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把手机换成陆放就好了。
陆放还蛮安静的,不会这样叫他起床。
可是陆放要工作,工作很重要的。
他只能带着手机回到叶家,不能把陆放揣进兜里。
更何况陆放好大一只,也揣不下。
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薛佳颖又问了一个让他感觉更加焦躁的问题。
“陆先生呢?”
叶知丛摸了摸兜里的手机,指关节掐紧,片刻后这才回答,“他在上班。”
叶威德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面,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叶知丛茫然抬头,银色刀叉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神情。
哦,忘记微笑了。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片刻后,又延迟般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和黄色表情包一样的笑脸,只不过是真人版的微笑.GIF
可叶威德好像更火大了。
叶知丛垂下头听斥责和数落,他不明白,不笑的时候说他没礼貌没家教,摆着张臭脸给谁看;笑起来怎么还要说他不懂事白眼狼,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我白养你这么多年,生你是让你来讨债的吗?!”
“真没用!”
“你还有脸吃?”
好吧。叶知丛停下筷子,很乖巧地认错。
“那要怎么才算有用呢?不吃饭不微笑,也不让陆先生去上班吗?”
“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叶知丛微笑抬头,“我坐在这里说的呀。”
“……”
有筷子摔在他的脸上,沾着菜汁和菜叶。
薛佳颖好像是想拦的,就是没拦住。
不过她也从来没有拦住过的,就像叶文斌每次在这个时候,都会忍不住笑一样。
“让你去和他联姻,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叶文斌可以娶妻生子吧。”
“……好、好!这才离家多久,你还敢顶嘴了?”
叶威德勃然大怒,“陆家是个多么好的亲事,有多少人想挤破了头想嫁过去都进不去!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是这么好的亲事,为什么不留给叶文静呢?”
叶知丛不太明白,“她是女生,或许就不会被退婚了吧。”
薛佳颖脱口而出:“她怎么可以嫁给那样的人渣?”
啊。
叶知丛不说话了。
叶威德怒道:“那是你妹妹!她可是比陆时瑜小八岁!”
叶知丛更不明白了,娃娃亲就不是亲了吗?
“我也比陆放先生小八岁。”
“……反了天了!”
叶威德摔碗,瓷器碎一地。
他好像本来是想掀桌的,可是实木桌太重,没抬动。
没有陆放在,叶家很快就散了这场宴席。
原本叶威德的主要目标也只有一个陆放,叶知丛留学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次,是在开学前,要和家人一起吃一顿饭的。
他是不在意那些人情世故和弯弯绕绕,那太麻烦。
只不过,他或许是不太聪明,可也并不是纯傻。
这场联姻,是为了叶家。为了叶威德、为了叶文斌和叶文静,为了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包括薛佳颖。
可除了他。
他被排除在外,尽管他什么也没做,完成了父亲给他的所有任务。
可叶威德还是要骂他没用。
好吧。儿子这个身份,他或许永远也考不到及格线了。
叶知丛小声叹气。不过他并不难过和失落,更遑论生气。
要是会生气就好了。
叶知丛蹲在花园里想。
会生气,就会有强烈的情绪起伏,会怒目圆视、翻脸掀桌,会肾上腺素飙升,体验过山车一样的感觉。
那很刺激吧。
至少他记得,很多大师都曾说过,愤怒和痛苦,是滋养灵感的源泉。
他不会愤怒,就不会痛苦,当喜怒哀乐都太过平淡,又怎么能画出来可以引起人灵魂共鸣的作品呢。
譬如莫奈,譬如梵高,譬如他读过《月亮与六便士》。
叶知丛曾站在梵高割掉耳朵的那张自画像前,看着那些被淋漓尽致释放出来的极致美学,让他分辨不清什么是疯子、什么是天才。
色彩是有生命力的,笔触也有独属于自己的律动。
或许天才和疯子之间看似两极,其实连接起来就是莫比乌斯环。
叶知丛蹲在鱼池边,红黄锦鲤混合着透明水面映照出他模糊的脸。
他投了一颗小石子进去,平静水面泛出涟漪,惊扰条条肥美的鱼,翻动起的水花将颜色打散,像那副《向日葵》。
可向日葵在流血。
一声凄厉地惨叫划破叶知丛的耳膜,像婴儿地哭,‘噗通’地落水声和扑面冷水同时到来,从头到脚被浇湿之后,叶知丛连躲都没躲,就被死死地钉在原地。
有一只猫从天而降,被人大力扔过来,摔进不过几十厘米的浅鱼池中。
红色黄色的锦鲤和咖色褐色相间的玳瑁猫一同拧动,扭曲成一团,谁也逃不开谁。
猫在吐血。
它摔得太重,骨肉碰撞在地面的特殊响声,惊起人类还未消弭的本能反应,那是自远古时期以来对同类死亡的未知恐惧。
粉色口鼻涌出血液融成一片血水,它在挣扎,可四肢像是用不上力,像肥鱼一样只能扭曲着身体不停地动。
凄厉地叫声惨绝人寰。
这一瞬间,叶知丛的灵魂好似都被整个抽了出去,只剩一具冰冷的躯壳窝在原地,像一块精致石雕。
叶文斌哈哈大笑。
他走过来,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知丛,抬脚踩上瘦薄的肩。
“喂,垃圾。”
“还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怎么,陆放是没给你*爽是吗?把你放出来乱咬人?”
半小时前。
叶老爷子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一年也在家吃不了一顿饭,你这又是何必。”
叶威德怒气未消,却也没和叶老爷子顶嘴,只冷哼一声,说“那就是个养不熟的东西,一点不懂感恩,我是他老子,教训几句怎么了?”
“你把他卖到陆家,还想让他怎么感恩你?”
叶老爷子摇头,“我就算老眼昏花,但又不瞎,你身上到底有几分火气是冲他、还是冲你公司那点破事,我还看不明白吗?”
叶威德刚说过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此刻还想辩驳,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喃喃道:“我就是没地方撒气。”
“你悠着点吧,”
叶老爷子感慨,“就算他们没感情,他现在名义上也是陆家的人,他身后站着的是陆放,你打他,不就是在打陆放的脸吗?”
“上次我就觉得陆放是在有意无意地提点什么,你们非说不是,说陆家人高高在上惯了,那么多人在场看着,不管怎么样也得给自己人撑个面子,怎么,现在都忘了?以为关起门来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威德不服,拿鼻孔出气。
叶文斌更是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关起门来自己的家事,谁会知道?”
“他要是回去给陆放告状了呢?”
叶老爷子话音还没落,叶文斌和叶威德就同时笑了起来。
“爸,您老糊涂了吧,就他?他还会告状?”
叶威德笑得极其不屑,“他话都说不明白,他知道告状是什么意思吗他?”
薛佳颖轻嗤一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和叶文斌耳语,“他连好坏都分不清,说不定给他扔个包子叫他学狗一样捡回来,他还以为你陪他玩儿呢哈哈哈哈……”
“哎,我陪你玩儿呢,你倒是笑一个啊。”
叶文斌动了动脚,踩得人身形晃了晃,“怎么,又傻了,要犯病啊?”
“你他妈少跟老子装,跟你妈一个样——哟,你瞪我干什么?想咬人?”
“哈,咬一个我看看啊,怎么不动?是不会还是不敢?”
“我说了你少来我面前晃,叶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吃完饭还不赶紧滚留在这里干什么?欠揍啊。”
“——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真jb是给你脸了!”
