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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总是要强求 秋糯 23272 字 11天前

第51章 第51章在她的讨绕声中轻轻揽起……

雪后初晴,慵懒的日光穿过枯枝,落在白雪上点点斑驳。

这两日存了玩雪的心思,怀夕特意交代不让扫雪。

积雪盈庭,有些位置已经堆到膝盖高,像是刘婆子做包子时用的那一袋袋雪白的面粉。

到了外面,怀夕倒不需要丫鬟和宋承云陪她玩。

他们留在廊上,怀夕自己小跑进院子里,蹲在阶上,手掬起一捧雪。

雪从指缝漏下,她觉得好玩,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发髻间的千瓣菊珍珠步摇随之一晃一晃。

玩雪怎么能不堆雪人呢?

怀夕用手团了个手掌大的小雪球,再想团个大些的,但

手上的伤虽然拆了纱布,可一用力还是有些微痛感。

怀夕不想败兴,只好转头喊两个跃跃欲试的小丫鬟:“你们俩快来帮忙。”

外头虽冷,但真见到满院子白茫茫的雪,两个丫鬟的兴致早被勾起,只是碍于宋承云在场

怀夕喊话后,她们看了看对方,又偷偷看了看宋承云,有些犹豫。

“去吧。”宋承云站在廊下,目光只凝在一处。只是当院里的小姑娘回眸望来时,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眼,低头去拂袖口并不在存在的雪屑。

有了琥珀和翡翠的帮忙,雪人很快就垒起来。蹲得久了,怀夕有些脚酸,索性直接坐进雪里。

还差点什么呢?

怀夕捧着雪的指尖冻得通红,但她却浑不在意。她歪着头咬了咬唇,端详着雪人一会,说道:“琥珀,你去厨房找点东西,这雪人脸上空落落的,差点意思。”

“是,姑娘。”琥珀笑着应道。

“翡翠也去帮忙看看,能用上的都拿过来。”

“行嘞。”翡翠应道,“雪地冷,姑娘先去廊下等我们,我们快去快回。”

怀夕点头,拉着她们伸出的手站起来。

一番动作,斗篷歪到一边,伸手去拨正,手上的雪丝沾了一脸,怀夕笑着去拂。

虽狼狈,但好不开心。

看到廊上衣冠整齐的哥哥,怀夕忽然起了个念头。

“哥哥。”怀夕喊他,笑得眉眼弯弯。

宋承云虽站在廊上,可目光不时凝在她身上,她一喊,他指节微屈,下意识想上前。

可不知想到什么,又生生顿住,只将手背在后面,慢慢收紧。

“哥哥,我脚好似扭了。”怀夕眉心倏地皱起,蹲回雪地里。

听到这声,所有的顾虑不再,宋承云立马踏雪走近。

而怀夕蹲下时,手里早就从旁侧抓了一把雪,待宋承云走近蹲下,立马朝他洒了过去。

碎雪簌簌飘散在他们中间,宋承云一时不备,被雪花迷了眼。

他忍不住微眯住眼,垂下的眼眸缝隙却还是落在眼前女子身上。

小姑娘自觉做了坏事,眼睫扑闪得厉害,唇瓣一抿又松开,似乎急剧在想着怎么撇清干系。

她腮边还沾着未化的雪花,寒风掠过,吹散她呵出的白雾,却吹不散她眼角眉梢跃动的灵气。

世间万物,不及这一瞬灵动鲜研。

怀夕见玩得有些过头,就地低头蹲靠到宋承云面前,想帮他拍走睫上的雪。

不料,头顶枯枝上冷不丁掉下一团积雪,正中怀夕头顶。

怀夕刚刚嫌兜帽碍事,没戴,现在正好,砸在她头上,虽围脖挡住一些,可还是有雪粒钻进她脖颈里,冻得她止不住嘟囔出声。

雪花在睫边化成水,宋承云看着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有些忍俊不禁。

怀夕这下有些气急败坏,坐在地上,有些破罐破摔了。

宋承云憋住笑,伸手帮她拂去发丝上的雪,又替她将兜帽拉出来,系紧。

怀夕轻昂下颌,不满地说道:“这雪欺负人,怎么就不砸哥哥呢。”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头又是笑脸,待宋承云收回手,她眼珠子一转,对着宋承云就是一推。

宋承云未防备,一下子被推进雪里

看着如同年年一般躺着露着肚皮姿势的哥哥,怀夕有种做了坏事得逞的快感,虽知道哥哥不会做什么,可下意识地拔腿就想跑。

可这次她却料错了。

雪本来就厚,半条小腿没在雪中,怀夕穿得厚实,抽出腿的时候略显笨拙。

才抽出一只,另一只脚被忽然伸出的手拉住。

怀夕一个趔趄,脸朝下地往下栽。

宋承云终究不舍,临了还是挪了身子过去。

怀夕就这样扑到宋承云身上,头在他胸前撞出声响。

摔倒了,扑了满身的雪,怀夕却一点也不恼,反而更起劲了。

就着压住哥哥的姿势,抓一把雪,伸手往他脖颈里钻,势要报一摔之仇。

宋承云一手揽着怕她受伤,另一只手挡住她的动作。

怀夕两只手对他一只手,却还是无法靠近他脖颈。

她索性耍赖,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压了上去,

她假作放手,头靠在宋承云胸前喘着气,嘴上一直讨饶:“我错了,我错了。”

宋承云果然不再动作,手就着她压下来的动作轻轻拍着她的背,“起来吧。”

“好。”

怀夕应了一声,一只手撑起身子,假作要起来。

可起到一半,另一只手迅速抓起一把雪

宋承云眼疾手快,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将怀夕制在身下

这下,变成怀夕垫在下面,双手还被压到脸庞两侧

整个人陷进松软的积雪里,雪花在他们翻转间被卷起又簌簌洒落,在日光下如碎银般闪烁,怀夕笑得眉眼弯弯,止不住讨绕。

“哥哥,我错了。”

“冷,快些让我起来。”

“”

琥珀和翡翠从厨房提了一篮子蔬果出来,走到廊下,远远看着院子里一道身影都没有。

入眼满目积雪,明明能听见不间断清脆的欢笑声

待走得再近些,才发现他们姑娘被公子压在雪地里,姑娘正抱着公子的脖颈挣扎着要坐起来,嘴上一直在讨饶

而一向清淡寡言的公子此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在姑娘的求饶声中轻轻地揽起她的腰身,将姑娘揽坐了起来。

两人的斗篷卷在一块,分不清你我。

翡翠心里突地一跳,脚步忽地一顿,不知该不该上前。

走在她身后的琥珀不明所以,推了她一把,翡翠这才回过神来。

“姐姐怎地突然停住了,吓我一跳。”

琥珀紧随翡翠的脚步,被她的忽然停滞乱了脚步,差点摔跤。

翡翠摇了摇头,说没事。

再看向院子里时,公子已经站起来,身姿笔挺,面容清疏,神色平淡地任由姑娘替他拍走身上沾染的雪花

想多了,公子和姑娘兄妹情深,而姑娘向来贪玩,也没什么

怀夕背对着回廊,不知道她们已经走近,帮宋承云拍完雪后,这才感觉自己手被冻得通红刺痛。

她唇微微噘着,本想埋怨哥哥不留情面将自己扔进雪地里,但甫一抬头,便看到哥哥被她折腾得头上的冠都有些松动。

想着刚刚她还往他身上塞了一把雪进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湿透里衣。

有些心虚,只好缩了缩脖子,把手展开给他看。

摊开的纤长指节上是圆润干净的指甲,原本如白玉般白嫩的肌肤被冻得乌红。

宋承云收回目光,平静自若地说道,“是你想玩的。”

