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乱喊什么 “你给我等着。”
冰川徒步因为叶知丛的体力问题暂时搁置, 陆放给他看蓝冰洞的照片,梦幻得像是要穿越冰河世纪。
叶知丛眼睛都看圆了,嘟嘟囔囔说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做运动, 下次一定来看!
他们去做游船巡游峡湾,看国内唯一没有的地貌,去看海豹和企鹅,在氤氲的雨丝中,冲进瀑布之下。
他们乘快艇观鲸,在近一个小时的等待中看巨大鲸鱼从海平面凭空升起,热情的海豚追逐在船尾,扇动的尾鳍和叶知丛的双手一起挥舞。
他们在农场接生小羊,叶知丛看着那新生的小羊羔子在妈妈的舔舐之下一点点站立起来, 柴火棍似的四条细长的腿支撑起生命的力量。
叶知丛咬着吃烤牛肋条呜呜嚷嚷地说以后再也不吃小羊排了呜哇!
陆放扫了他一眼, 说那回头带你去看小牛犊子。
叶知丛:“?”
嘴里的肉实在太香了,叶知丛口水都要溢出来, 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咀嚼下咽。
陆放说能变成如此美味的食物让你品尝到觉得高兴,对食材来说或许也是另一种死得其所罢。
叶知丛快听哭了。
陆放好笑的看着他, 还以为人是被香迷糊的。
叶知丛和一群又白又毛茸茸的小羊羔滚在草地上, 身上沾着卷卷的羊毛和带着泥土的青草。
他逮到哪个都不撒手, 抱着小羊来回揉那厚实的一层卷毛,任由小羊咩咩唧唧地拿腿踹他。
小羊没有小猫软,比小猫耐rua,小羊还活蹦乱跳,不用怕稍微一用力, 它们就嘎巴一下死掉了。
叶知丛就像误入了羊群的灰太狼一样,张牙舞爪地追啊,只抓, 抓到一个揉一会再去抓另一个,抓完也不吃。
——主要是把怀里刚陪他玩完的小羊晚上就端上餐桌,实在是有点太地狱了。
叶知丛破天荒地啃了两天草,也不肯让陆放吃肉,一人嘴里叼着一颗秋葵嚼嚼嚼。
“我也想养小羊!我要开农场!”
陆放沉默了一会儿,在‘以后再也不能站在食物链顶端吃肉’、和、‘要不还是满足叶知丛三分钟热度吧’之间,选择了一个折中——先把人捞回来用亲吻堵上了那张嘴。
“开农场的话……”
吧唧。
“回国之后买块地……”
吧唧。
“是不是还要种草耕耘啊……”
吧——唧。
算了。亲吻堵不上,干脆转移注意力。
叶知丛抱不到毛茸茸的小羊了。
他抱着那颗发质偏硬的头,耳边是细微的啧啧水声,被揪着两颗红浆果不放。
硬件没问题嘛。
那种草耕耘一会儿不过分吧?
没多大一会儿,陆放就笑他,看来硬件真的没问题。
“那怎么这几天都不给碰?”
叶知丛迷糊了一会儿,古怪地嘟囔,他想不明白那句什么叫他坠入爱河了,他的脑袋里装着事儿,一看到陆放就脑子发烫脸发热,烧成一团浆糊,别别扭扭地琢磨,是不是要把性和爱先分开啊。
好吧。分不开,根本分不开。
陆放对那具身体太熟悉了,叶知丛残存的意识还在想,要不等到先找到什么叫一瞬间心动的感觉再说吧,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软巴巴地往人身上贴,黏黏糊糊地喊人名字。
陆放淡笑着看他,然后报复人似的收手。
说明天安排了极限运动,今天要好好休息,不然运动过度,身体吃不消。
红彤彤的叶知丛:“?”
他不甘不愿地缠了一会儿,发现陆放是真的打算说到做到,一下子急了起来,“你也叛逆期啊?”
陆放系好被人扒开的两颗扣子,起身去拿水,闻言瞥了他一眼。
“嗯,不行吗?”?
谁家好人快三十了刚到叛逆期?
叶知丛咿咿呀呀追过去往人身上挂,哼哼唧唧地陆放来陆放去的,红着耳梢蹭着蹆爬上去,真跟爬猫爬架似的。
“我年龄小有些话不能当真的,你不能这样跟我计较。”
“凭什么?”
“。”
叶知丛挂在人身上费力把头仰起来,“凭你年纪大?你得让着我。”
“歪理。”
“。”
叶知丛嘟哝了一下,“那我斜着说?”
他真的在人身上调整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斜着挂上去,把脑袋也歪了过去,“这样可以吗?”
“……”
陆放抬手在人皮.鼓上捏了一把,“不是你说禁止访问的吗?”
“禁、禁止取消……又允许了。”
“怎么?更换域名了是吧?”
叶知丛茫然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陆放在说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彻底红透了。
陆放空出来一只手喝水,垂着眸子瞧他,冷淡地轻斥了一声,“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
叶知丛拿发烫的脸蹭人脖颈降温,说他当时就是胡乱找的,也不知道怎么点点点的,就……就有网页给他推送。
呵。
“那地下秀场也是不知道怎么就推给你的?”
“。”
“嗯?”
“不是……”
“那怎么知道的?”
“熟人介绍。”
行。陆放平直的长睫都落了一半,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神情晦涩不明,“回头给我介绍介绍你这位熟人。”
“。”
叶知丛整个人一抖,说不清道不明地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还不明白有一种刻意找事叫做翻旧账。陆放好以整暇地逗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报他这几天一到晚上就拿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仇。
他不往人身边凑着睡了,也不贴着人往人怀里窝了。
陆放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摸到人,掌心连带着手臂和脊背全都是烫的,烧得人牙痒,心口一片燥。
早知道小朋友反应这么大,他当时就不应该先开那个口。
叶知丛连喜欢都还没搞明白,怎么能理解的了什么叫爱。
真不知道人又在别扭着怕什么。
叶知丛拖着发烫的cpu强行转了一圈。
脑回路绕到了更换域名上。
他真的一向很难理解人类话里有话的那个言外之意的,这次是真的好好琢磨了半天,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悟了。
更换域名嘛。那不就是相当于换一个分类看片子?
原来陆放是在委婉地表达让他换一种新鲜的玩法啊!
他绞尽脑汁回忆起那些花里胡哨地分类,在一众看不太懂又好像能看明白的日文中,记起了一个特殊的。
当时的他不理解,觉得好怪,为什么男人们总有这种诡异的癖好。
明明他自己也是男人啊,他怎么就没有这样呢?
可他后来发觉,他两次不经意地吐口,陆放的反应,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别乱叫。’
噢~
叶知丛觉得自己真的悟了,真的。
他黏黏糊糊地轻声开口,脑袋顶上翘起的碎发支棱着一晃一晃的,跟刚长出来的聪明毛似的,兴高采烈地朝着人招手,示意好学生的学习以及思辨能力。
他趴在陆放耳畔,抿着唇角发音,呼出的热气往人顺着鼓膜往人脑袋顶上窜。
他说:“baba……”
嘶——!
一句话差点没把人喊疯。
陆放彻底败下阵来,小朋友有时候不止是没轻没重。叶知丛一思考,直接丢王炸。
陆放手一抖差点把人扔出去,蹙着眉心压着狂跳的青筋,他勃然大——
“你乱……!”
“爸~爸~”
……叫什么。
这他丫的谁能怒的起来!
陆放抬手把人嘴巴捂上了。
大手几乎遮盖住人半张脸庞,只剩那双明亮的眼睛水水润润地盯着人瞧,额角的碎发翘得高高的,得意洋洋。
陆放无声地动了半天唇,终于是绝望地发出声音:
“……宝宝,别搞。”
叶知丛听到陆放嗓子哑了,在说话前还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起伏地胸膛都顶到他了。
当然,不止是胸膛。
他从‘不理解这到底有什么好听的’到‘原来喊出来的一瞬间这么刺激’的过度只用了一秒钟。
也不知怎的,他看到陆放好像满身满脸都写着绝望两个字,心底里那股小火苗又嗖嗖窜起来。
他莫名其妙地爽了一下。
就跟刚打完拳似的。
陆放偏开视线,没敢看他。
他甚至开始复盘反思,飞速调动记忆,一路追溯到相遇的最初,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怎么就把人养歪成这样了。
陆放,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吧。
至少以前真的没有。
不过他曾经还没有趁人之危的癖好呢。
后来在人熟睡时不知道趁机占了多少次便宜。
啧。
脸疼,良心也疼。
所有凸起的青筋全都在疼,紧急充血疯狂跃动着。
“明天,要去跳伞,在日出时刻。”
陆放抱着人在沙发上坐下,仰头倚着靠背,无奈闭眼,抬手揉着眉心,语序都有些颠倒了。
“不能做,高空,气压,好好休息,对肺不好。”
“怕有伤口,不是,怕起不来……啧。”
“……算了。”
陆放刚放下揉摁着眉心的手,一双眼晦涩不明地盯过来,叶知丛却突然双手抱起他的手腕,圆眼睛亮晶晶地,“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感受到一瞬间心动的感觉吗?”
“是。”
“那不做了!”
“………………”
陆放气竭,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叶知丛无知无觉地歪头,对几个小时之后的安排无比期待,兴奋地好像都要睡不着。
他咿咿呀呀地问会不会很可怕啊会不会不安全啊要从多高的地方跳下来啊降落伞会不会突然打不开啊那会摔死人吗是要他一个人跳吗啊啊啊我要是恐高可怎么办。
陆放头疼,也不知道是听得还是气得。
他余光瞥见那小人吱吱哇哇地嘴里嘟囔个不停,心说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话居然有这么多。
明明之前恨不得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多说几个字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他气得没办法,随便挑了一个问题回答,闭上眼养精神,语气淡淡:“……你不恐高。”
“我不恐高吗?”