叶文斌捋着袖子蹲下来,“我说你——卧槽!”
叶文斌的手在刚刚触碰到叶知丛的一瞬间,被突然起身的叶知丛猛地一带,身体本能的自我防卫体系使得人想要将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来源排除在外,下意识推开。
叶文斌猝不及防,骤然跌坐在鱼池中。
冰冷的水从裤腰往上下灌。叶文斌摔了个四脚朝天,像只翻盖王八。
他怒而咒骂,脏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飙,还几次三番地想从水里爬起来挥拳揍人。
可鱼池底实在太滑腻,油膜堆了一层没有及时清理,他撑了几次没爬起来,直到腥臭的水将整个人浇了个透。
可叶知丛听不到这些声音了。
他无数次默念五四三二一。五种颜色四种声音三种触感两种气味一种味觉。
可他只能看到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听到猫的惨叫声惨叫声惨叫声惨叫声闻到血液味血液味尝到口腔中铁锈的甜腥气。
他更触摸不到任何。或者说,他此刻好似触摸到了多年以前被浓稠血液凝固在一起的皮毛、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凉的体温、和怀中柔软又僵硬的、小猫的尸体。
他好像又听到母亲的惊声尖叫,‘怪物!你真的是怪物!’
那时的叶知丛抱着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小猫,怔愣在原地彷徨无措。
因为他说过:‘好可爱,妈妈,我好想掐死它。’
可是妈妈。
我没有真的掐死它。
不是我做的。
叶文斌终于从鱼池里爬了起来,暴起。
叶知丛站在一旁,他从眼睛里不仅看到了挥拳的叶文斌,还有站在那里不知躲藏的自己。
他好平静的,他对着他看到的叶知丛说,“快躲开呀,打在脸上会很痛的。”
他很冷静的分析现场局势,他告诉叶知丛,“你打不过他的,可是你可以跑,跑得快一点,不要被他抓到。”
可是他看到叶知丛站在那里不动。
他无奈地叹气,“为什么不跑呢。”
叶知丛茫然地转头,也看向他,“我不知道啊。”
两个声音同时在脑海中响起。“是啊,为什么我不跑呢。”
诶。来不及了。
叶文斌的拳头朝他落了过来。
叶知丛下意识想抬手抱头,可手臂刚抬到一半,又像卡了壳似的停在半空中,僵直在那里。
——因为他的妈妈每次打他的时候,都是不允许他保护自己的。
叶知丛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道等了多久,又或许没等很久。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恍惚间,仿佛还听到了一声吃痛地怪叫。
这个声音不是他,而且,他挨揍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的,哪怕他很痛。
叶知丛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随即怔在那里。
他看到好大一只手机——哦不,好大一个陆放,出现在他面前。
他用一只眼睛偷偷瞧了半天,确认不是幻觉,是活的陆放之后,这又将另一只眼睛也睁开。
两只眼睛看到的世界在此刻终于融合了。
他的躯壳像一个超强力的磁铁,将他抽离在外的灵魂猛地吸了回来,稳稳当当地落进身体里。
凝固的血液从此刻开始流动。
他的身后好像还呼呼啦啦地冲出来好多人,安静地小花园中变得拥挤吵闹,熙熙攘攘的。
好奇怪哦,刚刚叶文斌那么大声的骂他,这里好像没有人听到一样。
可他在此刻听到了薛佳颖惊慌害怕的哭泣、和叶威德卑微隐忍的求情。
还有陆放平静的、无波无澜的嗓音。
“全江市,还没有谁是我抽不得的。”
叶知丛睁着一双猩红的眼,茫然抬头,眼巴巴地瞅着陆放瞧。
然后那只好看的手覆盖上他的眼,干燥温热的掌心暖着他的睫。将那些肮脏的暴力和粘稠的血液尽数格挡在外。
陆放低声对他说:“别怕。”-
叶文斌惨叫连连。
第28章 开始上瘾 “我的名字。”
“自己儿子管不好, 就别怪别人替你们来管。”
陆放抬手,瞬间静音现场所有嘈杂声响。他的嗓音本就冷淡,此时听起来, 似乎更加寒若冰霜。
他说:“我不需要知晓孰是孰非,”
“我的人,就算错了,也是对的。”
全场鸦雀无声。
仅此两句话,堵死了薛佳颖妄图辩驳的嘴、也彻底绝了叶威德试图相护的路。
陆放抬起的手掌平齐肩线,修长指尖微曲起随意地弧度,向下轻轻一扣。
身后的人颌首示意,顺势冲出,堵上叶文斌惊恐的嘴, 五花大绑地将人绑在了树干上。
薛佳颖这次是真想拦。
可陆放只微微侧目, 冷眼瞥了一眼叶威德。
原本搀扶着薛佳颖的工人们便强行将薛佳颖拦了下来。
“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这样!就算你姓陆、你也不能在我们家随意打人啊!”
“报警……报警!你们听到了吗?我让你们快点——唔唔!!”
薛佳颖也被堵上了嘴。
叶威德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可三缄其口, 还是找不到什么说辞能帮叶文斌开脱。
陆放那一瞬的冷眼简直是赤/裸裸地警告。
叶家的生意现在大部分都指望着陆氏,他想和人搞好关系还来不及, 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得罪陆放。
可叶文斌被抽得太惨了, 那助理仿佛是下了死手一样, 一鞭一鞭地往人背上抽,没多久就有血迹渗了出来。
叶威德心疼地就差给人跪下了。
只不过陆放一句冷冷淡淡的“小心折寿”,便足以噎得他什么也做不出来。
哪儿有长辈给小辈下跪的道理。
叶威德若是真豁得出去,那就是踩着整个陆家的脸面来捞一个叶文斌,就算真能把人保下来, 以后叶家,也彻底不用在江市立足了。
“以后你们需要他做些什么,先联系过我再说。”
陆放在离开叶家大门时留下最后一句通知, “从今天起,他的事,我全权接管。”
叶威德惊得瞠目结舌。
黑色车辆平缓驶出,呛了叶家大门一口尾气。
车内的人听不到,尾灯却在道路的尽头眨巴了两下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从叶家传了出来:
“我的儿啊——!”-
叶知丛一言不发,陆放暖着他的指尖,沉默地注视着他。
直到冰凉的手恢复了些热度,猩红一片的眼底也只剩几道血丝,将下眼睑染出一条很细的红线。
叶知丛手指蜷了蜷,细瘦指尖轻刮着陆放掌心,小幅度地转动了下僵硬的脖颈。
陆放终于开口。
“你愿意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叶知丛的脖颈又转动起来,有停顿,仿佛幻听到咔吧咔吧的发条上紧的声音,终于是将那机械人偶的脑袋掰了过来。
人偶面无表情,不会哭也不会笑,只微微张了张嘴巴,松开被咬破了口子的唇瓣。
怔愣了太久,原本柔软的唇瓣此刻都不再湿润,有些干。
叶知丛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些,张开嘴巴后没发出声音,而是伸出一小截舌尖在唇瓣处舔舐了一圈,将血液裹挟着带回口腔。
陆放神色平静,声线也是一股清清冷冷的稳,像冬日无尽大雪里永远沉默伫立的松柏,任凭风雨从中过,也不落一片松针柏叶,四季常青。
他很耐心地追问,“可以吗?”