怀夕晃了晃手,低声嘟囔道:“手冷。”

宋承林轻叹口气,将她的手握到掌心。

宋承云平日的手总是温凉,在雪地里冻一遭更是凉了几分。可对比怀夕冻得快无知觉的手,此刻的温凉已经是难得的温暖。

怀夕舒服地眯了眯眼,“哥哥真好。”

宋承云扫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牵着她往廊上走。

怀夕这才看到两个丫鬟。

见哥哥脚步不停,又不松开她的手,怀夕只好紧跟着他的脚步,回头对两个丫鬟说道:“就要那两块炭和那个萝卜。”

“你们先插上,我晚些过来看”

怀夕的声音渐行渐远,琥珀笑着应是,提着篮子就去装扮雪人,而翡翠看着相携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又陷入沉思-

宋承云把握着度,所以怀夕脱了斗篷,里头的衣物都未曾被雪浸湿,唯有玩闹时颊边掉落的几株发丝沾上雪,进了屋后便湿粘在一旁。

不知道是何时吩咐的松毫,他们进来不久,松毫就端来了两碗姜汤。

宋承云自己就没怀夕那么幸运了,怀夕的雪是实打实地钻进他衣领内,渗到后背,拿了帕子给怀夕擦拭后,宋承云只得回屋里换衣。

临走时他嘱咐怀夕趁热喝下姜茶。

姜茶被宋承云随手放在他的书桌上,还有些烫,怀夕懒得挪动,就势坐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那些烟雾往上飘。

用手试了试碗壁,因手还有些冰冷,那股热烫显得异样的舒服,怀夕便捧着碗一口一口地抿着。

等她喝完后,宋承云还没有回来,怀夕就地拿起他桌上的书翻了起来。

晦涩的语句,没看两行,怀夕又扣上。

桌上的笔墨纸砚整齐摆放着,怀夕一个一个看过去,忽地,目光在右侧桌屉定了定。

她眼尖地看到桌屉夹缝里有一条浅黄色的绸带。

怀夕伸手将桌屉拉开,那条浅黄色绸带还是只露了一小截,上面压着哥哥的书信。

怀夕没有再碰触,就这样看着,依稀能辨认出那绸带应当是香囊的系带。

怀夕眼眸闪了闪,平日里帮哥哥收拾书桌时并没见过类似颜色的随身之物

难道是心仪女子送的?

思绪发散,怀夕忽地想起自己跟着丫鬟学绣了两月有余的荷包。

哥哥生辰就快到了,她的手也终于能活动了,那个绣了一半的荷包该抓紧绣了

盯着那条浅黄色绸带发呆的时候,下腹突然抽痛一下。

怀夕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抽痛断断续续,没一会,身下有股热热的暖意

这阵子吃了好些药,原本半月前就该来的葵水迟了好些日子

没想到,竟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怀夕急忙站起,顾不得等哥哥回来,自己披上斗篷赶紧小跑出门

第52章 第52章心里隐隐有种自得感

怀夕前脚刚走,宋承云后脚就回来了,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有些惊讶。

桌上的一碗姜茶已经见底,另一碗碗壁已经见凉,宋承云还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妹妹或许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他并未多想,坐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

冬日日头比平日短了不少,不知过了多久,松毫进来点灯。

屋子很快亮堂起来,松毫把火柴放回原位,走过来说道:“公子,该用膳了。”

宋承云淡淡应了声,“姑娘呢?”

“姑娘刚还带着琥珀去院子看雪人,这会应该已在偏厅了。”

宋承云把笔放下,从位上站起。

松毫拿来斗篷,欲替他披上,但一走近便咦了一声,“公子,您衣袍处沾上什么东西?”

午后宋承林换上的是一身锦色衣袍,衣袍上一抹暗红异色便显得极为明显。

松毫弯腰去辨认,捧高衣摆给他看,“像是血迹?”

宋承云垂眸看了看。

他并没有受伤,那个位置

宋承云下意识转头去看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

椅子上隐约有抹轻浅的印记。

静默片刻,宋承云将衣摆拉回来,淡淡说了句:“先更衣。”

松毫不明所以,只赶紧跑去屋里取衣服。

宋承云仍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虚虚地落在那抹浅的几乎看不到的印记,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膳时,宋承云一如往日,安静地吃着膳食。

怀夕因身子不是很舒服,意外地很安静。

从前月事来时怀夕很少肚痛,这次可能真是有些受了凉,肚子一阵一阵地痛,怀夕只想赶紧吃完回屋里躺着。

第一次,她在宋承云前头放下筷子。

“哥哥,我吃饱了。”

宋承云随之放下,嗯了一声。

“那我回房了。”

宋承云仍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怀夕站起来让丫鬟替她披上斗篷,刚披好,脚步不停地便往外走。

接下来几日,怀夕每次用完膳就回房间,不再跟着宋承云去书房,宋承云也未多问过一次,只是每日厨房都会送来一盏姜茶,说是驱寒。

几日后,怀夕又开始活蹦乱跳,吃饭时话也多了起来,又开始跟屁虫一样跟着宋承云

冬至前两日,小艾终于回到金陵。

小艾至今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宋承林打晕,之后小厮骗她说怀夕已经回了泸州,她坐了几日船,又被中途送回金陵

隐约知道宋承林没做什么好事,但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来后听琥珀他们说姑娘回来的时候身上受的伤,心疼得不行。

晚上主仆许久不见,怀夕让她抱来被子一起睡,小艾也没有拒绝。

没有外人后,小艾才敢开口问怀夕缘由。

虽然三公子自小爱欺负他们,可上京以来小艾对他颇有改观的,怎么突然就绑走她们。

怀夕有些犹豫,自回来后,身边没人再提起过这件事。

但是小艾不同,她们一起长大,除了娘亲和哥哥,她便是自己最亲的人了。

她至今都不知宋承林为何会对她起了那种龌龊的心思。

那日药效发作,她只隐约听到一声嘶吼,但并不知道哥哥最后如何处置了他。

她也根本不想问,总之,以后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怀夕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隐瞒。

小艾也算聪慧,一点就通。

“杀千刀的,他算哪根葱?”小艾立马就炸了。“竟敢觊觎姑娘,还用那样龌龊的手段来谋姑娘。”

“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般恶心的。”小艾性子直,说话也直。

怀夕拍了拍手,示意她小声些。

小艾还气不过,“他怎么敢!算起来,姑娘还算是他妹妹,这种人渣”

是啊,她可是他妹妹。

怀夕无端想起宋承林几次在她耳边嘶吼过的话。

她说哥哥

不可能。

怀夕摇了摇头。

见自家姑娘不愿多说,小艾也不再开口,只在心里不停咒骂宋承林。

冬至大如年,小艾回来了,怀夕脸上更多了些笑意。

冬至前一日,怀夕照例让刘婆子回去跟家人团聚。今年多了琥珀和翡翠,比往年又热闹了一些。

包了几年饺子,如今怀夕也包得有模有样,一整天下来,主仆几人便准备好一日的饭菜。

按从前的习惯,除了饺子,照例包了汤圆,几月前就酿好的糯米酒也上了桌。

晚膳时,小艾和松毫说什么都不愿再一同围桌了。

怀夕也不强求,饺子和汤圆煮了两大锅,怀夕让她们一同分给前院差使的小厮。

冬至是一年最冷的时候,今日虽未飘雪,可外头风却很大,撞得门窗有些哐哐响。

饭后,怀夕同宋承云提议,先回她屋里下盘棋。

宋承云没有异议。

小艾吃过饭,与琥珀她们聊了一会,就回屋来。敲了敲门,听到怀夕应了,便推门进来。

几个丫鬟,除了小艾,其他人在宋承云面前都有些畏怕不自在。

看到外间对弈的两人,小艾习以为常,送了一些茶水和糕点到盘侧。

果然,刚放下,怀夕便伸手捻起一枚红豆糕。

“好吃。”