“你在悬崖上荡秋千的时候兴奋地像抢到香蕉的猴。”
“。”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你嘴巴好难听。”
陆放‘呵’了一声,说“那怎么夸?说你好棒哦,你比峨眉山的猴子还胆大。”
“?”
——‘好厉害,你比人猿泰山还要帅。’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原来我夸你的时候你不高兴啊?”
呵!
陆放真是气笑了。
“高兴,高兴的很,谁听到这样的夸奖能不高兴啊?你说是不是?”
“那你怎么不说?”
“我不跟小朋友计较。”
叶知丛蔫吧了,“其实,我是有很认真地在夸你的……”
陆放瞬间哽住,也不阴阳怪气了也不笑了,平静地应了一声,“我知道,没有怪你的意思。”
叶知丛一下子又明媚起来,“那你以后还听吗?”
“……听。”
“那我尽量改一改,学着夸好听一点。”
“……不用。”
陆放闭着眼绝望,“你这样就挺好的,不用改。”
叶知丛盯着陆放瞧了一会儿,眉眼和唇角全都弯起来,软巴巴地贴过去,小声说了一句:“陆放,你真好。”
陆放“嗯”了一声,良久,这才哑着嗓子笑人,“这句就挺好听的。”
他心说他也没那么好吧。
至少等跳完伞之后。
他有的是功夫收拾他。
他最终还是没舍得临时把计划推迟,两个人支棱在一起等慢慢平复。叶知丛期待了一宿,睡都睡不踏实,凌晨两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问陆放:“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陆放看着那双目光灼灼的眸,明亮地好像什么猫科动物会在夜里发光一样。
还好没有推迟。
陆放想。
他好不容易将那双眼睛养出如此神采,哪儿能就这么被随意地熄灭掉。
他困顿地心说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为大智,收敛锋芒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天下大勇*,他修儒行法锤炼至此境界,不是早就存天理灭人欲的弃本能而不顾了吗。
然后他看了叶知丛一眼,低声说:“好,先等我冲个澡。”
“。”
冰凉的冷水冲刷而下,陆放想或许早在见到叶知丛的第一眼,他就没了道心。
只消两个字,就喊得他兵荒马乱了一整宿,读过的什么古籍散文小杂志一窝蜂地全涌了上来,那些不知何时看过的所有相关的不相关的文学作品全蹦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文字扰得他大脑皮层都快皱在一起了。
最终只在他眼前留下四个字——罔顾人伦。
我呸。
陆放站在花洒下凉水冲头,心说外面那个是他合法的爱人,他们合法!已婚!他罔顾什么人伦了?
他脑袋里乱成一团,等关了水擦着头发往外走的时候,对上叶知丛一双震惊地眼,红着耳朵指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把眼睛捂上了。
叶知丛说:“陆放!你你你……你大禽兽!”?
陆放狐疑地看了叶知丛一眼,又奇怪地低下头。
好嘛。
是他禽兽了。
凌晨三点在房间里甩.吊裸.奔。
他连一条浴巾都忘了裹,真是要变成原始人了。
起码以前还穿着衣服,衣冠禽兽四个字总要比原始动物好听一点吧。
陆放一声没吭转身又往浴室走,走到一半拽了条睡袍披着又回去,一言不发压着叶知丛好一顿亲。
“我是你丈夫,我们什么都做遍了,不就是没穿衣服怎么就禽兽了?你突然羞什么?”
叶知丛上不来气,亲得眼尾泛红,哆嗦着细白指尖推人也用不上力气,“不、不是……我是怕你突然兽性大发……我就不能去跳伞了……”
“一晚上我都忍了,差这一会儿吗?”
叶知丛红着眼眶摇头,“不是的,我是怕我忍不了……”
“……”
啧。
好吧没话讲。
陆放把人放开,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褶皱了一宿的大脑皮层终于舒展开来,捏了捏人鼻尖,摁着人脑袋说跳完伞你给我等着。
叶知丛耷拉着的脑袋抖了下。
乱喊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52章 吊桥效应 “既然喜欢,那再做一遍。”……
等到上了飞机, 叶知丛在一路期待和兴奋中,这才一瞬间突然恍惚过来。
跳伞诶。
他马上就要跳伞了!
或许世界冒险之都不是白叫的,亦或者是陆放总能给他带来一次比一次刺激的体验。
他们攀升至万米高空, 一万五千英尺的高度,六十秒钟自由落体的时间,即将要感受巨大的失重感和飙升的肾上腺素。
临出门前,陆放给他穿衣服,挑了些轻便保暖的,还把上衣内搭严严实实地给他扎进裤子里。
陆放好像交代了他很多,不过叶知丛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提溜着裤腰想把内搭拽出来,说“陆放, 这样穿好丑。”
之前也没觉得陆放审美有这么差啊。
陆放好笑地曲起指节敲了敲他脑壳, 说这样保暖,而且还有外套呢没人看到。
叶知丛不太愿意, 好容易是又给自己套了个薄衫,堪堪遮住扎在外裤里的内搭。
那两条长腿被包裹在黑色防风裤中, 马丁靴遮起细瘦脚踝, 显得那腿不仅长直挺拔, 还有些飒。
硬壳冲锋衣拉链向上一拉,叶知丛嘴边叼着拉链,垂着卷翘长睫看陆放给他收拾裤脚。
随后帽子一扣,墨镜一戴,活脱脱一个冷酷小帅哥, 清爽利落地能去拍转场,一条涨粉百万加的那种。
冷酷小帅哥不开心了,他看不到陆放眼尾上的小痣了, 啪嗒一下蹦上来凑过去,从人墨镜底下的缝隙往上瞧。
陆放笑他说今天不是要装清冷酷哥吗,怎么还没出门就崩人设了,这么可爱粘人哪里清冷。
叶知丛扁了扁嘴巴从人身上下来,一路上把咧着的嘴角藏在冲锋衣领里,安静地装了一路小酷哥。
等到飞机升了空,叶知丛一点也酷不起来了。
他揪着陆放的手指,看飞机不断地升高升高再升高,已经穿破了好多层云层,抖着嗓子说“怎么还没有到哇……”
远处天边升起金色红霞,层层叠叠烧起的云朵不再在头顶,而是在脚下。
叶知丛越看越紧张,什么期待兴奋和恐惧与刺激乱七八糟地揉在了一起,太多情绪七头八脑地涌进来,把整个人都搞懵了。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生命,死亡,心动和爱。
当舱门打开,冷冽稀薄的空气涌入鼻腔,叶知丛甚至不记得他是怎么穿好的装备,又是怎么和陆放一起站在舱门前的,过于刺激的感知使得他对旁的一切事物完全失忆。
他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一样。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飞速循环,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他怔愣地看着脚下云霞,看着遥远的雪山和湖泊,这一个瞬间好像什么都要忘记了。
他在看着吧,他是在看着吗?
他睁着眼睛,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心里有个念头说快跳下去啊一定很爽,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跳吧,你即将迎来死亡。
对高空的恐惧与生俱来,是人类天性无法压抑克制的对死亡的敏锐捕捉。
哪怕装备再齐全,安全度高达99.99%,可哪怕是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风险,落到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死亡。
叶知丛腿软,身体在发抖。
可他又兴奋地仿佛灵魂都在战栗,或许他真的可以变成鸟儿生出翅膀吧?他的自由在此刻、在万米高空的风里。
直到他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绕。
他的身后站着陆放,沉静的声音被冷冽的风吹入鼓膜。
陆放说:“你将把你的生命交由到我手上。”
“叶知丛,回头。”
叶知丛所有散碎的意识和思维被一句话全部拉了回来,他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这一刻,清晰地注视着眼前的陆放。
砰砰。
“无论生死,我与你同在。”
砰砰——
“准备好了吗?”
砰砰!
“别怕。”
叶知丛揣着一颗狂跳的心脏转过头去,他的脊背紧贴另一幅滚烫的胸膛,在迎接着刺骨冷风的洗礼中,他的身后,永远站着一个如松如柏伫立在那里的人。
松柏不会走。
只消他轻轻摇一摇。
抖动的松针柏叶就会落雪给他看。
陆放收紧环在人腰上的手臂,温热唇瓣亲吻人冰凉耳梢。
“我爱你。”
哗啦——
风抱住了他。
云接住了他。
他沐浴在日出的金光里,在这一刻,他张开双臂,迎接爱与自由。
死亡无惧。
他在日出时坠落,零距离拥抱天空,触摸丝丝缕缕被阳光烧起来的云朵。
每一个清晨都是一次重生。
他沐浴在金色暖阳中,穿透层叠堆云,徜徉在棉花糖中,感受着飞翔。
降落伞拽开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就此停滞。
脚下的美景目不暇接,他看不过来、也看不够似的,恨不得将所有所见所闻所感一股脑地全存进脑袋中。
和身后的陆放一起。
登机前,陆放告诉他说他有带飞证,他们可以一起跳。
叶知丛在这一瞬间恍惚过来,他大口汲取着从未品尝过的新鲜空气,高兴地惊呼:
“陆放!”
“嗯?”
“你真的在带我飞唉!”