仿佛没有听到回答也没关系的,又低声道:“告诉我吧。”
他没有说如果不想开口也是可以的。
小朋友一向好说话,什么都是好哦好哦的,但凡此刻说一句不想说也行,恐怕叶知丛再也不会开口讲述有关今天的任何事。
可这些东西放在心里,久而久之是会憋闷坏的。
陆放到来的时候明显看到叶知丛有一瞬间的自我保护的意识,可当叶文斌真的朝他冲过去时,他护向自己头的手,却停了。
一定很害怕吧,被吓得做不出来任何反应,躯体都僵硬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时起意做出的决定,竟让他看到这么一幕。
他无比万幸在听到阿姨说叶知丛今天要回家吃饭的时候,决定亲自来过来,接人回家。
哪怕早已错过饭点,空手上门也不合礼数。
他此刻只后悔,怎么没有再早一点赶到,或许叶知丛就不会受到惊吓。
机械人偶开口了,他嗓音干涩,像老旧的破风箱发出破碎的声响。
他几次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最后只说出来了一个字:
“猫。”
陆放心口一紧,将人两只手都圈进掌心,揉搓着人紧张到发白的指关节。
“助理会处理的,已经联系好了宠物医院接收,等有了消息我就告诉你。”
叶知丛一顿一顿地点头,等了一会儿,又垂着圆脑袋没了声响。
像失去了提线的木偶。
“叶知丛。”
陆放叫他的名字,小木偶轻轻动了一下,好像有人在他后颈上新穿上了一条细细的丝线。
“抬头。”
新的丝线打好结,被人手指轻轻一勾,毫不费力地提了上来。
“看着我。”
有了提线的木偶就像是有了灵魂,那双黯淡的眸子上抬,撩起双眼皮的褶皱,卷翘长睫也不再遮挡住视线,使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多了些许神采。
然后陆放没有继续逼问他。
他垂着眉眼和他对视,直到人下眼睑上又泛上来淡淡的红色。
他轻轻亲吻他干涸的唇。
没有撬开唇齿,没有侵略口腔,只是用温热唇瓣相抵,去温柔地安抚受了惊的人,给丢了魂魄的小木偶授予自己的温度,注入属于自己的能量。
吸收到陆放信号的叶知丛终于会动了。
他眨巴两下眼,视线聚焦,看着自己脸前近在咫尺的人,眼底的淡红色向上蔓延,凝聚成一片水汽,结成大颗晶莹的泪滴,从眼尾簌簌滚落。
如同北方寂静冬夜里的鹅毛大雪。
洋洋洒洒,坠落无声。
他连哭都是如此安静的。
陆放在人唇边停留,温存片刻,轻轻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他依旧垂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人,目光没有偏移一分一毫。
陆放问他:“还要吗。”
叶知丛只乖乖掉着眼泪,眼也不眨地看着人,直到泪珠越滚越大颗,快要连成线。
他张了张嘴巴,安静地点头。
“要吗。”
顿了半晌后,终于开口说话。
“要。”
“很好。”
陆放扣着人后脑吻了下去,这次加深,再加深。直到将人吻出细碎声响。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越吻越多,吻到人呼吸不畅呜咽喘息,在汲取氧气的间隙中,终于哭出声音。
虽然叶知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其实他很少哭的,他在寄宿学校被人撕坏作业本,在异国他乡的高中被同学们围起来笑,持着棒球棍的混混问他要钱、街边流浪者拿刀抵着他的腰腹抢他的手机书包……他都没有哭过的。
袁博说他情绪异常稳定,像活着的死人。
叶知丛此前对此不置可否,他觉得袁博的评价还蛮形象中肯的。
可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在对上陆放注视着他视线的那一刹那。
泪水像脱了缰的野马,胡乱地从眼底往外涌,丝毫不受本人意愿所控的。
好像心口决了堤。
或许,这才是本人的真实意愿,只是本人还没意识到。
陆放把人捞在怀中,抚摸过一节一节脊骨,轻拍着人单薄的背。
热源从身后传来,叶知丛小心翼翼地攥着陆放的衣角,仰头看他。
“没关系的,你可以哭。”
得到首肯,叶知丛哼唧的呜咽声逐渐放大,越哭越厉害,哭到上不来气坐在人腿上抽噎,差点变成呜哇呜哇。
滚烫泪水灼烧皮肤,哭声穿透胸腔,往人心口上扎。
他哪里这样哭过的。他的背后永远空无一人,谁会听他哭。
可现在,他的后背上有一双好看的手,托起他脆弱的脊梁,撑起他细薄的腰。
他想哭的。
原来,他也是会想哭的。
叶知丛将人衣角攥皱,哭湿人熨帖衬衣。
他此刻还不明白,人类拥有一种很特殊的情感,叫做委屈。
比生气更猛烈,比痛苦更汹涌。浓郁到让任何人都措手不及。
“不是我做的,”叶知丛仰起脸,用力将眼泪挤出去,好像想要看清陆放的神情,他终于想说话了,他问,“你会相信我吗。”
“我会。”
叶知丛短暂的怔愣,眼里的泪水又聚了起来,他更用力地挤掉。
“我可以向你告状吗。”
“可以。”
“你好像无所不能……”
得到肯定答案后,叶知丛抽抽搭搭地,他摇了摇头,将泪水甩出去,“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告状要怎么告才有用?”
叶知丛有些迷茫,他好像连告状都不会。
因为那从来都是没有用的事情,告了,只会让他挨骂,或者挨揍。
不会有人愿意听他说发生了什么,哪怕说了,也不会有人会相信他。
更别提保护他。
陆放握着人腰的手不自觉发紧。可他连下意识地蹙眉都被很好的控制下去,没有露出任何让人多想的神情。
他平静地回答他,“告状有用,不在于你要怎么告,”
“而在于听你告状的人,是否肯站在你这一边。”
叶知丛哑然片刻,他得到了曾经困惑过的问题的答案,可他有些不太理解,答案的正确使用方式。
会有人肯无条件地站在我这一边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陆放在他腰窝上摁了摁,似不经意地引导着人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叶知丛回忆片刻,从记忆中挑挑拣拣,不知道哪一条说出来才算有效告状。
于是他将从进门起发生的那一刻开始讲起,简单地复述经过。
可越讲,陆放握着他腰的手就越重。
鞭子抽少了。
陆放眸色冰凉。
他现在连叶威德也想一起抽。
他翻开叶知丛的衣领查看人衣服上沾染着的菜汁,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他,“有人打你吗。”
“今天没有的,”
叶知丛想了想,“他们没打到。”
陆放眼睛不自觉眯了下,心下蓦地一沉,又试探地问:“有人打过你吗。”
叶知丛不说话了。
陆放连呼吸都停了,一口气闷在胸口中,不上不下地卡着。
停了很久,他这才哑着嗓子问出一个字:“谁。”
叶知丛不哭了,泪痕干涸在脸上,只有浓密的睫毛上还沾染着些许未散的水汽,其余的,什么都没了。
他低低开口:
“我妈妈。”
是林岚熙。
陆放呼吸一窒,林岚熙在世时是个什么状态他不是不知道。如果是在躁期发作时伤人……
他甚至有些不太敢深入地想下去。
叶知丛却对这些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吸了吸鼻尖,将最后那点想哭的念头也全部收了回去,恢复成往常乖巧模样,很有礼貌地小声问道:
“你可以再和我做一次吗?”?