其实是轮到她的次序,不过显然她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了。

怀夕又捻起一枚,喂给小艾。

小艾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宋承云,见他并未看过来,才敢张口,叼住怀夕喂来的搞点。

显然,小艾也觉得很好吃,对着怀夕直点头。

红豆糕是她们第一次尝试做的,没想到那么成功。

在家里休息了一阵,许久未去拜见王老太师夫妇和干娘他们,怀夕想着明日可以做一些送去给他们品尝一下。

怀夕边落下一字边同小艾说道:“那糯米酒还剩了许多,已经凉了,你拿去温一下再送进来吧。”

小艾应是。

她走后,怀夕又捻起一块。

刚想送进嘴里时,恰好看到对面的哥哥在盯着她。

怀夕疑问,挑了挑眉,犹豫着把手里的糕点递过去。

“哥哥想吃?”

宋承云摇头,淡淡说道:“轮到你了。”

“哦。”怀夕把糕点放回,这才看着棋盘仔细思索起来。

几手回合,输赢已见端倪。

怀夕不想垂死挣扎,直接弃棋认输。

宋承云脸色淡淡的,并没有赢棋的喜悦。

怀夕输习惯了,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再来一盘?”宋承云问道。

怀夕歪了歪头,有些犹豫,一盘至少要下半个时辰

不过也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点了点头。

宋承云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开捡入棋娄,怀夕喝了口茶,想再去拿红豆饼吃,才发现刚刚她咬了一口的饼已经不在了

饼哪里去了?

怀夕狐疑地看着哥哥。小艾不在,在也不会拿,难怪是年年?

怀夕看着在哥哥脚边熟睡的小猫奴,否定了这个答案。

那只有一种可能,哥哥吃了。

想来哥哥没注意那红豆饼少了一角,怀夕看着碟子上剩余的绿豆和黑米口味的饼,犹豫了一下,拿起一枚黑米饼-

翌日,怀夕向王府递了拜帖、

身子痊愈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王府给夏敏请安。

今日来得巧,夏敏院子里有客人,不过马嬷嬷还是将她请了进去,怀夕料想里头的也是她熟识的人。

原来是沈玉瑶。

见她进来,王郁心亲热地上前来搂住她,左看右看,问她病好没有。

见怀夕点头,王郁心开心说道:“你都不知道,这阵子我多无聊”

夏敏瞪了她一眼,招手让怀夕过去。

怀夕走近,她牵起怀夕的手,看到掌心里留下的斑驳痕迹,心里不由纠了一下,心疼地抚了抚。

沈玉瑶并不知道怀夕发生了什么,只听王郁心说她生了病。

虽不是很在意,但在夏敏面前,还是关切地说道:“今年冬日可比往年冷多了,妹妹早晚可都要注意多添件衣服。”

怀夕与沈玉瑶虽是同龄,但出生月份差了几个月,又常在王府见到,因此平日里也是姐姐妹妹相称。

怀夕笑着点了点头,“多日不见,还未来得及恭喜沈姐姐。”

此言一出,厅上的人不免都把目光落到沈玉瑶身上。

沈玉瑶有些羞赧,低下头说多谢。

王郁心难得见沈玉瑶害羞,还低下来去看她,惹得沈玉瑶更是红了脸。

夏敏也笑着看过来。

自定了亲后,这些恭贺的话,沈玉瑶已经听了许多。可在怀夕口中听到,不知怎地,她心里隐隐有种自得感。

再让沈玉瑶选一次,她知道,自己仍然会这样做。

虽这亲事得来的不算光彩,虽疼爱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再不如从前那般亲近,虽从不舍得怨怪自己的母亲也叱骂过自己,可她仍不后悔。

她遂了愿,将来要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

她相信,总有一天,父母亲都可以理解她。

几人说了一会话,夏敏留她们用膳,还亲自说了几道菜,让马嬷嬷吩咐下去做。

离午膳还有些时候,王郁心便带着她们俩先去逛逛花园。

只是风太大,王郁心又不小心脏了衣裙,索性她们两人都陪王郁心回她院里换衣,顺便喝盏热茶。

等待的间隙,沈玉瑶状似无意地说起:“我听姨母闲聊说,宋编修今年已经拒了好几门亲事?”

“嗯?”怀夕有些意外沈玉瑶会主动提出话题。

她与沈玉瑶虽碰面次数不少,但私下两人其实很少说话。

怀夕多少能感觉到她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虽不知道缘由,不过她也不在意。

沈玉瑶轻笑,“怀夕姑娘好像不那么惊讶?”

怀夕摇了摇头,浅道:“哥哥从不与我提起这些,不过确实是听干娘提过一回。”

沈玉瑶挑了挑眉,“是么。”

她话里有话,怀夕不知是听不出来还是不想接茬,嗯了一声。

正好王郁心的贴身丫鬟橘林端来一盘糕点,摆在桌上,笑盈盈地请她们尝尝。

这糕点的卖相

实在一言难尽。

怀夕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捏

得到底像个啥?马头?狗头?

四不像的

不过她还是捻起一枚,放到嘴里。

很快,忍不住皱眉

这也太甜了。

怀夕忍着把糕点吞下,又大大喝了一口茶。

“你家姑娘的厨艺”怀夕无奈道:“你们也不拦着她?”

橘林捂住嘴不敢笑出声。

怀夕身上总透出一种明媚又温暖的感觉,让人忍不住亲近,夏敏和王郁心屋里的婢女都很喜欢她,所以在她面前不自主地都会放松一些。

沈玉瑶捧起茶杯,轻抿了口茶,看怀夕和丫鬟说笑,嘴上也拉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只是目光落在怀夕脸上,眸里闪过一丝暗色。

不可否认,即使她不喜欢怀夕,可不得不说,她的那双眼睛,长得真是好。

眸色浅如琥珀,如梦如幻,纯净无邪。

让人看了,无端让人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明明她身份比她尊贵千倍万倍,可只要有她在,不管是姨母,还是郁心妹妹,抑或是裴劭,他们永远都围着她转

想到前几日无意间在父亲书房听到的话,沈玉瑶嘴角不自觉扬起。

没关系,很快,这些人也会对她嗤之以鼻。

第53章 第53章若是问心有愧呢?