“嗯。”
陆放在他身后,好像成为了他的翅膀。
叶知丛想要的五彩斑斓的白,恰好是光的模样。
日出散落在他白色的翅膀上,折射出绚烂光谱。
他无比漂亮,比眼下所有难得一见的美景还要美上几分,像是神明降落人间。
叶知丛在空中看风景,陆放在风景中看他。
他不只是第三种绝色。
亦是日月星辉之中,第四种难得。
他抱着陆放滚在地上,摊开双臂仰望天空。
他欢喜地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去,一会儿又跪坐在陆放身边,拿沾染到了泥土青草的脑袋去撞人肩膀,捂着自己的胸膛惊奇道:
“我知道什么是一瞬间心动的感觉了!”
“陆放,你真的好厉害,连这样也能找到!”
陆放抬眸看着他,一只手臂垫在自己脑下,原本是陪人一起躺着,此刻那人坐起来,明媚的笑脸之后,背景是蓝天与白云。
他笑得好灿烂,那圆脑袋像刚升空的小太阳,毛茸茸的碎发会发光。
陆放心说这还要太阳干什么,干脆就把叶知丛的笑脸挂上去,这不比太阳明亮多了。
不过想着想着,心说还是算了。
太阳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
可他只有一个叶知丛,他才不肯把人分享,就摘下来捧着,只照亮他一个人就好。
叶知丛背着光低头,咧开嘴冲着陆放笑个不停。
他说他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了,在跳下去之前的一瞬间——
“我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我也有一瞬间的心动了!”
陆放一边听一边弯着唇角看人,听着听着,心口无比酸胀。
他坐起身,伸手去触摸叶知丛的侧脸。
他的指腹都不用怎么挪动,就可以揉摁到人咧开的嘴角,一排整齐小牙白的晃眼。
“原来这就是喜欢呀,”
叶知丛笑嘻嘻地,那双眼太明亮了,刺得陆放心口疼。
他说:“那我是喜欢你的,陆放。”
他真的好欢喜——
“我喜欢你呀!”
陆放喉头一滚,心口得酸疼胀出来,堵得他半晌说不出来话。
他看着叶知丛笑,可是笑着笑着,眼眶怎么有些疼呢。
他好挣扎。他的良心和私心疯狂打架,叶知丛看不出他眼底的复杂,可他明明白白的清楚——
他在骗他。
那一瞬间的心动,不是因为喜欢。
可叶知丛笑得太开心了。
他真的是好甜的一颗糖啊,甜甜的捧着他胸口虚无的心脏表白,真诚又热烈地告诉他:
“陆放,我喜欢你。”
“原来你真的可以让我喜欢上你。”
“你做到了唉!你超级无敌厉害!”
陆放看得眼热,他喉头滚了又滚,声带都在发抖,他心说不然就这样吧哪怕是错觉也好,至少叶知丛是真的以为自己喜欢他,他已经做到了他还妄求什么呢?
一边又心说,骗人是要被丢进海里喂鲨鱼的。
可他没有骗人吧,他只是选择相瞒,不告知真相而已。
陆放阴暗的私心急得都要蹦出来扇他了——说你不是一向如此吗?你惯会玩弄人心不择手段,你用的那些人为什么绝对忠诚你不明白吗?你这个时候装什么清白无辜小白兔?
好啊你告诉他啊!你告诉他这不是喜欢这是错觉,等他明白什么叫一瞬间的心动等他遇到了一见钟情的人等他彻底跑了离开你我看你怎么办!
你舍得吗?你甘心吗?你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吗?他说喜欢你啊!他已经觉得自己就是喜欢你了,你干什么还要不知足?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别告诉他他不懂的他想不明白的只要你不告诉他你什么都得到了啊陆放!!
叶知丛黏黏糊糊地贴过来,坐在人腿上,双手捧起陆放的脸,拿自己的额头去碰了碰他的。
他说:“陆放,你眼睛怎么红了?是风吹进沙子了吗?”
陆放张开唇瓣,嘴唇似乎有些发抖,微张了片刻没发出声音。
“那我给你吹吹?”
叶知丛小心翼翼凑上去,温凉的风扫过眼睫,彻底吹湿了那双眼眶。
陆放声音很低,他说:“对不起……叶知丛。”
“啊?”
叶知丛鼓起吹风的嘴巴停住了,奇怪地看向人,怎么突然道歉?
陆放垂下视线,清了清酸涩得发紧的喉咙,低声道:“我觉得我需要和你讲明白,什么叫吊桥效应。”
有微凉的风吹过来,吹起陆放的衣衫,吹动叶知丛的碎发。
青青草地被风压过去,晃动着,歪倒一大片。
像水波纹,像麦浪,像沉静已久的湖面掀起涟漪,一圈圈一层层的往岸边涌。
陆放把人放进怀里,那双手虚虚地拢着人,没用力也没放开,只是侧过头去在人耳畔娓娓道来。
他和他讲,那一瞬间的心动,那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都是由于刺激环境下从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那面对死亡的恐惧和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瞬间,大脑所激发产生的物质像极了爱情上头的那一刹那。
那些紧张刺激的情绪和对他这个站在保护角色位置的人,天然的依赖感使得很容易将那份心跳误认为是情愫滋长的心动。
“你孤立无援,在你面前的我便拥有绝对的吸引力。”
“可是你不能错把心动当喜欢,我是说……我不能让你曲解你对自己的情感认知。”
“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欺骗你,叶知丛,”
陆放闭起眼睛,将他阴暗的私心撕得粉碎,一颗鲜红的良心痛到滴血,“现在,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了。”
“我带你找到了,如果以后……”
“我可以等,等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的那一天。”
“不过不管怎样,我会永远爱你。”
叶知丛怔愣出神,他双手摁在心窝,那颗心脏异常悸动,可这原来不是因为喜欢吗?
陆放说他患得患失的不安或许是因为坠入爱河。
可陆放又说他终于找到的那份心跳不是因为喜欢。
一个一向习惯运筹帷幄唯有以目的论为导向的人,在已然确定的这一刻,终于是闭着眼将选择权让渡。
他将那份纯粹交还于叶知丛手中,期待在没有任何心理因素地影响之下,依然会坚定地对他说那句喜欢。
哪怕错过了这一刻,或许他将永远也再等不来叶知丛的表白。
他万劫不复。
他甘之如饴。
叶知丛身后背光氤氲出绚烂光圈,好似真的生出了洁白的翅膀。
他终于松开手,摊开掌心,看着华丽的鸟儿在他手中扑棱雀跃,随意抖落出的几片羽毛,像落下温热的雪。
你是在静静的情义中生长,没有一点声响。
你一直走到我的心上。
“可是陆放……”
叶知丛捂着心脏,微笑着跪坐在人面前,笑得无比温良。
他轻声说:“我好像,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感觉。”
陆放猝然抬眼。
叶知丛古怪地嘟哝了一会儿,他开始回忆之前那些相似的时刻,从第一次看陆放打拳击到山地卡丁车再到后来的悬崖秋千和攀岩,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类似的心动他出现过太多,却好像每一次的场合却又都符合陆放所说的吊桥效应。
或许不仅仅只是这些。
叶知丛栽倒在人怀里,碎发蹭在人耳边,说他喊‘不要’的时候、说他叫‘陆叔叔’的时候、还有那些……每次被‘管教’的时候。
他的心脏都会动。
陆放哑然片刻,良久,很低地笑了一声。
他方才也曾有一瞬间的欣喜,可又在听完剖白之后,满胀得心脏被搞得乱七八糟。
或许他能看透很多人心。
可他此刻,却看不懂叶知丛的。
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太真。
他伸手去揉捻雪白耳垂,亲吻欢喜翘起的额角碎发,把今日份冷帅小酷哥抱进怀里,悠悠达达两条长腿搭在他腰侧。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可以慢慢来。”
叶知丛很乖地点头,他还在回味站在舱门前回头看向陆放的那一眼。
陆放却将人先一步关进私人飞机,说他们还有十二个小时才落地,时间真的很长。
“?”
可以慢慢来。
“!”
冷帅小酷哥被扒光了,墨镜一摘他哪里还冷酷的下去。陆放是怎么一件件给人穿好的衣服,如今就是怎么一件件地亲手拖下来。
飞机还没来得及遇上气流剧烈颠簸呢。
机舱中的豪华大床就已经先柔软地差点被摇塌。
叶知丛扒着窗口看云层,心说不然再跳下去一次吧。
他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人什么开关,怎么陆放抱着他一点都不肯放的,偏要哑着嗓子逼着他一遍一遍地说话。
“昨天那个,再叫一遍。”
他的膝窝都被人搭在手臂上放不下去,那双有力的手臂还能绕过来环抱着他的偠。
哄小孩儿似的,搂在怀里摇摇晃晃。
偶尔还将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抵在墙上,半阖着那双一片猩红的眼底,用那副喑哑至极的嗓音诱哄着他。
“乖,大点声。”
叶知丛叫不出口了。他昨夜口嗨到兴奋的一句话,延迟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什么叫自讨苦吃。
他再也不敢睁开眼睛看此刻的陆放了,他羞愤难当,连头发丝都是颤的。
可他也恍惚地察觉到,有什么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的滴滴答答的,正不停地被迫流动出浪费着水资源。
没水费了,真的没了,要欠费了。
已经快什么都出不来了,那小水龙头的开关拧不紧,都快要坏掉了。
可陆放却还坏心眼地笑问他:“你是谁的小朋友?”
