继续闹腾了。

八阿哥感觉脸颊和脖子一阵疼, 知道肯定伤着了。

八福晋这指甲留长了, 哪怕没怎么用力, 抓几下也能划破人皮肤。

八阿哥叹道:“别闹了, 你不喜欢这丫鬟, 那就让人换个地方, 何必闹成这样?我原本想着你如今不好说话, 身边丫鬟都不识字, 才选了这么个丫鬟到你身边来。”

“管家挑的我不满意, 只好亲自去选。不然只认识几个大字的人,不知道你写的什么,那不就白选了吗?”

八福晋听他一解释,居然是为了自己,才去亲自选的丫鬟,并非看上这丫鬟了,心里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内疚起来。

要是她无故发脾气,八阿哥也不会被伤着,还破相了。

八福晋小心翼翼摸着八阿哥的脸颊,生怕留下伤痕了,皱着眉头,眼圈又红了。

八阿哥见她担心得快要哭起来的样子,无奈道:“行了,叫人送来伤药擦一擦就好。不过我这样子,最近是不能出门了。”

他自我调侃了一下,拉着八福晋就往里走,看都没看那个被推出门外,摔在外边的丫鬟。

那丫鬟委屈极了,莫名其妙被八福晋迁怒,还推搡着摔倒,却没人敢扶她。

等两个主子走了,才有个老嬷嬷过来扶起她,小声道:“福晋病着,不能说话,心情就不好,你也担待点。主子爷没说把你赶出去,就已经不错了。你先去后头院子住着,没什么事别出来。”

丫鬟听明白,这是八阿哥的吩咐,暂时别在八福晋面前晃悠,别是又招了八福晋的眼被迁怒就麻烦了。

她怯生生点头,远远见着已经看不到的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眼底满是失落和难过。

八阿哥带着八福晋回去,八福晋接过管家手里的伤药,轻轻给八阿哥上药。

伤口见血了,担心疼,八福晋的动作更轻了。

但是她就没做过这种事,伤药糊得太多,还弄得八阿哥身上到处都是。

不过八阿哥也不介意,笑着道:“这会儿你消气了吧?我还想着进宫劝一劝九弟,如今我是不能出去了。”

他看向窗外,一时蹙眉有些发愁。

八福晋虽然在府里没出去,但是身边人为了给她解闷,说了不少京城最近的八卦,其中就有九阿哥高调提早给皇太后送寿礼之事。

正因为他忽然这么做,惹得其他人一时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仓促进宫跟着送礼。

不然九阿哥都送了,其他人却不送,岂不是招了皇太后的眼,叫皇帝不悦吗?

八阿哥因为之前跟九阿哥疏远了,今年九阿哥就没给八阿哥准备寿礼,甚至自己提前送礼都没知会八阿哥一声。

这叫八福晋听着十分不悦,只觉得八阿哥对这个弟弟掏心掏肺的,九阿哥恼了之后还真是不管不顾了。

哪怕不帮着准备寿礼,也该私下知会一声才是。

八阿哥原本定下了一座寿山石的佛雕,运过来需要一些时间,该是过几天就能到。

偏偏九阿哥提前送了,叫他一时没准备好。

其他阿哥都进宫送礼,八阿哥也不好拖几天,只能匆匆在库房里挑选。

八福晋也开了自己的嫁妆,两人琢磨了半天,最后只挑了一尊白玉佛。

只能说是平平无奇却不出错的寿礼,叫八阿哥心里送完后不免忐忑。

从宫里回来后,八阿哥的脸色就没怎么好过。

他看着其他阿哥送的珍贵礼物,对比自己这个,那就太敷衍了。

好在皇太后是个和善人,也明白八阿哥的处境,并没说什么。

但是其他阿哥悄悄看过来的眼神,让八阿哥如鲠在喉。

他回来后虽然消沉,还是想着趁机跟九阿哥修复关系,去劝一劝这个弟弟收敛点,别是树大招风了。

可是这脸给八福晋挠破了,在好之前,八阿哥无法出门,索性就不去了。

他心里对九阿哥也是有点生气,这提前送礼怎么能不说一声呢?

自己这手忙脚乱,九阿哥那边却风风光光的,八阿哥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幸好康亲王这边的事已经了结,不然八阿哥还得顶着这脸出去办差,那就更丢脸了。

等了几天,在府里休养的八阿哥却得到消息,九阿哥这提前送礼竟然是皇帝私下授意的。

为的就是遮掩去年失踪的赈灾银已经被寻回,一半已经回到国库。

九阿哥高调送礼,借着木材遮掩,说是给皇太后搭戏台子,其实是藏着银子送回国库。

如此他既先行一步讨了皇太后的欢心,接着又办好这差事,得了皇帝的青眼,可以说是双赢了!

八阿哥知道后都惊呆了,却也忽然明白九阿哥为何没有提前知会他了。

赈灾银被找回来的事,估计只有办差的顺天府尹,以及皇帝和九阿哥知道。

九阿哥哪怕想提前说,却也不可能私下透露给八阿哥,那可是欺君之罪!

八阿哥心里舒服了一点,起码九阿哥不是故意瞒着自己的。

但是另一方面,八阿哥又不由纳闷,九阿哥的运气怎的这般好了?

听闻又是九阿哥带着苏澜去京城那家最大的酒楼用饭,遇到个贼眉鼠眼的小二,心生疑惑,就派人在背后随便查一查。

九阿哥原本想着估计是顺手一查不费什么事,也能心安,哪里知道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甚至找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赈灾银?

这可是大功一件,八阿哥听见九阿哥因此被皇帝封为贝勒。

皇帝喜欢把几个人凑在一起封赏,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如此,这还是第一次单独把人拎出来封赏,九阿哥算是头一份了,真是莫大的荣耀,足见皇帝对九阿哥这次立功有多高兴。

当初四阿哥到八阿哥这边封了贝勒,到他这里为止,八阿哥还想着九阿哥虽说跟自己年纪相差不大,却要跟着底下几个弟弟凑一批一起封赏。

哪里想到这才多久,九阿哥连续立功,立刻就被单独封赏了呢!

八阿哥琢磨了一下,九阿哥之前从来没表现出多少才能来,只对做买卖和金银感兴趣。

好像是从他成婚之后开始,九阿哥就接连立功。

而且每次都是巧合,九阿哥带着苏澜去那家酒楼用饭。

第一次就遇到缅甸王子,平白给皇帝捞了个大金矿。

这回九阿哥不过看一个店小二不顺眼顺手查了一下,居然发现失踪的大笔赈灾银!

八阿哥琢磨着,他是不是也该带上八福晋去那家酒楼用饭,然后碰一下运气,万一呢!

别说八阿哥这么想,就连京城其他大臣也是这么想的。

九阿哥这接连立功,还每个都是大功劳,叫别人看着怪馋的。

而且每次都是九阿哥去了那家酒楼碰上的,那家酒楼贵人去的多,但是谁能碰上这么好的事啊!

有些人不爱去那家酒楼,如今有空也喜欢过去坐一坐,吃一顿饭了,毕竟万一呢!

酒楼的掌柜见贵客络绎不绝,甚至座位都不够了,贵人们还得预定才能过来用饭,他简直喜得合不拢嘴。

掌柜一听这些贵人都是因为九阿哥才来用饭,顿时对九阿哥更是感激。

之前掌柜没料到自己随口夸了那个刘叁,这刘叁竟然是水鬼,特地潜伏在酒楼里窃听贵人们的消息!

这事一出,酒楼的生意立刻大受打击,贵人们都不敢来了。

毕竟除了一个刘叁,谁知道还有没别的探子在酒楼里面啊!

好在没几天,九阿哥被皇帝封为贝勒,又听闻了过程,得知是他火眼金睛,立刻发现了刘叁的不妥,才把他身后的水鬼揪出来,甚至找到了失踪了一半的赈灾银。

另外一半的赈灾银很快也顺藤摸瓜发现了,正是在河道总督和他儿子手里。

一时之间,九阿哥的名声大噪,很多消息不够灵通的人渐渐得知他不止一次从酒楼这边得到机遇而立功,贵人们也就对酒楼向往了起来。

这酒楼立刻又恢复了热闹,甚至比之前还要热闹。

掌柜十分感激九阿哥,怎么都要表示一下。

他特地送银子这些就太俗了,而且九阿哥也不好收。

于是掌柜就另辟蹊径,派人告知九阿哥,他的那个包厢还留着,谁都不会进去,九阿哥随时都能到酒楼用饭。

九阿哥还挺意外的,他得知酒楼因为自己的缘故忽然热闹了起来,达官贵人都喜欢去酒楼坐坐,闹得酒楼都供不应求,只能让客人提前预订。

这么多贵人过去,打赏不少,掌柜居然舍得还一直空着酒楼里最好的包厢,倒是实诚得很。

九阿哥就让高元去告诉掌柜,他过几天会带人再去酒楼用饭,算是接受了掌柜的这份心意。

十阿哥得知九阿哥封为贝勒,不久后就要出宫建府,别提多羡慕了。

他带着十福晋过来庆贺,脸上带着羡慕道:“九哥带着九嫂搬出去,那弟弟能说话的人就少了。”

九阿哥好笑道:“我虽说是搬出去了,还是得进宫当差,平日咱们兄弟两个还是能见面的。”

十阿哥更是叹气道:“九哥忙着当值,弟弟哪里好意思去打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能当差了。

九阿哥看着这个关系极好的弟弟,眼珠一转想到个主意,但是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就没告诉十阿哥了。

等十阿哥带着十福晋回去,苏澜看着他倒是问道:“爷是打算给十弟谋个差事吗?”