刚下值出了宫门,宋承云便被王楚修的车驾拦住,说是上次拿了他一卷书,天色还早,若是方便,请宋承云顺道去取。

散值的官员三三两两,有些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来。

宋承云没多说,便上了马车。

拿书当然只是个借口,宋楚修其实也不知道父亲让他请宋承云家去是何缘由,因此车上也只是闲聊。

两人一齐到了王老太师的院子,通报的人出来后,低着头说:“太师说,请宋编修一人进去。”

王楚修:“”

敢情他只是个跑腿的。

“那你进去吧。”王楚修干笑了笑,“不过,我这真有卷书要同你探讨,一会你与父亲聊完,我俩再叙。”

宋承云应是,拱手行完礼便跟着引路的小厮进去。

书房内明窗净几,宝炉内烟雾缭绕,淡淡的檀木香弥漫着。

王老太师坐在一侧的花梨茶几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是陆羽所著的茶经。

见宋承云进来,他把书放下,笑道:“免礼,过来尝尝我的茶。”

宋承云应是,在茶几的另一侧落座。

宋承云坐下后,想提壶冲茶,王老太师却摆了摆手。

“这是歙州来的茶叶,昨日太子特意叫人送来的,今日,让你品品我的茶艺吧。”

宋承云便将手收回,轻笑道:“那承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歙州茶叶有特殊的泡法,滚水一过一浇,汤色立马变得红艳透明,香气也有几分独特。

宋承云在嘴里抿了抿,这茶带着花果香气,有些像妹妹平日里爱捣鼓添进茶里的花蜜。

显然,王老太师也并不太喝的惯。

“算了,还是换碧螺春吧。”

宋承云轻笑,自然无不可。

很快,仆人新呈上了一副新的茶具,这次,王老太师便没再阻止宋承云动手了。

宋承云知道,老太师专程请自己过来,不可能只是来陪他品茗的。可王老太师不说,他也只是安静地等待。

王老太师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哈哈笑了笑。

难得有这个爱徒不擅长的事情。

“品茗你算得上是一流,不过,这泡茶的功夫,最多只算合格。”王老太师调侃道,“我听你师母说,你妹妹倒同你宋伯母学了手泡茶的好功夫,这方面她可以当你老师。”

宋承云低头笑了笑。

老太师其实不是无意提起怀夕,相反,是故意的,也想借此看看爱徒的反应。

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闲话几巡,是该进入正题了,王老太师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正了正色:“其实叫你来,是有要事同你说。”

王老太师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几年很少有事能让他真的忧心,可事关储君,他不能不小心对待。

“如今朝堂上有人紧盯着想抓太子的错处,抓不到,他们便只能抓他身边人的错处。”王老太师紧蹙着眉头,“伯卿,我不怕说予你知,圣上龙体,恐怕”

圣上龙体欠佳,日日梦魇,已经好几日没上朝了。

太子本就有代领朝纲之责,可说句不好听的,这种时候,做得好是本分,若有些错处,那少不得让人拿来做文章。

那些人明面上不敢拿储君来做文章,自然,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太子爱才,并不掩饰对承云的青睐,加上承云和太子皆是他的学生,很多目光少不得会聚在承云身上。

这次他忽然离开金陵几日,有心人只要一探查,多少能摸得到些蛛丝马迹。何况,此行中还有太子的人,这文章能做得多大,便看背后的人到底想闹得有多大。

但事态如今还不至于如此严重。

只要妥善善后,不让事情发酵,那事态便还能控制得住。

御史们参奏的文章在递到内阁前,已经有人抄录送到太子处。王老太师翻了几封,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

老太师十分清楚朝野上那些腌臜手段,明着找不到破绽,便只能从私德上做文章。

大意都是说宋承云不顾人伦,占妹为裔,诸如此类不堪入目的言语。

王老太师将太子的态度同宋承云大致说清,只是说到那些参奏的内容时,终究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原本是你的家事,太子和我,都不应该指点。只是”

听完王老太师一番话,宋承云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从找上太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以瞒得住。

见老师欲言又止,宋承云说道:“老师直说吧。”

也由不得他犹豫,王老太师看着宋承云的眼睛,“眼下不能让这把火烧起来,而最好的方法,便是给你妹妹怀夕定一门亲事,并且,尽快成婚。”

王老太师知道宋承云有多看重怀夕这个妹妹,虽说这事仓促些,可再仓促,有太子和他在背后撑腰,还是能容许怀夕挑到一个她满意的夫婿,总不会委屈了她的。

听完后,宋承云默了一瞬才道:“没有别的办法么?”

“若是你娶妻也好,可眼下你正处箭靶之上,能在京里做官的这些人都精着,之前那些想同你结亲的,如今不知都躲在哪里观望”

王老太师见宋承云不说话,继续说道:“自古多少清白毁于流言,如今你妹妹已经及笄。成年兄妹独居一起,若有心人想攻击,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知道你问心无愧,可君子不立于危墙,伯卿,就算为了你妹妹,你也要好好做打算”

夕阳余晖透过珠帘斑驳洒落在茶桌上,青瓷茶盏里的茶叶浮浮沉沉,碧螺春入喉之后,舌尖苦涩蔓延至心底。

宋承云垂着眼,眉头微蹙显出专注的弧度。

王老太师一番谆谆善诱,说得嘴都有些干了,他知道这个爱徒一定会懂他的用意的,见他听得认真,心下也平稳了不少。

茶杯晾了一会,已经不那么温热了,老太师还是端起喝了半盏。

“若是学生问心有愧呢?”

茶杯哐当一声,碰到桌沿,又滚落地上,细微的裂缝瞬间蔓延,碎片散开一地。

垂落的睫羽微抬,宋承云望向王老太师惊滞的眼神里。

显然,这句话在王老太师心底炸了个响雷,他猛地睁大眼睛看向眼前这位他最欣赏的学生。

王老太师从不掩饰对宋承云的欣赏和喜爱,除了太子,宋承云是他教过最有慧根的学生。

他认为,读书人就该像他这般,君子如竹,谦和温润。

他教过那么多学生,也唯有他一人,能做到不滞于物,不殆于心,思而惘顾,行而桀黠。

但人无完人,他从前觉得,这位学生唯一有些不足的,就是太无所求了。

做人,不能太心无挂碍。无所求则无所

惧,可胸怀天下,一定须有一颗博爱之心。

都是聪明人,老太师当然不会以为宋承云是无缘无故说出这句反问。

问心有愧?

他的声音如往常般清清淡淡,像冬日湖面,所有情绪都似封冻在平静干爽的冰层之下。

王老太师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还是不太了解这个学生,但到底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王老太师神色认真。

自从知晓自己的心意后,宋承云就知道,总有一天,这份心意会藏不住。

可那又如何呢?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唯一在意的

茶炉里的热水奔腾翻滚,热气氤氲在周遭,潮湿了桌面一角。

“我知道。”宋承云坚定的声音与沸水的咕噜声交织。

“这便是你一直不愿成家的缘由?”王老太师眉头紧锁,盯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见宋承云点头,可眸底的坚定不变,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以后的路,或许会很难走”

宋承云垂眸,掩下眸里那抹执着,他知道什么对他是最重要的。

他曲下膝盖,对着王老太师跪了下去,“承云辜负老师厚爱。老师放心,太子那里,我会亲自上门请罪。”

王老太师心里虽有些怒气,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学生的,见他跪下,又来拉他。

他不想承认,自己对这个入室弟子,是真的偏心到没眼了。

到了此刻,见他不肯妥协,他心里已经在开始替他找补。

说到底,怀夕并不是他亲妹妹。

男女之间,相处久了,会产生感情也情有可原。

最后,王老太师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让我再想想。”

王老太师并没有想太久,他与太子原本都觉得此事不难解决,只要怀夕出嫁,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为免事情生变,首要是要让太子知道,再行筹谋。

“现在就去太子府。”王老太师撑着桌沿站起,语气不容置喙,“我与你同去。”-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太子府内一片沉寂。

一名侍卫跪在冰冷的地上,垂着眼回禀道:“王老太师和宋编修已在二门外等着。”

太子静坐在书桌前,有些惊讶,“现在?”

