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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快乐过期 “谁教你的。”

刚做过大学习的小朋友果然今时不同往日, 一套小连招打地让陆放觉得真是开了眼了。

他站在岛台前,又好气又好笑地垂眸睨着人,抬手在岛台边上的地方拍了一下, 发出巴掌落到皮肉上的脆响声。

“谁教你的。”

叶知丛倒在岛台上,脊背平贴,冰凉的大理石台面高度及腰。

他正回忆着学习视频里的台词,如今突然挨了一巴掌,虽然不重,可奇怪的刺痛感还是有的。

那双不谙世事的眼里盛着天真的泪,对发生了什么恍然无觉,对即将发生什么亦是如此。

他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在身前,抬着的地方在岛台边缘。掌勺的大厨却在此刻撂了勺子, 颠起的锅也被搁置在那里, 关火。?

叶知丛懵了,怎么饭做到一半还没炒熟呢就不做了。

他有些茫然地瞧过去, 却只见男人正神色不明的盯着他,眼底涌上来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啧。

大厨给了浑圆的大勺子一巴掌, 挑着眉梢嗓音很低, “说话。”

叶知丛的眼泪才刚涌出来一半, 此刻将掉不掉的卡在那里,难受得不行,又不知道该不该哭。

掌声太清脆,叶知丛唔了一声,曲起的膝盖被迫伸直, 露出膝窝里细白的手指。

陆放握着他的脚踝抬起在半空,温热指腹摩挲着凸起的踝骨,仿佛下一巴掌马上又要落下来。

“没有人教我……”

叶知丛嗓音发颤, 带着点细微哭腔。

陆放却在人脚踝上捏了捏,嗓音格外地低沉,“从哪学的?”

叶知丛的情绪被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下意识想挪动身形,想往前凑,脚也不老实,细瘦的小腿不自觉乱动。

清脆巴掌声果然又响了起来,不重,却足以让那点即将掉落的眼泪流出来。

叶知丛呜呜哭,说好了答应他的,怎么还能半途而废呢。

陆放掐着他的小腿,语气有点沉,“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知丛不明白,眼泪将长睫全部浸湿,黏糊糊地皱在一起,带着哭腔把他的pad给招供了出来,还问他怎么发现的?

是他学的不好吗,还是他学的不像。

呵。

陆放气闷,胸腔微微鼓起。他将人细瘦的脚踝放下,却没打算有下一步动作。

叶知丛等的急了,那脸上的表情实在生动,眼眸含水,红唇湿润,带着欲言又止的情念与欲望。

他想起身去抓陆放的手,可陆放没给他机会,躲开,站在距离岛台前不远不近地地方挑眉看着他。!

叶知丛起身反手撑在台面,刚刚被随手卷起的衣摆从胸口处垂顺的落了下来,遮下掩上,欲盖弥彰。

他坐在岛台边缘,两条长腿落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一头凌乱的头发和一双哭红的眼,咬着下唇自以为凶巴巴地瞪人。

实则却像极了浴.球不满的嗔怪。

陆放好过分,说话不算话!

陆放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无奈,又走进,抬手抚摸人面庞,“学了一堆脏东西回来,嗯?”

脏东西吗。

叶知丛扁嘴,他学了好久呢。比如抬腿,比如顶胯,比如卷起小腹,还有那叽里呱啦一大串的台词,他听得耳廓发麻,还是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地背诵了下来。

他又急又闷,心口上像是爬过一层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咬着心脏,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说不清是焦躁不安,还是欲壑难填。

“又不说话了是吧,”陆放微微附身,低头和桌子上的人对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他的手抬着他的头,指腹又不老实地将唇瓣揉红,心道迟早塞进去。

“再不说话,就把这里也堵住吧,好不好?”

叶知丛脊骨一僵,眼底噙着的泪又不自觉流出,胸腔内的心脏随着人低沉的嗓音不停地震动,一时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

反正跳得厉害。

奇怪了,怎么每次看着陆放的眼睛,他总是想哭呢。

他去找眼尾处那颗痣,确认存在后,又莫名放任自己眼泪外流。

“很脏吗。”

叶知丛问。

陆放被问得一愣,转瞬意识到他说的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脏东西’,好笑地反问回去,“你说呢。”

“我很努力了,”

好吧,叶知丛吸了吸鼻子,“以后不学了。”

“谁让你学那个的?”

叶知丛实在不安,而且不耐,他垂在岛台下的腿不老实地晃,晃着晃着就往站着的人两侧贴。

膝盖被人摁了一把,陆放冷淡地呵止他,“不许蹭。”

叶知丛眼泪止不住地流,仿佛和上次一样的情绪,委屈。

他不理解,他们都是这样叫的,他没有背诵错误,明明在视频里看起来进攻方更猛烈了。

怎么就陆放不是这样,不仅没有更猛烈,还不进攻,甚至还偃旗息鼓地休战,还要拍他巴掌不让他动。

他要他说话,那他就说,他才不要被堵住嘴巴。

叶知丛呜呜哇哇地问,问得陆放青筋直跳,气得恨不得长两个把人全塞满。

“这不对吗?”

“哪里对了?”陆放不揉人嘴巴了,单手卡着人下颌,指腹掐在人脸颊两侧,将嘴巴捏成o形。

他问他,“来,你继续叫,叫出你学的那些台词。”

叶知丛一边呜呜哭一边想他刚才背到哪里了,想不起来干脆从头捋,小声捋顺后又叫了一遍,书接下回零帧起手,乱七八糟地喊了一通什么好棒好强好厉害他要搞那个炒了什么的。

“叫完了?”

“叫完了。”

“我碰你了吗?”

“。”

“呵,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陆放咬牙,手上力度加重,捏得人话都说不清了,含含糊糊地呜咽。

陆放靠近,捏着人下巴不放,低沉的语气里带着些审问的意味,他问他,他到哪一步他会不知道吗?怕他明天难受刻意放慢的时候他说好快呀;怕他疼,只到一半的地方他说好深呀;甚至他自己那个小的连站都还没站起来呢就叫着说哎呀要到了……

陆放连额角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谁教你要这么跟我演的,嗯?”

叶知丛委屈巴巴掉眼泪,视频上就是这么演的呀,他不过是想快一点到,可怎么越努力越得不到。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谁会不喜欢听夸奖啊。

至少他就挺喜欢听的。

陆放果然奇怪。

“……”

奇怪的陆放突然沉默了。

他松开了些手上的力度,半晌没说话。

叶知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一次还没要到,不由得心急,更想哭了。

泪水流了满脸,贴在脸上的发梢都被哭湿,他不禁着急地催促道:那你还要继续炒我吗……

唔!

陆放吻住他的嘴,吻掉他的泪,手臂架上他的膝窝,低沉的嗓音扰着他的耳梢,将水份全挤压了出来。

“不用去学那些,”

陆放说,“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难为小朋友肯这样为他费心思。

陆放安抚着怀里颤抖的人,哄他:“我更喜欢听你真实的想法,知道了吗?”

叶知丛昏昏沉沉没听明白,只剩乖巧点头,“嗯嗯还要。”

……

从天亮的那一刻起,叶知丛就抱着他的速写本,一路上头也不抬,画个没完。

陆放抽空往人嘴里塞了两个奶黄包,还以为小朋友是在赶什么ddl,没好多打扰。

作业没画完还要黏着他要,把离开前的时间全留给了他。

陆放心软成一片,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小朋友嗯嗯啊啊的应着,乖得人心酸。

这样可爱的人,叶家的怎么会把人养成那样。

飞机掠过城市上空,划破云彩留下白色细线。

陆放抬头,心想那就是他小朋友远行的轨迹。

被割开的云层不久后就会相融,可被隔开两岸的他们,要等多久才会相见。

陆放不自觉抬手,指尖在自己锁骨上方的位置上落了片刻。

叶知丛在天亮之前实在受不住地攀绞上来,大声哭叫着,用力咬了他一口。

他牙口好,齿尖薄而利,咬破了皮,留下血痕。

隔着衬衣布料,那点痛感不足以令人在意。

只是温热舌尖湿润的卷过,皮肤破口处传来的酥麻压过疼痛回传给神经,却好似连通了什么电源一般。

叶知丛没有啖人血肉,在缓过来后,还怔愣地盯着那处伤口,久久没有回神,像在心疼他一般。

陆放当时哄他没事,也不知道小朋友有没有听进去。

而如今再回忆起,叶知丛的那一口像是咬在他心尖上。

他的心脏上仿佛空了一块,被叶知丛含在口腔中带走,随着人一并离开了-

叶知丛此刻确实在回忆陆放锁骨上那块伤口。

平整的牙印上一点点冒出血珠,晶莹透亮,红得晃眼。

叶知丛看了很久,仿佛自己血液中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沸腾起来,他看着那血珠一点点凝聚成更大一颗,直到肌肤再也承受不了重量,顺着人锁骨像饱满肌肉上滑落。

叶知丛很难不承认的,他咽了口口水。

他不只是想去将那腥甜的血液舔舐殆尽,他还想要在原伤口上更重地咬下去,将血珠咬成滚滚如注的模样。

‘学美术的多少都沾点’、‘你跟他们不一样。’沈枫然曾如是说。

叶知丛心说其实他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

他没有做过的,不代表他没有想过。

手臂被划破割开,鲜血淋漓的伤口;锋利的钢针穿透耳骨、舌尖、唇瓣,和一些难以被外人所知的隐秘位置;不离手的烟、填满胃的酒;用针头将颜料刺进皮肤,留下一生都无法洗净的标志……

以上的所有都会给一具躯体烙印出抹除不掉的痕迹。

他的妈妈说,只有这些才能证明,她真实存在着,这个世界她来过。

‘而你,我的孩子,你身上永远流淌着我的血液,’

林岚熙再也握不了画笔了,她面如枯槁,瘦如枯枝的手抚摸过孩童稚嫩的脸庞,‘如果你也喜欢的话,替我去看看吧。’

“妈妈是爱你的,可是对不起,妈妈累了。”

林岚熙生前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没有生病就好了。”

郁期的林岚熙毫无生气,像一片离树的枯叶,轻飘飘地躺在病床上。

叶知丛给他带去过漂亮的小花,捡去过好看的树叶,用鲜艳的色彩装扮洁白的枕头,用春意盎然的花草,去填补妈妈灰败的脸色。

彼时的林岚熙,总会抱着他哭的。

她费力抬手,去揉那不到半米高的小孩的头,神情无比温柔。

可是在吃药过后,林岚熙连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语气平静,无悲无喜地告诉他,妈妈没有病,妈妈很快就好起来了,你要听话。

听话,做一个乖孩子。

你越懂事,妈妈好得越快。

“好哦。”

四岁的叶知丛不明所以的点头。

可后来,当他的妈妈告诉他、她已经好了的时候。

林岚熙病得更重了。

躁期的持续时间越来越长,林岚熙好似永远有用不完的劲儿,她总在生气的,她将所有的愤怒和怨怼都发泄在了那个不会反驳也不会抵抗的叶知丛身上。

叶知丛越来越乖、越来越沉默。

可他永远也等不到他的妈妈好起来了。

‘如果你喜欢,替我去看看。’

叶知丛将所有的颜料装进水桶,哗啦啦地往墙上的画布上泼。

我喜不喜欢,都会替你去看。

‘妈妈……’

“妈妈!”