话题跳跃太大,连一向沉稳、遇事不惊的陆放,此刻都要打出来一个问号。
叶知丛却并不对快速跳跃的话题感到有什么不对,还很认真地和人商讨,“唔……可以吗?可以的吧,就一次。”
“……”
陆放胸腔里的那口气胡乱地横冲直撞,不知道一头攮进了哪里,搞得人像是岔了气。
啧。
肺疼。
……
叶知丛又快乐了。
就是有些地方长在他身上,可能实在是有些可怜,都不给人家放假的,早上晚上来回不停地喂人家加班。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反正躲不过。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对这事有了瘾一般。
如此能激发人快乐情绪的事情,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依赖,并且极速上头。
像着了魔。
哪怕明知是毒也很难戒掉。
那是生理上无法戒断的、掌管人类欲/望开关的关键性物质。
人类不能没有多巴胺和内啡肽。
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叶知丛在搞那个炒时,还有空走神,想出一些奇怪的形容词。
又被陆放扣着下巴吻过来,咬着他唇角强行勒令他回神,持续保持专注。
……
叶知丛戒不掉的。他能够汲取到快乐的方式实在太匮乏了。
冰可乐和甜食所带来的慢性缓解哪抵得上陆放顶到位的那一个瞬间。
他不要延迟满足,转瞬即逝的快乐哪怕很难长时间拥有,那就用足够的次数来维持那些短暂。
他就是想要。
叶知丛看着日程本数他返校的日子,又掰着手指数他可以要的次数。
他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听到陆放下班回家的开门声,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辛苦了老公,”叶知丛超乖巧地和人打招呼,眉眼弯弯,“做吗?”
“……”
叶知丛窝在画室,中间两次在下楼拿水时路过陆放的书房,终于在第三次时看到书房里的人结束工作走出来,又哒哒哒地迎了上去。
“累了吧老公,”叶知丛超贴心地送上慰问,唇角仰起,“做吗?”
“…………”
叶知丛时差刚调过来一点,凌晨四点有了困意,可人类在沉睡,他每隔十分钟看一眼时间,硬熬着睡意在清晨陆放睁眼的那一刻,磨蹭着往上贴。
“早上好啊。”叶知丛手脚并用挪过去,抬着圆脑袋,替代窗外初生的太阳,笑容比第一缕阳光还要明媚,“老公,z……唔!”
小太阳初生了,陆放就可以畜生了。
他翻身压下,叶知丛的问句被埋进枕头之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低沉嗓音咬在他耳梢,带着清晨特有的喑哑。
陆放哄他,“你可以试着换种说法。”?叶知丛有些不明白,现在这样简单又高效的沟通方式不是很好吗,他还蛮喜欢这样不用耗费心思与人交流的方式的,不用动脑,直白便捷,颗粒度对得齐齐的。
可陆放又哄他,拇指按在他的后颈上轻轻重重地磨。
“试试,我教你,比如,”
陆放的手指绕着他的发,卷曲缠绕在指尖把玩,像在玩什么爱不释手的宝贝,指关节还时不时蹭上他的面颊。
“我想*你,”
“可以吗,叶知丛。”!
话有点荤。叶知丛骤然抬眼,耳尖上的红色蔓延至锁骨,斑斑驳驳地在细白脖颈上爬。
他张了张嘴,发出声音时才发觉,自己的嗓子不知怎么也有些哑了。
“可、可以的。”
陆放淡笑一声,立着的在门前却不肯进。
他俯身,将整个人尽数圈在自己的包围圈中,指尖的碎发和他冷淡的嗓音一起扰着人白嫩耳垂。
“想好再回答我,叶知丛。”
叶知丛的眼尾都泛上清新的水红色,长睫低低垂下,他在思考时下意识偏了些头,露出白腻侧颜。
他视线躲闪,似确定又好似不确定的,颤着嗓音开口。
“老公,*wo——a!”
……
陆放夸他好孩子,答的很好。
陆放还亲吻他的额角,亲吻他的脸颊,低笑着逗弄他红透了的耳垂。
“再说一次,”
“这次,换成我的名字。”
第29章 索求无度 到底错过了什么?
小朋友需要的次数有点多。
陆放抱着人去清洗时想。
浴缸里的人已经累得快要睁不开眼睛, 刚洗干净,还没有来得及被捞出来。
叶知丛又闭着眼,慢慢吞吞凑上来, 声线黏黏糊糊地和人咬耳朵。
“……”
小朋友需要的次数可能有点太多了。
陆放取消了他维持了很多年健身习惯,每周2-3次的卧推硬拉和卷腹,连壁球和游泳都没有再去。
可他却自觉他的肌肉线条好像更明显了些。
臀腿肌肉他没在意,裹着浴巾从浴室往外走时,路过浴室镜。
陆放余光扫了一眼,擦头发的手一顿,侧目又看了一眼,随即低头。
好吧不是错觉。
八块腹肌泾渭分明,人鱼线沟壑深邃——或许你见过秋名山上的排水渠吗?
后来他抱着叶知丛往浴室走, 把人放在浴室镜前时, 手背上青筋虬结,手臂上绷起的线条轮廓, 像他脱水后的120kg坐推。
叶知丛细白的指尖抵着镜子。
后来,他的额头也抵上了镜子。
他翻面, 头向后仰, 天鹅颈曲线暴露出脖颈上的凸起, 被叼住啃咬。
又被人轻松抱起来,晃晃悠悠地回到卧室。
叶知丛什么也不想想了,他好像住进了云端里。
他连画室都去的少了,有空就抱着他的速写本涂涂画画,一天能用掉好多页。
不知道他又在记录着些什么。
陆放让阿姨做了点加餐, 煲了些汤给他喝,都是些温补的食材。
“多喝点。”
嘴都做白了。
叶知丛回了半碗,喝药似的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阿姨煲汤时还嘟囔呢, 说这几天滋补的东西连着炖,怎么一点儿没补起来,小孩儿的气色看着更差了。
陆放沉默,盯着叶知丛吃肉,餐桌坐得像办公桌,老板亲自莅临监工。
叶知丛囫囵啃了几口,刚想把剩下的偷偷藏起来扔掉,抬眼看到陆放那张意味不明地神情,默默地又夹起了另一块。
好容易盯着人多吃了几口,叶知丛吃饱了又觉得胃里顶的难受,他埋头抱着速写本,不知道第几次抬手捂着胃口,陆放出现在他身后。
“胃痛?”
叶知丛摇头,“不痛的,就是有点饱。”
陆放绕过沙发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在人肋骨中间摸了摸,“不然去散散步?”