“是。”

“请进来。”-

太子向来礼待恩师,亲自在书房门口迎王老太师。

窗户是细碎的小雪,屋内却是熠熠生辉,温暖如春。

底下人上完茶退下,轻微的阖门声后,宋承云正想提步上前,却被王老太师按住。

太子显然也注意到这个动作,不过只是略笑笑,“老师,到底是何事?要您老亲自来一趟。”

王老太师回头瞧了一眼宋承云,才斟酌着开始说道:“不知太子是否听说过民间的一种说法?”

王老太师的话显然有些出乎太子意料,不过太子还是接话问道:“什么说法?”

“童养媳。

第54章 第54章将她永远绑在自己身边吗……

太子微微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王老太师身后的宋承云听完之后,呼吸也是滞了一滞。

他没想到,老师说的他有办法,是这样的办法

王老太师见太子怔愣,解释道:“太子可知,汉昭帝的皇后上官氏,六岁时就被送入宫中,作为皇帝的待年媳。民间百姓有些为求知根知底,也效仿汉昭帝”

太子当然知道什么是童养媳,他只不过是疑问老师为何无端提出,于是他说道:“老师不妨有话直说。”

王老太师不停在心里斟酌着言语,私心里也不想太子怪罪宋承云。

宋承云不愿见王老太师为难,还是跪下下去,“请太子恕罪。”

太子更是一愣,他何曾降过罪于他。

宋承云继续说道:“舍妹一事,臣深感恩于太子,今传言四起,是臣一人之罪,不管太子要臣做什么,臣都甘愿为太子肝脑涂地。只是,关于臣妹妹的婚事,请太子收回成命。”

宋承云说完后,垂眸看着地下。

太子这下才知道师生两人因何而来。

晚间,他桌上参奏宋承云的奏章又送了一叠过来。虽部分被他拦下,可首辅那边的人是铁了心思想把这事闹开。

太子也有些头痛,为君者本就要广开言路,总不能不让别人弹劾他看中的人。

这事要破局并不难,他派给宋承云的那些人皆是亲兵,别人如何打探都打探不到实质的消息。只是宋承云在罗湖耽搁了几日,住了几日客栈,难免还是被有心人看到,便捕风捉影,攻击他们兄妹□□

王老太师见太子冷下脸,这下也顾不得斟酌了,替宋承云解释道:“太子,怀夕并不是伯卿的亲妹妹。”

太子惊讶地回望过来。

显然,太子并不知道这一事实。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王老太师的意思,若不是亲兄妹,那那些御史指控的罪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太子扬了扬眉,示意老太师继续说。

“臣细细盘算过了,沈震无非是想提前做局断了您的臂膀,既然他想毁了伯卿名声,那我们不如来招釜底抽薪。”

“直接坐实,让他们两成亲。”王老太师重重说道。

宋承云抬头望老太师,清冷平静地眼眸里闪过一丝愕然。

原来老师前面铺垫的童养媳,是这个意思。

太子的手在茶杯上摩挲了几下,显然在心里掂量老太师的说法是否可行。

这番一来,首辅的心思可就落了空。虽说童养媳的由头,怎么说都有些牵强。但若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那他们的那套说辞自然站不住脚。

这可是比让他妹妹嫁其他人更好的还击。

“起来吧。”太子叫起宋承云,问道:“既然你不愿意让你妹妹嫁人,那你便娶了她吧。这你可愿意?”

宋承云看着太子,眼神里有些挣扎。

这件事的发展走向,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王老太师见太子颇是满意他的提议,内心松了口气,打着圆场说道:“怎么不愿意,恐怕是求之不得。”

今日王老太师一反常态,屡次语出惊人,显然太子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了。

这话信息量可大着,饶是太子,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八卦的心思,“哦?”

只不过,宋承云不似寻常臣子,并不理会他的调侃。

不过太子也不在意。

眼下,他的心情倒是十分愉悦。

对于太子来说,女人从来都不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他知道,女人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一种比刀更好用的武器。

制伏别人,有时靠权力,有时靠武力,而有时,只需要一个柔软的女人。

他从前不觉得,用这些东西能让宋承云俯首称臣。

心无挂碍,是他最欣赏他的地方。

可若底下的人完全没有弱点,对于为君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宋承云有弱点,这个事实,让太子反而更安心。

而宋承云到底还是没有驳王老太师的话,他知道太子已经做了让步了。

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离开前,太子瞥了一眼桌上的奏章,叫住他们:“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便赶紧着手成亲把。孤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了”

宋承云知道这话是对着他说的,垂下眼眸,拱手应是-

虽说有些波折,但事情能顺利处理,回去时王老太师的脸色显然比来时轻松不少。

他活到这把年纪,知道有时事情,并不能单单用礼义廉耻来定

义。但他也知道,这次做主让承云娶了他妹妹,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知道,能让这个端方持重的弟子承认他问心有愧,甘愿冒天下之不韪,那这份情意,不说蚀骨,至少也是刻骨之深。

他知道求而不得是一件多么磋磨人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他对他报以多大的期待,所以他愿意为他荡平他前进路上可能有的阻碍。

为公为私,王老太师都觉得让宋承云娶怀夕是最好的办法,既能成全大局,也能成全他的心意。

只是老太师心里多少也有点愧意,是对怀夕的,他考虑了方方面面,唯独没有将那个单纯的小姑娘考虑在内。

到底是他不仁义了。

他难得幼稚地在心底说服自己,万一人家就是两情相悦呢。

但眼下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他不可能在这里细究他们兄妹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纠葛。

他的这个学生,看似温和,实则界限非常严格,即便他们是师生,有时也不能越了线。

开弓无回头箭,老太师也只好硬着头皮将此事做到底。

“我想着,既然怀夕认了你伯母做干娘,干脆,就改了姓吧。”既然不是亲兄妹,那为怀夕名声着想,不如将事情做得更妥帖。

“就姓夏,或者,姓王也好,料想别人不敢多说什么。”

“至于婚事,回去我就让你师母安排,怀夕不能再与你同住了,最晚后日,就要让她搬出来”

宋承云心里并无欣喜,可他很确认,他不可能让妹妹随意嫁给某个男子。

是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可以坦然接受所有的指责和嘲骂,但唯独妹妹不能因为他受任何一点点伤害。

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行。

宋承云很清楚,老师此举是尽所能在替他们兄妹筹谋了,所以心里也不免动容,他掩下心里的凝重,在车厢内跪下,对着王老太师叩了个头-

再回到宋宅,已是亥时。

宋承云一人进了书房,未曾点灯,在黑暗中坐了有俩刻钟。

平静的内心波澜乱起。

三言两语,就要自私地将妹妹永远绑在自己身边吗?

他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理由,去同她开口,同她讲述她全心信赖的兄长对她存了龌龊的心思?