哗啦一声,仿佛耳朵从水面下钻了出来。

空调的冷风吹不散额角的冷汗,叶知丛紧紧攥着速写本,不知何时窝在那里睡了过去。

空乘人员温柔地蹲在他座位旁边,贴心地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吗。

叶知丛思来想去,摇头,复而在果汁和冰可乐之间短暂犹疑,最终选择了酒。

他又梦到那些了。无论他怎么调配选取,泼出去的颜料全都会变成黑色,顺着巨幅画布缓缓流淌,黑色液体尽数落下之后,露出的是林岚熙的脸。

或许是这几日运动过度太过疲累,导致他陷入了一段深度的睡眠,潜意识里的恐惧钻了出来,使得无法停下的活跃思维制造出奇诡的梦境。

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的。

酒精可以短暂的麻痹神经,叶知丛很少喝的。

有太多会令人上瘾的东西,而那些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快乐,他知道的。

喝酒会吐,抽烟会呛,自残会痛,穿刺和纹身又都太短暂,以他现如今的需求量,他得给自己穿成洞洞鞋,纹成拉布布。

他的身体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他乱玩,尽管他也想试试。

可好在,他找到了可以反复多次、持续供应的解法。

虽然在昨天,他意识到他所获得的快乐已经在减弱。

还好最后还是到了的。

叶知丛继续埋头涂抹,可不知怎的,额前的冷汗却越浸越多。

他的整颗心脏仿佛都被蚂蚁爬满了,那股没来由的焦躁不断地涌上来,使得人烦闷。

最后那块拼图,直到飞机落地也没完成。

他原本以为,自己攒得满满的,足够他这几日用了。

可没想到,原来快乐会过期的这么快。

没事的,来得及,哪怕情绪不够,可他已经将他所想要的配色已经用文字记录了下来。

或许比例会有偏差,可他只要多试几次,总能成功调制出他想要的颜色的-

一个假期不见,袁博很想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还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知丛依旧是那张礼貌微笑脸,轻声对人说着抱歉,随后将速写本上的纸一页一页撕下来,贴在画室角落的墙上。

尽管袁博习惯了他的抽象,他还乐观地安慰自己说,天才和普通人之间总是有差别的。

他承认叶知丛是天才,因此很多他不理解的行为就都能说得通。

可他还是觉得叶知丛有点太抽象了。

“你把那么多张符箓贴墙上干嘛?给灵感摆阵做法啊?”

叶知丛没有回应他,袁博还自言自语地挠头,“怎么回趟国更玄乎了……你这是拜的哪个神啊?中国神还能管到这里来吗?咱们飞升的那些老祖宗里也有学油画的?”

Grave听得半懂不懂的,顺着他的话题和他聊缪斯维纳斯普罗米修斯,最后还和他讲了个冷笑话,说Leaf如果成为神明是那就是里弗斯。???

袁博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更抽象。

英式幽默也搞谐音梗那一套吗?

怎么Grave笑得嘴巴里能塞进去一根法棍。

“……你多久没吃饭了?”袁博将法棍递给叶知丛,又买了两罐冰可乐放在人椅子旁边。

叶知丛敷衍地低低道了声谢,可注意力却完全没有移开,调色板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颜料,那画笔的笔尖都炸了毛,还在用力的戳着调。

叶知丛自返校之后,这已经是在画室彻夜通宵的第二天了。

他看起来好像很急、时间也很紧迫的样子,苍白的脸上眼下泛起一层明显的乌青。

“距离毕业周还有四个月呢,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吧……”

袁博本意是好言相劝,可怎么叶知丛听完,笔尖戳向调色板的力度更大了?

四个月。

叶知丛想,他的作品集数量根本不够。

他这次的毕业选题是光的形状,毕业展需要四张,就算可以全部放进作品集中,再加上之前那些,还是不足以支撑他可以稳拿佛美offer。

他要去佛罗伦萨,那是他妈妈曾梦寐以求的地方。

林岚熙当时甚至已经拿到了佛美的录取通知,只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继续进行深造,完成她坚持了很多年的梦想。

可是那年,她怀孕了。

自此。

这个世界迎来了崭新的叶知丛。

而意大利却永远失去了一位天才画家——林岚熙。

那年整个油画界里最出色的女学生。

站在巴黎美院中最美丽的东方面孔。

后来,八岁的叶知丛站在林岚熙灰白色的遗照前,踮脚想去替姥爷擦拭脸上的泪水。

林老爷子一夜白头,苍老了几十岁,布满皱纹的脸上浑浊眼泪填满所有沟壑。

他挥开叶知丛的手,用冰冷的、厌恶的、近乎绝望的声音告诉他:

“我多希望岚熙没有生下你。”

“你就是个怪物,你是来索她命的魔鬼!”

我不是的……

不!我不是!

我——

叶知丛松开了手中送给妈妈的花,垂着脑袋站在变得透明的人群之中,安静良久。

——我是小怪物。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都是我的错。

八岁的叶知丛站在自己的眼睛里,看着另一个难过的自己,很理智地安慰他,“别太难过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是小怪物的对不对?”

难过的叶知丛茫然抬头,听到冷静的叶知丛告诉他:“没关系的,只要你藏起你小怪物的身份,不要被别人发现,就不会再有人责怪你了。”

两个叶知丛重合在一起,用同一双眼睛看世界。

他哪里承受的了那样的生命之重,背负起那般偌大的责怪。大脑开启的保护机制使得他在八岁时,就给自己的人生找到了一个存活下去的解法。

妈妈不在了,他要更听话。

做一个成绩好的学生、懂事的儿子、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等到长大了……

去佛罗伦萨看看。

他不停地做着计划,修正着自己的人生,走在既定的道路上-

陆放检查手机消息,聊天记录里安静地躺着三条回复,分别是:

【嗯嗯。微笑脸.JPG】

【嗯嗯。微笑脸.JPG】

和【嗯嗯。微笑脸.JPG】

对应的消息是他第一天问的,【到了吗】、【吃饭了吗】、【有不舒服吗】

前两条且先按下不表,单就这最后一条时隔两个多小时的回复,在英国时间凌晨四点半发送过来的消息。陆放一时竟不知道小朋友这到底睡蒙了还强撑着爬起来给他的回复,还是连内容都没看只是在随意地敷衍他。

他怕小朋友孤单,又怕小朋友太想他,还提前准备了几则睡前小故事,想着可以哄人的时候念给人听,免得他的小孩会躲在被窝里偷偷难过而他束手无策。

可小朋友一上飞机就像一条被放生的鱼,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撒欢儿似的一头钻进广阔的水面,只留给他一小簇翻起的水花。

直到水面也趋于平静,鱼过无痕,什么也不存在。

陆放盯着沉默的手机沉默。

啧。

手机是不是坏了。

他再次发送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一分钟后,铃声响起。

没坏啊。

随即看到回复:

【嗯嗯?微笑脸.JPG】

陆放:“……”

哇噻-

陆放在第二天的傍晚,拨通了叶知丛的视频电话。

这边日落晚霞,那边朝阳金晖。陆放在江市的一片粉橙紫红的映照中,看到了曼城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叶知丛的肩上。

叶知丛坐在窗边,手机支在画架上,低头调色,屏幕中露出一颗圆润的脑袋。

阳光将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金色,那头黑发毛茸茸的,看起来温暖又柔软,手感一定很好的样子。

陆放的掌心又升腾处那股异样的灼烧感,他抬手,叶知丛没抬头,视觉上明明是那么的近在咫尺,可手掌能够触摸到的,却只能是冷硬的手机屏幕。

距离,时间。他和叶知丛隔着万水千山。

他们站在同一天的两端,去询问对方的早餐晚餐。

叶知丛嗓音低低地,好似带着些鼻音,乖巧地回答他两个字:“法棍。”

可陆放却眯起眼睛,视线在镜头中巡视片刻,沉声吐口:“吃完了吗?”

“吃完了的。”

“买了几根?”

“一根吧。”

“哦,这样啊,”

陆放的语气更沉了,“那你左手下方椅子旁边那个长得很像法棍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叶知丛怔愣抬头,随即顺着陆放的指令向下看。

“。”

好吧,又被抓包了。

叶知丛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语气更闷了,“也是法棍吧。”

呵。

他还真敢回答。

陆放冷淡的嗓音跨越空间,顺着耳机的听筒传来,带着股莫名的威压,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压城的黑云。

他沉声唤他的名字,“叶知丛。”

三个字清晰地打在鼓膜上,耳机使得那沉静的嗓音仿佛是贴在他耳梢上响起来的。

叶知丛耳根莫名发烫,整条脊骨连带着尾骨好似都烧了起来,仿佛屁/股底下有小火在烤,连握着画笔的手不自觉一紧。

每次在陆放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时,叶知丛总会涌上来一丝紧张。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怎么听到过他的名字了。

那特殊的声线,从薄唇中吐出的字眼,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在放进那滚烫的口腔中来回咀嚼过一遍似的。

他有时会偶尔恍惚,叶知丛这个名字,只是他这具躯体的称号,还是他灵魂上的标签。

深奥的哲学他弄不懂,我是谁要交给苏格拉底来回答。

可这一刻他突然很想问问里弗斯:

为什么陆放喊他的名字他会热?

第32章 隔空续费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叶知丛。”

“现在, 站起来,去吃饭。”

“我看着你吃。”

“。”

叶知丛低着头,第一次对如此简单的指令无动于衷。

陆放见他不动, 眯起的视线更沉了些,他看着屏幕,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仿佛在与人对视。

“不肯听话是吧?”

叶知丛捏紧指尖,停顿片刻,摇头,“可以不站起来吃吗?”?

叶知丛语气低低的,想犟,又好像不敢。

他坐在那里, 画室用的板凳一向比较低, 看起来像是蹲在那里环抱双膝的蘑菇。

“坐在这里吃吧,可以吗?”

叶知丛讨价还价, “我……不太方便站起来。”??

“腿受伤了?”

“。”

“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叶知丛没动, 画架上的手机镜头却能将窝在那里的整个人全部拍摄进去。

陆放看到人不自在的拽了下衣摆, 细瘦指尖和浅色卫衣的边缘绕在一起, 抓出褶皱。

“你……”

叶知丛红着耳梢偏开视线,没继续这个话题,还停留在上一个指令上。

他拿起身旁的法棍,拆开包装,露出圆润的、烤得极富有色泽的顶端, 剥开两侧牛皮纸,双手抓握着。

“你要看着我吃吗?”

可是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陆放眯起视线,冷淡地“嗯”了一声。

好吧。叶知丛知道陆放是有些奇怪的, 他不和奇怪的人类计较。

法棍圆润,硬邦邦的,长条形状。外皮的颜色非常鲜亮,和Grave总是烤焦的小面包不同,酥脆又带有浓郁的烘烤香气。

袁博没给他买蒜香黄油味,面包上覆有一层薄薄白霜,应该是海盐奶油味,或者是朗姆酒黑加仑味的。

放置了不少时间,原本偏硬的口感,就更硬了,握在手中像武器,叶知丛双手圈着,抓握,送到嘴边。

白霜沾染唇角,叶知丛咬下之前,轻轻舔了一口。

有柠檬的香气,还有黑加仑的果香,混合着鲜甜的奶油味,层次丰富的扑入鼻腔。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这又张开嘴巴,在顶端小小咬了一口。

陆放呼吸一窒。

和外皮的酥脆不同,法棍的内部组织是柔软而带有韧性的,如此鲜明对比使得在口感上更为丰富,夹杂着的醇厚奶油味与朗姆酒特殊的香气,层次感非常鲜明。

叶知丛很乖,让他吃饭就乖乖坐在那里啃面包。

他双手环握着单手圈不住的大号法棍,咬了一口后张大嘴巴,将面包的整个顶端全部放进了口中。

陆放端起水杯的手停顿。

叶知丛脸小,下巴尖,唇珠挺翘。以往含住他手指时,只觉人口腔小巧。

可不挂肉的脸颊打开到最大,将直径并不算小的法棍吞进去,与上颌和舌尖严丝合缝,再用锋利的齿尖进行切割时。

陆放手里的水有些喝不下去。

“嘴巴张那么大干什么。”

“O?”