闻言,九阿哥就笑了:“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我是有这个想法。十弟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当差的时候,却暂时没个适合的地方。”

十阿哥读书一般,算数也不怎么样。

九阿哥想把弟弟弄去户部,也得适合才行。

十阿哥舞刀弄枪还不错,去兵部也算妥当。

但是最近没有战事,兵部那边不缺人,甚至无所事事。

十阿哥过去坐不住,又没差事,还不如不去。

思前想后,九阿哥就有个想法了,跟苏澜解释道:“河道总督那边藏着的赈灾银,最近要从南边运过来。皇阿玛正物色人去港口盯梢,上船有人盯着,下船也得有人盯紧才行。”

中途自然也有官兵在船上护着这些好不容易找来的赈灾银,虽然被熔铸掉了,数量还是反复核实过的。

当然还有火耗的问题,在熔铸掉的时候,会有一部分彻底被熔掉,所以会少一点。

但是河道总督这都落罪了,家里被官兵围了起来。

这差的一点谁愿意补上啊,空着就这么实诚送上来,皇帝看了也不高兴。

索性南边那些人估计从河道总督家里弄了点银子把火耗补上,这样凑个整数送上来。

九阿哥继续补充道:“下船盯梢这活计最轻省,又能在皇阿玛面前露脸,交给十弟来做是再适合不过了。”

可以说这活计事少功劳看着还大,是谁都想抢的。

九阿哥要卷起袖子给弟弟抢,谁都不敢跟他抢了。

毕竟九阿哥如今在皇帝面前得脸,是大红人了,以后要被重用,谁敢这时候上赶着来找麻烦呢!

苏澜听后就笑着点头附和道:“确实是个好差事,爷这就要跟皇上提起此事吗?”

九阿哥点头,看着周围没人,这才小声跟苏澜解释道:“经过河道总督这事,皇阿玛对底下的臣子是谁都有点看不顺眼。大臣们都不敢当出头鸟,让十弟上,皇阿玛必定会同意。”

苏澜看了他一眼,九阿哥这是聪明多了,还会琢磨皇帝的用意。

确实河道总督作为臣子,没把儿子教导好,出了赈灾银的事,皇帝心里很不痛快,对臣子们也就连带着有点小情绪。

这时候让臣子去港口盯着赈灾银,皇帝只怕有点不放心。

南边去的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心腹太监,中途护送的是御林军,这最后环节盯梢的人最好还是自己人。

十阿哥作为亲儿子,不是最好的自己人吗?

让其他已经领差事的阿哥过去的话,那就有点大材小用了。

叫这个正闲着的儿子过去盯梢,皇帝自然乐意。

果然九阿哥过去御书房,跟皇帝一提,皇帝略微思索就同意了,笑着道:“小九倒是长大了,还知道提携弟弟去办差。”

九阿哥听后也跟着笑了:“儿子这不都是为皇阿玛分忧吗?十弟也想为皇阿玛办差,只是适合的不多。他又不想给皇阿玛添麻烦,所以一直没说什么。”

“还是儿子见十弟心诚,他武艺也不错,去港口盯着这批赈灾银下船是再妥当不过了。”

皇帝听着这话,心里暗暗点头。

九阿哥虽然有心给十阿哥铺路,让他能领差事,却没有想当然给十阿哥做特别重要的活计,而是给他一个适合的。

盯着港口的差事不大,却很重要。

皇帝正发愁让谁去,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

九阿哥分析得条条是道,既没有胡乱吹嘘十阿哥有多厉害,也没说弟弟有多少不足的地方。

这差事该有的,十阿哥都有,他去盯梢确实足够了。

皇帝同意了,这差事就落到十阿哥头上。

十阿哥简直高兴坏了,他之前跟九阿哥提起想做差事,也不过嘴上说说,谁料到九阿哥竟然放在心上了,还真给自己弄来了差事!

这差事虽然小,却正适合他。

“多谢九哥,弟弟一定好好办差。”

九阿哥笑笑道:“那当然要好好办,办得好了,才会有下一个差事。”

十阿哥努力点头,高高兴兴去准备了。

他得带着士兵在港口等几天,尤其让人围起来,等船只进来的时候,就不会有陌生人在,减少危险。

十阿哥把港口各处都巡视了一遍,每条路都熟悉,对带领的官兵也仔细看过,把人的脸几乎都记下了。

就连晚上,他就在附近跟着扎营,都不回宫去睡。

十福晋倒是想得开,白天跟苏澜一起喝茶吃点心的时候,苏澜问起十阿哥不在,她会不会寂寞。

她笑眯眯摇头道:“不会,爷这是去办事,我在宫里还有九嫂在,有什么寂寞的呢!”

“反正爷过几天就回来了,我就是担心这个差事,爷能不能真办好。别是出什么意外的话,九哥也得被连累在内。”

十福晋忽然想起一事道:“九嫂不是会算卦吗测吉凶吗?要不给十爷也测一测?”

不管准不准,求个心安也挺好的。

苏澜听了,也不推脱,让人送来五帝钱,随手扔在桌上。

十福晋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桌面上的五枚铜钱,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九嫂,怎么样?”

五枚铜钱,一枚正面,其它都是背面。

苏澜就解释道:“这是上平卦,时来合动,谋事有成,求财八分,是个不错的卦象。”

虽说不是上上卦,对十阿哥来说也足够了。

十福晋一听就高兴起来道:“爷能成事就好,求财倒也无妨,只求爷能平安。”

她原本有些忐忑,知道苏澜算卦每次都准,于是放下心来,走的时候笑眯眯的。

九阿哥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十福晋笑着离开的样子,不由疑惑问苏澜道:“弟妹怎的这般高兴,你这是说了什么?”

他一见桌上还没拿走的五帝钱,于是笑了起来:“是弟妹让你给十弟算卦了吧?看来卦象不错,叫弟妹终于放心了。”

苏澜笑着点头道:“是,爷给十弟求的差事很适合,卦象表明他这次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承你吉言了,”九阿哥落座后,忍不住小声道:“其实我给十弟选这个差事,还是有点担心。”

“要这赈灾银上船之前是足的,船只在河道走了这么多天,下船的时候要是少了,十弟要是没注意,直接就送去国库,这事就有点说不清了。”

南边上船之前是认真点算过,还留下核实的账册,每个箱子上了编号来记录。

苏澜看着九阿哥愁眉苦脸的样子好笑道:“爷是关心则乱了,每个箱子有封条,十弟在港口接箱子的时候,肯定会仔细检查这些封条是否完整。”

“要是封条损毁了一点,他就有理由开箱来重新查验,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十阿哥看着大大咧咧,要是别的事就算了,这差事是九阿哥为他求的。

未免连累到九阿哥,十阿哥必然比以往都要认真和用心。

果不其然,十阿哥等了几天,接收箱子的时候一个个仔细检查。

检查一遍还不够,让官兵分成两队来轮流检查箱子上的封条。

哪怕没有损毁,封条弄脏了一点点,都需要记录下来,回头送去国库的时候需要让户部的人打开箱子重新检查点算。

这样在港口停留的时间有点长,船只不能随意离开,每个箱子送下来的时候,还得记录是从哪条船上下来,船只又是哪一队官兵负责的。

护送船只而来的御林军一路颠簸,他们又不会水,一直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终于能脚踏实地,靠岸了,还被十阿哥反复检查耽误好久不能离开港口,御林军们心里有些不快。

十阿哥这么检查,仿佛御林军没办好差事一样,生怕连累到自己,叫人心生不悦。

这么一通检查过后,只有两个箱子的封条沾湿过。

可能是在船舱的时候太潮湿沾上的,让封条稍微有点变色了。

十阿哥记录下来后,就终于让御林军把箱子都搬上车队,浩浩荡荡回去皇城交差。

御林军们总算松口气,生怕十阿哥检查出点什么不对劲来。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国库跟前,户部尚书已经带着九阿哥和户部的人候着了。

户部尚书先上前跟十阿哥行礼,然后接过他手里的账册和检查核实的册子,才让人搬下箱子,再次打开箱子点算。

御林军一路的差事办完,领头要去皇帝那边复命,余下的人就守在国库这边待命了。

户部尚书是点算惯了的,九阿哥也是,两人的动作很快,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点过去。

户部尚书按照账册上的编号来查看银子的数目,给九阿哥报一声,他检查完让九阿哥来核实。

户部其他人也是两人一组来点算,一个查一个复核,这样动作就要快多了。

只是其他人都不如户部尚书和九阿哥来得快,两人之前在国库配合过,更为熟悉,点算得就更快了。

他们转了一圈,只剩下那两箱被十阿哥标记过,封条沾湿过的。

户部尚书查看了封条,虽然变色了,上面的记号还在,确实是原本的封条,于是对九阿哥点点头。

九阿哥这才打开箱子,里面的银子咋一看没什么问题。

户部尚书点算完后,数目跟账册上的一样。

只是九阿哥盯着银子似乎在出神,户部尚书难得见他在干活的时候走神,不由问道:“九贝勒,这箱银子有什么问题吗?”

九阿哥皱着眉头盯着这箱银子看了一会,表面上这些银子的成色看着没什么问题,每一块看着大小一样。

户部尚书几十年来跟这些金银打交道,没道理会发现不出端倪来。

但问题是,九阿哥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我也不知道,只感觉有点不对。”

户部尚书看了九阿哥一眼,他知道九阿哥的直觉相当厉害,不然之前酒楼那个店小二平日能遇到多少贵人啊,谁都没发现他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他吩咐道:“让人从箱子里拿几块银子去熔炉那边,试着熔铸一下看看。”

既然九阿哥总感觉有问题,表面看不出什么,那就熔铸打开来看看。

户部尚书还让九阿哥选几块银子,九阿哥就随手点了几个,小吏用帕子抓起那个几个银锭子放在托盘上,一并送过去熔炉那边。

几人也一起过去,熔炉旁边的工匠早就候着了。

银子很快被工具送入熔炉,过了一会就该融化。

熔浆的颜色却不只有一种,工匠仔细一看后就断定道:“大人,贝勒爷,这银锭子里头被人熔了铜块。铜块面积很大,表面只有薄薄一层银,拿在手里重量就差别不大了。”

所以才不容易察觉出来,也亏得九阿哥发现了。

不然这些银子直接送进国库,放个几年,混在一起,谁都不知道这赈灾银被人动过手脚,里面铜比银还多!

九阿哥满脸诧异,他刚才只感觉奇怪,这银子居然真的有问题!

户部尚书也是松口气,幸好在银子进国库之前发现不妥,不然以后发现的话,那真是百口莫辩!

十阿哥也激动地抓住九阿哥的胳膊道谢:“好在有九哥,不然弟弟这差事就要办砸了!”

几人团团围住九阿哥,一副钦佩的模样。

十阿哥还忍不住问道:“九哥究竟怎么发现的?这根本看不出来。”

户部尚书已经让人把那两箱的银子都送过来熔铸看看,要里面全部是铜块,那银子的数目就不对了!