她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吧。

是啊,他与宋承林,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在暗地里窥伺她,渴望她,觊觎她的男人而已-

暮色融融,松毫守在昏暗的书房门外,眉弓皱成了川字,不停地走来走去。

公子自回来后一言不发,独自进了书房,也不让他进去点灯。松毫侍候他多年,第一次看到这般反常的公子。

他很犹豫,该不该去请姑娘过来看看。

不过在他犹豫之际,宋承云自己推门走了出来。

松毫忙跟了上去,在转过第一道游廊时借着月色偷偷觑了觑公子的脸色。

可从神色上根本看不出端倪,松毫很快把目光收回。眼见公子越过回正屋的廊道,继续往里走,松毫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公子,再走下去,就是姑娘的院子了”

身前的身影脚步一顿,松毫也跟着站停。

正对院门,抬眼望进去,暖黄的窗扇上映着几道影子,松毫垂眸不敢看。

宋承云目光定定地落在窗扇最右侧的那道身影。

院内,翡翠和琥珀正好侍候完怀夕睡前擦脸擦牙,捧着脸盘走了出来,看到宋承云和松毫,有些惊讶,蹲了个安,“公子。”

见宋承云脚步未停,翡翠往门后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挡在门前,“公子,姑娘正准备睡下了。”

宋承云看了她一眼,翡翠立马低垂下头。

里头大约听见声音,小艾打开了门出来看。

“姑娘,是公子。”

说完,小艾也向宋承云行了礼。

怀夕原本已经准备拖鞋上/床了,听到小艾的话,又把鞋芨上,小跑到门口。

“哥哥,你怎么来了。”怀夕把手搭在小艾肩上,因怕冷,只探了脸出来,小脸笑盈盈的。

宋承云目光落到她脸上,明显柔和不少,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有话同你说。”

“外面冷,哥哥进来说吧。”

怀夕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一向迟钝的小艾看了看门外低垂着头的翡翠和琥珀,一时也觉得好似有些不妥。

不过,宋承云并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他提步走了进去。

宋承云止步于外间,小艾站在门旁犹豫该不该退下,看了眼怀夕,怀夕只是轻巧地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门重新阖上,寒风又被挡在门外,轻微撞击了两次门又呼啸而去。

第55章 第55章我不能再做你的妹妹

显然,怀夕也感觉到宋承云的不对劲了。

除了她昏睡那几日,哥哥从未在夜间踏入她的小院。

怀夕料想,或许是发生什么事。

原本她已经要睡下了,所以一头黑发披散着,身上穿得也是薄薄的寝衣。

看着哥哥一身正式庄严的朝服,怀夕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内间,又披了件外袍才走出来。

她向来畏冷,屋里的炭盆烧得很旺,她这样两件单薄的衣服觉得温度正好,但哥哥身上还披着大氅

见宋承云一言不发,只低垂着眸盯着桌上还未收拾的叶子戏,怀夕走了过去。

纤白的手指伸到眼下,宋承云下意识往后微仰。

怀夕是站着的,宋承云以仰视地姿势看她。

许是未料到哥哥会被她解系带的动作吓到,怀夕的手一时也顿在他胸前,她轻笑着解释道:“屋里暖,哥哥把大氅脱了吧。”

宋承云点头,自己抬手,将系带解开。

怀夕的手顿在半空,没有收回,待宋承云把大氅脱下,她顺势接了过来,放到窗边的榻上。

解了厚重的外氅,怀夕这才发现宋承云头顶几缕发丝有些湿漉,清隽的脸庞也有些不自然的青色。

怀夕伸手,去试探他手的温度。

果然,冷得惊人。

她提壶倒了杯热水,推到宋承云面前,“哥哥手怎么这般凉?”

眼前的女子羽睫轻扇,毫不掩饰眸里的担忧。

她对他这个哥哥是这样全身心地信任。

那种灭顶的羞愧感就要将他淹没,只要想到她或许会厌恶自己,害怕自己,宋承云心便纠得发痛。

一想到将来,会有另一个男人,会得到她这般细心的关怀,会看到她这般娇软的情态

只是想象,他都嫉妒得发狂。

没错,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有这种深刻的情绪,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浓厚的占有欲,也是第一次这样,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来之前,明明已经下了决定:就这样顺水推舟,娶了妹妹,将她永远绑在自己身边。

无论她愿不愿意,他绝不容许她离开。

可现下看到她,他又知道,那些自以为是的,冠冕堂皇的,阴暗龌龊的想法,通通不作数。

嫉妒和叫嚣,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能吓到她。

即使永远得不到。

即使永世在痛苦里沉沦。

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若是她说不愿意,那便算了

他决计,不舍得伤害她的。

见宋承云一动不动,怀夕有些担忧,来拉他的手,轻轻问道,“哥哥想同我说什么?”

宋承云未说话,手却回握住她的。

回握过来的手如冰块般寒凉,怀夕毫不吝啬手上的温暖,覆上另一只手,勉强地宋承云的手包裹住。

屋内明明很暖和,可哥哥的手就是怎么握也不见回暖。她看了看一旁的炭盆,心想是不是让哥哥坐过去烤一会火更见效些,可还没开口,就听到哥哥犹如积雪清凌的声音。

“你还喜欢裴劭么?”

怀夕抬头去看宋承云。

哥哥的眼神如同平常,如同平静未曾有过波澜的湖面,仿佛只是闲谈而已。

怀夕很困惑,这是什么问题?

虽说他们兄妹感情好,但在哥哥面前谈论这些小女儿的心思,小姑娘还是有些不自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怀夕微微出神,握着宋承云的手力道渐渐松了些。

她乌发垂肩,宋承云盯着她头上圆圆的小发旋,搭在桌案上的另一只手

微微蜷了蜷。

定过亲的裴劭是决计不行的。

宋承云的脸色更冷峻了几分。

怀夕朱唇微启,正想说什么,宋承云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怀夕敏锐地察觉到那目光里的异样。

哥哥怎么突然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了。

忽然提起裴劭,怀夕有些摸不着头脑,更没注意到哥哥提问里还带了个“还”字,她摇了摇头,说:“不喜欢啊。”

不喜欢么?宋承云心底冒出一丝丝欣喜,只是很快又被苦涩淹过。

那为什么还要珍藏着那枚纹佩呢?

妹妹昏睡那时,他曾在妹妹的枕下,看到过那枚熟悉的纹佩

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攀升,怀夕慢慢收回握着宋承云的手。

“哥哥,到底发生何事?”

宋承云的声音轻得如同蒙上一层薄纱,“你记得吗?你刚来宋家不久,有段时日,常常要我陪你玩一个游戏。”

“嗯?”怀夕有些惊讶哥哥忽然提起从前。

她被娘亲带走的时候已经好几岁了,但她的记忆很好,所以从前的记忆十有七八都记得。

那时宋清初姐妹她们玩过家家,学着街上那对卖馄饨的老夫妻,一人做馄饨,一人卖馄饨。

她们不肯带着她玩,怀夕有些难过。

那时娘亲刚带着她搬出主宅,搬离曾经与父亲居住的地方,怀夕隐约能感受到娘亲有些伤心,所以不敢缠着娘亲让她陪她玩。

实在无聊,她偷溜进去哥哥书房,掂着脚抢过他手里的书,“气势汹汹”地威胁他:“若是你不做我的相公,我就把这本书丢掉!”

那时宋承云待这个捡来的妹妹很是冷淡生疏,可不知怎地,怀夕偏偏不怕他。

果不其然,宋承云并不理她,只是皱了皱眉,将书从她手里抽了回来。

小怀夕原本就气势不足,被宋承云一瞪,立马偃旗息鼓。

她没有其他动作,可怜兮兮地站在他旁边看着,就是不肯离开。

最后,宋承云忍无可忍,招手叫她过来,问道:“谁叫你说这种话的?”