叶知丛将法棍拿了出来,带着些舌尖上的湿润,被水份融化过的白霜晶莹地挂在酥脆表皮上,看起来好似更可口了些。

“哪儿有你这么吃面包的,”

陆放眼皮微耷,“吃太快对胃不好,小口吃。”

“。”

“哦。”

叶知丛本想快速解决继续画画,闻言也只好张小了嘴巴,抱着大法棍沿着酥脆外皮边缘,一圈一圈小口舔舐啃咬着。

陆放深呼吸。

怎么小口吃看起来更涩了。

夹心奶油被挤压着溢出来,沿着面包的边缘往下滴落,叶知丛似乎是有些喜甜的,慌张伸出舌尖去够。

黏腻的白色奶油沿着褐色表皮,被人粉嫩的舌尖灵巧卷了去,或携裹到口腔,或沾染在唇角,反正好好一个面包,被人吃的乱七八糟。

他还坐在屏幕正中央,对着镜头吃。

低垂的长睫偶尔眨动,面包干噎,画室安静,咀嚼和吞咽都能很好的从耳机中听到。

窸窸窣窣地声响搔着陆放耳膜,将人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搔出一片燥。

那股不适感汹涌地泛了上来。或许是前一段时间得到的太多,此时猛地触摸不到,渴求感便更重。

他渴望肌肤滑腻的触感,白皙柔滑,皮肉软弹,大手抚摸过去,甚至能感受到人身体之下的、来自灵魂的震颤,清冽的青草香气被沾染上浓郁迷情的花香味,混合着海盐的咸湿气息,成为特属于叶知丛的味道和温度。

他可以点燃灼热的呼吸,让温热的血液沸腾。

他能够触摸到动脉之下汩汩流动的生机勃勃,跃动的脉搏也能在他掌心中,被他掌握跳动的频率和次数。

他给他带来欢愉,将纯净的眸子染上情欲的颜色。如同洁白的天山雪莲,被囚禁在万紫千红的春天,浸染出别样的红。

丰盈的汁水像熟透了的软桃,搓一搓弄一弄的,就糜烂出粉色的香甜。

陆放呼吸发沉,看着叶知丛一点点吃掉半个,唇珠上还沾染着未经发觉的奶油,眼巴巴地看向镜头,直视着他。

“我吃不下了,”

叶知丛语气低低的,“可以只吃掉一半吗?”

陆放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燥热到烫得他心口疼,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攻击着他的声带。

他心说,你给我全吞下去。

话到了嘴边,改成了“……可以。”

“谢谢你。”

叶知丛不明白陆放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哑,不过这并不重要,才只吃下半根他就撑得难受,胃里满满当当地,顶得他不舒服。

他一直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类可以如此需要美食,有时居然可以吃下那么多。

他将剥开的包装纸再一点点折回去,放进袋子中,又将剩下半根法棍放回原处。

这么大一根,平时他可以吃三四天的。

如今一天就消灭了半根,不知道明天,陆放会不会还要盯着他吃剩下半根。

“我吃过饭了,可以画画了吗?”

陆放捏了捏眉心,抬眸看向镜头,“四个小时后去吃午饭,给我打视频过来。”?

叶知丛挠头。陆放终于是知道为什么小朋友一进画室就总是把自己搞得五颜六色的了。

他手上的画笔和调色盘上都是未干的颜料,自己又不注意,还总是动来动去的。

“午饭你也要看着我吃吗?”

“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都要给我发视频过来,我会检查。”

不要吧。

酷刑。

叶知丛上翘的眼尾耷拉了下来,他绞尽脑汁,又想和人讨价还价了。

“会打扰你工作的吧,你不是很忙吗?”

“不会。”

“。”

叶知丛再想,“四个小时后你要睡觉的吧,那边是凌晨哦。”

“你吃完我再睡。”

“。”

叶知丛找不到借口了,憋了半天睁着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摄像头,直白开口,“这不好的吧……”

“有什么不好?”

叶知丛彻底放弃,坦言,“我吃不下。”

“……”

陆放喉咙发干,好笑地眯起眼睛,“吃不下也得吃。”

叶知丛窝在小板凳上抬头,一双圆眼眼巴巴地望着人,震惊又委屈。

好吧。陆放收敛起笑意,“吃不下就可以不吃饭了吗?不按时吃饭的习惯很不好,你的胃总不舒服,就是因为被你不良的饮食习惯给搞坏了。”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可是我吃饱了也很不舒服。”

“那就少吃一点,先养成按时吃饭的习惯,其他的慢慢调理。”

“你要亲自来调理我吗?”

“……”陆放轻咳了一声,“嗯。”

“好的吧。”

叶知丛虽然勉强,不过还是乖巧点了头-

陆放睡觉很轻,很多声响都足够将人吵醒。

他关掉静音模式,没刻意开闹铃,手机铃声足够将他叫醒。

可清晨六点,陆放自然睁眼,他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掌心的灼热感几乎要烧遍他的全身,烫得他每颗毛孔都在叫嚣。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查阅通话记录,怕错过与叶知丛的约定,还在想自己昨晚怎么了,居然没有听到铃声。

可空空如也的聊天记录赤/裸裸地告诉他。

小朋友并没有遵守约定,在午饭时间给他打电话。

呵。

好,很好。

那边现在是夜里十一点,这个时间点,叶知丛不可能乖乖上床睡觉。

陆放咬着牙拨通视频,神色阴郁地去逮人。

可第一通电话没有应答。

好,很好,更好了。又开始不接电话了。

陆放耐着性子打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他的心底浮现出不安,开始质疑大不列颠的社会治安。

叶知丛终于接通了电话。

背景还是之前那个背景,手机被架在画架的固定位置。

陆放扫视了一圈人身后,最终将视线落在叶知丛眼下的乌青上。

担忧没了,没有遵守约定的质问也没了。

清晨本就是容易起火的时间点,更何况他的另一半还不在他的身边。

火气没人灭也就算了,可还上赶着在上面浇一把油,倒是烧得人胸腔疼。

“你在画室待了多久?”

叶知丛的脸上身上被不同颜色的颜料沾满,那头柔软的黑发此刻也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烦闷地抓过无数次,乱得像个缤纷鸟窝。

陆放语气不佳,声线低,语气也沉。

叶知丛被问得一愣,他好像还从未听到过陆放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知丛,一开学就不乖了是吧?”

“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是觉得我离你太远,管不到你了是吗?”

“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叶知丛猛地鼻尖一酸,被一连串好多个问题砸地脑袋懵,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屏幕,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刚刚……没有听到。

叶知丛在画室里待了一整天,他想要的颜色还是调不好,画布上铺着大大小小的色块,明明是按照他记忆中的模样画出来的,可怎么看都不对。

太死板,太墨守成规,毫无生气。

那些色块就像是七巧板,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拙劣地填充着画面,看起来死气沉沉。

这不对的,这不对。

心脏上的蚂蚁越爬越多,叶知丛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躁中,他越画不好,这种感觉就越重,压得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

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很危险。

叶知丛之前出现过的,他说不出来那种状态有多糟糕,可如果到达临界点,他很容易就会缩在自己的眼睛中,对周遭所有的一切变得无比麻木,什么也感知不到。

虽然,他能感知到的东西原本就不多。

可如果连最后的波动都捕捉不到,叶知丛想,那就真的去不了佛罗伦萨了。

他深呼吸,平复胸腔的起伏,他搅紧着指尖,以不让它们继续发抖。

两罐不再冰凉的可乐被他灌入胃中,叶知丛缩在小板凳上,用双手环抱着自己,把头埋入腿中。

没事的,安静下来,不会有事的。

叶知丛自我安慰着自己,他安慰过自己太多次,对此早已轻车熟路。

渐渐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在那里睡了过去。

然后被口袋里震动了很久的手机叫醒过来,叶知丛冷汗淋淋地从噩梦中醒来,在看到[陆放]这两个字的一瞬间,一直飘忽不定的情绪终于有了落点。

他抿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汗,将手机摆正,不知道是不是怀揣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希冀,快速接通了电话。

可他好像感觉到陆放在生气。

他茫然盯着屏幕,仔仔细细去找陆放眼尾的小痣,确定那个人就是陆放,他并没有认错之后。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放好像是在凶他。

假期的那段时光太快乐了,他从未如此轻松地就活的到快乐过。

他将那些快乐小心翼翼地攒起来了那么多,如今猛地失去,骤然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打得他措手不及,他甚至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情绪反扑,就已经陷入进无尽的茫然和焦躁之中。

鼻腔像是浸满了柠檬水,酸得他额头都痛。

叶知丛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叫做委屈,此刻就已经委屈地红了眼眶。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问不出口,他一张嘴就想哭,他找不到缘由,可生理机制给与他的最真实的反应,使得他根本控制不住。

他问:“为什么凶我。”

泪水聚集在眼底,叶知丛不想流泪的。

可那些泪珠根本不听他的话,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代替他去看清陆放。

好娇气啊。叶知丛想。

没有人会喜欢爱哭的人,这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从小就不被允许哭的,那样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这很糟糕的。

叶知丛难过地想,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不想让陆放觉得他麻烦。

他不想让陆放也变得讨厌他。

陆放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给他撑腰的人。

哪怕被所有人都讨厌,可那个人,可不可以不要是陆放。

叶知丛难过的掉泪,陆放手足无措地安抚。

他说他没有想凶他,他和他讲述他的心路历程,他说他担心他的安危,害怕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出意外。

“我没有生你的气,”

陆放嗓音低低的,见叶知丛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些,轻声和人解释,“好吧,虽然知道你又不吃饭的时候,我确实是有些不高兴。”

叶知丛终于不哭了,那股突如其来涌上来的悲伤情绪仿佛夏日的雷阵雨,来去匆匆,此刻他并没有太难过了。

不过他还是哑着嗓子开口,乖巧点头,讨好似的答应人:

“我以后会听话的。”

陆放有一瞬间的沉默。

叶知丛没听到动静,红着一双眼抬头,有些急切地再度补充,他怕他总是没办法把话说明白。

“我以后会好好听你话的,真的,”

“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陆放没答,因为他听到叶知丛带着哭腔喊他,“老公……”

冷白的灯光之下,叶知丛的眼眶红成那样,都遮盖不住他眼下的乌青,有细小血块蔓延在人白皙的脸颊上方,脸色惨白的像用不见天光的小吸血鬼,只有眼眶和唇瓣是弥漫着血色的红。

“你……多久没睡觉了。”

叶知丛很乖,又很怕,他不敢说谎,又怕说了实话,陆放就真的生他气。

可是好奇怪,他不睡觉,为什么陆放会生气?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叶知丛摇头,很快便用另一个理由安慰自己。