他另一边派人去御书房那边禀报皇帝,重点提及这次又是九阿哥察觉出问题来了!

皇帝收到消息后十分意外,接着就是愤怒。

居然有人在银子上动手脚,南边点算的人是怎么回事,贪墨了吗?

他们这是把银子弄到自己腰包去了?

皇帝直接派人去把南边那些点算的官员都关押起来,一边亲自去熔炉那里。

他一来,顿时跪倒了一片。

“都起来吧,熔得怎么样了,全是铜块吗?”

为了能察觉这里面究竟多少熔了铜块,工匠分批放进熔炉,进程就要慢一点。

户部尚书拱手答道:“回皇上,如今只放了小半箱,只有几个被融入了铜块,其它都是好的。”

证明混杂当中,一箱子里面动手脚可能不多。

等一箱子都熔掉后,确实就跟户部尚书猜测得那样,对方很小心谨慎,作假的不多,只混在里头掩人耳目。

要是就此流通出去,被人察觉的时候就迟了,官府的信用就得大打折扣。

皇帝皱着眉头,让人把另外一箱也熔了。

其它送回来的赈灾银也一一检查,混了铜块的银子比正常的银子还要要轻一点。

手里拿着可能察觉不出来,但是用称一个个来的话就能很快发现假的。

户部的官吏都被动员起来,一个个开始称银子,找出混在里头的假银子。

一时热火朝天的,十阿哥也加入了进去。

皇帝把九阿哥留下,问道:“小九是怎么发现的?”

九阿哥自己也不知道,只说是感觉。

皇帝微微颔首,却没多追问。

毕竟有时候这种直觉敏锐的人,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管如何,因为九阿哥这直觉,还真发现问题,皇帝也该奖赏才是。

这三天两头的,九阿哥就立功了,让皇帝赏赐他的频率比任何人都要高。

皇帝既是骄傲又开始苦恼,这次数多了,要赏什么就开始发愁了。

总不能就赏那么几样,次数多了,皇帝都有点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道:“你在宫外的府邸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正好朕这边私库里有几套紫檀木的家具,让人送过去给你,你自个就不用再打了。”

九阿哥听了,连忙谢恩。

紫檀木原本就不多,还是皇帝私库里的家具,必然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尤其紫檀木还养人,给苏澜用是再适合不过了。

九阿哥高高兴兴收下,想着府邸里的家具都被皇帝包圆了,自己又能省下一大笔花销。

十阿哥帮着称了一会,因为手忙脚乱的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拖后腿,就被户部尚书赶了回来。

户部尚书挥挥手道:“九阿哥也快到下值的时候,跟十阿哥回去吧,这里有户部的人帮忙,人手也足够了。”

九阿哥是看出来了,户部尚书这是嫌弃十阿哥呢,让自己赶紧把弟弟带走,免得他们户部的人事情没按时办完还可能被他拖得更久。

于是他从善如流应下,跟皇帝告辞,带着十阿哥回去了。

十福晋正跟苏澜说着话,听说九阿哥和十阿哥回来了,顿时左右张望。

十阿哥一进来见十福晋这个样子就笑了:“放心,我这差事办好了。也多得九哥发现问题,不然我就要吃挂落了。”

听见这话,十福晋吓了一大跳,拉着十阿哥就问了起来:“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十阿哥就照实说了,还感慨道:“九哥真厉害,一眼就看出那箱银子不对劲,也不知道其它箱子里会不会也混了这种假银子。”

十福晋听得也是一阵后怕,要十阿哥没发现这些假银子,把银子都送入国库后,以后才发现问题,那皇帝肯定要对十阿哥迁怒了。

要这银子流通出去,那才是更麻烦的事,追都追不回来,还可能闹得人尽皆知,这皇帝的脸面和名声都要没了,十阿哥只怕要更倒霉。

十阿哥嘴上嘀咕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在银子上动手脚,九哥心里有怀疑的人选吗?”

九阿哥摇头,看向苏澜说道:“你呢?猜到是谁做的吗?”

苏澜看了一眼九阿哥,知道他是跟自己相处的时间长了,对金银珠宝更为敏锐。

这银子里包着铜块,气色不纯,就让原本直觉敏锐的九阿哥察觉到了。

“爷既然没发现其它箱子有问题,估计就没什么事,只那两个箱子被人动手脚了。”

“至于动手脚的人,实在不好猜。”

十阿哥点头附和道:“是啊,毕竟这中间经手的人实在太多了。不说河道总督和他儿子,以及府上的帮手,还有银铺里头熔铸银子的工匠。再有点算的官员,还有路上护送的御林军。”

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银子竟然被人掉包了。

苏澜摇头道:“中途护送的御林军空着手去的,不可能在船上调换银子,他们身上也没多少能藏的地方。”

御林军睡的是大通铺,彼此之间至少十个人吃睡在一起,还要一起巡逻。

这么多人朝夕相处,还是同一队人,他们十个人几乎不会分开,根本没有换银子的时间。

“而且那封条不还是完整的,而且户部的尚书大人看过,封条并没有问题,该是在封条之前就被人动过手脚了。”

九阿哥听苏澜这么一分析,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你这么一说,嫌疑人就要缩小很多。首先,御林军能够排除再外。那就只有河道总督的儿子、银铺的人,以及点算银子的官吏了。”

十阿哥在旁边补充道:“九哥,银铺不在河道总督的儿子手里,是他儿媳妇家里的产业。也不清楚他儿媳妇家里是不是知道此事,指不定他们参与其中,对银子动了手脚。”

九阿哥微微点头道:“如今只等着河道总督跟他儿子公开升堂后,愿意吐露出多少真相来了。”

提及此事,十阿哥又忍不住夸赞他道:“九哥让河道总督到午门外边升堂,真是妙极!想想我是河道总督,清廉了大半辈子,这会儿被那么多百姓围观,还要对自己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只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什么都愿意说了。”

九阿哥嘿嘿一笑,拍着十阿哥的肩膀说道:“十弟,这叫攻心为上!”

他这嘚瑟的样子就差个尾巴翘起来了,简直得意坏了!

十阿哥又好奇问道:“九哥,那咱们要去午门那边围观升堂吗?”

他一个人出宫那不行,但是跟着九阿哥出宫的话,皇帝肯定会允许。

十阿哥这小算盘连苏澜都听见了,更别提是九阿哥。

九阿哥摇头道:“咱们过去站哪里?总不能让百姓空出位子来给我们,那不得空出老大一块地方来?”

十阿哥这才恍然大悟道:“还是九哥想得周到,咱们过去的话,空出那么大地方,还得坐在百姓前面,不就要挡住他们围观了吗?”

九阿哥听后却继续摇头道:“空出那么大的地方来,靠近围观的百姓不就少了吗?要给河道总督这压迫感,就得人多才行,越多越好!”

他是巴不得让差役的大嗓门在全京城都吆喝一遍,能去午门围观的都去了。

十阿哥目瞪口呆,上下打量着九阿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河道总督这是怎么得罪九阿哥了,巴不得又更多百姓看见河道总督丢脸的样子吗?

九阿哥又继续说道:“咱们要过去,总不能丢下媳妇吧?那边斩首的人不知道多少,血腥味还残留着,味道不好,苏澜身子骨不好,不能闻这种东西。”

言下之意,他出宫玩儿肯定要带苏澜的,午门这种地方就很不必去了。

十阿哥无语,九阿哥这意思真是只要出宫,不管去哪里,都恨不得把苏澜栓在裤头上吗?

至于嘛!

但是十阿哥实在太好奇了,于是说道:“九哥,那弟弟乔装打扮一番,混在百姓当中去围观总行吧?”

他又看向十福晋,后者显然对此事不感兴趣:“爷只管去,回来告诉我就好。”

九阿哥也道:“那我就在宫里等着十弟回来说见闻了。”

十阿哥于是一番乔装,让太监弄来了外边百姓平常穿的衣裳,出宫后在轿子里换了外袍。

太监当然不敢真给阿哥弄个粗布麻衣之类的,磨着皮肤又疼又痒就不好了。

穿的还是不怎么鲜艳的丝绸料子,就像是凑热闹的公子哥儿。

十阿哥原本还担心混在人群中会不会太显眼,好在围观的公子哥儿不少,他们穿得一个比一个光鲜,反倒显得十阿哥稀疏平常了。

他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里三层外三层,实在不好钻进去,只能远远望着。

有个公子哥儿来的时候早有准备,踩着一个板凳看得津津有味,见十阿哥姗姗来迟,还热心给他说了起来:“哥们儿,你来晚了啊!最精彩的事可让你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第44章

十阿哥听见有精彩事错过了, 立刻竖起耳朵,还给对方比划了一下:“你准备得真妥当,给我说说错过了什么吗?”

年轻的公子哥儿被人一夸, 顿时热情了几分:“还是哥们儿有眼光,周围人刚才看我的眼神像那什么一样……我又没挤到前面去,挡着他们。”

“对了, 精彩的地方, 我给你细细说说。”

“大理寺的大人们来升堂, 让人宣读了河道总督和他儿子的罪状。乖乖, 昨天我已经听差役在这里喊了好几遍,周围的百姓都传遍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公子哥儿啧啧两声, 估计惋惜河道总督大半辈子清廉, 最后给独生子给坑了。

不过河道总督也不算无辜,毕竟子不教父之过,独生子变成这样,难道他心里没点数吗?

“精彩的就来了, 大人提了其他相关证人上来,其中就有河道总督的儿媳妇。可怜见的, 她一上来就哭得肝肠寸断。只说夫君要了银铺过去要做买卖, 还要了她家最大的银铺。”

“如今证据确凿, 这人把发妻和岳父岳母也坑了。”

“发妻还说这人抠门得很, 还抢走了她的嫁妆去用, 又逼着岳父岳母把银铺交给他来打理, 不给就要和离。”

公子哥儿摇摇头叹气道:“多好的亲家, 产业被这人霍霍不说, 一家子身家性命都要填进去了, 真够坑人的。”

“不止如此,他还打人,妻子那胳膊上全是新伤旧伤,这哪里还是人啊!”

“妻子家帮了他多少忙,河道总督说好听是清廉,家里却也抠抠索索没几个钱。要维持体面,用的不都是妻子家的钱吗?”