叶知丛合上速写本,他这两天学会了的,也许这件事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快乐,陆放应该也挺开心的,有时他甚至不用多问,只要他张口,陆放都不会拒绝他。
陆放暖着他的胃,在想怎么辅助一下帮助人更好消化。
叶知丛却把速写本扔到一边,原本盘着的腿伸展开来,侧身跪坐在沙发上。
小朋友双手撑着上身,仰着那颗圆圆的头,一双眼眼巴巴地盯着他。
陆放额角一跳。
果然听到叶知丛问他,可以在这里搞我吗,老公。
“……”
小朋友学会了,也学坏了。
有些特定情况下的荤词儿都快变成日常聊天的开场白了。
陆放捏了捏人尖瘦的下巴尖儿,左右摇晃了两下,有些好笑又无奈的问人,刚吃饱饭就坐,你也不怕被搞吐。
叶知丛想了想,好像觉得也有些道理。
陆放松了手。叶知丛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双手还在肋骨之下的位置来回摸了摸,像是在比划测量着什么东西。
最终,叶知丛的手掌停留在他胃部的正下方没几公分的地方。
“好像顶不到的吧。”
“……”
陆放真的肺疼。
小朋友在发现应该不会被搞吐之后又往前凑了凑,特属于少年的清冽香气扑面而来,脆生生地说,再搞一次吧,在这里。
陆放喉头一滚。
小朋友真的学坏了,他还说,我可以趴到沙发上。
……
叶知丛真的没吐。
他也真的趴在那里,抬得高高的。
陆放抱着人回去睡觉时,还在想,没想到小朋友会这么粘人。
而且精力还这么旺盛。
明明看起来总是蔫蔫的,有时还有些恹恹的,在没有人发现的角落,不笑的时候,那张脸上总有种淡然又厌世的疏离感。
他捏着人腕骨,看着人此刻宁静的睡颜。
在思考,是他的技术很好吗,还是小朋友其实很喜欢他。
好吧。或许二者都有。
陆放看了人一会儿,平直的唇角线浮现出一丝弧度。
他皮肤上的不适感最近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将人揽在怀中,二人相拥而眠。
可翌日清早,陆放还没醒来。
叶知丛就已经坐在了‘排水渠’上。
“……”
陆放眉梢上挑,好心提醒,说你醒来时已经不会生机勃勃了。
叶知丛点头,“是这样的。”
“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陆放把人揽下来,叶知丛的侧脸贴着他的心口,听到胸腔里有顿挫的心跳。
陆放说:“我记得的,明天去送你。”
他提前很早就空出了日程,不过能留出来的时间,也只够将人送到机场。
送不到大不列颠。
陆放的掌心贴着滑腻的皮肉,原本的白皙干净现如今错综复杂的落着新新旧旧的痕。
他在他的药上反复流连,心想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小朋友要独自横跨大西洋,和他有着七个小时的时差。
顿挫心跳错了拍。
“有时间我去看你,”
陆放揉摁腰窝,语气平和,“下次放假是什么时候?”
“大概三月份吧,二十号左右。”
要两个多月。陆放垂下眉眼,淡淡“嗯”了一声,随即拍了拍压在身上的人的屁股,“好了,下来吧,去洗漱。”
小朋友原先很听话的,可此刻也不知怎么了,耷拉着脑袋没动。
陆放无奈,低低笑了一声,“这么想要啊?”
叶知丛埋在人胸腔里闷闷点头,“想的。”
陆放揉乱圆脑袋上的碎发,“那先说好,今天就一次。”
“不然小心你明天难受。”
叶知丛明显有一瞬间的不愿意,可转瞬想了想,又很快想通。
好吧,一次就一次。
反正过了零点就是明天了,又没说好明天不给做。
陆放捕捉到那个细节,奇怪地看了叶知丛一眼。
可很快叶知丛便开始表情生动得起伏,漂亮得不成样子,好似刚才的那一瞬,是对他有些不舍一般。
陆放心软了一下,摸着人脑袋哄人,“我很快就去看你,争取在两到三周之内。”
叶知丛果然撩起了些眼皮,眸子被水光淹的亮亮的,连点头的力道都大了些。
原来是真的不舍得走啊。
陆放把人抱在怀里,胸前里的心脏有些发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揪着,酸软一片。
他亲吻掉人眼尾残存的水汽,相拥着片刻的温存。
有这么一个柔软的小家伙依赖着他,毫无防备地贴近他,在他身边黏黏糊糊地天真又懵懂。
原来和人建立起亲密关系的感觉并没有那么讨厌。
甚至在和叶知丛在一起时,似乎连他自己都会感觉到放松。
他孤身惯了,以前从未想过,家里多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被扰乱的生活会变得有多糟糕。
可是叶知丛住进来,出现在他身边,睁开眼闭上眼地都是他在眼前晃悠,好像也并没有让人烦躁。
他不会扰乱他的生活,安静,温柔,谁见了都夸他乖巧可爱。就连偶尔带着点孩子气,和他动心眼在半夜偷摸躲起来喝冰可乐,被抓包时却也不害怕的,扁着嘴巴很认真地认错。
——然后下次还敢。
脸上装作很害怕的模样说怕惹他生气。
可陆放哪次是真对他动了气,还不是嘴上佯装着吓唬两句,不轻不重地打两巴掌屁/股就算完。
他乐得看着小朋友偶尔动心眼子和他闹。
或许只有他能见到叶知丛的另一面。且也许那乖巧和他讨价还价的样子、那一边认错一边犟的样子,才是更加真实的叶知丛,生动又活泼。
不过还好,小朋友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
他有些失笑的想,他突兀走进的第一段感情,刚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异国婚姻。
叶知丛茫然抬头,他听到陆放好像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果不其然对上陆放看过来的视线,方才那很淡的笑声不是错觉,陆放坐在他对面,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他笑。
啊。
人类好奇怪啊。
有时真的好难搞懂,那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怎么吃个煮蛋也能偷笑出声的。
叶知丛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吃蒸蛋,没做什么表情。
陆放的心脏似乎又被什么捏了一下,捏得他胸腔一片酸。
小朋友有些兴致不高,像是在为即将离开他而烦恼,垂着的眉眼显得人情绪很是低落,不知道有没有在偷偷难过。
“两周内,一定去找你。”?
叶知丛cpu转了一大圈,他又要开始重新在规划本上计算,他在离开前需要多少次了。
陆放揣着一颗五味杂陈的心走了。
叶知丛扔下瓷勺,哒哒哒往屋子里跑,掏出他人生规划的小本,在开学两周后的那天画了一个截止符号。
最长十四天。
叶知丛掰着手指数,来来回回在纸上用不同的颜色做标注。
他这几日要来的次数很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索求无度。
每要到一次,就在速写本上记下他所需要的画面碎片,以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方式,鬼画符似的。
他记录那些流动的光斑,记录江上月、水中星、夜下影。
他把空间变成平面,再把平面分割成一块一块,拼拼凑凑,像在完成一副色块拼图。
他在以自己的方式积攒那些太难捕捉到的快乐。
这些天来,他就像个要过冬的小松鼠,四处奔波搜集快乐,忙碌不停地搬回洞穴里,将精神食粮小心翼翼地储备起来,以让他在孤独的曼城也能有无法汲取的东西可以食用。
不知道可以保存多久,也不知道快乐会不会过期。
他只能尽力地留下一切可能存储的东西,以延长保质期的时间。
过期的快乐还是快乐吗。
叶知丛不知道。
可是他时间不够,他在离开前哪怕不吃不喝不睡觉,也画不完他的作品。
更何况,还有一个陆放盯着他,盯他多吃早睡,连冰可乐都要限时限量。
叶知丛翻看他的速写本,还差两个角落没有想法。
保险起见,他还需要再要到三次。
他在计算,过了零点一次,明天出发前不知道可不可以再要到一次。
可还差一次。
叶知丛拿出手机,在犹豫,要不要打扰陆放的工作。
陆放平时还挺忙的,经常电话不停会议不断,偶尔空闲出来一些时间,手机也总是嗡嗡震动。
叶知丛很少会做出打扰别人的事情,那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他不想做那个总给人添麻烦的人,那很让人讨厌。
可是没有机会了,万一要到了两次但是没有成功出现想法呢?