可能是陆放管的多吧,这世界上谁不睡觉他都会生气的。

他不喜欢不爱睡觉的人。

陆放放缓语气,“我不生气,你说实话。”

叶知丛搅紧手指轻飘飘地回答他,“两天。”

“……”

陆放整颗胸腔都燃起一把火,可烈焰被他尽数敛在体内,只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不肯放出一丝一毫,烧到叶知丛。

“乖,现在,回去睡觉,别挂电话。”

叶知丛把最后一滴眼泪挤出来,默默点头,将早上剩下的半根法棍抱在怀中,起身出门。

曼城的夜太黑了。

微弱的灯光照不出叶知丛的轮廓。

隔着冰冷的屏幕,陆放只能从耳机里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丝丝缕缕地温热缠绕在他心口。

他看不清他的小朋友。

在没有路灯的分叉路口,叶知丛独自一人,要怎么走。

火焰炙烤着心脏,发出滋滋油响。

陆放恍惚中触碰锁骨,心道怎么伤口结了痂,却开始疼。

叶知丛穿过一片漆黑,公寓楼道的灯光也并不明亮。

他回到他租住的小房间,没多少平米,也没多少东西,坏了一半的吸顶灯叹息着亮起。

屋内布局很简洁,书桌、床、小冰箱、两个柜子,还有一个隔开的盥洗室。

那床也太过简易,一个破铁架子上撑着一个床垫,就这样兢兢业业地,不知道撑了叶知丛多少个日夜。

陆放下意识蹙眉,话到嘴边滚了一圈最终被咽下,没有问出口。

有些事情不用问太明白,稍微过一下脑子,就看得清缘由。

叶家不止是把叶知丛养得不好。

叶家,真的把他养得很差很差。

陆放沉默地发起一笔转账,没有开口说如果钱不够记得问我要。

他起身洗漱,和叶知丛一起走到淋浴间,两边的水流声同时响起。

“叶知丛。”

“嗯?”

“我三天后就去看你。”

哗啦地流水声不停,源源不断地流入下水道,进入整座城市的循环系统。

等了很久,陆放才等到那边闷闷脆脆的声音。

叶知丛说:“好哦。”

没有什么欣喜,也没听出来是否想念。

可那嗓音却蕴含着无数水汽,淹没在温热的水流之中。

氤氲热气将一切污浊带走,留下生而为人那最原本的赤条条的胴/体。

方才的眼泪、难过、焦躁、不安,与渴望、焦灼、气闷、心疼,被全部冲刷。

叶知丛披了一件单薄浴袍走出来,没擦干的头发软塌塌地服帖在脸侧,水珠没入衣领,乖巧地坐在那里冒热气。

“冷吗?”

“不冷的。”

“小心着凉,把暖风打开,室温太低。”

“哦……”

老旧机器不情不愿地发出轰鸣,成为安静背景的白噪音。

叶知丛说完听话,就真的很听话,说什么做什么的,让他去把头发吹干,都没再有片刻犹疑。

陆放呼吸阻滞,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

叶知丛方才那不安又讨好的神情像砸在他的神经上,扰乱他所有思绪。

这不对劲。

陆放想。

哪怕他有无数个理由冒出来,试图给他潜意识里察觉出来的不对找一个合适的说辞应付过去,可他还是没来由的绝对不对。

或许叶知丛是年纪小,可能天真,没经历过什么感情生活,对他的喜欢可以盖过自主意识,以听话的方式去下意识的讨好对方,俗称恋爱脑。

可他也太听话了,就连他让他用自己的右手摸一摸自己的左耳这样奇怪的举动,叶知丛连为什么都不问也乖巧照做。

这不像因为喜欢他所以心甘情愿去完成他所有要求的乖小孩。

这更像……

一个被迫输入了听话程序,从而毫无自主意识,完成他所下达的所有指令的……机器。

机器是分辨不出来它所接收的程序指令是否是无意义的。

陆放看不到叶知丛脸上的生动,他的思绪愈发飞散,脸色也愈发沉重,他下意识地开口试探:“你能把脚放到头上吗?”?

叶知丛茫然地看了陆放一眼,“我为什么要把脚放到头上?”

陆放真的好奇怪。

陆放回过神来,听完叶知丛的质问,稍松了一口气。

他又听到叶知丛问他,“你很想看吗?很想看的话,我可以试试,不过我不一定能做到。”

陆放弯了下唇角,低声道“不用”,他觉得或许是最近一段时间事情太多,导致他也在极端的压力下从而冒出什么天方夜谭的想法。

怎么可能会有人毫无自主意识的去听从另一个人的全部指令。

他应该是在短时间内被叶知丛搞得情绪起伏过大,大脑一时超负荷运转,产生的奇怪联想。

虽然有时候,叶知丛也确实有些像个人机。

反应慢慢的,偶尔呆呆的,冒着幼稚的傻气,可爱得不行。

他是察觉到小朋友有着胆子小、不会拒绝、有些内向等等之类的性格,身上带着很多三好学生才会拥有的共性,不过这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小,不着急,他还没出过社会,保留着象牙塔里的天真。

可象牙塔里的天真小孩此刻欲言又止地看向他,还磕磕绊绊地试探性地询问,“老公,你会zw吗?”

“…………”

他家小孩哪里是没有自主性。

他家小孩可太有自主性了,自主到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陆放差点儿被呛地说不出来话,整个人站在火焰之中。

“你会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

叶知丛小声道:“我自己弄不出来……”

陆放挑眉,目光如炬,仿佛隔着摄像头要把屏幕里的人洞穿。

“你自己弄了?”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点头,陆放哑着嗓子又问,“怎么弄的。”

叶知丛语气闷闷的,“就……用手来回捏。”

他还疑惑,之前被药油辣到过就不说了,可刚刚洗澡时也试过,怎么陆放捏就行,自己却怎么也捏不出来。

陆放追问他,捏的哪里,弄过几次,什么时候。

在听到就在刚才时,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他问他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时间点,得到叶知丛说不知道反正有时听到他说话就容易热的回答,大火烧得人整个喉管都干涩的疼。

陆放刚用过早餐,手中的牛奶还有半杯却怎么也喝不下了。

他让叶知丛将手机架在桌面,找了一个能将人完全装进去的角度,放好,随后淡淡开口,“叶知丛,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叶知丛无知无觉地点头,心想如果陆放不在也能获得快乐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放的指尖搭在玻璃杯的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杯口。

他的嗓音比方才更喑哑些,下达着简短的、不容拒绝的指令:

“坐过来,看着我。”

“把浴袍解开。”

第33章 你是毒药 冰凉多刺

叶知丛一一照做。

他坐在床边, 手机架在桌面,床尾和书桌的距离并不远,中间只有个仅供一人通过的过道。

他租住的这件公寓面积不大, 除了些基础设施,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都算不上。

不过他不怎么挑的,再加上这里价格低廉,不会占用太多他颜料的费用。

而此刻,或许房间小亦有小的好处。

至少他坐在床尾,就能很清晰地看清屏幕,镜头中的影像回传大脑,他看到远隔万里的人, 正襟危坐在餐桌前, 像是亟待品尝着什么美味珍馐。

他拉开浴泡的带子,交叠着的绸缎向两侧舒展, 露出比绸缎更为柔滑的莹润皮肉。

刚浸饱了水,从里到外都透出热气氤氲的粉色, 蒸腾出最深处的骨香。

他听话, 说什么就做什么。他用左手去逗弄小巧平坦的乳鸽, 抚摸嗷嗷待哺的小鸽子的脑袋,将毛还没长齐的粉色幼鸽的嘴招惹地仰头挺立着,左右两只一唱一和地张着嘴等待着大鸽子投喂。

他只有一只手,顾此失彼,忙不过来。陆放说要他小心那条小蛇, 还在冬眠未醒,可以等一等再照顾它。

好吧。叶知丛真的很听话,两只小鸽子都受到了照顾。他拿指尖掐着鸽子尖尖的小嘴巴。陆放听到支吾轻呼。

“做得很好。”

叶知丛又受到表扬了。他发现, 自己在听到夸奖时确实是开心的。

他红着耳梢谦虚,继续去投喂还在冬眠的小蛇。

他伸手拍拍小蛇脑袋,将小蛇叫醒,抚摸蛇的三寸,又握住蛇身七寸位置的命脉。

沉睡了很久的小蛇终于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它伸直身体,精神抖擞地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

可叶知丛却听到陆放说,“停下来。”

他含着眼泪抬眸,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愿照做。

可陆放说,如果他不听话,还是会出不来,已经这么久了。

叶知丛又有些着急了,急得呜呜哭,那怎么办,他不想再等三天了。

耳机里传来沉静的嗓音,好像一切难题到他那里都会迎刃而解。

或许他真得有解决办法,叶知丛一向是好学生的,很听老师话,他听到他让他把脚放到桌子上,打开对着镜头。

陆放在盯着他看。

叶知丛看向手机屏幕,在得到这个结论时,大脑嗡地一声炸开,头皮发麻。

这个认知给他带来的意识有些太恐怖了,明明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可他却怎么觉得,空气中有着一双无形的大手。

皮夫上传来无来由的灼热感,皮鼓上好像也被滚烫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上下来回扫视着炒。

他不由得紧张到发抖,哭诉,抓着大开的蹆用力地掐。

掐肉会很痛的。

陆放哄他,说好了,他看完了,很漂亮,现在可以收回去,继续看粉色的小蛇了。

叶知丛坐在床边,他诡好了,他还很听话的把桌面上的手机拿下来,切换了后置摄像头,以让陆放可以更好地看清蛇身纹理,和他喂食小蛇的手法。

陆放淡笑着,那只好看的手抓握着透明玻璃杯里仅剩的半杯牛奶,不知道有没有放凉。

温热的指尖摩挲着杯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

他对着屏幕举杯,屏幕里,是那张永远云淡风轻又波澜不惊的脸。

他低笑着开口,说你可以到了。

他还说社过来,到我手里。

“我接着。”

……

叶知丛终于成功了。

他哭成水人,乱七八糟地流着眼泪汗水什么的,还好他提前切换了后置摄像头,没有把手机搞湿。

可他看着视频里的陆放,回忆方才种种,却好像真的弄脏了那双手一样。

更何况,陆放现在将那半杯牛奶喝了下去。

叶知丛没平复下呼吸,眼泪汪汪地看人,小声问道:“不腥吗?”

陆放将不再透明的牛奶杯放下,垂着眸子看他,“一口牛奶都咽不下去,以后想喂你点别的东西怎么办?”