“这还对妻子不好,还是人吗?周围百姓见了,谁都觉得恶心。正好大伙儿都准备了不少烂菜叶,使劲扔了一把。”

公子哥儿还有点遗憾道:“可惜我在最后头,没能挤过去扔两下,实在可惜了。”

十阿哥听得挑眉,踮起脚尖压根看不到前面,公子哥儿就好心让出自己的小板凳,让他站上去。

这一站,确实能越过人群看见台上跪着的人。

河道总督比之前要狼狈多了,身上全是烂菜叶,不靠近都能知道身上的味道多可怕。

独生子比他就要更狼狈了,毕竟罪首是他,欺负妻子和岳父岳母的还是他,坑爹的依旧是他,可以说是众矢之的。

毕竟如今是孝顺当道,河道总督固然有错,但是这独生子就错得更离谱了。

如此不孝子,众人扔菜叶子就更起劲!

大理寺卿好不容易安抚住激动的百姓,这才继续升堂,问出九阿哥之前给出的问题:“你之前在天牢中认罪,说是你一人所为,想要留下独生子的性命。如今你儿媳妇也被牵涉进来,皇上开恩,愿意让你用毕生的功劳来换一个人。”

“你还是坚持换独生子的性命,还是儿媳妇?”

这下子百姓们一听就沸腾了,就连那公子哥儿都激动了起来:“乖乖,这问题问得真好,也不知道河道总督会怎么回答。”

功劳就那么多,皇帝开恩,觉得河道总督曾是功臣,于是给了他一个选择。

看着表面上是仁慈,河道总督心里却明白,皇帝这是对他极为不满。

他要坚持保住独生子,那么被连累的儿媳妇一死,自己这名声是彻底保不住,甚至要跟着儿子一起遗臭万年。

如果他放弃独生子,保住儿媳妇,还能稍微挽回一点名声。

虽然不多,却比保住儿子要好那么一点点。

但是问题来了,自己不保住独生子的话,那香火就要断在自己这里了。

可以说,河道总督不管选择哪一种,都是左右为难。

他一沉默,周围百姓都跟着紧张起来,这人会选谁啊?

儿媳妇都不敢哭了,眼睛盯着河道总督不放,生怕他为了儿子要放弃自己。

自己只是儿媳妇,是个外人,河道总督想保住亲儿子无可厚非,但是想要牺牲无辜的她吗?

皇帝直接把问题踢回河道总督手里,让他立刻做出选择。

保儿子,还是保儿媳妇?

河道总督痛苦地缓缓闭上眼,这个选择实在太艰难了。

他最后只能勉强吐出一句话来:“我……坚持原本的选择。”

大理寺卿挑眉,似乎并不意外河道总督的选择。

十阿哥也笑了,果然没有出乎九阿哥的意料之外,河道总督最后还是会选择他的独生子。

周围的百姓一听,顿时喧哗了起来,接着有不少谩骂之声此起彼伏。

如果只有河道总督和他儿子两个在,百姓可能会偏向同情这个儿子坑了的河道总督。

但是如今多了个无辜的儿媳妇在,那么百姓只会偏心更弱更无辜的人,那么河道总督就成了千夫所指。

底下人的烂菜叶都扔完了,有人一激动开始扔鞋子。

于是一大堆的鞋子扔上台,砸到河道总督和他儿子身上。

河道总督一声不吭,他儿子却是个不愿意受气的,直接骂回去。

要不是双手被绑着,这儿子能直接把鞋子扔回去。

这脾气真不好,一看就是被宠坏了,如今他还没有一点后悔的样子,只怕百姓会更愤怒。

十阿哥这戏看得差不多了,都能猜得出河道总督和他儿子的结局,就不打算继续看了。

他跟旁边的公子哥儿打了一声招呼,就想要走了。

公子哥儿有点遗憾道:“你这就走了,不看最后的判决吗?”

十阿哥摆摆手道:“大理寺卿正直英明,又证据确凿,河道总督都认罪了,这判决还能有什么看头?”

公子哥儿盯着前面却说道:“那不一定,河道总督毕竟曾是有功之人,直接杀了不好。哪怕他把罪过都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皇上也不好杀有功的老臣。”

十阿哥有点意外,这个看着玩心重的公子哥儿倒是说出一番道理来,还跟九阿哥的分析一模一样。

顿时他也不急着走了,侧头问道:“那兄台觉得这判决会是什么样子的?”

从哥们儿到兄台,这称呼让公子哥儿笑了起来:“我猜最后他们两个都不会死,要被发配到哪里去。”

“这样也好,叫他们两个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他们了,尤其河道总督那个独生子得吃点苦头才行。一刀砍了,那就太痛快了一点。”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当初南边出现灾情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因为赈灾银送来的迟,周边粮仓开得也晚,死者无数,这些罪孽他们也得承受才是。”

十阿哥意外看了这公子哥儿,刚才还觉得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如今才慢慢改观,忍不住问起他的身份:“虽然有些冒昧,不过你怎的去年在那边,难道是从商的吗?”

公子哥儿摇头道:“不是商人。”

他看了一眼过来,笑着补充道:“十阿哥,我叫燕泰。”

闻言,十阿哥陡然一惊,这人怎么会认出自己?

十阿哥很少在外边走动,认识的除了朝廷重臣就只有皇亲国戚了。

这公子哥儿那么年轻,不可能是朝廷重臣,那么就可能是哪个皇亲国戚。

只是这名字稍微有点熟悉,十阿哥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燕泰却已经转过头继续盯着台上说道:“判决看来今天下不来,大理寺得商议一番才行,还以为能看到最后的好戏。”

十阿哥还震惊于被人知道身份,这会儿好奇道:“最后什么好戏?”

燕泰对他眨眨眼道:“当然是河道总督的儿子得知自己要去别的地方吃苦,于是痛哭流涕求着不肯去的好戏了。”

十阿哥想了想,那儿子还真可能这么做,顿时也跟着觉得遗憾了。

就他低头一会儿的功夫,再抬头的时候,那个叫燕泰的公子哥儿居然就跑远了,还跟十阿哥挥挥手才离开。

十阿哥目瞪口呆,也只好回到自己停在角落的马车回宫。

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问道:“九哥,燕泰是谁?”

九阿哥被十阿哥问得一愣,回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康亲王最小的弟弟就叫这个名字,怎么,你在午门那边遇到他了?”

十阿哥点点头道:“刚开始弟弟不认识他,只以为是哪里来的年轻公子哥儿凑热闹的。他还带着板凳,踩在上面看戏,准备还怪周全的。”

“还是后来听他言谈举止,弟弟才察觉不是一般人,而且他还说去年南边受灾的时候也在。原本以为是商人,后来发现他叫出了弟弟的身份。”

不用说,那么年轻的人,必然是皇亲国戚,所以他才回来问。

没料到竟然跟康亲王有关系,十阿哥疑惑道:“我瞧着他跟康亲王是一点都不相似,而且聪明得多。”

九阿哥笑着摇头道:“看人不能看表面,不过这个叫燕泰的人该是康亲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庶出,而且没有任何官职。”

“听闻生母的身份低微,早就排除在外,在家里也不显眼露水的。之前去康亲王府的时候,我还特地查了一下,得知这人早几年的时候就去游学了,没想到去的南边。”

十阿哥避免有些羡慕道:“他原来去游学了,没有官职和身份约束,倒是自在,能四处游历。”

九阿哥看了他一下,这话要在外头被别人听见,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嫉妒恨了。

毕竟很多人毕生的追究就是身份和地位,十阿哥一出生就都有了,如今倒是羡慕什么都没有的人。

不过他知道十阿哥也只是羡慕燕泰能四处游玩,不用因为身份被约束在京城里,哪里都不能去。

九阿哥就说道:“十弟这话在我这里说说还好,在外边可不能说了。”

十阿哥连连点头,笑着道:“弟弟也就在九哥面前什么都敢说,在外头会小心的!”

他又把燕泰的猜测说了一遍,遗憾道:“可惜走的时候没下判决,该是有皇阿玛亲自来拍板吧?”

九阿哥点点头,也不知道河道总督和他儿子会被发配到哪里去。

十阿哥又奇怪道:“不过我听了一会,他的儿媳妇和亲家是真的不知情吗?还是装作不知情?”

九阿哥笑着摇头道:“不管知不知情,这时候都要装作不知道了。而且他们先示弱,博得百姓的同情,皇阿玛就不好立刻处置他们。正好主谋是河道总督的儿子,会先办了他,其他倒是没那么着急。”

要这时候皇帝就顺道处置了儿媳妇和她家人,别人正同情作为弱者的他们一家,反倒要坏名声,还不如先放一放。

九阿哥又看向苏澜问道:“你觉得皇阿玛最后会怎么处置他们?”

毕竟苏澜每次都能猜对,这次可能也不例外。

苏澜看着他笑了:“要维护老臣的体面,还要让他吃苦头的地方其实也不多。”

九阿哥附和着点头道:“确实,要么送去挖矿,但是太辛苦,河道总督年纪大了,估计撑不了两个月。他儿子倒是年轻力壮,却是养尊处优,也吃不了太大的苦头。”

所以得让两人吃苦头的时间长一点的地方,就不能送去挖矿了,他还有点遗憾。

苏澜点头道:“确实挖矿不适合他们,只能流放了吧。”

九阿哥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不能把人砍了,就只能流放。

果然就如苏澜所说,皇帝的决定在三天内下来了。

河道总督和他儿子都被流放,只是河道总督被流放在北边,路途不算远,可以说是相当照顾他这个有功的老臣了。

虽说北边要冷一点还荒凉,怎么都比他儿子被流放去宁古塔要好。

而且河道总督剥去了官职,贬为庶民,但是他儿子却直接贬为奴籍,这辈子连个平民都不是,却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河道总督听到判决后沉默了一会才跪下谢恩,他的儿子就激动得要命,拼命挣扎着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不,我不要去宁古塔,我不要去!”

流放三千里,他很可能要死在路上。

而且死在路上还算幸福了,如果到了宁古塔,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更别提他被贬为奴籍,那谁都能打骂他,比畜生还不如。

这种日子光是想想就生不如死,还不如一刀砍了自己,先死了反而更好!