他总不能在出发的路上问人在车里要吧……
叶知丛在本子上划掉[车里]两个字。
停顿片刻,还是拿出手机,点开陆放的头像,默默打字。
【你在忙吗?】
叶知丛想,只要陆放可以抽出一点点时间就好,他可以去公司找他,不需要他来回浪费时间。
可他刚发出去消息,突然想到,他们早上刚说好的今天只有一次的,就算他去找他也没有用。
好吧。陆放不像是会食言的人。
叶知丛默默地又在本子上划掉[办公室]三个字,随后长按绿色对话框,点击撤回。
实在不行,只能赌一把了。
叶知丛想。
或许他也可以试着努努力,以求一步到位——哦不,两步到位。
争取把短暂的快乐攒得满满的。
另一边——
陆昌东和陆滕华在会议室里吵得面红耳赤,二人争执不下,都想将新起的项目握在自己手中,谁也不肯相让。
——那可是与上面合作,政府拨款,奠定未来七年基本城建的大项目。
陆放看到消息的时候,屏幕上只显示一句冰冷的字样: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和叶知丛很少发信息,上一次对话还停留那条已读不回上。
陆放打字:【怎么了?】
半小时后。
依旧已读不回。
陆昌东和陆滕华还在吵,陆放无奈扶额,再度打字:
【我可以知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叶知丛的手机压在规划本上被划掉的[办公室]三个字上,人却不在桌子前,抱着pad换了个小沙发窝进去,认认真真看着教学视频。
这次,他把音量打开了。
粗重的喘息声和夸张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叶知丛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默默将声音调小。
好奇怪,他和陆放怎么好像和视频里的那些不太一样-
陆放始终没有等到回复。
会议结束,他翻开对话框里寥寥无几的几句记录,不自觉沉思。
小朋友到底给他说了什么?
第30章 他好爱我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陆放打了好多通电话, 手机喊破了喉咙,终于是惊动了正在学习的人。
陆放说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问他要不要出门, 去看看那只被他救下来的小猫?
叶知丛将指尖紧紧掐入掌心,停顿片刻,点头说好。
当他隔着保温舱的透明罩子,看到那只玳瑁猫的旁边还蛄蛹着三只没长毛的迷你崽子时,眼睛睁大,整个人都不自觉靠得近了些。
医院的小护士在一旁说明情况,说那只玳瑁猫送过来的时候就即将临盆,可大猫状况十分不好,四肢有几处骨折, 再加上有内脏出血的可能, 情况无比危急,担心大猫小猫都承受不住。
不过好在, 大猫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它好像知道这些人类是想要帮助它的, 在医生给它脆弱的腹部剃毛时, 它甚至能忍下本能的攻击, 强行收回爪子,压抑着喉咙中呜咽的吼叫声。
“手术很成功,”
小护士在一旁微笑,“大猫是昨天脱离危险期的,我们担心猫妈妈醒来后会焦躁不安, 这才将它带过来,想让它看看自己的孩子。”
叶知丛看着一前一后两只爪爪都打上石膏失去活动能力的大猫,和三只闭着眼依偎在光秃秃的肚皮上的小猫, 看得有些入神。
大猫实在潦草,看着惨兮兮的。
可身后的隔间里又传来很急切的喵呜声,玻璃门被小猫爪挠得搁楞搁楞的。
叶知丛怔愣回头。
随即看到了一个好像有些眼熟的猫。
——是那只灰突突的小奶猫,如今已通体雪白,整只猫大了一圈,两只粉嫩的爪垫扒在玻璃门上,露出圆滚滚的小肚子。
叶知丛记得它的,那天他拎起小猫后颈的时候,看到小猫粉色的鼻尖上有一坨很特别的黑色圆点。
“它还记得你诶~”
小护士笑眯了眼,“你是救它的人,它急着和你打招呼呢~”
小猫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着急,喵喵咪咪的,冲着叶知丛夹着嗓子哇啊哇啊地叫。
有时一个没夹住,还露出‘嗷’地一声破锣尾音。
叶知丛向前走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感受到身边好像有人出现,机械化地抬头。
是陆放。
叶知丛猛地抓握上陆放的小臂。
陆放抬手接过,握着人掌心,见人似是状态有些不对,不确定地问人,“你害怕?”
叶知丛屏息片刻,盯着陆放眼尾处那颗小痣看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我不怕的。”
叶知丛少说了一个字,其实他是想说,他不怕活的。
小护士还在热情地向他介绍:“它在我们这里,能吃能睡的,很有精神头,对大家都很友好,就连那只玳瑁大猫送过来时,也是它着急忙慌地凑过来安抚大猫,替大猫梳理够不到的毛发。”
陆放在一旁沉默地注视着叶知丛。
叶知丛视线垂向地面,只礼貌回答小护士的话,“啊,那真是一只有爱心的好小猫。”
就是听起来总觉得带着些不走心的敷衍。
小护士又笑,“您和您的爱人才是有爱心的,它们的住院费和治疗费用不低的,很少有人会愿意花这么多钱去救助流浪猫。”
叶知丛又茫然了一下,轻声喃喃了句,“我吗?”
小护士肯定道:“是呀。”
不是我的吧。
叶知丛想。
我没有爱心的。
叶知丛离开宠物医院时,小护士还在和刚来接班的同事介绍,说那位救助小猫的男生不仅长得好看人还善良,看起来就是位既温柔又美好的人呢。
她们在人身后感慨着两个人的般配,感慨着夫夫二人颜值双高感情超好还特别恩爱,狗粮喂了一嘴,大呼啊啊啊磕到了我又相信爱情了!
没压住的爆鸣声冲破玻璃门传到了叶知丛的耳朵里。
叶知丛脚步停顿,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磕到什么了?
什么相信爱情?
他和陆放?
好奇怪的人类哦。
他们两个哪里会拥有这么抽象的东西。
不过都是在认真履行一份合格的婚姻义务罢了。
陆放也听到了。
他侧目看着叶知丛回头,转过头来时还小小地咬了一下唇角,好像是有些害羞的模样。
陆放抬手揉了揉叶知丛的后脑,掌心轻轻向前推了些,低头耳语道:“走吧。”
“好噢。”
身后的爆鸣声更尖锐了。
——“啊啊啊啊啊好甜!!”
叶知丛耳朵尖动了动,他又不懂了,什么好甜?
随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颗可乐味的糖,拆开包装袋扔进嘴里咔哧咔哧地咬。
嗯。糖很甜。
“医院的人最近在问,我们有没有收养的意向,”
陆放低声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叶知丛咬着可乐硬糖,很快就嚼碎了一颗,“我都好的吧。”
“如果我们不想养的话,她们就要准备发布领养信息了,那三只小奶猫还好说,小白球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只不过那只……”
叶知丛咬糖的动作停了下,“小白球是谁?”
“就是和你打招呼的那只,”
陆放低笑着和他解释,“医院里的人随口取的名字,这样比较容易分辨。”
“哦……”
叶知丛明白了,猫是白的,长得像球。
人类的取名方式有时真是如此无聊,难道看着像什么就要叫什么吗?
不过他虽然不说话,可嘴里的糖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顿了半晌,他又低低开口,“那大黑鬼会找不到主人吗?”?
这下换陆放问他,“大黑鬼又是谁?”