小怀夕不懂,以为宋承云愿意陪她玩,立马就去牵他的手:“二婶婶那边的嬷嬷说了,我将来是要给哥哥当媳妇的。”

怀夕之前在主宅里住,偶然听到浣衣的几个嬷嬷闲聊说,她是娘亲捡来给哥哥做媳妇的。

宋承云听完冷下脸。

怀夕还是继续童言童语道:“哥哥,我是你娘子,我来做馄饨,你来卖馄饨。”她小心翼翼地去牵他的手,怕他甩开,握得很紧。

最后,还是宋承云无奈妥协,任由她拉出去,坐在院子里看她拿树叶做馄饨,还要他卖给松毫

怀夕显然也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只要玩那个游戏,就称哥哥为相公

宋承云知道怀夕想起来了,在怀夕抬眼看他时,他立刻错开视线。

宋承云并不打算瞒怀夕,把前因后果同她讲清楚,至于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他并没有多说,只是解释道:“简而言之,若我们还是以兄妹相称,那些人就有了攻击我的说辞,恐怕还会牵连太子。”

知道是太子协助哥哥救出自己,怀夕自然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太子,当然,更不愿意哥哥被中伤。

“那自然不行。”她急道:“所以,哥哥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做你的妹妹。”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成亲?”

好似遇到了很大的难题,怀夕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后似乎有些烦躁,用力搓了搓一旁的眉毛。

“只有这个办法吗?”

怀夕的确有些烦心,眼珠子四处提溜着,因此没注意宋承云一瞬的凄然之色。

宋承云胸口仿佛压着一块浸透水的棉絮,怀夕每说一句,心头就越沉甸一分,那些难以启齿的愧意凝成细小的砂砾,在胸腔间来回摩擦。

嫁给别人当然也是一种方法。

太子和老师原来的想法便是这样。

是他做不到。

既不愿怀夕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他自己,也无法放手

分明的指节在膝上敲击,他不敢看她,只能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是。”宋承云听见自己说道。

而后,他开始等待。

等待怀夕的宣判。

若是她不愿意

若是她开始厌恶他

宋承云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是他心思龌龊,是他趁人之危。所有妹妹可能会有的情绪,憎恶抑或是怒火,都是他应得的。

他想,若是她说她不愿意,那无论如何,他都会逼自己放手。

他希望自己可以做到。

一定要做到。

气愤凝滞了一瞬。

可于宋承云来说,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妹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想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出来接下的话。

“其实”怀夕歪了歪头,“就是假成亲是吧?”

闻言,宋承云滞了一滞。

“也行,只要能帮到哥哥。”怀夕轻挑了挑眉,眼眸仍是弯弯的弧度,“反正我也不想嫁别人。”

如果嫁人就代表要离开哥哥,她想她是更不愿意的。

若做了哥哥的假新娘,那她还是可以天天陪在哥哥身边,她很乐意。等将来哥哥有了心仪的女子,她再把这个位置还给她将来的嫂嫂,岂不两全其美。

宋承云敛了敛眼峰,压下心头酸涩,神情依然平静,“好,那就行。”

他开始交待接下来的事情,“事出紧急,可能这两日你便要先搬到王府住几日。”

其实婚期还没定,可宋承云知道太子不会允许他们拖太久。但即便即便是假的,也不能委屈了妹妹。

听到要搬出去,怀夕愣了愣,歪头问:“不是要嫁给哥哥么?为何要搬走?”

这些事情,原本不该是自己同她说的。

可她这样凝神看着自己,如好学的学生一般诚恳,仿佛自己无所不懂一般。

宋承云眼神难得有些闪躲,“成亲前还有许多事要做,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等。”他咳了一声,尽量平静地为她解答:“不过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乖乖地呆在王府,其他的,我都会安排好”

虽说这个决定仓促了些,可他能做到的,能给怀夕的,他皆想为她做到。

而怀夕,听着哥哥的回答,也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总之,哥哥说什么,她照做就是了。

而王老太师那边,回府后,与王老夫人合计完,急召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向他们通报了这个消息。

夏敏不用说,被这个消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连一向不管杂事的王楚修也第一时间否定:“父亲怕不是吃醉酒,怀夕可是伯卿的妹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

“我看你才是吃醉了,哪来的哥哥妹妹,以后怀夕就姓王。”王老太师瞪了儿子一眼,“总之,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伯卿没有父母,我既是老师,他的婚事,自然该有我来做主。”王老太师看着夏敏说道:“从前你认了怀夕作干女儿,如今索性让她冠王家的姓,也免将来落了别人口舌。”

“还有,明日你把我们隔壁的茗澜苑收拾出来,把怀夕接过来。”王老太师又转头看王老太太,“事情有些匆忙,吉日,礼册等这些,就烦请夫人费心了。”

夏敏从进来直到现在,都在尽量让自己控制好表情,免得在公爹面前失了礼。可现下都已经提到吉日她还是惊得呛了一下

王老夫人刚听到时也好些惊讶,可毕竟年岁在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就接受了。老太师说完,她从容地笑着说:“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跟敏儿了。”

第56章 第56章新郎官是个会疼人的

夏敏一夜未睡,一个晚上思前想后,才堪堪把昨夜公爹说的话消化掉。

既是有太子授意,又有公爹保媒,这门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除去朝堂上那些弯绕,她只是有些惊讶,事情最终会是这个走向。

宋承云作为郎君人选,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否则不会连那些有爵人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

他每每拒绝,夏敏只当他是想立业再成家,从没有多想。对婚事这般慎重的人,竟然会听从太子和公爹这般不符合常理,甚至不符合世俗的安排?

别的不用说,怀夕有多亲赖她的哥哥,她看在眼里。可亲近是亲近,哥哥变成郎君,她能接受吗?

夏敏一夜翻来覆去,天刚刚明了,她便起了,一大早便去茗澜苑看丫鬟收拾,之后又去库房呆了好一阵。

到了午后,夏敏亲自来了一趟宋宅。

怀夕将她迎进屋内,心头一堆话,可见到怀夕之后,夏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姑娘晶亮的眼眸里是飒意爽朗的笑意,两颗浅浅的小梨涡一直挂在颊边,美得如同刚要绽放的小花蕾,格外明亮耀眼。

夏敏根本看不出她有一丝勉强的意味。

说了好一会话,夏敏确定承云并没有欺瞒怀夕,小姑娘知道实情,并且对她很快要嫁给哥哥这件事情,毫不抵触,甚至有些喜悦?

其实夏敏不知道,怀夕本就以为这是一场假成亲,况且对象是她哥哥,她自然不可能有任何抵触心理。

夏敏接过怀夕捧过来的茶水,上下看着她,见小姑娘脸上的喜悦不似作假,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本就不是亲兄妹,换个角度想,两人相依为命,情分深厚,怀夕对她哥哥本就十分依赖,而承云对她这个妹妹有多看重她也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她何必要想那么多呢。

想通之后,夏敏才开始觉得神清气爽,没有比承云更妥帖的人了。

她握着怀夕的手,打量了一下四周,“最晚明日,明日我让你司岩哥哥和你嫂嫂来接你到王府去。”

哥哥已经提前交待过,因此怀夕听完也乖巧地点点头。

夏敏离开之前,还留了两个丫鬟下来,说帮她收拾东西,怀夕推拒不了,便只能留下了。

打定主意之后,夏敏办事就利落起来。将怀夕接到王府安顿下来,第二日王老太师便召来族亲,将怀夕添入族谱里,怀夕正式成为王府的三姑娘,而王郁心顺位便成为四姑娘了。

同宋承云想得不差,成亲一事虽繁杂,但怀夕在王府的每一日还是轻松自在。所有出嫁事宜,王老太太和夏敏亲力亲为,为她备了厚厚的嫁妆,王老太师更是从中添了不少。

怀夕已经半个多月未见到哥哥,并不知道宋承云为了这场婚事忙得脚不着地。

夏敏来茗澜苑时,怀夕正和王郁心蹲在地上,拿着零嘴逗王郁心的那条小狗坐下和握手,看着两个小姑娘还如孩童心性,夏敏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郁心见到夏敏过来,心虚地落下眼眸,害怕母亲又要说她。不过这次夏敏可没空理她,她招手让怀夕过来,把手里的两沓礼单递给她。