于是他想方设法想撞墙,脑袋磕破了依旧死不了。

狱头原本担心这人还没流放就把自己弄死了,后来看着那脑袋上只破了皮出了点血,顿时嗤笑一声。

果然是贪心怕死之人,哪怕想寻死,到头来也不敢太用力,真弄死自己,不过做戏罢了。

于是狱头也不管他,随便撞,反而这里没人会同情他。

河道总督起初还会劝一下这个儿子,后来就沉默了下来。

这儿子还整天吵吵闹闹,觉得亲爹该死,说会救自己,最后反而得了皇帝的额外开恩,只去北边而不是去宁古塔。

河道总督作为臣子很多年,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皇帝对他真正的处罚。

两父子分开来流放,而且相隔极远。

加上河道总督年纪大了,可以说两人这一分开,很可能就是天人相隔,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一面了。

这才是皇帝对他最大的惩罚,河道总督不是想保住儿子吗?

皇帝成全了他,却也让两父子永生不再相见!

河道总督十分伤心,难过得都没心思去安抚自己的独生子了。

离别在即,可惜他的儿子压根就想不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儿子只闹着说不公平,难不成觉得自己这个年迈的生父跟他换去宁古塔更合适吗?

河道总督既是心寒,又觉得这该是自己的报应。

九阿哥得到消息后就跟十阿哥说了,两兄弟坐下的时候,忍不住同时看向苏澜,发现她猜得还挺准的。

十阿哥感慨道:“如此一来,这两父子分开流放后,只怕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死在流放地,要等大赦天下的时候,估计年纪大的河道总督是等不到了。

而罪大恶极的那个儿子,哪怕活着也不会等到。

九阿哥摇头道:“听说那儿子在天牢里闹腾得很,只能把人打晕,不然闹得其他人都无法休息。”

他不想休息,狱卒还想耳根清净一点。

反正这事总算是结束了,九阿哥转而笑道:“咱们的府邸收拾得差不多了,钦天监那边给了几个好日子,最近的就在半个月后。”

十阿哥惊讶道:“半个月?那么快吗?”

他还想着至少要一两个月,还能跟九阿哥在一起呢!

九阿哥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笑道:“你努力办差立功,回头也能尽快出宫建府了。”

十阿哥幽怨的小眼神忍不住看了过来:以为谁都跟九阿哥一样,运气那么好吗?

只是出宫到酒楼用饭几次,每次都能碰到机遇。

很多人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他每次去都能碰到一回!

听闻多少大臣和勋贵都喜欢往那家酒楼去,没事都坐一坐,看着周围想碰到机遇,如今是一个都没碰上,正遗憾着呢!

接收到弟弟幽怨的目光,九阿哥就好笑地耸耸肩道:“运气忽然到了,那也不是我说了算。要不我下次去酒楼用饭的时候,也带上十弟一起?”

十阿哥连忙笑了起来:“那就说定了,九哥下回一定要带上弟弟,指不定弟弟也能沾点光了!”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九哥今天就带弟弟去酒楼用饭。算是弟弟也能给九哥恭贺一番,弟弟今天请客!”

十阿哥大手一挥,今天的饭钱他来包圆了!

九阿哥都封为贝勒,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怎么也不能只口头庆贺,得来点实际的。

闻言,九阿哥没好气道:“十弟你就是想去那家酒楼用饭,不好出宫,所以才用我当借口的吧?”

当然,弟弟的要求他还是不会拒绝的。

加上两人住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了,九阿哥也愿意满足十阿哥这个小愿望:“趁着今天时间还早,那就准备出发吧!”

十阿哥小小欢呼一声,赶紧回去准备了,得叫上十福晋一起才行。

苏澜这边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只要换一身衣裙,再选简单的首饰戴上就能直接走了。

高元准备好马车,苏澜带着十福晋上了软轿,九阿哥和十阿哥则是在一旁,边走边聊,一会儿就到了宫门。

几人上了马车,穿梭在街道上。

忽然一位骑马的将士迎面擦肩而过,骏马后边挂着一面小旗子,一路疾驰而去。

九阿哥就跟苏澜解释道:“这是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那面旗子就是身份证明,一路能畅通无阻。”

“应该说,一路上谁都不能阻拦,不然就能就地处罚,先斩后奏。”

这话是用蒙语说的,十福晋听了不由诧异道:“原来如此,我还想着这人怎么一路疾驰而过,路上没人敢拦着。”

在京城是不能策马狂奔的,显然只有信使例外了。

九阿哥点头道:“他们到了城门口,就会有士兵帮着开路。如果有人故意不让开被撞着,反倒要被拿下问罪。”

阻拦信使报信,那可是死罪,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挡路,只会拼命躲开。

九阿哥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不会是什么地方出事了吧?”

苏澜看着车窗外,刚才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味道,是金子的味道。

看来这信使送来的,是缅甸金矿的消息了。

倒是个好消息,味道虽然淡,却香味扑鼻,馋得苏澜忍不住咽口水。

显然这金矿的质量不错,里面的存储量也相当好,真是捡了大便宜!

九阿哥扭头见苏澜看着远去的信使,看着心情不错,脸上带着笑,只以为她难得出宫玩儿,这才高兴的。

他琢磨着以后两人出宫建府后,自己要带苏澜多去几个地方才是。

听闻苏澜之前在家中的时候因为体弱,很少出门,哪怕住在京城十几年了,估计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说起玩的话,就没有谁比九阿哥更熟悉了。

他下马车的时候低声跟高元交代了几句,高元领命而去。

十阿哥有些疑惑,看了过来问道:“九哥,可是有别的事要做?”

九阿哥摆摆手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这神神秘秘的,倒是勾起了十阿哥的兴趣,不停回头看着走远的高元,心里跟猫爪挠一样痒痒的。

酒楼的掌柜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九阿哥,点头哈腰道:“小人就说今天起来,屋檐上有喜鹊在叫,果真是九贝勒来酒楼用饭了。这边请,小人已经把包厢重新收拾过了。”

九阿哥知道酒楼的生意不错,来到后亲眼看见,才发现是万分不错。

这座无虚席,还有人在外边候着,看着风尘仆仆,该是外地赶来的。

可惜来吃一步,没抢到位子。

大堂里都坐满了,这些人只好遗憾约明天。

却听店小二遗憾说预订已经排到两个月后,这还是大堂的位子。

若是包厢的话,已经排到半年之后了。

酒楼的生意好了,也多得九阿哥,掌柜对他就比以前更加恭敬,这话说得就更好听了。

九阿哥笑着说道:“掌柜,你这里的生意是比之前越发好了啊,包厢都排到半年之后了。”

掌柜明白他这是听见店小二跟其他客人说的话,压低声音说道:“小人这买卖做得好,也是沾了九贝勒的光。九贝勒什么时候想来,包厢都随时为贝勒爷准备着。”

九阿哥心里暗暗点头,这掌柜还是挺会做生意的。

一行人进了包厢,苏澜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

要不是她和十福晋在下马车之前戴上了面纱,估计脸皮都要被人看穿个窟窿来。

苏澜很是淡定,一路跟着九阿哥走,压根不在意这些目光。

毕竟她作为神兽,不知道受多少人膜拜过,早就习惯了。

但是十福晋就不一样,她还没见过这么多人,被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向苏澜身边靠近。

苏澜拍了拍十福晋的手背安抚,加快脚步进了包厢。

关上门,阻挡了外边的目光,十福晋这才放松下来。

十阿哥这才发现十福晋的不适,懊恼道:“早知道咱们就从别的地方走,不走中间的楼梯,也就不会被那么多人盯着了。”

十福晋摇头道:“我就是有点不习惯,没必要因为我换个楼梯走。”

侧边的楼梯虽然没什么人,却也要绕一下路,着实没必要。

九阿哥却笑道:“从大堂穿过虽然近一些,但是一路被人盯着确实不舒服。”

他话一出,掌柜立刻会意道:“是,小人这就让人改一改,包厢这边换个清净点的楼梯来走。”

酒楼侧边也能多建个楼梯,专供贵人上二楼和三楼的包厢,就不用穿过大堂了。

这也让贵人们更舒服,掌柜自然乐意兴师动众。

他问过九阿哥,很快就上了九阿哥之前点过的菜式,另外还多送了几个尚未上菜单的拿手菜。

菜式精致,掌柜还笑着说让九阿哥和苏澜第一个尝尝味道。

九阿哥微微颔首算是收下了,掌柜这才躬身退下。

人一走,十阿哥这才松口气道:“掌柜这脸上的笑容就没褪下过,我瞧着都怕他把脸笑僵了。”

“而且他倒是会来事,一直巴结讨好九哥,这酒楼的买卖估计能做得更大更好。”

九阿哥赞同地点头道:“不错,这掌柜会做买卖。看这些新菜式是刚琢磨出来的,说是给我尝尝,何尝不是叫我也给点意见,白占我便宜呢。”

“但是话又说得好听,只叫我第一个尝,还接纳了我刚才的意见,愿意另外建个楼梯。这面子里子都给足了,叫我都不好拒绝。”

这话叫十阿哥笑了起来:“这掌柜确实厉害,居然叫九哥都拒绝不得。”

九阿哥给苏澜夹了几筷子她喜欢的菜式,接着说道:“十弟可能没注意到,咱们刚刚上来的时候,后边还跟着几个护院,应该是掌柜最近雇的。”

十阿哥听得一惊,他还真没留意到:“九哥,这掌柜怎么在酒楼雇护院,他这是想做什么?”

他脑子里想了很多不好的可能,把自己都要吓住了!

苏澜这时候接话道:“十弟不必担心,掌柜只是怕底下人会惊扰贵人用饭,尤其是咱们,才会雇了护院。”

“如果没猜错,这些护院就守在外边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既不会听见咱们说话,又能拦下那些想要进包厢拜见你们的客人。”

十阿哥一愣,顿时恍然大悟道:“掌柜真是人精了,他是知道酒楼沾了九哥的光。很多人也是冲着九哥的运气来的,九哥能碰到那么多机遇,他们要跟九哥在酒楼结识,以后指不定也能跟着办差。”

“他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这掌柜果真识趣。要真有人络绎不绝来包厢拜访,咱们还怎么安静用饭呢?”