叶知丛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枕头上和人打视频,歪着脑袋看人,“我也没有很讨厌喝牛奶的。”

“是吗。”

“只是不太喜欢。”

陆放又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很重的气音,笑得叶知丛耳热。

叶知丛自到达曼城以来所有的焦躁情绪被一扫而空,他获得快乐的方式就是如此简单,虽然陆放并不在身边,但他是能分辨出来的,刚才那些奇妙的感知,并不比真枪实弹地上战场差很多。

有种莫名的刺激,在陆放看他的时候,在他看着屏幕上陆放那双好看的手的时候。

他之前想还会想,陆放力气那么大,要是打他的话一定很痛。

可是后来又想,陆放不是没有揍过他的皮鼓,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

叶知丛没敢再想下去。

他也并不是真的很想挨揍。

叶知丛半阖着眉眼,进入贤者时间,久违的睡意终于肯回来探视。

他低声道谢,说谢谢你,谢谢老公。

又胡言乱语,说你好有用,我很需要你的。

“……”

陆放等着人彻底安静下去,呼吸平稳,终于陷入沉睡。

他心道准备了那么多睡前故事派不上用场。

还不如抓着人狠狠*一顿来得实在-

叶知丛抱着他昨晚上刚获得的快乐一头扎进画室中。

他发觉陆放真的很好用的,昨天那些死板的色块今天就变得欢快了起来,连他调制了一天都没有搞出来的交界色今天都被很顺畅地弄了出来。

他扔掉那根炸了毛的画笔,换上新买的扇形刷,唰唰唰地在画布上飞舞,像个快乐的小粉刷匠。

他掰着指头想,三天,再加上路程时间,大不了明天再要一次。

要是陆放不愿意给他的话……唔……

叶知丛想,来得及,他可以等,有了更好,没有就多等三天,没关系的,三天他还是可以等的。

他乖巧地给陆放拍了他把剩下那半根法棍吃完的视频,可陆放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在傍晚给他打了视频电话,要盯着他去餐厅吃饭。

好吧。今日的进度完成的很不错,叶知丛心情很平稳,弯起眉眼和唇角,就带着手机里的陆放去吃饭。

他随便挑了家最近的快餐店,画室附近的餐厅不多,可供选择的也不多,这里是袁博经常给他买牛肉煲的那家,那里的冰可乐很甜,气也很足。

叶知丛小口啃汉堡,陆放在那边伏案工作,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叶知丛趁着人没看他的空档猛喝冰可乐,可嘬得太忘我,一时忘了放下,被突然抬头的陆放抓了包。

“o”

叶知丛装作没看到,默默把冰可乐移出屏幕外,陆放看不到的地方。

陆放简直失笑,“你吸管上有几颗牙印我都数出来了,还藏呢?”

“。”

叶知丛一被抓包就假装小哑巴,陆放低低叹气,他又不在,拿人没办法。

他问他“这几日胃有不舒服吗?”

得到叶知丛否定的回答,又挑眉问,“真的?”

“真的吧。”

那不就是假的。

陆放被气得想笑,压着目光扫向镜头,“你等着我两天后去收拾你的。”

叶知丛眼观鼻鼻观口地望天,琢磨了一会又歪头问,“今天晚上还可以打视频吗?”

“怎么?”

“可以的话,我们还做昨天那个吧。”

“……”

陆放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带着点儿古怪笑意问人,“两天也等不了吗?”

叶知丛思考了一会儿,盘算着他还需要画多久,很认真地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

“我一天也不想等。”

陆放沉默,片刻后嗓音哑了。

他没说答不答应,只沉声威胁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可以自己弄。”

叶知丛“嗯嗯”点头,心道你不在我本来也弄不出来。

可当晚他却没有见到视频里的陆放,只能从电话里的声音,去捕捉可以让他快乐的方法。

陆放的声音很重,偶尔能听到呼吸。

他在电话里念他的名字,夸他的声音很好听,让他大点声他听不到,甚至还恶狠狠地对他说,想*死你,叶知丛。

“把手放到肚子上,”

“还记得我的位置吗?”

陆放看不见。叶知丛便将滚烫的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闭着眼睛将屏幕搞脏。

随后再将脏污一点点擦干净,黏腻到自己手上,在他记忆中腹部的位置上画圈涂抹。

他说谢谢老公,我社过去了。

他明显感觉到陆放那边呼吸一窒,停顿了很久,声线哑得可怕。

他说叶知丛,你叫给我听。

叶知丛不确定地问是那些脏东西吗?得到一声喑哑地“嗯”之后,又回忆着开始背诵教学课文。

陆放让他打开视频,对准自己的脸。

叶知丛搞完就困,此刻快要见周公。他睡眼惺忪地照做,眼睫上留下的水汽还未彻底干涸,困惑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瞧。

陆放让他看镜头。

叶知丛费力撩起半阖着的眼皮,听耳边自己的名字。

他这才发觉屏幕前的漆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浓郁的黑色也在流动,好像是有拿着手机在晃动一般。

陆放的声线沉得耳熟,他说:“张嘴。”

叶知丛不明就里地张开嘴巴,随即在听到陆放说出最后的两个字时,大脑轰地炸开。

他好像知道陆放在做什么了。

不知是他刚才偷偷的举动被人抓了包,还是两个人莫名对上了同一个邪恶的脑电波。

可陆放比他更过分,他还只是想着去给到人手中,陆放却已经打算全喂到他嘴里。

一把大火燃烧在大洋彼岸地两端,一团在紧实有力量的复中,另一团在节节分明的脊骨上。

陆放说,舔我。

叶知丛吐出湿润舌尖-

还有三十六个小时。

叶知丛数着时间,计算着陆放还有多久落地,再加上从机场赶到他的住所需要的路程,规划着他从画室到超市购买完必需品再折回的时间点。

除去吃饭睡觉画画和上课,他能挤出来一个半小时的空闲时刻,去买可乐味的套。

他记得那家商超应该是有的,他好像见到过,包装盒是透明的赭石色,上面还画着一大堆圆圆的气泡。

应该是可乐味的吧,叶知丛想。

他不由自主地已经开始规划起来,一盒说不定不够,他要买两盒。

或者多买一点,下次还能用。

他记得可乐味旁边还有一盒冰蓝色的,上面画着毛绒绒的绿色叶子,还写着超大号的标语——Super cool。

超酷诶。

有多酷?买回去看看。

就是可惜了,叶知丛站在货架前想。

为什么油没有可乐味的?

他随便挑了个颜色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包装盒带走,也没看清是草莓蜜桃还是红柚西瓜,反正看起来应该是甜甜的。

他抱着牛皮纸袋回画室,陆放已经登机了。

叶知丛想在人到来前,把他现在还残存着的情绪全部挥霍一空,将价值发挥到最大化,这样等人到来之后,他就可以有新的快乐继续补充,不怕很快就被消耗完。

叶知丛又熬了一个通宵,等他听到闹钟响,抓着纸袋子就要奔赴回家,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其实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得到需要,但是他的快乐情绪却并没有减少,反而一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平均值上。

期待快乐的到来,似乎也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他穿过他走过无数次的熟悉的街道,而此刻,他惊奇地发现,那家画具店腐朽地木门框之下,竟生长出一片稚嫩又纤细的绿色叶片。

曼城总是灰败的,冬令时的天气,每天的日照时长甚至不足六个小时。

可今日似乎连天公都在作美,雪下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停,太阳就从乌云中露出了半张脸。

金色阳光穿透厚重云层,洒在片片雪花上。空中下起细碎的金箔,雪花承载着太阳的重量,轻飘飘又沉甸甸地落向陆放的肩。

叶知丛又看到了光的形状,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这场罕见的太阳雪不知是为陆放而落,还是为他而落。

总之,是将两人一起圈进了这场半是乌云半是晴的天气之中。

他们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

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万里的距离顷刻间化为负数。

陆放环抱着人,还没享受到片刻的温存。

就被人急吼吼地拽进房间,撕开牛皮纸袋,把早就购买好的物品摆了一床。

“我们先用哪一个?”

“…………”

陆放牙痒,气得摁着叶知丛的脑袋使劲揉。

他一时分辨不出来叶知丛到底是真的很想念他,还是只是想念他的那个。

天知道他为了空出来这两天的时间跑过来一趟加班加了多久。

陆昌东和陆滕华抢得面红耳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才刚接手政府项目,前期正是需要打点一切的时候,这个时候甩手出国,很有可能造成无可预估的损失。

他需要这个项目,彻底在陆氏立足,拥有和陆老爷子绝对叫板的实力。

这是他走了二十年的路,从陆氏那个龙虎窝里藏锋敛锐地爬出来,站到如今这个位置。

以后,还会站得更高。

那是陆家欠他的,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凭什么不要,拱手相让于人,给那群废物-

陆放看着那两盒面露古怪。

叶知丛一开始还疑惑,怎么陆放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呢。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哪里是可乐味、和超级酷啊。

那圆圈气泡是狼牙刺,超级酷正确翻译过来是超凉激爽。

叶知丛搅紧指尖,原地罚站。

陆放凉凉的嗓音在人头顶上响起。

“喜欢玩这种的?”

小朋友还真是超级酷诶。

什么先用哪一个,陆放看着那粉色盒子上的使用说明,眼底一片阴郁不明的情绪。

独立包装,凝胶爆珠款,放置使用。

酥麻增感,快乐加强剂,催*多*。

陆放咬了很久的牙,最终气闷问人,“我让你需要用这个?”

叶知丛此刻才看清那些功效,耷拉着脑袋红着耳朵梢,看起来好像是羞愤难当,“不、不用的吧……”

的吧?

“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他环抱着双臂站着训人,看不到叶知丛脸上难掩的兴奋和跃跃欲试,还以为小朋友是害羞地不敢看他。

“叶知丛,回答我。”

叶知丛搅紧指尖,没回答用还是不用,就像在yes or no里,选了个or。

他伸手扯了扯陆放的衣摆,偏开头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尖,声音发颤:“买都买了……”

“…………”

呵!

陆放把玫粉色的盒子扔到一边,沉默地松开领带,视线凉凉地扫过那颗圆润的脑袋,语气冷淡,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

“手腕,自己递过来。”

叶知丛哆哆嗦嗦将一对伶仃腕骨送出,领带缠绕打结,又被人拎着到床头,锁在那铁架子上。

趴好,抬起来,抬高。

叶知丛听到陆放说话,又听到皮带扣的声音,随后一凉,在室内冷风里细微发颤。

然后更凉了。

清凉薄荷真的超冰爽的。像同时吃了一整盒绿箭加强版。

他很快就哭湿了半个枕头,又被狼牙土豆戳得哭湿另一半。

好凉。

好多刺。

呜哇。

像被只捏住了钳子的小螃蟹被展平放在平底锅里油煎,这面煎熟,再翻过来煎另一面。

熟了的小螃蟹红透了,翻开肚皮露出白嫩蟹肉,蜷在一起在热油锅里抖。

鲜美汁水漏出来,水珠遇热油炸开花,砰砰砰地撞个不停。

可怜的小螃蟹真的快要被炒死了,都快不动了。

陆放拿出凝胶糖果,撕开塑料包装袋,这才终于肯低声开口问人,还觉得自己需要这个吗?