“那三只小猫的妈妈啊。”
长得烟熏火燎的,毛又长,黑乎乎地像鬼一样。叶知丛也按照人类奇怪的取名方式,假装自己学会了正常人类的逻辑。
可陆放却低低笑了两声,还伸手把他脑袋顶上的头发揉乱。
怎么这么可爱。
叶知丛顶着问号看人,“怎么了吗?”
这样取名不对吗?是他暴露了什么吗?
陆放笑着摇头,“没怎么,嗯,大黑……鬼,这样的大猫,找领养人确实比较困难,很多人都比较想要一只年龄小一点的,这样好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
叶知丛垂着脑袋,盯着陆放膝盖上搭着的手看,看了好久,这才瓮声瓮气地:“猫也有感情吗?”
声音太低,路上有过往车辆在鸣笛,陆放一时没听清。
“什么?”
叶知丛猛地回过神来,他好像不该问的,有时他的问题经常让别人感觉到奇怪,很容易就会暴露出他是小怪物这件事。
也不知怎的,可能是陆放的手长得太好看了吧,他的思绪一下子飘远,没想到就这么脱口问出来了。
叶知丛小幅度摇头,“没什么的,没什么啊,什么什么?”
陆放眯了眯眼,察觉到小朋友情绪不对。叶知丛装傻的表演痕迹实在太重,他看着那颗圆脑袋左右摇啊摇,然后又缓慢抬起,视线无处安放,就假装要去看窗外的风景,两只手都扒到了车窗上,看不清就拿手假装望远镜、圈成圆圈贴到玻璃上看。
看起来可真是忙碌极了。
陆放眯起眼睛盯着那颗圆润的后脑勺,“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
叶知丛藏在手心里的眼睫慌乱地眨。
“啊?我刚刚有说话吗?”
“你有。”
“。”
这个人怎么这样,什么都要追问,问不到好像不罢休似的。
他真的不太会说谎的,每次说谎总会被很轻易地戳穿。叶知丛cpu都要转冒烟了,干巴巴地开口,“哦,我想起来了,我刚刚问大黑鬼是谁。”?
陆放挑眉,差点被气笑。
他捏着人下巴把人转了过来,迫使人仰着脸,只能看向他。
陆放低声道:“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叶知丛还想开口,却只听得陆放再度补充,“想好了再回答。”
“。”
好吧。他就知道,他的谎言总是被拆穿的。
叶知丛视线慌乱了片刻,等目光落到那颗小痣上时,这才勉强定了下来。
告诉陆放,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叶知丛吸了口气,单薄胸膛在轻微起伏,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心理建设。
等了很久,陆放这才听到人低声重复了那句问题。
“猫也有感情的吗?”
陆放松了手,“这有什么不敢问的,还偏要藏着不肯说?”?
陆放低沉的嗓音像是给他上了一节理论课,告诉他科学研究与行为观察表明,猫会对人类形成依恋,并通过独特的行为模式传递情感,虽然表达方式与人类存在着显著差异。
“这样啊……”
叶知丛听得晕晕乎乎的,科学论据倒是没听进去多少,脑子里都在回忆陆放开头的那句话。
‘这有什么不敢问的。’
可叶知丛想,在他刚到英国时,他曾经问过他留宿家庭的男主人类似的问题,可没多久就被男人当成了怪物,还和他的父亲打电话,要求把他遣返回国。
他问他,狗也会有情感吗?
他又问他,那为什么你每次酗酒后,就要虐待它?
明明在他不醉酒的时候,他对狗好的像亲儿子。
后来男主人虐狗的事件暴露,获得40天的监禁。
叶知丛也离开了原本的留宿家庭,换到了其他的地方生活。
回忆中断,叶知丛发现,陆放和其他人类确实有些不一样,他和他接触过的很多‘正常人类’都是不同的,这很奇怪。
可这份不同对叶知丛来说,却不是什么坏事。
也许是陆放太笨了吧。
这么久他都没有发现自己是怪物。其实叶知丛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伪装有多好,或许只有笨蛋才会发现不了。
比如袁博。
得到此结论,叶知丛的心情又好了些。
既然陆放是笨蛋,那他又放心大胆的多问了几个问题。
比如怎样和小猫培养感情啊?小猫的哪种行为是在传递情感呢?猫猫会无条件地爱着人类吗?如果揍了小猫,小猫会生气会记仇吗?
陆放有些回答了他,有些没回答,说等他知道答案了就告诉他,他也没有养过小猫。
叶知丛又慢吞吞点头,本以为话题已经就此结束,可他却听到陆放平静地嗓音,疑问句里却带着些类似笃定的语气。
“你真的不想养一只猫吗?”
“。”
陆放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的,叶知丛也回答过,‘不想。’
可如今再提起,陆放平静注视着他的视线,使得叶知丛突然无法开口,再次回答一遍——他不想。
真的不想吗?
叶知丛搅紧手指,声音低低的,“不、不想的吧……”
陆放眯起眼睛看他,叶知丛回避视线,躲闪着没有抬头。
——然后陆放却将一个屏幕上满是小猫崽崽的手机递给了他。
叶知丛呼吸一窒,他松开搅紧的指尖,试探性地将手机接过,低着头捧着小视频认认真真地看。
看了一遍又一遍。
陆放低声道:“往下滑,还有。”
叶知丛看得眼睛都要冒光,什么时候到了家都没发觉,捧着手机的动作虔诚地像什么猫猫教的信徒,连换鞋都是陆放屈膝替他脱下来的。
喵喵咪咪地声音此起彼伏地在手机里叫。
陆放却突然抽走手机,拦腰环着人,掌心扣在下颌和脖颈的交界,拇指摩挲着白皙的面颊。
“现在,告诉我,你一直在纠结什么?”
叶知丛茫然的目光对上那双坚定的视线。
“换种说法,叶知丛,为什么说谎?”
陆放问的很直白,“为什么要说不想养猫。”
“没、没有为什么的吧……”
“怕麻烦?怕没有时间?怕养不好?还是怕没有办法负责小猫的一生?”
叶知丛刚想张口,却听到陆放又说:“你最好不要从上面那几个理由中随便挑一个来敷衍我。”
“。”
“说话。”
叶知丛偏开视线,“你怎么知道……”
他刚想随便挑一个来着,这不就是选择题吗,ABCD随便蒙一个,反正是答案就好,对不对的无所谓。
至少不会像填空题一样,问你公交车上有几个老太太,你写个‘解’。
陆放淡笑了一声,没逼着他继续回答,只开口问他,“小猫可爱吗?”
“可爱的。”
“萌吗?”
“萌化了。”
“你喜欢小猫吗?”
“喜欢的吧。”
“那为什么不想养?”
陆放拇指上的力道加重,白皙的皮肉上泛起淡淡的红,“是不想,还是不敢?”
“……”
“叶知丛,说话。”
叶知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陆放一个又一个问题砸的他脑袋发蒙,在被如此威压的审问下使得人回答的速度都不自觉地加快,失去了思考问题的时间,只能凭借着本能反应,回答着人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
“是、是不敢……”
“好乖的小孩,”
陆放的声音很低,莫名有种温柔的错觉,他夸他,又问他,
“那么乖小孩叶知丛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敢?”