九阿哥点头道:“所以说这掌柜会来事,我才不会拒绝他。”

不然按照他的性子,早就翻脸了,还试吃什么菜啊,扭头就走!

加上苏澜似乎挺喜欢这家酒楼的厨子,吃着比在宫里要多。

九阿哥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开一家酒楼,把这酒楼的大厨给挖走,回头专门给苏澜做菜?

掌柜后背一寒,只以为自己被风吹着,并不知道九阿哥私下想要挖自己大厨的墙脚。

苏澜多吃两口,也是因为酒楼的菜式更新鲜多样。

宫里的御膳房为了不出错,做的饭菜每天都差不多,连味道都很相近。

虽然也不能说不好吃,但是差不都的菜肴每天吃,怎么都会有点腻了。

酒楼就不一样,他们做菜就得经常上新的,才不会叫客人来过几次后吃腻了,就不会再来了。

所以苏澜还挺喜欢跟着九阿哥出宫到酒楼来用饭,却叫九阿哥误会了,只以为她很喜欢这家酒楼做的饭菜。

几人用过饭,掌柜怎么都不肯收下饭钱,只说要孝敬九阿哥。

看着这饭钱也没多少,九阿哥就点头了。

掌柜亲自领着几人从侧边的楼梯走,也就不用再碰到外人,清净了不少。

出去后,几人上马车,十阿哥很快察觉出来:“九哥,这不会回宫的路,是要去别的地方吗?”

九阿哥点点头,却没说话,明显是要到了地方,给几人惊喜了。

等马车停下,掀开帘子,看见是在湖边。

另外湖边停了一艘漂亮的大船,上下两层,并没有外人在,十分宽敞舒服。

苏澜不由一愣:“这是爷刚才进酒楼之前,吩咐高元办的事?”

九阿哥笑着点头:“我想着你很少出门,该是没有游过船,就让高元准备了。”

“正好今天的天儿不错,也不会太冷,游船是再适合不过了。”

十阿哥也惊喜道:“九哥,这船从哪里来的,真好看!”

他扶着十福晋上船,十福晋却十分害怕,一直抓着十阿哥的手不放。

苏澜是看出来了,十福晋怕水,还是非常害怕的样子,不由犹豫道:“弟妹瞧着很害怕,不如就别上船了吧?”

十福晋在船上站了一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晃,这才偷偷松口气。

她一听苏澜的话,连忙摇头,免得扫兴道:“我刚上船有点害怕,毕竟草原上没有船。我只坐过很小的船只,在水面上摇晃得厉害,叫人害怕。”

“不过这船又大又稳,站着并不会左右乱晃,我还可以。”

十福晋的面色不如之前白了,还好奇地东张西望,显然是真的慢慢适应了。

九阿哥这才扶着苏澜上船,直接领着他们去了二楼。

二楼更是别有洞天,周围甲板上有桌椅,不冷不热的时候坐在那边能够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欣赏湖景,甚是惬意。

中间有个跟亭子相似的结构,上面有屋顶,周围有一圈柱子。

唯一不同的是,地上也有一圈连着的凹痕。

凹痕不宽,只有一指宽。

十阿哥好奇在凹痕里看来看去,奇怪道:“九哥,这是什么东西,故意在甲板上弄个凹进去的痕迹吗?”

九阿哥笑着挥手,示意高元来弄:“十弟看看就明白了。”

高元拉着旁边折叠起来的屏风,很快把亭子围了大半圈。

十阿哥这才看明白了,原来这屏风能够移动,底下的滑轮在凹痕里面,不费什么功夫就能摆好。

只需要高元一个人,也不用多少力气,确实很方便。

十阿哥连连点头道:“这东西好,回头在府邸后花园的亭子也弄一个,就能挡风了。”

他一看就明白,这东西就是挡风用的,船上风大的时候把屏风都圈起来,就能全挡上了。

而且这屏风还镶嵌了玻璃,虽说不是完全透明的,却能隐隐约约看见外头的景色,还能透光,不至于里头灰暗。

如今天不冷,风也不大,围着大半就足够了,前边就能好好赏景了。

几人这才落座,高元很快送上点心和茶水。

苏澜吃了一口,知道这点心该是宫里带过来的。

九阿哥笑着道:“外头的点心虽然也可以,却不如宫里御厨的手艺好。”

饭菜是固定的,但是贵人们平日喜欢用点心来填肚子,点心的花样就要更多一些。

九阿哥怕苏澜饿着,就让高元带了一些过来。

十阿哥看了一会湖景就有点闷了,毕竟没什么风浪,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于是问道:“九哥就没准备别的,请个琴师也好啊?”

其实他要是只跟九阿哥两个人出来,肯定还想请舞姬,哪怕只看看歌舞也热闹得很,不像如今又安静又沉闷。

如果可以,十阿哥恨不能把戏班子都请船上来,那才叫热闹!

九阿哥一眼就看出这个弟弟在想什么,没好气道:“船上除了船工之外,就只有高元和两个侍从在,没有别的外人。”

“人多了,会冲撞苏澜和弟妹,实在没必要。”

十阿哥摸摸鼻子,知道九阿哥说得对,也安排得十分周全。

他只好转过头,当自己刚才没开口说过话。

十阿哥却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远处问道:“九哥,那边好像有人落水了?”

九阿哥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元,后者很快出去打探消息,没多久就回来了:“船工说是远处的游船,有个小孩贪玩跑到后边,不小心落水了。不过已经被人救起,是红船队的人。”

苏澜好奇问道:“红船队?”

九阿哥就跟苏澜解释了起来:“河道里经常游船翻了出意外,人掉下去如果不会水,很快就要淹死。有些年纪大的船夫就组织起来,组成红船队,专门救起落水之人。”

“他们都是半辈子跟水打交道的人,水性极好。加上他们的船只都专门涂上红色来标识,让人知道是专门救人落水的。”

“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们红船队的人。”

说完,他又疑惑道:“红船队的人该是在河道那边,怎的跑到湖里来了?”

高元也有疑惑,但是船工只远远看见船上有熟悉的红色标识,并不清楚对方是谁。

九阿哥让高元去请对方过来:“我只听说过红船队的事,早年落水的人多,才让船工自发组成了救人的队伍。皇阿玛听说后大为感动,又觉得这事不能叫他们自掏腰包,就让官府每年定时拨款。”

“而且这些人都是记录在案的,算得上是官府在编的人员了,只是我一直无缘能见。”

他又压低声音告诉苏澜道:“前朝末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自发救落水的,也是用的红船。皇阿玛也算是沿用了,觉得救人之事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当初自然有人反对,觉得这些红船队的虽然救人,却也可能用这个做幌子来打探河道,在民间又建立好名声,不知道私底下想图谋什么。

还是皇帝一力压下所有的反对,坚持让这些红船队继续运行,另外还把他们收编到官府当中。

如此一来,他们就有正式的名号,人员也不会容易被渗透,还能帮着救人,确实是一桩好事了。

十阿哥才知道有这么个红船队的事,对九阿哥的博学多才顿时佩服得很:“九哥,那些人过来了。”

远远就见一条船只过来,船不大,上面约莫能坐十个人左右,如今只有五六个人。

船只果真跟九阿哥说的那样,用红漆涂抹过,十分显眼。

在河道要是出什么意外,在水里看见这鲜红的标识也能立刻发现,然后呼救也有了方向。

随着红船靠近大船,苏澜的鼻尖一动,闻到了一股令人十分厌恶的恶臭。

她脸色一白,眼神却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凡人要是罪孽深重,身上会带一股恶臭。

身上的味道越臭,证明这人越是十恶不赦!

这红船上竟然有恶贯满盈之人,叫苏澜惊讶之余,对上九阿哥担忧的目光说道:“爷,不要让他们上船!”

第45章

九阿哥看苏澜之前好好的, 忽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险些吓破胆。

这大船安排得好, 清净又没外人在,还以为不会惊扰到苏澜。

哪里想到,她很可能会晕船!

九阿哥一时懊恼自己没带上大夫上船, 这会儿只能急得团团转, 一叠声吩咐高元赶紧让大船回岸, 一时顾不上那些红船上的人。

“这时候还顾着那些外人做什么, 你先歇着,二楼还有个房间能躺着休息。”

九阿哥直接打横抱起苏澜去了甲板尽头的房间,里面极为宽敞, 摆设奢华, 被褥都是新换的。

高元准备得极为妥当,哪怕这房间可能用不上,还是让人把寝具全都换了一遍。

这时候就用上了,九阿哥轻轻把苏澜放在被褥上, 见她的脸色依旧惨白,还皱着眉头的样子, 不由担忧地抓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 这船离岸边不远, 很快就靠岸了。”

“已经让人先用小船上岸去请大夫, 等会直接就能过去。”

就是岸边附近最大的客栈都被包了下来, 还让人换了寝具, 等会请大夫到这客栈来给苏澜把脉看诊。

毕竟从这里回宫还有一段路, 九阿哥担心苏澜受不住马车颠簸, 索性只在岸边找个休息的地方。

他一时有些后悔, 没在岸边买一所宅子来休息了。

苏澜不知道九阿哥心里琢磨着怎么花钱,只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说道:“是咱们让人过来,忽然又不让人上船了,传出去只怕要坏了爷的名声。”

这话让九阿哥感动坏了,苏澜都难受成这样了,还顾念着自己,于是说道:“这样吧,我让人跟他们解释一番,先跟着大船靠岸,等会抽空跟他们见一面,也算是安抚了。”

苏澜点点头,觉得这个安排不错,就闭上眼歇息了。

九阿哥只以为她累得睡着了,守在榻前一会,见苏澜没什么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出去交代高元去递话。

红船上的人原本听大船上有贵人想见他们,请他们过来。

哪里想到他们都快靠近要上船了,大船又忽然叫他们不要上来,这不是耍人玩吗?

这些红船上的船员都是平民,原本以为能见着贵人,谁知道被如此耍弄冷待,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有脾气爆火的,忍不住生气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想见就见,忽然不想见就不见,把人耍得团团转了?虽说身份贵重,也不该如此戏弄人。”

旁边一人却小声阻拦他道:“别乱说话,我瞧着刚才叫咱们的船工,话里话外这大船上的贵人很可能是阿哥。”

这话就叫船上几人都惊讶了,竟然是皇帝的儿子吗?