叶知丛捂着肚子,说他已经做不了小朋友了,他的肚子鼓鼓的,好像自己揣了一个小宝宝似的。
陆放收手,单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托着人后脑禁锢,垂着眉眼看那双几近失神的眸,随后轻轻摁压。
怀里的人突然剧烈抖动,大张着嘴巴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又被吻下来的唇夺走氧气将所有声响尽数堵了回去。
缺氧。无法呼吸。
大脑空白一片。
哗啦。
小朋友真的很厉害。
他那两条蹆上都挂满晶莹,搭在那里脱力抽搐。
陆放把人捞起来哄睡似的晃,缓过来的叶知丛终于是哭诉出声说他不当人。
陆放却只淡笑了一声,拎着人脚踝替人揉肚子,说你看,还有呢,挤奶油似的,怎么挤不完?
“陆!放!”
奶油挤完了,不然再灌一点吧。
他抱着人不松手的,那双腿在他手腕上手臂上肩膀上偠上后来又搭在他大蹆上。
他捏着人后颈说当人有什么好的。
他连爸爸都当了,还差再当一回禽兽吗。
“不喜欢?”
“。”
呵。
“那就做到你喜欢为止。”
“喜欢……喜欢!——啊!”
“我都说过喜欢了陆放!”
陆放低笑一声。
“既然喜欢,那再做一遍。”
“……!”
叶知丛再也不敢裹着被子当粽子了。
他发现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攒着的,陆放一旦不当人起来突然给他来回大的,是真的太大了。
他好像在反复重复着跳伞下来、还未开伞时最刺激的那几十秒钟的快乐体验。
一直高悬在云层中。
持续攀升,落不下。
第53章 他的影子 “我说,还给我。”……
【知丛啊, 林爱民去世了,明天的葬礼,你来一趟吧?】
陆放正站在阳台接电话, 神色平淡,垂着的平直长睫遮盖起了些眼里的晦涩。叶知丛捧着手机看过去,恰好遇到陆放回头。
“因为我母亲爱错了人,我就不敢爱了吗?”
“我不会是你,他也不会是你。”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很低地嗟叹,良久,最终沉沉吐口:
“明天回来,签署协议吧,”
“你身上永远流着一半陆家的血, 我将陆氏交到你手上……”
“拜托了。”
呵。
陆放挂断电话, 晦涩没了,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回来, 伸手去揉那颗正在发呆的脑袋。
他低声问他“好些了吗?”
叶知丛扬起下巴尖,脖颈处暴露出一片深深浅浅地红痕, 碎发被挽向耳后, 连耳垂后面的隐秘地方都有细密地牙印。
陆放指腹碾过, 淡笑着低头看他,看睡衣领口之下的斑驳,和愈发丰腴的偠部以下。
叶知丛盘腿坐起来,小声嘟哝了一句哪里好啦,他蹆软得连坐椅子都费劲, 只能把画架开合到最低的位置,窝在懒豆沙发上才能画一会儿。
“我原来可是废寝忘食的好学生……”
现在可好,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用餐次数也越来越多,还有占用闲散时长的课余活动,给他留得画画时间少了好多。再这样下去,他觉得他快要在家里被人养成小猪。
陆放让他放心,笑他是变不了小猪的。
“为什么?”
陆放垂眸扫了他一眼,没答。
或许以后可以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因为运动量足够大。
“明天要去公司,可能还要回老宅一趟,你在家好好睡觉乖乖吃饭,忙完我就回来,好不好?”
叶知丛仰头,眨巴两下眼,“可能不好……”?
“怎么了?”
叶知丛乖乖把手机上交,薛佳颖给他传来简讯,说林爱民——也就是林岚熙的父亲,他的姥爷,前日去世了。
陆放沉默了一下,他打开通话记录准备回拨,低声回:“我陪你一起过去。”
叶知丛忙直起身摁下他的手腕,摇头,“不用的吧,你明天不是还有事要忙吗?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和你姥爷……”
叶知丛仰了仰头,挂着一副淡淡微笑的模样温声吐口:“八岁之后就没见过了。”
陆放哽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只伸手又在人圆脑袋人摸了摸,这次力度很轻。
“难过吗。”
“好像……还好,”
叶知丛垂眼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他心说,上一次见面时,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现如今蓦然回首,不知过去多少年,再见面,又是一场死别。
“真的不用陪我去的,你父亲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叶知丛温温柔柔笑起来,“这一天你也等了好久吧,早点去,先把你想要的拿回来。”
陆放有一时间的惊奇,“你好像从未怀疑过我会拿不到。”
“也许是这样的,”
叶知丛眉眼弯弯,“你总会做到,哪怕现在没有,总有一天也会做到的。”
陆放哽了一瞬,“怎么这么相信我。”
叶知丛歪了歪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因为你从来就很厉害啊,我一直能看得到的,天才的眼睛。”
陆放心口一软,摸人脑袋的手不自觉用力,“那做完交接我就去接你,老宅不回了。”
叶知丛乖巧笑起来,点头,“好哦。”
陆放留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确定没有遗漏信息,心说叶威德惯是会见风使舵的,现在竟又敢跨过他直接给叶知丛发通知了。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陆氏集团太不太平,先是陆时萧陆时瑾相继出事,再是他卸任交权,后来陆昌东和陆滕华也接连被带走调查。
一时间风声鹤唳,偌大的陆氏集团好像只剩年迈的陆老爷子和一个日夜花天酒地的陆时瑜在管。
外界纷纷传言大厦将倾或许只在一夜之间,昔日起高楼眼宾客高朋满座众人敬仰的陆氏,如今竟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
曾经地产经济的掌舵者,行业内的风向标。陆老爷子站在风口之上将陆氏做大做强,现在却佝偻了脊背,颇有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之感。
自陆放踏入陆氏集团那一刻起,他就是陆老爷子手里的一把刀,清积弊,裁冗余。陆老爷子从不会担心他是否得罪那些权官外戚,他就像一个趁手的工具,将他想做的却不能做的、亦或者是拉不下来脸面的所有恶事做尽,给他那三个宝贝孙子铺路,他自己倒成了名扬万里的儒商。
后来,陆放展露出些经济头脑,敏锐地捕捉市场风口和政策方向,在陆氏轻装上阵短暂启航后的一段时间,又在转型期迎来了一波新的峰值。
他这把刀被磨得锋利,这个工具人用起来可太顺手了。陆老爷子红脸唱罢,黑脸陆放再登场,替他收拾所有的烂摊子。
他要做慈父慈祖,行家法的严叔就成了陆放。他抽完那些个小辈,小辈们明面上怕他,背地里却颇有微词,扑到陆老爷子怀里哭着喊着告状,再讨要些补偿和鉴赏。
陆氏一家多么的其乐融融。
只有陆放一人被束之高阁,站在全家甚至整个陆氏的对立面。
他从不在乎陆放如何自处。毕竟钟家之子嘛,那不就是大工具人生下的小工具人?
再后来,他开始戒备。
陆老爷子是过来人,他将所有脏手段都玩尽了,他无数次的试探和似有若无的打压,都在防备着他这个知天命时生下的错误,会有一朝生出狼子野心。
可他机关算尽,棋差一着,最终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陆放从来就不是工具人,他是钟家子,承袭钟老爷子遗风,他是最为恐怖亦有着锋利牙齿的小狼崽子。
狼崽子长大了。
他没必要站在自己面前,向他证明自己的实力,在陆氏子孙中生杀出来一条血路。
他只需要在背后将所有竞争者全部摁死,那么到时候,他自会拱手相让。
陆老爷子有二子三孙,差点四世同堂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现如今只剩孤家寡人一个,身旁站着他从未高看过几眼的陆放。
“现在……没有人能抢得过你了。”
陆放负手而立,依旧是那副好似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模样,站在距离陆老爷子几步之遥的地方,平静地看着那位垂垂老矣的老人。
“我没有抢,”
陆放平声道:“我只是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陆老爷子那满是沟壑的手颤巍巍的,问他当年钟馨儿到底还给他留下了多少可用之人。
陆放回他知晓这些并没有意义。他放在陆氏各个位置上的人,远比陆老爷子猜出来的要多的多。
“十二年前……你当时才十七岁,陆昌东那点破事你是怎么翻出来的?”
陆放没答。陆老爷子眸光发颤,“从十七岁起,你就开始着手布局这些了吗……”
“你当时,不是还在世界各地乱跑吗?什么跳伞滑雪飙车翼装飞行地下拳场,徒步穿越冰川征服雪山一走就是十几天没有消息,什么危险什么刺激干什么,那真是丝毫没有把生命放在眼里。”
“难为你还记得。”
“我还以为……你会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连生死都看淡的人,还能回来争什么呢?
陆放却低笑了一声,“不如此,你会甘心让我回来进陆氏?”
从他踏进陆氏的那一刻起,到现在。
自始至终,一直都是陆老爷子追在他身后,主动追着他给。
“我说过,我等着你求我给我的那一天。”
陆老爷子如梦初醒,他突然明白,早在他当年动了要让陆放回来帮他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就已经掉进了陆放为他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他一直以为是他给出去的权与财,以及久未承担父亲之责却突如其来的关心与好言相劝,才打动了那时无比叛逆却拥有少年心气的陆放。
他以己度人,以为陆放就像是那些所有亟待收获父亲肯定目光的男生一样,他十来年的冷落,只消稍稍给与一丁点希望。
——他的儿子便望其项背,永远追随着他的脚步,为他所用。
可到头来,在他将目光落到陆放身上的那一刻起。
追根寻源,竟已经是中了陆放为他所设的攻心局。
“你大哥二哥……还有你那两个侄子……我这辈子还能见得到吗。”
陆放说还要等最终的宣判裁决,不过你可以先活得久一点,也许他们表现得好,争取到减刑,还能提前出狱。
“……”
“下午,就召开发布会吧,”
陆老爷子带着最后一点希冀询问他:“你、你是会把陆氏再做起来的……对吧?”