他的指尖不知何时从脸侧挪到唇角,干燥的触感时轻时重地蹂躏那团柔软,直到揉摁出一片软烂的红,带出些晶莹的水丝,沾染到鲜嫩欲滴的唇瓣上。
叶知丛后腰抵着岛台,下意识反手撑着,他想躲,可手臂圈在腰侧,身形较为高大的男人遮挡住不算明亮的灯光,在他身上拢出一片虚虚的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指尖揉搓开他的唇,抵着他的齿尖,指腹掠过前排薄又白的牙,一点点向里。
叶知丛呼吸莫名不畅,总觉得小腹也开始发热。他的肺部仿佛汲取不到氧气,慌得连胸腔都在抖。
更别提那本就爱颤的睫。
“叶知丛。”
低沉的嗓音打在鼓膜上,换来男生压抑不住的轻呼。
叶知丛想咬紧下唇,可刚用力就咬到了阻隔他上下牙齿相碰的手指,“唔”地一声随即又放开,喘气声使得尾音都变了调子,拐成一声很轻地“哈”。
“告诉我,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叶知丛不明白自己眼底为何泛上了些水汽,他眼前的人又开始变得模糊,近几日来他很多次的见到过如此景象,陆放棱角分明的脸被他的泪水扭曲成一团。
“什、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
陆放终于抽出手指,低笑道:“这是作为你愿意和我吐露秘密的奖励。”
没有了外来物的阻隔,叶知丛终于可以咬自己的唇角,他缓了下呼吸,终于肯开口,语气低低的:
“其实,也不算是秘密……”
叶知丛说:“是我自己,我怕我会伤害到它们。”
陆放准备擦手的动作一顿,视线略带凝重的落下来,“你伤害过它们吗?”
“我没有的。”
“只是动过伤害它们的念头对吗,是想怎么样的去伤害它们?”
“我……”
叶知丛深深吸了一口气,夜色里,别墅大片的地方都陷入黑暗,只有昏黄的玄关灯和岛台上方不算明亮的射灯半死不活地亮着,将叶知丛那张堪称瑰丽的面容映得有些鬼气森森的。
他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简直不像个人。
白天可以说是天仙下凡,可到了晚上,不就成了地府中爬出来的艳鬼。
吸人精.气索人命的那种。
反正不像是什么凡间的。
小艳鬼凶巴巴地说:“我想掐它们的脖子,狠狠地。”
“然后呢?”
开了第一个口子,接下来的诉说便顺畅多了。
小艳鬼眼眸亮亮的,含着水汽,眼尾也红了一片,语气却超凶的:
“我想把它们捂进胸腔里,很用力地揉进身体里;我想捏着它们的爪子不让它们逃开,一动也不能动;我想把它们的脑袋放进嘴巴里,把它们身边的氧气全抢走;我想把它们禁锢在我面前,把头埋进它们肚子里狠狠吸。”
叶知丛全部说完,低头想。
看,是很恐怖的小怪物吧。
陆放的表情从凝重变幻成古怪,从古怪又变成一副欲笑不笑的样子,最终定格在一张难以明喻、又晦涩不明的神情上,一错不错地盯着凶狠小艳鬼。
叶知丛没等到回答,不自觉吸了吸鼻尖,还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耷拉着脑袋仿佛失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倚靠在岛台上。
“我是不是很奇怪……”
叶知丛终于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可他又觉得好像莫名有些轻松,他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后悔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过,他好像是不太想让陆放知道他是小怪物的。
他不是很想听到陆放也和那些人一样骂他,如果陆放也揍他的话,那一定会很痛吧。
——他力气那么大,而且,手又那么好看。
可是想象中的悔意并没有涌上来太多,相反的,叶知丛却觉得自己胸腔里那颗总是沉甸甸的心脏上,好像轻了一块。
就像有人在一桶满满当当的脏水中舀出来了一瓢,然后挥动有力手臂,潇洒地泼出去了一般。
黏腻的污水被瘫开在干涸龟裂的大地上,被晌午的日头暴晒,滋滋冒着热烟,很快就被蒸发。
水里的脏污也被吸收进松软的土壤里,所有存在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什么痕迹也留不下来。
叶知丛缓缓吐气,然后呼吸。
陆放神色不明地看了人一眼,良久,这才用喑哑至极的嗓音回答他:
“不奇怪的。”?
“啊?”
叶知丛张开嘴巴发出疑问。陆放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很久很久,强压下把什么塞进去填满的冲动,这才缓缓移开。
——好吧他根本压不下,准备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没有一条是成功进入叶知丛的大脑的。茫然的叶知丛反倒还被一条强劲有力的舌头成功钻入口腔,恶狠狠地搜刮。
陆放想,一肚子的理论知识进不去就算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要灌进去一些别的东西吧。
他是也有一肚子,可也不至于这么禽兽。
再者说,也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灌。
陆放告诉他,这并不是很奇怪。
叶知丛快被亲蒙了,大脑极度缺氧,晕晕乎乎地想,这还不奇怪吗?
好容易被人放开,叶知丛费力地大口呼吸,突然想明白了。
他在说这么恐怖的事情陆放却还要亲他,是陆放才奇怪吧?
陆放斟酌措辞,没有把他偶尔也会冒出这个念头的事情告诉叶知丛。
他担心吓到小朋友,更何况,他的这个念头,唯一的目标对象就只有一个叶知丛。
叶知丛的脖颈处都泛起红,他奇怪地问:“我不可怕吗?”
陆放哑着嗓子给他讲什么叫可爱侵/犯症,虽然一边讲一边浅按着人腰窝,闲不住的手指也将人嘴巴揉搓地水淋淋的。
叶知丛听得脑袋晕,可他却不觉得那一堆专业术语枯燥,太多的理论知识没记住,只知道陆放说这是很多正常人类都会出现的心理现象,不用太担心。
叶知丛一边觉得陆放真的是大笨蛋吧这都不害怕的吗?一边又觉得陆放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但是听起来感觉好有文化。
他说的字多,勉强算他对。
叶知丛含着陆放的指尖,突然呜呜直叫。
“零点了!”?
“你说我可以提要求的,对吧?这是你给我的奖励。”
“嗯。”
“你还说只要你能做到,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是的吧?”
“是的。”
“那我现在就要提——”
陆放看了眼时间,零点刚过一分。
叶知丛黏黏糊糊贴上来,那双眼里是怎么也藏不住地光彩,上挑的眼尾带着天真的狡黠。就像是解开了一道超级难解的数学题的好学生那样,觉得此刻的自己聪明爆了,简直就是个小天才!
“我明天上午的航班,需要九点之前到达机场,距离最迟出发的时间还有七个小时——”
“所以你可以在六个小时内和我做三次吗?可以的吧,我记得你是可以做到的。”
“是吧老公?”
“………………”
陆放沉默很久,在叶知丛满是希冀的眼眸中,神色古怪地开口:
“这就是你想要的……奖励?”
这是叶知丛早就计算好了的规划,他在今晚只需要完成一个任务,就是要让陆放答应他。
叶知丛忙不迭点头,时间紧任务重,他要把最后那点快乐攒得满满的。
陆放却只觉心口一空,仿佛被那双干净的不带一丝杂念的目光猛地砸上,砸的他整颗心脏酸涩饱胀。
小朋友真的好舍不得他。
陆放收回浸了水的手指,也收敛起那些淫/邪心思,将人揽在怀中。
他向他沉声保证:“我一定,一有时间就去陪你。”?
什么跟什么。
这是答应他的要求了吧?
管他的答应了就行。
“嗯嗯嗯好的哦。”
叶知丛胡乱地应着,伸手攀上陆放脖颈,姿态缱绻地贴上去,主动亲人侧脸。
他刚做过大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