快乐的叶知丛突然有些不那么快乐了,哭红了的双眼终于露出惊恐的神情。

残存的理智短暂的挣扎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回答,嘴里就被塞进一颗水果味的软糖。

凝胶软糖确实入口即化,商家的广告没骗人的。甜腻的味道在小房间里散发,在一片海盐尾调的香气中,浓郁又明显。

叶知丛此刻就像一只瘫在白瓷盘里的草莓大福,又凉又甜,白嫩软糯,美味可口,戳一下还duangduang回弹。

坚硬刀叉划开,流出甜美夹心,流心果浆快要铺满整个白瓷盘。

他尖叫着,又逃不开。感觉好像有什么口子都被小陆放的头给看到了一样。

他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濒临死亡,极端刺激下,大量释放出来的止痛素快要彻底击溃他的神经系统。

好疯狂。

他好像真的快要死掉了。

……

叶知丛睡了很好的一觉,没有噩梦,连梦都没有。

他陷入最平静的沉睡中,收获一个超高质量的睡眠。

醒来时,差点都觉得自己耳聪目明的。

真是灵丹妙药。

叶知丛想。

如果后遗症没有腰酸腿疼皮鼓痛就好了。

陆放叫了家中餐外卖,原本没打算做这么狠的,他是极度渴望触碰叶知丛,可也没畜生到把人搞到下不来床。

昨天叶知丛最后的反应实在有些激烈,他差点就要想是不是把人顶坏了。

他解开叶知丛的手腕,抱着人后背安抚。叶知丛连视线都对不上焦了,却又精准地在他结痂的伤口处用力啃咬。

血珠从齿尖冒了出来,滚在叶知丛灵巧舌尖上。

他将腥甜的血液混合着惊叫声全部吞咽下去,喉咙中发出呜咽。

他说老公,你好像有毒。

“……”

陆放实在是没听懂这个比喻。叶知丛的形容词也总是有些令人费解。

不是骂他有毒,就是夸他有用。

陆放思考半天,捏着叶知丛的下巴尖问他,“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嗯?”

叶知丛眨巴两下眼,“当老公啊。”

陆放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回答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细想下来,却仿佛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老公这两个字听起来亲昵,可叶知丛在一开始时就接受良好的改了口,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或许并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就像老师、老板,只是与他自己相对应的一个身份而已。

面对老师他是学生,面对老板他是员工,面对老公时他就是给摸给草又给亲的温柔伴侣——却未必是叶知丛。

古怪地直觉又涌了上来,陆放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如果我不是你老公呢?”?

叶知丛有些没听懂这个问题,“没有如果的吧,你是呀。”

叶知丛不做假设,他不去思考任何一条他没有走过的路。

陆放却推演过太多的预设,从既定结果中优先选择以绝对目的性为导向的那条,然后毫不动摇地走下去。

算了,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陆放松开叶知丛的下巴,低笑了一声,“吃饭吧。”

叶知丛小口喝汤,陆放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突然没来由地揶揄他:“怎么总是提上裤子就不理人了。”

“。”

叶知丛不说话,陆放有些气闷,又觉得有些好笑,“我来找你,话都不肯和我多说几句?”

叶知丛茫然抬头,“你来找我,不是来草窝的吗?”

难道是要来和我说话的?

陆放一噎,冷淡的笑意淡了下去,“你觉得我只是为了那个?”

叶知丛思考了一会儿,“不是吗?”

可他是为了这个啊。

陆放气闷,肺疼,牙痒,摁着人脑袋又狠狠搓了一把,“小没良心的,脑子里天天都在想点什么?”

叶知丛被揉得眼晕,丢下汤匙双手抱头,“想、想那个嘛。”

“……以己度人是吧?”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没说错,点头,片刻后又歪过头来问陆放,“你不想的吗?”

陆放挑眉看他,没答。叶知丛低着头小声道:“可我总是很想,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就好像……”

叶知丛话没说完,脸色却突然空白了一瞬,顿了半晌整个人都转了过来面对着他问,“这件事不是会让每个人都上瘾的是吗?”

像烟,像酒。一旦碰了就戒不掉。

叶知丛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种很健康的快乐方式,很多人都说过这是正常成年人都会拥有的快乐,大家都是这样的,他也没有例外。

可陆放神色古怪地沉默,却好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不是的。

正常人类是不会像他这样上瘾的。

他以为他躲掉了这里甚至可见的海.洛.因和可.卡.因,他以为他尽力避开了所有一切可能会让自己产生成瘾性的习惯,他甚至连喝酒都会严格控制次数,只放纵自己去多贪几罐冰可乐。

可他突然发觉,他还是没能躲开。

他上了不正常的瘾。

陆放就像他的毒.品。

第34章 延迟满足 “你是要当我daddy吗?……

叶知丛突然空白的神色惊得陆放心底一片凉。

他刚伸手抓握住叶知丛的手腕, 发觉人已经将指尖狠狠掐在掌心之中,指骨僵硬,遍体生寒。

完了。

叶知丛想。

会让人上瘾的事情都被他贴着‘坏’的标签, 就是因为他是小怪物,所以他总是喜欢这种与正常人类不一样的事情。

他见过令人上瘾的事情,他妈妈手臂上纵横交错地疤痕,腿上的纹身,耳朵上的穿刺,和总是不离手的烟酒。

这很糟糕的。

叶知丛伸手抓紧自己的领口,他有些无法呼吸,仿佛头上扣了一个圆形鱼缸,严丝合缝地卡在他的脖子上。

叶知丛。

有人在叫他。

‘叶知丛。’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叶知丛?”

玻璃鱼缸被突然打破, 新鲜的氧气灌入鼻腔, 叶知丛猛地回神,发觉陆放正握着他的肩膀看着他。

叶知丛却只觉周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陆放眼尾的小痣,眼眶不自觉发红。

那双好看的手抚摸他的脊骨, 停留在他的后脑上传来源源不断地热度。

陆放轻声问他:“怎么突然害怕?”

叶知丛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

他很悲观地想, 陆放也要发现他是小怪物了吧。

总是这样的,他总会被发现的。

可陆放捏了捏他的脸,一双无波无澜的眸沉静地注视着他。

陆放告诉他喜欢这个并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很多人也喜欢,不用紧张的。

真的吗。

叶知丛问:“也有像我这样需要很多很多次的吗?”

陆放笑容很淡, 摸了摸他有些乱的碎发,“是有的。”

陆放太笃定,叶知丛轻轻松了口气, 可是他又听到陆放问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上瘾?

“因为只有和你做的时候……才会感到高兴。”

只有高兴了,我才能画出来画。

陆放沉默片刻,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他所能感知到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直觉,还有叶知丛那些奇怪形容词,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除了这样,没有什么再让你感觉高兴的事情了吗?”

叶知丛咬着下唇,犹豫很久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

陆放心脏缩紧,酸胀地发苦。

他甚至来不及缅怀片刻自己的自作多情。

又着实抗不住叶知丛那双纯净的、带着困惑的眼睛。

小朋友搞不明白什么叫喜欢,他对他的依赖只来源于他丈夫的身份、和生理上的快.感。

小朋友喜欢的那些刺激,是因为那些都是能激起人类最本能、最原始的欲望与兴奋。

他那些不良的生活习惯,也全都是因为,他已经快要失去从基础生活中汲取能量的能力。

他睡不好,所以睡眠无法带来精神上的休息,久而久之,就失去了睡觉的欲望。

他吃不下,所以美食也无法给他带来心理上的满足,渐渐地,就开始讨厌吃饭。

因为那些不再有用,反而成了额外的累赘。

可是当一个人,连基本的睡眠和吃饭都无法保证,他还可以从哪里汲取更难获得的快乐呢。

性,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了。

那短暂的快乐,是疏解偌大痛苦的唯一方式。

叶知丛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已经快要到撑不下去的临界点了。

但是大脑的奖励机制,不能只依赖这一种单一的刺激。

陆放揉了揉叶知丛的脑袋,给他科普大脑构造和生理知识,告诉他没事的,别担心。

叶知丛终于放下心来,可他又听到陆放说:“不过我们还是需要控制些次数。”

叶知丛搅紧指尖,有些奇怪地看向陆放。

他在想既然这是正常的,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天天做?

“可我不想懂得节制。”叶知丛和陆放的道理讨价还价。

他还要画作品集啊,不给他做他的佛罗伦萨怎么办?

陆放哽住,既心疼又有些失笑,他揉了揉那颗圆脑袋,“和我讲讲你的理由。”

“如果理由正当,我酌情给你增加。”

好吧,可以增加。叶知丛想了想,给他讲佛罗伦萨。

他带着鼻音,讲完之后还声线低低地问:“老公,你会觉得我奇怪吗?”

“不会。”

“真的?”

陆放告诉他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陆放好像确实没有骗过他的。

可是叶知丛还是不太相信。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奇怪的人。

怎么陆放偏要说他不是呢。

不过他说不是就不是吧,叶知丛想。他不和陆放计较,至少他不会骂自己是怪物了。

可陆放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低笑着问他,“还记得小白球吗。”

记得的。

叶知丛点头。

陆放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点点将他推到在床。他所租住的房间是要坐在床边吃饭的,没有多余的空间摆放餐桌。

陆放将小桌子推开,双手撑在他两侧,问他:“你是想要这样捏着它的爪子吗?”

叶知丛想了想,点头。

随即陆放吻过来,越吻越深,将他口中的空气全抢走,还空出一只手掐他的脖子,不过没用力,只是指腹按在他的动脉上。

另一只手将他双手扣在头顶,他一动也不能动。他被人整个压在那里,被迫张着嘴迎接一切。

许久,久到他大脑发热。

陆放这才肯大发善心地放过他,垂眸睨着他的眼睛,问他:“什么感觉?”

“想艾草。”叶知丛很诚实地开口。

陆放被哽了一下,这次是真得想笑,他的指尖在人喉结上压了压,这又问人:“你觉得我有想伤害你吗。”

叶知丛茫然了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是没有感觉到陆放有伤害他的意图。

可是他是小怪物啊,这样的错觉是正确的吗?

陆放放开他,告诉他他的那些想法也不可怕的。

他让他别紧张,放轻松,等这学期结束,回家也这样去吸小猫肚。

好吧。叶知丛半信半疑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反应了过来,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吸我的肚子?”

“因为我没有长小猫毛吗?”

“…………”

陆放亲吻他的小复,舔舐啃咬,还有空问他,他平时是到这个位置吗?

叶知丛细白指尖抓着人偏硬短发,支支吾吾地点头回答。

陆放将那瘦薄平坦的复部亲出红痕,然后起身,又扣着人后脑亲。

他习惯攻城略地,掌握所有主动权。

然后再忍下当畜生的冲动,告诉人今天不做。!

叶知丛扁着嘴巴,委屈巴巴地瞪人。

“为什么。”

陆放失笑,“才刚刚说好要控制次数,这就说话不算话啦?”

“可是你亲我,”叶知丛没来由地烦,“你不亲我,可能我还没有那么想。”

“那怎么办,”陆放挑眉看他,“以后不亲了?”!!

叶知丛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怎么……

怎么可以不亲了!

陆放淡笑着,“说话。”

叶知丛憋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鼓鼓的,“不要!”

“不要什么?”

“不可以不亲……”

“好乖,”陆放又摁着人脑袋亲了一会儿,“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这样说出来,知道了吗?”

叶知丛被亲的晕乎乎的,嗯嗯啊啊的点头,直到听到陆放又问他,“知道什么了?”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还有呢?”

“不想要什么也要说……”

陆放摸着他的头,把他整个人抱在怀中,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二两肉,这才想到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记下叶知丛的卡号,说以后的生活费会固定打到这张卡上,然后又重新发送了一笔转账,盯着叶知丛接收。

“干嘛突然给我钱啊……要买画吗?”

叶知丛还难受着他的小蛇正半睡半醒。

陆放却又把他抱进怀中,下巴抵着他的脑袋顶,声音莫名好听。

“以后,你全归我管。”

陆放的手路过他凸起的蝴蝶骨,动作停顿片刻,复而又用指尖在上面流连。

叶知丛半晌没说话,陆放后撤,捏了捏人下巴尖,“听到了吗?”

叶知丛这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是要当我爸爸吗?”