陆放一声轻嗤。
另一边——
陆时瑜宿醉未归,陆家还没回,却先一步跑到了林家的葬礼上。
他最近和叶文斌走得挺近。叶文斌皮相不错,鬼点子又多,说话也好听,字字句句都恨不得说到他心坎儿上,听得他舒心的不能行,连带着张彦明都冷落了不少。
张彦明还阴阳怪气地提醒他,说那是叶家的,小心他是在打什么注意。
“嗐,我懂,还能打什么主意?”
陆时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不就是看我马上要继承陆氏了嘛,上赶着来巴结我而已,小小叶家,能翻起什么风浪?等哪天爷爷把陆氏交给我,从我手里随便漏出去几个小项目,都够他们家吃好几年的了。”
“就当我赏他的呗,你是不知道,他最近给我介绍过来的那几个人啊……啧啧啧!”
“怎么说?”
张彦明也起了好奇心,“还有你陆大少爷没尝过的呢?”
“真他妈的嫩出水儿了!”
陆时瑜食髓知味,“也不知道他是上哪儿找到的,那一个两个的都特别的不行!那身段儿……那小腰……而且最重要的是……嘿嘿……”
“哎呀!你快说啊!”
“说不上来是哪点儿像,但是他们都有点像我小婶儿!”
“哎呦喂——你他妈还没忘呢?”
“忘个屁!你没听说我小叔带他采风去了?前几天我见到楚修明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靠!他办公桌上有这——么老厚一沓我小婶的照片!全是近期的偷拍!”
“卧槽!”张彦明也惊了一下,“楚家的那个怎么会和你小婶有联系啊?之前从没听说叶家和楚家有什么往来啊?”
“可能就是认识呗——不过看这架势,楚修明好像对我小婶用情至深啊,说不定之前他俩还有过一段?”
“嚯,惊天大瓜!”
“他是真漂亮啊……总觉得比以前还要漂亮多了!说不上来好像哪里还多了点儿不一样的韵味你懂吧?啧……光看照片都觉得是真他妈好看极了!”
陆时瑜感慨半天,突然咂摸了一下又问:“哎!你说我那小婶儿……都跟多少人搞过?”
“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
“那张脸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说不定都被人睡烂了,要真是这样……我怎么就不能玩玩了?”
“你他妈疯了?你小叔还没死呢!这要是敢让他知道……”
“你喊什么!”陆时瑜搓了搓手,“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再说了,就我小叔那性.冷淡的样儿,说不定还满足不了他呢,我这叫拯救寂寞人妻!我做的可是好事儿!”
“去你妈的,你这也太禁忌了,照你这么说还得给你颁发个锦旗呗?”
“啧……跟你说不到一块去,”陆时瑜嫌弃地看了一眼张彦明。
“文斌——!”
“诶!来了来了!”叶文斌点头哈腰地小跑过来,活生生的狗腿子在此刻具象化,“陆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给我讲讲你那个弟弟,他是个什么脾气?看着胆儿挺小的。”
“哈!他呀……”-
灵堂。
挽联垂落礼堂中央,白菊簇拥黑白遗照。
焚香袅袅起烟,三枚蒲团安静落座,一行来客面色肃穆站立两旁,宽敞礼堂中央空出来一条祭奠的道路。
叶知丛自人群后方走来,迎着林爱民慈爱又悲凉的视线,越过左右两边投射而来的注目礼,取香,焚烧,点燃,虔诚三拜。
“叶家那个小少爷?”
“林老的亲外孙啊,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林教授这一生真真对得起他名字中‘爱民’那两个字,他投身公益事业,这些年来捐助了多少个山里出来的大学生?真是太博爱了,你看这些来拜祭他的人,大多都是他的学生和他资助出来的各行各业的佼佼者,真是好人呐!”
“林家书香门第,不是什么大门户,林教授此次一别,倒也落了个门庭若市、知感恩的人纷至沓来的气派景象,这一辈子也是值了,好人没白做。”
“呵呵,好人?若真是好人,怎么自己的亲外孙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就扔在叶家自生自灭?”
“你谁啊?”
楚修明理了理袖口,“林教授爱学生如子,却独独不肯关照一眼自己的亲外孙,他少年失孤,中年失独,本是可怜之人,可到老到老,却弃重病发妻而不顾,抛亲孙于水深火热而不管,逃避一切,沉浸在教育事业中无法自拔,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你是来砸场子的吗?人才刚走,你在人葬礼上说这种话?不管他生前怎么样,走都走了,最起码的死者为大你也该说话尊重些吧?”
楚修明笑而不语,自有识得他之人替他辩驳,“嘘!他是楚家二公子!你别招他!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一听到他的身份,那几个人纷纷噤声。还有两个前来悼念恩师的学生脸上的神色由阴转阳,还嘀咕着要不要上去递个名片,说不定还能在楚氏寻得份好工作。
啧。
人性呐。
楚修明的目光落在礼堂中央的蒲团上。
叶知丛一袭黑衣,剪裁得当的线条包裹出消瘦身形。他脊骨挺直,黑色碎发比缎料衣衫还要柔软,后颈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皮肤,仔细瞧过去,被碎发遮盖起的耳后还有着不明显的红痕,在那碎发与衣领的黑色之间,丝丝缕缕藏进白得晃眼皮肉之上,更引得人遐想万分。
他安静地上香,脸上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情绪,像是只按部就班地完成他该做的事情,随后又一言未发地隐匿在人群之中。
可不论今日前来祭拜的人有多少。
叶知丛只站在那里,就总能收获无数朝他瞥过来的目光。
沈枫然在一旁悠悠地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勾了下嘴角笑道:“我算是知道,怎么你来参加个葬礼,陆放也要给我打电话让我一起过来了。”
范珩接二连三地打哈欠,困到不行,闻言随口问了句,“为啥啊?”
叶知丛低垂着头没说话,沈枫然眯着视线扫了他一眼,“怕被人惦记上呗。”
范珩把困出来的眼泪揉回去,这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叶知丛,张嘴就是:“也是,要想俏一身孝嘛,嫂子今天真是俏丽的不行。”
“闭嘴吧你。”沈枫然怼了他一拳,“这什么场合?你开玩笑也有个分寸。”
范珩困得脑子根本转不动,恨不得闭着眼和叶知丛道歉,随后又听见身后传来类似的词汇。
“小婶婶今天真是俏丽的不行。”
“……”
范珩挤着眼回头,一看原来是陆时瑜。他费劲只睁开了一只眼,总觉得陆时瑜上下来回打量叶知丛的视线让他极度不适,张嘴就开怼:“你丫才刚二十多岁,一张嘴说话怎么一股老登味儿?油腻死了。”
叶知丛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
沈枫然撇了撇嘴,小声和他嘀咕说“这家伙狠起来自己都骂,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另一边站在人前的楚修明朝着这边望过来一眼。心说陆时瑜怎么来了。
沈枫然也捕捉到了楚修明的视线,转头又和范珩念叨了一句,“楚家的来干什么?”
叶知丛轻轻抬头,“叶文斌也来了。”
“按理说那不是你继兄吗……你姥爷的葬礼,你父亲和你来不就行了?”
叶知丛看着叶威德薛佳颖和叶文斌三人站在台前祭拜,一时没说话。
“真有意思……和叶家小少爷联姻的是陆放,怎么来的是他们陆家的小侄子?”
“听说陆放早就交权被陆老爷子赶出陆氏了,就因为他不肯和楚家联姻,陆时瑜才是以后陆家唯一的继承人,当时和叶家悔婚的不就是他?”
“是啊!而且楚家那兄妹俩今天怎么也到了?这关系乱的……一锅粥啊。”
“嚯……林教授好大的面子。”
“这阵仗回头报道出去,林老一辈子两袖清风不肯结交权贵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哪儿能啊?林老可是江大在任教授,那个年代能读书的,早就从商从政了,现如今在江市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都曾经是林老手底下的学生——喏,那个,老牌沈家的、还有霍家,那边那个、做外贸的张家,还有那个跨境电商翻身的邱家……你都不看财经新闻的吗?”
……
不止。
还有一群那些老人还没来得及叫出名字的科技新贵。
捧捧白菊快要摆不下,送来的花圈堆堆放放地快要挤出门外边。
一老太太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走过来,浑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架子。
叶知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等到人抬头,这才恍惚地轻喊了一声:“姥姥?”