一份是红妆单子,一份是宋承云刚刚送来的聘礼单子。

按例,夏敏已经看过那份聘礼单子了。她们给怀夕准备的嫁妆是按大女儿出嫁时的红妆单子准备的,王老太师又着意添了不少,所以那份红妆单子是厚厚一沓。

宋承云送来的那份聘礼单,虽然不如那份红妆单子厚,但夏敏瞧过之后,还是有些惊讶。

宋承云几乎,不,是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作为聘礼送给怀夕了。

她原本以为,承云娶怀夕,或许是朝堂上的无奈之举。可自婚事筹备以来,他事事尽心,亲力亲为,唯恐不能尽善尽美

夏敏渐渐有些怀疑自己原本的想法,她不禁猜想,也许承云对怀夕,不止是兄妹之情

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对她的冲击不亚于第一次听公爹时他们兄妹要成婚。

再越到后来,看着承云对这场婚事着重的样子,她越来越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想。

怀夕接过那两沓单子,直接放到桌上,然后,拿出一盘的茶壶,为夏敏倒了一杯茶。

“红妆单子我已经带你看过了,上面那本是你哥哥,”夏敏说完有些懊恼,怎么老是改不了口,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承云刚送来的聘礼单子,你看看吧。”

怀夕听话地拿起来,翻了一翻,然后又放了回去。

好似任务般,做完了便笑盈盈望着夏敏,眼里仿佛在说:我都看完了,多乖巧。

显然,怀夕并不在意单子上写了什么,无论是多是少,无论是不是哥哥的全部身家,只要是哥哥给的,她都愿意收下。

夏敏这下是看清楚了,怀夕可以坦然接受承云给予她的任何东西,他们之间自有他们相处的一套方式,旁人怎么都插不进去。

对怀夕而言,她的便是哥哥的,哥哥的便是她的,他们之间,原就不分你我。

便是真正的夫妻,恐怕也很怕做到如此。夏敏在此刻,对他们曾经是兄妹的身份,心里才算真的释怀-

婚事时间虽仓促,可各项礼节都没有省。

怀夕曾亲眼见过王郁雾出嫁时的场景,也算是有经验,所以直到婚事前一日,她都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紧张。

出嫁前的那个晚上,夏敏拿着一盒子的书册,坐在怀夕床边,神色沉静地叮嘱了有半刻之久。

已经给大女儿讲过一次,这次夏敏得心应手,同怀夕讲得也就更细致。

怀夕从一开始的懵懂,到听到最后耳根红透,夏敏才堪堪讲完。

夏敏把盒子打开,还想继续解释,却被怀夕突然伸过来的手挡住下一步动作。

怀夕整张莹白的脸此时布满红晕,她用力地压着夏敏的手,不让她翻开书页。

夏敏这才反映过来,姑娘这是害羞了。

也是,当时大女儿第一次讲给大女儿听的时候,自己都羞赧得不行

“总之,你待会若不困,便翻一翻,多看看总不会有错的。”

“”怀夕很想说,她跟哥哥只是假成亲,怎么可能会

但夏敏已经起身走出去,把马嬷嬷和小艾唤进来,让他们再仔细看看明日要用的东西还有没有疏漏。

于是怀夕看着还放在她手上那个有些重量的小盒子,怕小艾进来看到,只好涨红着脸把它放到一旁还未封箱的红木箱子里。

翌日一早,怀夕就被叫起来,晕晕乎乎地被簇拥着换上鲜红的嫁衣,人生第一次被绞线绞过脸庞,怀夕疼得直皱眉,引得屋内的夫人们一阵笑。

这场亲事是以太师府嫁女的规制请的宾客,连太子都送来贺礼,所以这场婚事,场面也十分盛大。

太子派的就不用说,无不备上厚礼早早到太师府相贺。而之前等着弹劾宋承云的那些官员,原以为这次弹劾怎地也能让宋承云脱层皮,毕竟,为官者谁不把名声当命根子。

可偏偏奏章都呈到上面去了,风眼开始酝酿,这厮竟传出要结亲的消息,再一打听,要娶的竟然是他妹妹。

这事阴就阴在,他的妹妹,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如今,人家的妹妹成为王府的千金,连太子都亲自下场为这场婚事保媒,他们受了上边训斥还有苦说不出,只能也备着厚礼来宋家祝贺,希望不要与宋承云闹得太难看。

但怀夕什么都不知道,在一派欢腾和笑语中画上美丽的新娘妆,在接亲队伍到来之前,夏敏为她盖上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她与身侧的另一道红衣身影一起拜别王老太师一家,听着礼官高喊着“吉时到”,而后在一阵欢闹声中被扶着坐上前来相接的花轿。

她以另一种身份,回到她与哥哥的家。

跨火盆,过马鞍,拜天地,怀夕在盖头下被搀着走完成亲所有繁琐的流程,直接被送入喜房,还有些云里雾里。

她对宋宅实在很熟悉,即使蒙着盖头,也知道她们领她走近的喜房是她从前住的屋子。

她坐在喜床上,屋子里满是起哄声,怀夕不知为何也开始紧张起来,咬着嘴唇时尝到甜腻的口脂味,又立马松了嘴唇。

一整套流程下来,她盯得最多的便是那双黑色云纹靴。虽然见不到哥哥,但知道哥哥在身边,怀夕便很安心。

眼下,熟悉的步履声慢慢向自己靠近,在喜娘的吉语和周围的庆贺声下,遮住怀夕目光的红盖头终于被慢慢挑起

光亮忽然撞进眸里,在盖头被掀起的时候,怀夕忍不住眯了眯眼

身前那道身影稍稍挪了位,替她挡住那道光亮,怀夕下意识地抬头,正好撞进眼前人的眼眸里。

这是怀夕第一次见哥哥穿红色的衣服,这样热烈的颜色为他疏冷的眉眼度上一层暖色。

高达笔挺,他俯着头看她,乌黑如漆的墨眸此刻亮得惊人,是毫不掩饰的惊艳感,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唇角微微勾着

怀夕的目光仿佛被牵引着,一时有着看呆了

哥哥原来这么好看吗?

就在怀夕沉浸在宋承云的美貌中时,周围的人在盖头掀起的那一刻也发出惊叹声。

女眷们毫不吝啬赞叹,那些不熟识怀夕的男眷多是宋承云的同窗,也有王家送亲的宗亲,此刻看到怀夕,都不由得在心头暗叹,难怪宋承云对这个妹妹那么着紧,原来,是位如此灵气逼人的清丽女子。

丫鬟们捧着放着桂圆、红枣、莲子等的托盘,在喜娘吟唱的撒帐歌中将它们撒在怀夕和宋承云身上。

很快,妆点得十分喜庆的小艾笑盈盈地端上合卺酒,宋承云率先端起一杯,怀夕在起哄声下端起另一杯,在交叠的袖摆下一饮而尽

与怀夕平常喝的果子酒不同,酒性烈了不少,怀夕没忍住呛咳了一下,引来宋承云担忧的眼神。

与王家交好的陈家夫人眼尖注意道宋承云停顿的小动作,不由得逗笑道:“新郎官可真是个会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