如此一来,刚才抱怨的人有点不敢再开口了。

其中一个最为年长,又最为高大的汉子开口道:“行了,他们不想见,那咱们正好趁此离开。”

“陈大哥说得对,既然不能见,那就此别过。”他们也是不敢得罪阿哥,还不如自己悄悄离开,彼此留个体面,总不能一直等到对方赶自己走吧?

谁知道他们还没走,大船那边又递话来,说是贵人的女眷忽然急病,这才一时顾不上他们,得赶紧上岸寻大夫。

因为这事太突然,刚刚没能及时告知他们,要请几人一起上岸,到时候贵人亲自见面解释。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十分惊讶。

不过刚才抱怨的人心里松口气,脸上有了点笑容,毕竟贵人派人来递话,话里话外不是怠慢他们,而是女眷忽然病了叫他们手忙脚乱的。

于是他就说道:“就说这些贵人一向体面,不会随意戏弄人,看来是女眷病了,一时慌了神,那咱们要跟着靠岸吗?”

另外的人看着大船也纷纷附和道:“既然贵人开口了,咱们就跟过去看看吧,总不好拒绝,陈大哥觉得呢?”

在这几人当中,这叫陈大哥的人最为年长,又长得高大勇猛,刚才救孩子的时候又是第一个跳下水的,很得其他几人的敬重,于是渐渐都以他的话为准了。

叫陈大哥的人沉吟片刻道:“不好得罪贵人,那咱们就跟着靠岸。估计对方只客气说说,到时候请咱们吃一顿饭,可能就散了。”

其他人却很乐观道:“能在京城酒楼用饭,那也不错。毕竟这里一顿饭,可得家里吃用一两个月了,也不亏。”

他们倒是心态不错,于是红船就跟在大船后边上岸了。

大船上岸后,有马车停在岸边,九阿哥用斗篷把苏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送进马车,很快去了附近的客栈,在最好的房间暂时入住。

客栈的掌柜没想到有一天能招待九阿哥,惊喜得满脸笑容。

不过得知九福晋突然病了,这才会借用此处,掌柜再高兴,脸上也不敢笑得太过,只亲自领着他们去了最好的房间休息。

九阿哥想留下陪着苏澜,苏澜却说道:“那几人都跟着来了吧,爷不妨去露个面,一会儿就好。”

她握着九阿哥的手,目光恳切,叫九阿哥都不好拒绝,只好勉强点了下头:“好吧,那我去去就来。”

十福晋在旁边连忙自告奋勇道:“九哥放心,九嫂这边有我照顾着呢。等会大夫来了,我在旁边等着。”

有十福晋守着,九阿哥这才放心离开。

十阿哥想了想,也跟在九阿哥身后过去。

几人被掌柜留在大堂,不好让人干等着,早就送上了热茶和点心。

几人不曾想,来的竟然是两位阿哥,还是亲自来招呼他们,更是受宠若惊地站起身。

九阿哥的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很快露出一点浅淡又客气的笑容来:“原本是家中女眷好奇红船上的几位壮士,这才想请到船上一聚,不曾想她忽然晕船得厉害,只得临时靠岸请大夫,倒是怠慢了几位。”

几人之前早听说此事,如今听九阿哥亲自解释,他们更是摆手惶恐道:“贝勒爷言重了,福晋没事才好。”

他们纷纷说着想苏澜尽快好起来的话,九阿哥嘴角的笑容才更深了一些。

九阿哥招手吩咐掌柜,给几人送上一桌招牌菜。

他不在乎价钱,只在乎要好的,免得怠慢了客人。

九阿哥这一发话,客栈老板知道自家厨子做的菜一般,诚惶诚恐道:“贝勒爷,不如小人去隔壁酒楼订一桌好菜送来?”

闻言,九阿哥转念一想,这客栈的厨子只怕手艺平常,于是点点头,示意高元给掌柜递了一张银票,显然不想占掌柜的便宜,叫他破费了。

掌柜原本还以为要自己出钱招呼,没料到九阿哥居然如此周到,直接先给钱了,连忙恭敬接下,让亲儿子赶紧去隔壁酒楼订饭菜。

因为是九阿哥要订的,隔壁酒楼收到风声,一点不敢怠慢,大厨立刻先做了起来,没过多久就送了来。

等饭菜的时候,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坐下,跟几人闲聊了几句。

九阿哥有点心不在焉的,担心楼上的苏澜,十阿哥就接过话头,跟几人闲话家常。

问了他们从哪里来,又是怎么一起去红船上,怎的出现在这湖里,还如何救下一个落水的孩子等等。

除了那个叫陈宇的人沉默了一点,几人是有问必答。

其中年纪最小,还没到弱冠之年的人生怕自己最喜欢的陈大哥会被两位阿哥误会,连忙解释道:“陈大哥以前嗓子受过伤,所以话比较小。”

十阿哥点点头,又听几人是在报名红船当船员的时候碰上的。

因为几人都是老乡,于是就组成一队,正打算赶往指定的河道参加训练,哪里想到走岔路了,进了这湖里。

恰逢遇到一个顽童落水,陈宇和另外一人赶紧跳下水救人。

十阿哥注意到这个叫陈宇的人,连忙问道:“那你们下水救人,身上衣服都湿了,如今瞧着半干,黏在身上岂不是难受?不如我让人买一身干净衣服,给你们换上,总好过一直穿着湿衣服去报道。”

这当然求之不得了,十阿哥也没让人买太奢华又行动不便的衣服,而是按照几人穿着的样子,买了两件差不多的。

这就让几人见了,对两位阿哥更是心生好感。

他们要是穿得华丽去报道,跟别人格格不入,被怀疑是家中富裕的子弟来玩儿,想必还没报道就让周围人没了好感,甚至可能被赶出去。

而且越是面料好的衣服,落水后更会缠在身上,更是束缚住手脚,反而危险。

几人又再三道谢,这时候酒楼订的饭菜来了,摆了满满一桌,他们看着都馋了。

九阿哥就没想着打扰几人用饭,也没心思陪着他们用饭,想叫上十阿哥离开的时候,却见对面叫陈宇的人面色渐渐白了,人也一副想晕倒的样子,不由一愣。

其他几人察觉到九阿哥的目光,见身边的陈宇竟然毫无血色,也是吓了一跳。

下一刻,这叫陈宇的人倒头就晕了过去。

幸好身边人眼明手快,把人接住了,尤其护住了后脑勺,不然陈宇要摔个头破血流!

几人一脸惊讶又害怕,抱着陈宇一时不知所措:“陈大哥这是怎么了?这几天相处,他身子骨看着好得很,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九阿哥已经吩咐高元另外再请大夫过来给陈宇看看,一边猜测道:“可能刚才下水后没有及时换衣服,这天有些凉了,估计冻着了。他又不爱说话,平日身子骨应该不错,也就没有及时发现。”

几人也只能接受这种说法了,手忙脚乱扛起陈宇。

掌柜早就让人收拾了一楼的房间,给陈宇暂时躺下。

另外请来的大夫很快也到了,进房间给陈宇把脉,却没瞧出什么来。

只听说陈宇下水救人,湿衣服一直穿在身上没换,大夫也推测是受冻了。

好在陈宇的底子不错,休息一会估计就能醒来。

几人帮着陈宇换衣服,九阿哥听高元上来递话,这才点了下头,转向给苏澜诊脉的大夫:“福晋怎么样了?”

大夫反复把脉后,心里也疑惑。

这位九福晋的脉象很平稳,好像是碰到什么恶心的东西,这才会难受想吐,于是脸色变得惨白。

要说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那也没有。

被九阿哥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大夫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要不说点什么,九阿哥这眼神感觉要吃了自己!

吓得大夫斟酌半天才哆嗦着开口道:“福晋像是碰到什么不好的东西,这才难受了。只离得远了,渐渐就能好起来。”

这话让九阿哥吓了一大跳,什么玩意儿,大船上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他想着大船应该没用多久,收拾得干净,倒是没问过上面有没出过人命事故。

九阿哥扭头让高元去打探一下,要真是如此,回头请个高僧来给苏澜驱驱邪气才是。

苏澜听了大夫的话,一时觉得这大夫似乎有点东西?

不过看九阿哥的表情,他明显是误会了。

那恶心人的不是看不见的脏东西,而是看得见的坏东西!

比起已经死去的鬼,当然是还活着的人更可怕了!

苏澜这情况也不需要什么药方,只要远离不好的东西再歇一下就好。

九阿哥见苏澜的情况还好,脸色还是苍白,不由问道:“你还能走吗?咱们不如就回宫去?”

他感觉哪里都没有自己的地方舒服,想尽快带苏澜回去。

九阿哥总感觉在这个客栈里面,苏澜并不能好好休息。

苏澜看了他一眼,只能说九阿哥的直觉相当厉害,于是点了下头。

九阿哥二话不说就用斗篷抱着她上马车,又吩咐掌柜好好照顾晕倒的陈宇和另外同行的人。

住宿费和饭费等他都包了,高元直接又递了银票。

掌柜接过来一看银票的面额,这几个人在客栈每天大鱼大肉吃着,住最好的房间一个月都没问题!

于是他忙不迭应下,还保证会好好照顾几人。

九阿哥想了想,还留了一个侍从在客栈。

他不明白原因是什么,总感觉需要留下一个人盯着这里。

掌柜只以为九阿哥不大放心突然晕倒的陈宇,就觉得这位贝勒爷的心肠还怪好的,对一个陌生人都如此周到体贴!

几人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就赶回宫中。

九阿哥把苏澜抱上软轿,另外让小太监跑腿去请太医。

等轿子到了住处,太医也到了。

太医一头汗,显然是被小太监连催带拽叫过来的。

他坐下后给苏澜把脉,跟之前的大夫差不多,也是没看出什么来,只能含糊说道:“福晋没什么大碍,想必是第一次坐船有些不习惯,这才累着了,如今只要好好静养就是。”

九阿哥听大夫说的时候还半信半疑,连宫中太医都这么说,他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让高元去送走太医,九阿哥又懊恼道:“早知道你是第一次坐船,我就该多准备,在船上也该带上大夫和药丸才是。”

“下回可不能随意带你坐船了,叫你这小脸白的,把我吓得够呛。”

九阿哥这才想起自己的弟弟和弟媳,问过高元,说是他们二人回去了。

十阿哥临走前还让人带话给九阿哥,叫他不必介意二人,只顾着苏澜就是,他们下回再一起出宫玩儿。

弟弟这般贴心,九阿哥松口气,又坐回了苏澜的榻前。

苏澜看九阿哥满脸沮丧的样子好笑道:“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晕,后来就好了。我原本皮肤就白,看着才吓人了。”

九阿哥是一点都不信,见苏澜的精神头比之前好点,脸色也没那么白了,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苏澜却忽然问起红船上的几人:“爷你见过那几个人,感觉如何?”