“哎……”
一声苍老至极的叹息,带着来自地狱般腐朽的味道。
叶威德容光焕发地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喊她“岳母大人。”
老太太没搭理他。
叶威德也没再自讨没趣,一头扎进来客中,礼数周全地邀请人去礼堂后方,林家的白事由叶家操办,他话也说得漂亮,说铭记恩情感谢大家赏脸,吃个酒再走。
大部分宾客被请了过去,拥挤的礼堂中冷清许多。
老太太说要单独和叶知丛讲几句话,沈枫然和范珩不好跟着听人家祖孙俩的私密事儿,便也先一步去了后厅落座。
后花园里的矮山后面。老太太身体实在不好,刚走几步就虚弱地快要说不出来话。
叶知丛搀扶着她走,耳边是呼呵呼呵如老旧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听得他胸口发闷。
老太太说不动几句话了,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小布包一样的东西。洗得发白的手帕老旧却干净,一层一层慢悠悠地揭开,露出几张叠好的、陈旧到发黄的纸。
她手抖得几乎捏不住,终于是将那些轻飘飘地纸张放进了叶知丛的手中,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孩子……或许这是你妈妈,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话了。”
“你……你别太怪她……”
“我的女儿啊……她可怜。”
老太太拍了拍叶知丛的手,甚至没有敢抬眼看他,只轻声说了句:
“你也可怜……”-
天空中飘来一大团黑云,将原本就不怎么明媚的日光彻底遮了去。
老太太被医院的人接走,叶知丛坐在假山后方的小石墩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等闷着雨水气味的风吹过来,这才回神。
那些纸张的边缘不怎么整齐,像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叶知丛垂眸扫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林岚熙在详细记录着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那一刻。
【我的宝宝会动了,或许是在翻身罢,我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在我肚脐左边大约四指的距离,第一次,动了两秒钟,时隔一分四十秒,又动了第二次。宝宝真的好神奇。
好可惜,阿德他忙,没有亲眼见证到这一刻。】
叶知丛看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看他妈妈的日记。
【我的宝宝又踹我了,他、或者是她罢,很活泼,脚丫很有力气的,经常踹出来一脚,在我的肚皮上留下一个好几分钟的鼓包,有些疼,但是还好,我觉得很幸福,他/她一定会是一个健康淘气的孩子。
我告诉阿德,可是阿德今天有些累,没有摸到宝宝的脚丫。】
【我给宝宝准备了新的小衣服,是粉色的,软嫩嫩的很好看,售货员说万一是男孩子怎么办?就算是男孩子也好吧,穿粉色也会很好看。阿德却说男孩子不能穿粉色……哎,他思想老旧,不过我才不要听他的。
以后我的宝宝,他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只要他开心就好。】
【还有一周,我快要见到我的宝宝了。很惭愧的说,我总在夜晚害怕到流泪,万一我的宝宝生下来缺手缺脚可怎么办呀?万一我做不好妈妈可怎么办呀?可是我又好期待,我好想快一点见到他,他会是什么样子的?更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父亲多一些?
我和阿德讲了,不过阿德最近好像并不是很想听我说话。哎,他忙。】
【知丛,我宝宝的名字,是男孩子,他才那么大一小点。他的哭声好嘹亮,经常在半夜闹起来,大家都说这么能闹人的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很调皮,不好管教。
不过没关系,调皮也好捣蛋也好,我只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他可以是快乐的鸟儿、也可以是稳重的大树,他可以做一个自由的艺术家,像我一样;亦或者是做一个踏实的老学究,像我的父亲一样。都好。
不过还是不要像阿德一样吧,他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总说他没时间。】
【我的宝宝,他太爱哭了……他怎么这么爱哭?他为什么每天每夜总是在哭呢?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合格吗?他又哭了……他又在哭了!我的宝宝,你到底在哭什么?是妈妈还不够爱你吗?你可不可以说话,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到底为什么!阿德啊,叶威德啊!你回来看看你的儿子啊!你到底还是不是他的父亲?!】
……
这一页至此戛然而止,中间好像缺失了很多部分。再之后的,笔迹已经不再整齐,墨水留下的痕迹似是被水痕氤氲过,有些散,还有些潦草,辨认起来稍有些费力。
【知丛啊……我可怜的孩子。或许妈妈就不该带你来这个世上。】
【知丛,你和妈妈一起去死好不好?你陪着妈妈吧,妈妈只有你了,妈妈也会害怕,地狱的路要我一个人走吗?你陪我一起去死吧!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你就是个怪物!你们姓叶的全都是吸人血的魔鬼!我就不应该生下你!你们全家都是*……*&%……??】——剩下的大段笔迹被水渍全部融化。
【宝宝,我的宝宝,我还是不后悔生下你的,我只恨,我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因为我爱错了人,连一个完整的童年都无法给你。】
【妈妈是爱你的,妈妈爱你的吧?你只有妈妈在爱你了……没有了妈妈你该怎么办呢?】——有几滴像泪水一样的水痕。
【薛佳颖又带着她的儿子来找我了,他的儿子竟然比我的孩子还要年长两岁……哈哈,我就是个笑话!
我找不到叶威德,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会说话?你为什么要杀掉小兔子?你为什么要去伤害小猫!你是怪物……是怪物!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呢?!
不,你不是的,我不是精神病,我的孩子也不可能是精神病!
有病的是叶威德!是叶威德啊!他是魔鬼,他才该死!他真的该死啊!
去死!全都去死!全部都给我去死好不好啊!!!】——有干涸掉的深褐色,像是血迹。
叶知丛翻开仅剩的最后一页。
【对不起,我的孩子,妈妈可能没有办法再爱你了。
妈妈真的好累……这身边的所有都在煎我的人寿。
若有来世,我想做一朵花,或者变成蜉蝣,朝生夕死。
因蜉蝣这短暂一生,都是满怀热烈地奔赴在死亡的道路上。
我也好想,再热烈地活一世。
可是妈妈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或许我不只是妈妈。
我还是林岚熙。
我是林岚熙……
我是林岚熙啊!】
‘唰’地一下。
叶知丛手里的纸突然被人大力抽走,天色更加阴沉,乌云彻底蔽日,连带着什么时候有人走近站在他的面前都没发现。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那副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嗓音便先一步出现在他的头顶上空。
“小怪物,你躲在这里偷看什么呢,给哥哥也看看好不好啊?”
——是叶文斌。
陆时瑜双手插兜站在叶文斌身后,依旧是那副令人很不舒服地上下打量的视线瞧着他笑,笑意猥琐。
叶文斌甩了甩那几张老旧的纸,那纸放了太多年,又薄又脆,根本经不住大力揉搓。
他毫不在意地随手翻了两下,嘴角一咧,“呦呵,是你那个骚的不行的妈啊,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陆时瑜闻言哂笑一声,晃晃悠悠没个正形地走过来,伸手就想去摸叶知丛的脸。
“听说你妈妈……”
“啪!”
叶知丛猛地拍开陆时瑜伸过来的手,在叶文斌略显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头也昂的高高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叶文斌。
他沉声吐口,语气平淡无起伏,只有三个字,像一句指令:
“还给我。”
陆时瑜突然有些怔愣——叶文斌不是说他那个弟弟啊胆小的不能行吗?说他从小就是打不还手骂也不还口甚至连告状都不会——可如果是这样、那刚刚又是谁给了他手背一巴掌的?
叶知丛却没再看他一眼,向来温和慢吞的人此刻唇角也不带笑了眉眼也不弯起了,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清亮的眼眸平静地、无波无澜地和叶文斌对视着。
“我说,还给我。”
陆时瑜在这一瞬间,仿佛从人身上看到了他小叔的影子。
第54章 天凉叶破 “别哭。”
陆时瑜甚至没有看清叶知丛到底是怎么动手的。
是叶文斌拿那些破纸去轻拍叶知丛脸的时候?
还是叶文斌将纸举得高高的, 逗狗似的笑话他,说想要啊,自己来抢的时候?
亦或者是叶文斌将那些纸张揉成团扔进水里, 凶狠地高举起巴掌,威胁着再不听话就要打他的时候?
也可能都不是。
陆时瑜挡在二人中间,劝架似的说好了好了,他去抓握叶知丛垂在身侧的手臂,隔着柔软的织料触摸衣物之下皮肉的温热,激动地想去摸人的手。
“弟弟年龄小不懂事,但毕竟还是我小婶婶不是?文斌,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别揍他。”
叶文斌捂着脸心里冷哼一声演你妈呢, 表面上却还是将这出戏唱到底。
“你看陆大少爷对你多好, 叶知丛,你不要不识好歹, 快点给人家道歉。”
陆时瑜挡在人面前半推半搂的,摸人的手被甩开, 嘴上说着哎哟别生气别打人, 手上却拉偏架一样只拦着叶知丛的动作, 扯着人小臂揽着人腰往假山后面更隐秘的地方推。
叶文斌双臂环绕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陆时瑜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叶文斌立马接收信息,眼珠子一转,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讲着些激怒人的话。
叶知丛要往前冲, 拉扯间暴露出衣领之下一片斑驳红痕。
陆时瑜一边哄人一边看得眼热,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当时在楚明修办公室里看到那些照片时, 为什么会觉得他要比以前还漂亮了。
手很软,腰太细,推搡间还不小心蹭到了那双细直长腿。
陆时瑜捏在人腕骨上的手不自觉用力,似要掐出一片红痕,视线死死地盯着叶知丛紧咬着的嘴唇上,顺着白皙的脖颈线往下瞟。
耳梢后有细密牙印,锁骨上方和脖颈线没入衣领的地方深深浅浅一片斑驳,看样子大概也就是刚留下一两天的时间。
他惊讶地发现,当他在得知叶知丛在参加葬礼前不久才刚刚被他小叔*弄过这个结论时,大脑神经被刺激的异常上头,诡异地兴奋感使得他瞬间充血。
——‘好像还多了点儿不一样的韵味你懂吧?’