“…………”

胡言乱语什么。

陆放抬手不轻不重地在人后腰上拍了一巴掌。

“重新说。”

叶知丛这才咬着唇角耷拉着脑袋往人颈窝里蹭,说他从来没有叫过别人爸爸的。

陆放垂眸睨着他,叶知丛偏开视线,眼尾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挑。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挑着眼梢低笑,说他有同学在这里就谈了一个daddy,平时就是给钱给卡给买包,周末就带回家里炒,大家都知道。

陆放无奈,他捏着人脸,“我们好好的合法关系,被你搞成什么了?”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我们合法的你都不肯炒,换成别的你还会搞我吗?”

“……”

鼻息交融间,陆放嗓音低沉,他叼着人耳梢,“结婚之前,我没搞过你?”!

“合不合法我都会搞你,放心,”陆放低笑了一声,“但是现在不行。”

……!!

“为什么!”

陆放把人放开,替人将垂在肩侧的睡衣拉好,“一会儿要给你搬家。”

叶知丛沉默了。

叶知丛震惊了。

叶知丛愣了半晌,呆呆地卡出来一个字,“啊?”

“这才是我来看你的目的。”-

叶知丛莫名其妙地被搬进了比原先的小公寓大好多的大房子里,这里离他的学校和画室都很近。

陆放在短短几天的时间提前敲定好位置搞定新家具替他安排好一切,甚至还给他抢回来了一个做饭很好吃的中餐阿姨。

哇哦,钞能力显灵了。

陆放甚至还贴心空出来了一个朝阳的房间,留作他的画室,窗外风景很好。

他看得到的。

叶知丛想。

可他形容不出来他此刻是个什么情绪。

他怔愣地站在比他整个小公寓的面积要大好多倍的客厅,有些摸不着头绪地想。

怎么办,只说谢谢,好像不够礼貌。

然后陆放走过来,叶知丛干巴巴地低头,“谢谢老公。”

陆放挑眉,“谢谁?”

“谢谢……陆放。”

“嗯,”陆放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以后,可以多叫我的名字。”

“。”

叶知丛搞不懂区别在哪里。

他更搞不明白,已经搬进了新房子,陆放真的不和他做一次再走吗?

可陆放真的没有。

陆放摸他,亲他,还和他约定好了下一次的时间。

可他明明知道陆放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他也能感觉得到,陆放也蛮喜欢搞他的,体力和动机都没有问题,为什么不做?

叶知丛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想,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陆放临走前叮嘱他,要记得回信息,记得接电话,记得好好吃饭,每晚睡前他都会给他打电话,叶知丛嗯啊点头,然后发愁得盯着他的规划本数着日子。

好吧,间隔一天并不是太难熬,有了确定的时间点,那股没来由地焦躁就不怎么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虽然他依旧总是忘记吃饭,可慈祥的阿姨总是笑眯眯地拎着保温盒去他的画室找他,有时他上午有讨论课,阿姨再从画室折回,等在他的学校门口。

叶知丛道了几次谢之后,就学会了提前和阿姨说他今天中午在哪,以免阿姨跑空。

一天后陆放如期履约,不过陆放好像真的很忙的样子,刚洗完澡还没擦头发就和他拨通了视频电话。

浴巾围在腰间,未干的水珠顺着腹肌线条往沟壑上流,一路没入绵软布料中。

陆放的手机被放置在洗漱镜旁,不经意间侧目,冷淡的视线朝他瞥过来。

叶知丛红着耳朵梢低头,“我快要好了。”

陆放低笑了声,眼皮轻耷,“这次想社在哪里?”

“!”

叶知丛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盯着陆放的腹肌看,细白指尖搭上自己小腹。

怎么他有我没有。

他突然有些想念肚子里会抽痛的感觉了。

可陆放却告诉他,下一次,要间隔两天。?

不是间隔一天吗?

叶知丛睁圆了眼睛,“为什么!”

陆放哄他,说如果他愿意多等一天,他可以换种方式给他打视频。

“。”

好吧。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不过叶知丛还是很好说话的,勉强答应了这个约定。

他才没有为了期待换种方法。

陆放擦干头发,浴巾不知被扔到了哪里,已经换回平日那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

可两日后的那天,他解开两颗衬衣扣子,没露脸,视频画面中男人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熊玩偶。

毛绒玩偶坐在男人身前,短手短脚,圆眼睛圆嘴巴的看起来有些呆。

陆放又戴上了那双手套,把小熊摁在书桌上搓圆揉扁的,摆弄出各种姿势,还问他,“你看他像不像你?”

叶知丛夹着枕头哭,呜呜说他不想要枕头,他想变成小熊坐在他蹆上。

陆放压着呼吸,他的每个毛孔都在疯狂燃烧,隔着屏幕他什么都触摸不到,望梅只会越来越渴。

他低声说很快了,再等两个间隔,他就可以坐到了。

叶知丛趴在枕头上委屈,那不就是要等一周?

陆放低笑着哄他,说他可没有碰小熊,攒着,到时候全都给他。

“。”

好吧。叶知丛听得耳热,陆放还刻意对着耳机喘了两声。

他又勉强答应了,他发现至少这样也有用的,他正在画的这幅画已经开始进入收尾部分。

画面的暗部处理的非常漂亮,薄而透,明明是一片深沉的颜色,却并未显得沉闷。

当然,那斑斑波波的光影上的亮部,处理得就更特别了。

袁博看着叶知丛拿小刮刀疯狂往画布上戳了两天,戳得他心惊胆颤,差点以为他因为不满意要把那幅画毁掉。

明明看起来已经很完美了。

可当最后的细化工作完成,袁博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完美。

他念不出来什么上档次有内涵的古诗词,他感慨自己没文化,只能直抒胸臆发自肺腑地夸赞:“卧槽牛逼!”

Grave也跟着学:“New bee——!”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陆放倚在沙发上,闭着眉眼仰头,单手掐着眉心。

手机设置的特别铃声响起,提醒他,这条信息是叶知丛发过来的。

沈枫然给他倒了杯酒,刚加好冰块,掐了片薄荷叶递给他,“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心情不好?”

陆放没答,他看着叶知丛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来的信息,哪怕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照片,唇角还是压不住地泛起一丝弧度。?

沈枫然心道大半夜的见鬼了,突然笑什么。

陆放却起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电话拨了回去。

好恐怖,人家给你发微信,你却直接给人打电话。

沈枫然身上起了一阵恶寒,他隐约好像还听到陆放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说了什么‘乖’之类的话。

好家伙,大半夜的陆放没见鬼,他觉得他才是见鬼了,那鬼姓陆。

陆放挂断电话折回,眉眼间的阴郁消散地快要看不见,周身的低气压也全都变成了恋爱的酸臭味。

沈枫然翻了个白眼,“你家小朋友啊?这么晚了找你干嘛?”

陆放说他刚下课,给他汇报今天的课堂内容。??

沈枫然笑骂了一声“滚蛋,你家小朋友上幼儿园?”

陆放没压住笑,弯了下唇角,不过很快又接了一声很轻地叹息。

像是胸腔内憋闷已久的浊气自顾自地逃了出去。

沈枫然不由觉得奇怪,“怎么?婚后感情生活不顺?”

陆放轻嗤了声,“少乌鸦嘴。”

可那略显沉重与疲惫的神色还是不经意间带在了脸上,将往日一向清冷的人,染上了一层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苦味。

像落在积雪上的白色杏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枫然低声劝慰,说听闻陆氏集团最近不太平,他既然真不在意继承之位,不然就找个借口躲躲,“没道理烂摊子都给你收拾,好事儿却一个也轮不到吧?”

陆放随口“嗯”了一声,他心道陆氏是不太平,可留给他的到底是烂摊子还是好事,倒还真说不准。

“不是因为集团的事?”

陆放没答。这盘棋布局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最急不得。

沈枫然这下来了兴致,“哟,你和你家小朋友怎么了?”

陆放没好气儿地看了人一眼,问他“你谈过恋爱吗就问?”?

“……哥们,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过分了。”

陆放好笑地瞥人,拎起外套搭在手臂上,“走了。”

“嘿——你!”

大半夜他来找他喝酒,酒还没喝自己倒先跑了。

什么人呐!

随即沈枫然立马将电话打给了范珩,范珩也一下子来了兴致,“陆哥和他小朋友怎么了?快给我讲讲!”

“呵呵,”沈枫然冷笑一声,“你谈过恋爱吗你就问?八卦!”

“卧槽?你大爷的你…”范珩气得嗷嗷直骂。

沈枫然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笑着挂断了电话-

陆放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叶知丛给他发照片的那里,他看了一会儿,指尖上滑。

他们的聊天内容不多,文字信息就更少了,中间出了掺杂着几条视频记录,其余的,简短得像礼貌客气的陌生人。

任谁看了这些消息,都不会往他们是已婚关系上联想。

那对话仿佛就是在硬着头皮尬聊,他负责硬着头皮聊,叶知丛负责尬。

陆放将宠物医院给他发来的小白球的照片转发过去,叶知丛回复【嗯嗯】,五分钟后,又补充:【猫。】

陆放:“……”

【小白球长大了一点,可爱吗?】

又五分钟后,叶知丛终于是不打字了,选了个输入法自动弹出的表情包:【小猫点头.GIF】

“……”

还是‘嗯嗯’。

陆放告诉他晚上要开会,叮嘱他记得吃早餐,直到陆放下会,看时间叶知丛那边都已经要过了午饭的点,几个小时的时间,信息条里空空如也。

陆放单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五分钟后,收到一张截图,是叶知丛和他的聊天记录,对话框里躺着一个安安静静地【好的。】

他打完字,忘记选择发送了。

“……”

【那你好厉害哦。】

叶知丛这次不是黄色微笑脸.jpg了,换成了升级版,小猫微笑.gif

依旧还是微笑。

被气笑的陆放现在是黄色微笑脸。

再下次,叶知丛就不止是打完字忘记发送了。

陆放一通电话甩过去,叶知丛茫然了半天,奇怪道:“我记得我回复了呀。”

“……”陆放呼吸,停住,弯着唇角问,“怎么回复的?嗯?意念回复吗?”

叶知丛咬了下唇角,说他已经很认真地回复他的消息了。

“新的输入法还是问袁博要的呢……”

叶知丛小声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多表情包的。”

陆放哽住,叹气,好吧勉强算他认真,他又问:“那每次都要等好几分钟才回又是为什么?”

“袁博说我的语气很冷漠,让我下次回复消息时,多想一下再进行回复,”

叶知丛认真道:“我多想了的,那些表情包都是我深思熟虑后从弹框中认认真真选出来的,看起来还冷漠吗?”

“…………”

陆放摇头,扶额,“嗯,是比黄色笑脸好一点。”

“啊?”

叶知丛震惊了,“只是好一点吗?”

陆放低笑出声,算了,这种小事就不要为难他了,学会发表情包已经很好了,他还想让人回什么呢?

“没有,好很多,进步很大。”

“那就好。”

叶知丛在那边笑起来,和小猫微笑脸看起来相差无几。

第35章 戒掉自己 “你真的很喜欢刺激。”……

一周的时间, 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的。

陆放站在画室门前接叶知丛下课,袁博带着耳机哼着歌出来的时候, 还撞了下叶知丛的胳膊,“诶?这就是你那位合法老公啊?长挺帅啊~”

叶知丛点头,五颜六色地走出来。

陆放视线意味不明地在袁博身上落了一下,袁博和他打招呼,他随意点了下头,“听他提起过,你好。”?袁博一乐,“他还主动提到过我呢?天呐,真是稀奇, 怎么提的?”