九阿哥没料到她都病了,还惦记着红船上的几人。

不过如今苏澜看着还不错,估计总躺着也闷,于是九阿哥就说了起来:“那几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模样瞧着年轻。最大的约莫三十来岁,小的也就弱冠之年的样子。”

“说起来,这最年长的叫陈宇,跟我聊了几句,我正准备走,上楼来看你的时候,他却忽然脸色一白就晕了。”

“如果还在船上,我都要怀疑这个叫陈宇的人是不是跟你一样晕船了,怎么情况那么相似?不过他要严重多了,二话不说到头就晕了过去。”

“要不是身边人扶得及时,只怕要头破血流了。”

苏澜心里只感慨可惜,就该让他头破血流呢!

她让九阿哥过去见这几人,当然不是单纯见一见。

自己作为神兽,接近这种恶贯满盈的人实在太恶心难受了。

苏澜不去见,就让九阿哥代替,在他身上种下了一点属于神兽的气息。

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让对方跟自己的感受一样,恶心难受。

罪恶深重的,就会跟这个陈宇一样,直接晕厥过去。

苏澜就好奇道:“这个叫陈宇的人长什么样子,爷仔细看过吗?”

九阿哥一愣,没想到她会好奇这个。

一听说这人晕倒了,不是该问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之类的?

他琢磨了一下,心里难免有点酸溜溜的。

苏澜对一个外男会不会太关心了一点,还好奇人家的相貌如何!

九阿哥于是哼哼着说道:“那人长得没我好看,也就普通人的样子。”

苏澜眨眨眼,明白九阿哥又误会了什么。

“那爷记住他的模样了吗?”

九阿哥又冷哼道:“这哪里需要记住,我回想一下……”

他对自己的记性还是很有信心的,回想了一下不由皱了皱眉头。

陈宇这人的长相实在太普通了,如果混在人群当中,还真的不容易发现。

如今因为身边就几个人在,虽说没有多少特征的相貌,还是让九阿哥勉强记住了。

“不过记住这种不相关的人做什么?我安排人留在客栈,又给了银票包了住宿和药钱,已经仁至义尽了!”

人是跟九阿哥见面的时候晕的,九阿哥也不好甩手什么都不管,只好给钱了结此事。

苏澜看了他一眼,又问道:“爷见着那个叫陈宇的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她一再追问此人,九阿哥原本有点酸溜溜的,如今却慢慢正色了起来。

毕竟这几次他能立功,都是因为苏澜的缘故。

苏澜有一种奇妙的直觉,比自己还要厉害。

九阿哥认真回想了一下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见着这个叫陈宇的人有些没来由的厌恶,都不想多跟他说一句话。”

“幸好这人沉默得很,饭桌上就没说两句,我才能坚持好一会儿。”

“不过临走之前,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的地方,才会留下一个侍从在客栈那边守着。”

“正好这人忽然晕过去了,我给了钱又留人盯着点儿,也算是正当理由,没谁质疑。”

九阿哥自己却明白,这不符合他平日的作风。

给钱包圆了食宿和药钱已经足够厚道了,没必要还留个侍从在那里。

苏澜听后微微一笑,九阿哥比她想象中还要上道:“今儿咱们出宫的事还没跟皇上提起,加上我遇到这么个事,游船没走多远又靠岸,周围人都见爷抱着我下船。”

“想必有消息传进宫里来,叫皇上担心就不好了。这会儿我感觉挺好的,爷不如去御书房跟皇上说一声,免得他听着风言风语,担心就不好了。”

九阿哥想了想,也觉得苏澜的话在理。

他们这次出去,在酒楼不说,游船的动作确实挺大的,周围人都见船只没走多远忽然靠岸。

另外九阿哥碰见红船的人,见面聊天居然晕了过去。

外头不知道会不会猜测是被九阿哥吓晕的,或者气晕的。

索性他走一趟,给皇帝提前解释,也好说皇帝从别人那里听这些胡言乱语了。

打定主意,见苏澜重新躺下要小睡一会的样子,九阿哥交代白云守着她,这才赶去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帝却正在大发雷霆。

“你说什么,跟丢了?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你还有脸回来跟朕禀报?”

御林军的侍卫长跪在下首,脸色苍白,告罪道:“微臣有罪。”

皇帝发了一通脾气后重新坐下,也明白如今责怪侍卫长也没用。

当初发现赈灾银里被人掉包,里面用了铜块做的假银子。

只有两个箱子里有,数量不是全部,却也不算多,但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关押起来点算的官吏都审问过了,谁身上都没有疑点,唯独银铺的工匠说是有几个高大的帮工平日都会来帮忙熔铸。

因为勤快肯干,还主动跟工匠讨要活计。

加上工匠想偷懒,教了帮工几招,让他们守着熔炉,自己倒是喝酒快活。

几个帮工在银铺留了一段时间,只是在银铺被官兵包围之前,这几人都不见了。

按照工匠所说做了画像,给那二当家一看,直接指认其中一个帮工正是水鬼的大当家!

谁都想不到,这个大当家居然装作帮工的样子混进银铺,然后把银子掉包弄走。

如果官兵去的慢一点,只怕这剩下的一半赈灾银都会被水鬼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搬运走。

银铺的工匠把事情都甩手给帮工去做,于是对此一无所知。

水鬼会这么迟才动手,估计也是一时没找到余下一半赈灾银藏在什么地方。

按照河道总督那个独生子所言,他一开始很小心,把银子都藏在庄子的地窖里。

等了将近半年,见风声过了,这才一点点拿出来。

水鬼想必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这个银铺,才会混进去当了帮工。

但是人却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围住银铺拿人的侍卫长拿着画像带人四处找寻,只抓到一点痕迹,可惜却没追上,把人跟丢了。

侍卫长心里苦,谁想到对方竟然懂得金蝉脱壳,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大半都是伪造的。

让他查完后才发现是假的,却已经为时已晚。

听见侍卫长告罪,皇帝更生气了:“画像都有了,南边府衙都随你调遣,这样居然都找不到人!”

一个人怎么可能彻底消失,他只觉得侍卫长太轻敌!

思及此,皇帝更是气得把手里的画像往外一扔,险些砸中想进来的九阿哥。

九阿哥其实站在门口听见皇帝怒气冲冲的生气,已经感觉不妙,心里起了退堂鼓。

这时候进去肯定要别皇帝迁怒,今天想必不是面见的好日子,他还是赶紧跑才是。

李德全见九阿哥来了自然要通传,九阿哥却拉着他道:“皇阿玛正商议正事,我这不重要,还是下回再来。”

人都来了,怎么可能就让九阿哥这么走了,李德全赶紧拦着。

两人低声说着话,冷不丁一个画轴砸了出来。

幸亏九阿哥反应快,灵活避开,却也被皇帝发现了。

皇帝没好气道:“小九你在外头鬼鬼祟祟做什么?给朕滚进来!”

九阿哥心里叹气,看来想跑如今是来不及了。

他捡起脚边的画轴,却不小心散开了。

九阿哥看了一眼正要卷回去,忽然“咦”了一声,又认真打量着画像后问道:“皇阿玛,这人是谁?”

皇帝见他低头盯着画像的样子,随口问道:“这人是水鬼的大当家,小九你见过他?”

他也就随便问的,谁知道九阿哥还真的点头答应道:“对,儿子刚见过此人。难怪儿子看那人感觉总不对劲,居然是贼首吗?”

皇帝立刻坐直身,目光直勾勾看了过来:“你真见过这人?怎么碰上的?人如今在哪里?”

九阿哥三言两语说不清碰面的事,先把对方的行踪说了,免得人又要跑掉:“人就在湖边的客栈里面,今天游湖的时候碰见的,在红船上,另外还有几人在。这人聊着天忽然晕倒了,正躺在客栈里头,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侍卫长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在皇帝的示意下麻溜赶过去锁人了。

皇帝示意九阿哥继续说:“红船?这人竟然躲在里头,难怪忽然消失了,遍寻不及。”

他皱起眉头,想到红船这件事是自己一力决定办的,也有官府查验身份后让人上船。

如今贼首竟然混到红船上,会不会其他贼人也用同样的方式上去?

这样一来,红船上究竟是人是鬼就不好说了。

还没救下多少人,反倒给了这些水鬼一个安全的庇护所,甚至还要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皇帝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个决定,就听九阿哥说道:“儿子瞧着其他人面向还算正气,就这个贼首长得一般,眉宇间有一股散不去的阴沉和戾气。”

“想必几个在红船上的人,也就只有这个贼首的身份有问题,其他人就未必了。当然还需要仔细查探,免得有所遗漏。”

在九阿哥觉得,这贼首很可能是用了什么法子顶替了别人的身份。

这人刚加入红船的话,还没别人看见。

只要把看见的“别人”都杀了,那就没人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皇帝微微颔首,感觉自己居然被九阿哥安慰了,而且这个儿子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红船的政策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必然是这个贼首!

他想了想也是,红船上人的考核非常严格,这贼首会带着红船这些人跑到湖里来,估计不是什么所谓的迷路,而是故意为之。

想必这贼首察觉出不妥,索性想逃到北边来投靠二当家。

尤其京城是天子脚下,那些在后边追着他跑的人绝不会想到贼首竟然有胆子逃到这里来!

不说侍卫长,就连皇帝都没料到。

若非九阿哥恰好碰上,又今天过来的时候碰巧见到画像,认出了对方,估计这贼首还真能跑掉。

而且他到京城来后,发现棺材铺面的问题,知道二当家被抓了,估计更是乔装打扮,逃到更难找到的地方去了。

这时候皇帝才好奇问了起来:“小九你突然来找朕,究竟所谓何事?”

九阿哥这才一激灵,差点忘记自己来的缘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