张彦明当时不懂,陆时瑜此刻终于是懂了。
叶知丛身上多出来的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是他妈的快要被他小叔给*熟了。
他嘴上说着他是你哥哥嘛说你几句就说你几句了,怎么这么不乖不听话,难不成还要去打你的哥哥吗?手上却控制不住地探向人衣领,向下解开一颗扣子。
他喊他小婶婶,说你别生气,只要你乖乖听我话,一会儿我就去帮你教训他。
叶知丛顿了下动作,似是有些惊愕地回头。陆时瑜猝不及防地和那双眼睛对视。
真他妈的漂亮。
只消一眼,看得他差点按捺不住,原地将人摁下。
“卧槽……”陆时瑜暗骂一声,仅存的理智使得他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这又冲着叶文斌招手。
叶文斌一瞬间也懂了他的意思,他两步凑上前去,放低了声音去威胁人,说你他妈的别喊别出声,乖乖陪陆大少爷玩儿一会儿,等玩儿完我就把你妈妈的东西还给你。
叶知丛多好骗啊,从小儿就这样,挨了打都不会吭声的。
陆时瑜也发现了叶文斌说的真没错,闹到现在了叶知丛都不会大喊大叫的,只会攥着拳头扑腾。可他力气又不够大,没推搡几下就被人扯到假山后面的石头墙壁上,这里三面都是遮挡物,他再也无处可逃。
好柔软的人,好笨,安安静静地像只惊慌无措的兔子,被欺负了就会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陆时瑜心说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退婚了,这玩意儿看着可太好*了,这不得一天玩八次都不嫌多的。
怪不得他小叔宁愿什么都不要的也要带他去采风呢。
连他小叔那样冷淡的人,不也在他这里破了戒吗?那锁骨上的皮薄又白,看起来轻嘬一口就要破了,陆放能把人脖子咬成这样,不知道那衣服里面其他的地方,更会是个什么鲜艳光景。
清黑色的布料包裹着莹润的身体,袖口被蹭起露出一小截细瘦小臂,在黑与白的极致对比下,那肤色冷白得太过于晃眼。
胳膊上挽着黑白袖章,别针挂着孝字,衬得那张略显惊惶的脸实在是太可怜,看着惨兮兮的。
想把他搞得再惨一点,他妈的简直想要把人搞碎,被惨兮兮地踩进泥里,也只会凄凄惨惨戚戚地小声啜泣,环抱着衣不蔽体的自己,连假山都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绝望地坐在这里哭。
像陆放那样高高在上从不沾染尘埃的人要是能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表情。
哈哈!
陆时瑜表情愈发扭曲,他一想到曾经陆放是怎么冷着一张脸从不手下留情地抽得他哭爹喊娘的求饶也不肯放过他的,就愈发控制不住此刻想把他的人彻底欺辱殆尽的冲动。
他嘲笑陆放好命,捡了他不要的人还真养成了宝。
又嘲笑陆放真蠢,他当宝贝的人现在还不是得被他玩。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都到这一步了他还演什么呢,从前他怕极了陆放,可现如今陆放什么都没有,而他,即将会拥有陆氏的一切。
陆放再也不能拿鞭子抽他了。陆时瑜解开裤腰上皮带抽出来,心说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真想听听叶知丛被抽的时候,又能叫出来什么好听的声音。
“文斌,帮我摁住他,小心他叫人。”
叶文斌笑着说他不会,他一害怕连动都不会动了,你随便怎么着都行。
陆时瑜狐疑了一下,“真的?”
叶文斌说我再不了解他?骗你干什么,你真弄疼他他也只会咬烂自己的嘴巴憋着不出声的,从小就这样,他脑子不太正常,就是个小怪物。
陆时瑜听完更亢奋了,他拽着人手腕去摸人的脸,什么哄人别急别生气啊陪他玩一会儿就把妈妈的东西给他的哄骗都没了,满嘴的污言秽语。
他问他陆放是怎么*你的你给他吃过没好不好吃爽不爽要不要也尝尝我的?
他伸手去解人扣子还威胁他说别动不然就把他扒光了扔出去还问他万一扣子掉了你也不想衣衫不整地被所有人发现陆放不在你就在你外公的葬礼上偷人吧?
他吓唬他说只要你别出声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的,不然如果他告诉陆放陆放就再也不会要你了会嫌弃你好脏。
他恶狠狠地骂他臭婊子你他妈的香死了怎么这么好闻还说他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烂了问他是楚家的二公子厉害还是陆放厉害最后又说一会儿就让他知道我最厉害。
“变态……你滚开!”
叶文斌猛地一愣,被吓成这样了怎么叶知丛还会动?——他多有眼色啊立马反应过来忙去捂叶知丛的嘴,陆时瑜见他有了好帮手也不怕人叫出声了拿着皮带就往人手腕上绑。
“草……谁说他不会反抗的?他妈的他还想扇我呢!”
叶文斌站在人身后把人整个箍进怀里,一只手绕过人脖颈再死死捂着人嘴巴,一边还压在人耳畔凶狠地威胁,“你他妈再动,我就把你的小猫小兔子全杀掉,把皮剥了挂在你床头,给我老实点!”
叶文斌手里那几张被揉成团的纸还没来得及扔,此刻就皱巴巴地覆盖在他的脸上,摁在他的口鼻上。
妈妈是爱过我的,她也曾无比期待过我的出生。
叶知丛挥出去的右拳被人接住,匆忙摁下来,将皮带圈成环套上去束紧扣上了结。
“陆少爷这么对你是喜欢你,你别不识好歹,陆氏未来的继承人看得上你你就好好感恩戴德吧,乱动什么?!”
陆氏明明是陆放的,陆放那样的才是喜欢我,陆什么鱼这样的不是!
袖章的别针被蹭开了口,锋利针尖似乎刺穿了皮肉,手臂上痛觉回传大脑。
“又不是没和男人上过床,不就是换个人草草怎么了?你他妈的再喊小心把别人招过来,要是让父亲知道你丢了这么大的人小心他彻底把你从叶家撵出去,到时候没有一个人要你,我看你怎么办!”
叶家从来就不是我家,叶威德……
叶威德他也配叫做父亲吗?!
人弹腾的有些厉害,叶文斌差点摁不住,他另一只手去环叶知丛的腰往自己身前勒。挣扎中有一巴掌扇在了陆时瑜的脸上,陆时瑜火气也一下子上来,可又看到被死死禁锢在叶文斌怀里的人,一时间找不到下手打的地方。
那腰真的太细了,被人手臂箍着勒出极致线条。
他看着叶知丛大半张脸几乎都在人掌心中,因动作太用力又被迫仰头,被捂住嘴巴呼吸不畅使得白皙的脖颈上泛出一层粉色,抬着下巴弓起的修长曲线像高傲又漂亮的天鹅颈。
他穿着戴孝的黑衣,此刻是神秘又冷艳的黑天鹅。
等一会儿去扒了去,雪白皮肉便会是最圣洁纯净的白天鹅。
陆时瑜想不下去了,他猴急地去抓握人另一只手腕,扯着他拴在右手的皮带就要往上绑,他抵着他的腿,叶文斌背靠石墙,前后两个人死死挤压着人,细白手腕被紧紧束缚的皮带勒出可怖的血痕。
叶知丛睁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黑云压过来,似带有狂风骤雨之势,即将要冲刷过这里肮脏的一切。
好像,没有人会来救他的……
不。
他还有陆放。
也不。
他不能只寄希望于陆放会来救他!
学拒绝,学不讨好,学讨厌和爱与恨,学刀尖向外……
——‘生气就是要攻击别人,我教过你的,打回去。’
——‘真遇到了紧急情况也不是不可以,照这里捅。’
——‘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不要怕,有我兜底。’
叶知丛脑袋里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两个小人又出现了。
它们这次却没有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架,而是兴奋地统一战线,两个声音合二为一地齐刷刷地告诉他——
他们在欺负你!你要打回去!
你要把所有欺负你的人都打回去!
就算打不过也没关系的!陆放才不会不要你!
就算被别人知道也不用怕!错的不是你,你才没有丢人呢!
错的从来就不是你!
【我的宝宝,妈妈希望你健康快乐。】
“宝宝,我不要你听话懂事,你要健康、快乐,我永远爱你。”
叶知丛看不到自己了,他没有再缩进自己的眼睛里。他此刻可以清晰地看到黑色的天空、闻到浓郁的雨水与泥土气息、听到令人作呕的嗓音在他左右耳边说着让他感到生气的话,被高举起的指尖触摸到冰凉的石墙以及尝到了自己嘴巴里鲜甜的血腥味。
我才不是小怪物……真正是怪物的是他们!
我的对错我只需要陆放来评判,与别人何干?!
哗啦一声。洗衣机按下排水键。
在翻滚的污水被汹涌排出的一瞬间,叶知丛翻转手腕掌心紧紧抓握着那条皮带,抬手向后一扣,绷紧挂向叶文斌的后脑上。
伴随着一声吃痛怪叫,陆时瑜弓起腰捂着下面哀嚎。叶知丛收回腿的一瞬间双臂再度发力,借用着叶文斌的脑袋当单杠,曲起膝盖再度上顶的同时踩着陆时瑜的膝盖收紧核心腰腹猛地向上、一脚踹上陆时瑜的胸膛,拼尽全力把人整个踢飞了出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叶文斌还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虎口处就已经传来一阵剧烈刺痛。
他似乎忘了。再胆小再柔软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叶文斌忙丢开手,虎口被咬烂一片,可他刚吃痛、那刚才落地的叶知丛就扣着那条皮带原地转身,柔韧皮带在他脖颈上交叉、搅紧,随后那双双手骤然发力扯着他的脑袋用力下压——
砰地一下,膝盖正中面门。
“嗷——!”
叶知丛终于开口发出声音:“被草草又怎么了?那你怎么不去被他草!”
他扯开左手腕上的皮带,没去解开右手腕上的,直接将挂在那里的皮带一层层缠绕在右手掌心,金属皮带扣被他放置在手背指骨的位置,瞄准叶文斌下腹侧方的位置,用尽全力当即就是一拳!
“啊!!!”