叶知丛正在扣手上干掉的颜料, 听到陆放语气平淡的说:“说你是好哥哥。”

“哈哈哈哈哈……”袁博大笑,拍了拍叶知丛的肩, “真是没白疼你!”

他投喂了三年的牛肉煲和冰可乐投喂出来的好同学。

叶知丛奇怪抬头,有些不明就里, 袁博在高兴什么?

等袁博走后, 陆放的问题问得他更一头雾水了, 他问他你有几个好哥哥?

叶知丛大脑宕机,想了半天说没几个吧。陆放没再继续追问好哥哥的话题。

可他的下一个问题更让人死机了,他问他有没有想他。

“想做算想吗?”

陆放沉默,揉了一把圆脑袋,说不着急, 这个问题可以晚些再回答。

叶知丛手上沾着的颜料擦不干净,纸巾把手背都搓红。

他擦烦了就往身上抹,很快就把原本还干净的衣摆也给涂脏。

好了, 手擦干净了。

他伸手去抓陆放的小臂,陆放盯着他看了片刻,半晌后才无奈摇头。

算了,先回去换衣服吧。

叶知丛高高兴兴跟人回家。可换衣服真的是换衣服,他把自己洗干净冒着热气出来,陆放却给他套上了一件新毛衣,等他吹好头发出门。?

叶知丛思考了片刻,把头发吹到半干就跑了出来,“不做吗?”

陆放低笑了一声,“让你主动说想法,全用在这上面了是吧?”

“。”叶知丛顿了顿,“你要我说出来的。”

陆放把人推回去把头发吹好,又环着人亲了亲额头,答应他做是一定会做的,不过这次他不会告诉他是什么时候,又会在哪里。

没有既定规划的目标,会令人持续的产生期待,延长快乐的时间。

从曼城出发,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沿途的风景挂着一层薄薄的盐粒,没什么积雪,倒像是刚撒上去的白霜。

天气冷,可陆放的手却很热,他牵着叶知丛将人发凉的指尖握进掌心,揣进兜里,然后告诉他,今天要做低难度的徒步。

啊。

徒步多消耗体力啊。

走累了还怎么做。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没走多久就觉得累了,可陆放告诉他前面不远处就有小羊,通体雪白只有脸上长着黑毛的那种。

“要不要看?”

“。”

来都来了。

叶知丛又晃着脑袋爬,蜿蜒的上坡,脚下的枯草遮挡石块,走得他小心翼翼。

“羊!”

叶知丛看到了。

那小羊脸上的黑色毛发像带着土匪帽,眼睛和嘴巴上有三个白圈,看起来莫名有喜感。

他又不想走了,可陆放说,前面还有砂砾岩悬崖。

“看日落吗?”

“。”

来都来了!

叶知丛抱着水瓶灌水,明明来之前吃得很饱,可怎么还没多久,好像又有点饿。

陆放往他手里塞了块巧克力,他捏着小口啃,没多久就蹭到了嘴角。

他又不想走了,腿肚子打颤,天知道,他哪里做过如此运动量大的项目。

陆放哄他,只剩下最后一段距离了,他已经完成了90%。

叶知丛气喘得厉害,久未运动的人,这点消耗足以使得他双颊蒸腾出红润的颜色,方才还一片冰凉的掌心都温暖了起来。

“我走不动了……”

叶知丛坐在石头上晃脑袋。

陆放没继续鼓励他,也没强迫他,只说他已经很厉害了,比好多人都要强,问他最后一段路是他背他上去,还是折回?

“折回庄园有冰淇淋吃,”

陆放讲,“继续走,或许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叶知丛休息了一会儿,血液过快的流速带动他的心脏都在跳,他纠结很久,问陆放,“惊喜是什么?”

陆放淡淡摇头,说除了砂砾岩悬崖和日落,其他的,都是未知。

陆放还告诉他他可以自己选择,没关系的,选哪个他都会陪他。

“那……上去看看?”

叶知丛没让陆放背他,呜呜哇哇地爬完了最后一段路,在体力彻底消耗殆尽的时候,站在砂砾岩悬崖边上,看了一场并不算盛大的落日。

咸蛋黄西沉,坠入地平线,温度骤然降下来,冷风挟裹着雪粒扑在人脸上。

可叶知丛却没觉得太失落,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俯瞰这片枯黄原野,在蓝调时刻中,与陆放接吻。

只是接吻。

陆放夸他,“真得好厉害。”

叶知丛懵懵地点头,被夸得多了,似乎觉得真的厉害了一点。

折回的路上叶知丛趴在人背上,小腿都不想再晃动了,语气闷闷地说,“好累的。”

陆放轻笑了一声。

“不过,又好像有一点轻松。”

他看到了那份未知,没有他期待的惊喜出现,可也并未感觉到很失落。

这是他选择的,他也看到了,这样也蛮好。

陆放说,等到了春天,他们还可以来,看流动的小溪,和刚出生的小羊羔。

叶知丛轻轻点头,回到山下庄园后连一个冰淇淋都没有吃完,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简单洗漱后,叶知丛趴在人身上闭着眼迷糊。

陆放无奈将人抱回房间,心说小朋友的体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差一些,也不知道草的时候是怎么撑下来的。

薛定谔的耐力。

叶知丛睡得早,醒得也早。他茫然睁眼,却只见陆放已经洗漱完毕坐在那里办公了。

笔记本屏幕的冷光将人映照得棱角更加分明。他听到动静,撩起眼皮抬眸,“吵到你了?”

清晨的陆放声线总是带着些哑的,叶知丛愣了一会儿,摇头,刚想问人做吗,又想到陆放答应他的,不让他知晓何时何地,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在被子里磨蹭了一会儿才起身,刚好陆放合上笔记本,说今天带他换地方玩。

洗漱早饭上车,他们出发在还没有天亮的清晨。

叶知丛抱着速写本涂涂写写,再抬头,发现四周的景象更荒凉了。

上午十点,昨天落下去的咸蛋黄都还没睡醒。

本该在伦敦的范珩出现在这里,他也没睡醒。

“为什么我都开学了还要倒时差啊!大周末的!”

叶知丛听到熟悉的嗓音,下意识地动了动耳朵尖,茫然地盯着人认了半天。

好像是那个叫饭桶的。

范珩热情,人缘也好,呼朋唤友地组了个留子局,说来玩山地卡丁车。

叶知丛没玩过,不过范珩的那帮同学倒是激情四射,一个个神采奕奕嗷嗷直叫,像突然从人类退化成原始时期的吗喽。

吗喽们多,又吵,人类把这成为热闹。

叶知丛看他们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冲过去,下意识觉得自己喉咙也痒。

他介绍了好多遍自己的名字,和很多人,然后听到‘Leaf’这个单词的发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这片采石场。

然后又响在隧道、响在山谷、再响彻远方的海峡。

太吵了。

叶知丛弯起唇角笑起来,笑出一排小牙。

他欣赏着这处山脉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色,从一个个急速的弯道处极限过弯,感受不断颠簸起伏的道路,看着陆放绷紧的手臂线条,捕捉着每一次超车时、所攀升的肾上腺素。

出发前,范珩和几个常玩这些的同学都来邀请过他,拍着胸脯保证说上他的车、包赢的。

陆放好像不经意间朝他瞥过来好几眼,直到他听到叶知丛礼貌地拒绝了范珩,说抱歉了桶先生,我其实也没有很想赢的。

范珩挠了挠头,谁是桶先生?

不过还有两个男生不死心,悄悄指了指陆放的位置,还低声说这是咱们年轻人的游戏,你坐他的车肯定开得慢一点都不好玩,“卡丁车嘛,要的就是个刺激。”

叶知丛心想,他一个人也不能分成好几个,全部都答应过来吧。

好在陆放来救场,把他拎到了自己车上,及时阻止了他要被大卸八块坐上每一个人的车的事情。

陆放看不太出来喜怒,只问他头盔带好了吗。

那颗圆脑袋被包裹在更圆的东西中,晃呀晃的点头,小声松了口气。

拒绝别人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叶知丛还很贴心地说,没关系的,我也没有很想赢,我们慢慢开就好。

“……”

陆放抬手在他头盔上敲出两声脆响,“坐好。”

直到最后他们第一个到达终点,叶知丛顶着圆头盔在那视野窗口中傻笑,陆放把那颗圆脑袋解救出来,这下是在人脑壳顶上敲了敲。

“没有很想赢?”

“没有的。”

“哦,这样啊,”

陆放垂眼睨他,“那又是谁在排到第三名的时候,哇哇冲着我喊快一点快一点的?”

“。”

“好像不是我吧。”

嘿嘿。^ ^

学生的快乐很简单,那群吗喽输了也不生气的,大呼过瘾,还嗷嗷跑过来恭喜又喝彩,夸他们牛逼。

叶知丛的礼貌微笑脸都快要笑僵了,等大部队散去,这才揉了揉脸上的肉,小声说都是陆放厉害,他就是个陪驾。

“是你老当益壮,人不可貌相,我们才能第一名的。”

“……”

陆放硬生生把卡在嘴边的话咽回去,没舍得打消他说话的积极性,咬着牙干巴巴道:“嗯,你夸得可真好听。”

叶知丛没来由的心情好,仰着圆脑袋问:“那你还听吗?”

陆放深呼吸,随后沉默,最后把人揽过来在腰上狠狠揉了一把才算完。

揉得叶知丛轻哼说痛。

陆放的呼吸更深了。

周末的时间太短,晚上吃了顿烤肉热闹了一场,范珩一行人还要赶着返校。

范珩临走前神情诡异地看了两个人一眼,暗骂沈枫然不做人又骗他,这哪里像出问题的样子啊,这看起来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陆放正拎着人脖子从人嘴里抢吸管呢。

叶知丛抱着冰可乐低头猛嘬,在陆放的手朝他伸过来时,狠狠吸了好几大口。

直到被咬扁了的吸管落到了陆放手里,他第一下没用力气,差点没拔出来。?

小朋友咬得真紧。

陆放第二下才从人嘴里抽出来。叶知丛灌了满满一大口,嘴里太多,来不及全部咽下,又被人搞得措手不及,顺着吸管细细的小口往外流,好悬没给自己呛着。

陆放挑眉看他,那不挂肉的脸颊被满满当当的可乐塞得鼓鼓的,一着急更咽不下去,只能发出呜呜声抗议。

叶知丛瞪圆了眼睛盯人,震惊,他呜呜着,其实是想说他才喝了两口!半杯都不到!

陆放耷拉着眼皮扫了他一眼,随即伸手,卡着他的下巴,几根手指搭在人双颊侧面,鬼使神差地一捏。

“噗!”

咽不下的可乐喷了陆放一身。

“……?”

“。?”

叶知丛不呜呜了,他更震惊了,一双眼从来没这么圆,仿佛在质疑陆放的智商。

陆放沉默地拿纸巾擦拭了几下衣裳,随后放弃,宣告报废。

他在某一个瞬间也没想明白,他干嘛捏那一下。

可能是脸太圆了吧。

他看见圆的就忍不住想下手。

叶知丛却呆站了一会儿,怔怔地盯着陆放瞧。

陆放有些好笑地问他,“怎么了?一直看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