叶文斌骤然脱力,巨大的疼痛使得他彻底弓腰完全直不起来,方才被人膝盖顶到的鼻骨还在哗哗流血,他一时眼晕,差点没站住。
“这一拳是我的,这一拳是我妈的!”
“你这么喜欢替人感恩戴德,那你就永远跪着好了再也别站起来!”
叶文斌腹部挨了三个狠拳,痛得他跪地站都站不起来。
叶知丛捡起滚落在地纸团往兜里一踹,拳头直指叶文斌的脑袋,皮带上的金属扣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寒光,此刻恰有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我问你,那只小兔子,是不是你杀的?”
他童年时妈妈给他养得小兔子,突然有一天死在了笼子里,他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妈妈却突然恸哭,怒骂着是他杀掉的小兔子。
刺啦。银色闪电照亮叶知丛冷白的脸。
叶知丛眼底一片猩红,黑色的碎发和衣角被飓风掀起,他惨白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叶文斌,红唇被血染得更艳,宛若从地狱里爬上来讨债的厉鬼。
叶文斌不可思议地抬头。他看着叶知丛,恍惚间竟觉得陌生无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那是从他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畏惧。
这、这还是叶知丛吗?
鬼……鬼啊!!!
邦!
“还有那只小猫……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当时薛佳颖刚带他来家里闹完,然后花园里就出现了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猫,叶知丛才刚把它抱起来,正好就被追过来的妈妈发现。
妈妈看着他和那只猫,一下子崩溃尖叫,无法克制地冲上来打他,最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邦邦!
“还有……还有大黑鬼!”
叶知丛想起那群毛还没长的粉崽子依偎在四只脚都缠着绷带的大黑鬼身边,怒火烧得他浑身都疼,胸膛被气得将要爆炸。
“都是你!”
叶知丛扑过去,和陆放打了那么多场拳赛不是白打的,原本用来捆绑他的皮带此刻变成了保护他指骨的拳击手套,那金属皮带扣打破叶文斌的额头、打烂他的唇角,叶知丛只恨自己手里没有刀,不然他现在就捅进他的心脏!
我邦邦!邦邦邦!
陆时瑜哪见过这架势,他的小兄弟刚刚差点被踹废,此刻好容易缓过来些意识,哪里还管的了叶文斌。
他觉得他的小兄弟快死了。再看一眼叶文斌,觉得叶文斌是真快要被人打死了。
他捂着腿爬起来就想往外逃,一边踉跄一边大叫:“杀、杀人啦!”
叶知丛突然转头,看着怪叫大喊的那个什么鱼。陆时瑜被他盯住的一瞬间,对上那双冰冷的一丝感情都不带的眸,恍惚间,觉得这一刻,他是被陆放上了身。
陆放拿鞭子抽他时,就是这么一个看死人的眼神。
不!脸上被溅上血迹的叶知丛比当时的陆放还要更可怕!
陆时瑜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死人了,叶知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一条死狗。
“还有你。”
“啊……啊!救、救命……救命!!救命啊!!!”
叶知丛起身就往前冲,他被陆放摁在椭圆机上跑了可不是一天两天,连叶文斌瘫在地上的腿绊了他一脚他都没摔倒,单手撑了一下墙壁就稳住身形直接窜了过去。
“就你也想要陆氏?那是陆放的!”
“杀人啦……有没有人啊!杀人了——啊!!”
“我根本不用等陆放来教训你,我也能教训你!”
“啊!!来、来人啊!快点……啊!!!”
“还小婶婶……我……我……我他妈是你祖宗!!!”
啊——
噼里又啪啦。
沈枫然和范珩听到动静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叶知丛站在闪电里,外衫迎着狂风猎猎作响,衣袂与手里的长鞭一齐翻飞,脊骨挺得笔直,抽得陆时瑜满地乱爬。
范珩还是困,揉了揉眼睛问:“哪儿来的一条黑色拉布拉多?”
沈枫然都要惊呆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先发给了陆放,然后对着范珩嘟囔:“我他妈好像看见十年前的陆放了。”
等众人呼呼啦啦围过去,沈枫然和范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两个人同时喊出来一句“卧槽!”然后瞬间往人群里冲。
那哪儿是拉布拉多啊!那他妈的是陆时瑜!
抽人的是那个只会温温柔柔眉眼带笑话也不爱说的叶知丛!活脱脱就一个小号版本的少年陆放!
……他妈的他快把人给抽死了!
有人要去拦叶知丛,还有人要去抢他手里的鞭子。叶知丛死死握在掌心不肯放,范珩一头一个的把过来碍事的人给顶出去,沈枫然挡在叶知丛面前不让人抢他手里鞭子,等楚修明的人把那些人全拦了下来之后,这才低头一看。
好家伙,那哪儿是鞭子啊,那是一条男人裤腰上的皮带!而且皮带还套成环死死地箍在人手腕上绑的特别紧,都勒出血了!
怪不得抢不下来呢!
沈枫然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下意识问:“你不至于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等等!
他再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大H金色皮带扣,又愕然抬眼,看了一眼叶知丛的衣领,第二颗扣子被崩开,只有一根很细的丝线挂在原本该是衣扣的地方,扣子却早已消失不见。
他神色一凛,随后惊愕转头看向坐在地上嗷嗷直骂的陆时瑜,不只是衣衫不整,从裤腰里抽出来一半的衬衣遮遮掩掩,裤带上空空荡荡,还露出一小截骚得不行的玫红色的内裤边。
卧!槽!
沈枫然骤然回神,他甚至都有些不敢深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愤怒快要冲破他的理智,他紧握双拳,咬牙大喊:“范珩!”
“诶!咋了?”
范珩刚把两个想要过来拉扯叶知丛的人推出去,回过头来一看沈枫然的脸色,也一下子正经起来。
这不对劲。
沈枫然很少发怒,他和沈枫然结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怎么见过能把他沈哥气成这样的人。
“沈、沈哥?”
范珩看了一眼沈枫然,下意识又去看叶知丛。
等他看到叶知丛不仅脸上有血,手腕上被磨破的地方也有鲜血顺着细瘦的指骨往下滴,冷白的血管上被殷红黏腻一片。
皮带……
他大张着嘴快要被惊掉了下巴,看着叶知丛那双死寂一片的眸,下意识去拽沈枫然。
“沈、沈哥!”
沈枫然鼓起胸膛,松开拳头指了一下那边哀切控诉的陆时瑜,压抑着怒气对着范珩开口:“给我打。”
“打死了算我沈家的!”
范珩嗷地一嗓子就扑了过去,三五个人根本拦不住,他狠起来不仅是连自己都骂,甚至连自己都打,直接拿脑门去撞人面门,一头一个小保安,磕的人满脸血。
“医生呢?快拿药箱来!”
“我这里有,”楚修明从人群中走出来,抬手把楚明玉手上的药箱接了过来,走到叶知丛面前轻声发问,“知丛,是我,我是修明哥哥。”
沈枫然拧紧眉头,刚要说话。
叶知丛却突然开口:“我说过我没有哥哥!”
“……”
挺凶的还。
沈枫然把嘴闭上了。
楚修明被吼得一愣,楚明玉对着人翻白眼,可等看到叶知丛手上的东西之后,奇怪地多看了两眼,随后猛地惊呼。
“啊呀?!哎你……”
“你叫什么!”?楚明玉也被吼懵了,她大小姐当这么久,什么时候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你冲我喊什么?我是想问问你这么勒着血液不循环你手都发青了你没感觉吗?”
楚修明这也顺着人视线低头看过去,短暂的反应片刻后也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抬手招呼着他带来的人也指向那边正在乱战的范珩,“过去帮他,打死了用不着算沈家的,算我楚家的!”
靠。
沈枫然指着他想让他滚,他兄弟的爱人关他楚修明什么事?
叶知丛哪里和人吵过架,他被楚明玉一吼,也急了起来,“我就喊!你吓到我了凭什么不能喊?”
楚明玉被怼的一愣一愣的,“你这个人怎么比我还不讲理啊!这么霸道,你是大小姐我是大小姐?”
“我……”
“知丛!”
一声厉呵传来。叶威德携薛佳颖以及一片安保人员大步赶到现场,闹成好几团的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他是主家,又毕竟是长辈,这里的人或多或少地也都卖他个面子,没再继续吵闹下去。
鼻青脸肿的陆时瑜终于获得了个喘息的机会。
叶威德拧眉,环顾四周,楚家陆家沈家范家他哪个都惹不起,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叶知丛身上。
“又在这里丢人现眼……你到底怎么回事?!”
叶知丛哪里还是之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他此刻就像一个被气炸了的炸药桶,那些过于愤怒的情绪充沛地快要爆炸,谁招他他就想炸谁。
“什么叫我丢人现眼,你怎么不问问叶文斌他到底干了什么?!”
薛佳颖原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好戏的模样,叶知丛这样大闹林家的葬礼,可不得好好被叶威德教训呢,可一听到还有她儿子的事儿,这也支棱着耳朵凑过来,“你少胡乱攀咬,文斌他都不在这里,关他什么事儿?”
“他就在假山后面!有本事你们把他抬过来自己问!”
薛佳颖古怪了一瞬,抬?
“叶知丛!谁让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我叶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你们算什么长辈!!”
叶知丛死死地盯着叶威德,将右手上的皮带一圈一圈重新缠好,红着眼底和人凶巴巴地对峙:“你枉为人父、枉为人夫!你一边欺骗我妈妈、一边又纵容她们母子在家里为非作歹,我妈妈为什么进精神病院都是被你们害得!你就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