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软骨散,烧也退了些,翌日一早,怀夕从睡梦中醒来。
几日的浑浑噩噩,马车日夜不停地奔跑,漫长的黑暗虽然醒来时头脑清醒了些,但怀夕也拿不准现在距离她被宋承林拐走已经过了几日。
她试图动了动手指,不似前几日那般疲弱,勉强能蓄些力。
屋内有些阴暗,炭火却有些旺,烧得脸上燥燥的热。
在她打量周围的时候,耳边听到门嘎吱一声。
怀夕摸不清现在的情况,下意识闭上了眼。
门外,一个看着有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捧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先把碗放到桌上,才走到床边,对着怀夕轻轻唤了声:“娘子,吃药了。”
小丫鬟昨日才被买来,年纪小,眼神里还存着天真。见他们的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又对昏迷的小娘子颇是体贴,以为自己找了个心善的主家。
陌生的声音,不是宋承林。
怀夕不敢掉以轻心,遂慢慢睁开眼,装作刚醒的模样。
“娘子终于醒了。”小丫鬟看到怀夕苏醒,很是惊喜,“公子吩咐,若娘子醒了要立马告诉他,娘子稍等,奴婢到门口唤小艺过来”
“等会。”怀夕虽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可也知道她嘴里的公子大概是宋承林。
她急忙制止她,“不着急,我头还晕着,你先扶我起来”
小丫鬟未多想,诶了一声,就来扶她。
怀夕借着小丫鬟的力,撑着床沿,终于靠坐起来。
“这是哪里?”
“娘子,这里是”
嘎吱一声,门又被推开。
小丫鬟转头去看后,立马从床沿退开,低垂着眉眼喊道,“公子。”
“下去吧。”来人淡淡应道。
小丫鬟应是。
门又掩上后,宋承林从桌上端起药碗,在怀夕愤愤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近,落坐在床沿。
黑乎乎的药汤,难闻的药味。
宋承林用手测了测碗沿,觉得温度妥帖,舀起一勺凑到怀夕嘴边。
“宋承林,你到底想怎样?”怀夕皱着眉,双眸瞪圆,不掩嫌恶地看他。
宋承林似有些无奈,轻轻哼笑,将药凑得更近些,“妹妹,先喝药,听话。”
“”
怀夕觉得有些恶心,控制不住,轻轻颤了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宋承林却以为她畏冷,把碗放下,将她的被子拉高了些,收回手时不经意碰到怀夕放在一旁的手指。
怀夕猛然收回,下意识地抓紧衣服。
宋承林盯着她抓着领口的动作,呵笑了一声,“挡什么,你这身衣服,你以为是谁换的。”
怀夕垂眸,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的确换过
“宋承林,你个肮脏小人。”怀夕气得有些发抖,咬着后槽牙,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扇了宋承林一巴掌。
巴掌落在宋承林身上,力度犹如挠痒,可怀夕却已经直喘不止
,因气喘和生气眼眸泛着点点湿意。
怀夕的气喘大夫诊不出缘由,宋承林见她这两日也没再发作,本稍稍放下心。但眼下见怀夕一激动,又有点气喘的趋势,怕她又出什么差错,于是赶紧解释道:“逗你的,是刚刚那丫鬟帮你换的。”
宋承林小时候与怀夕斗了几年,多少也知道怎么拿捏怀夕。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都背了恶名。”他看着怀夕,一字一字地说道:“既然我是肮脏小人,下次,我,一,定,亲,自,帮,你,换。”
“无耻。”怀夕拿他没办法,只能恨恨地骂道。
宋承林仿佛从她的愤怒中得到逗她的乐趣,神情颇是愉悦,又去端那碗黑乎乎的药。
“喝了,否则,我一定”
不等他说完,怀夕抢过那碗药,一口喝下。
只是喝得急,咽下后便是控制不住地咳嗽。
宋承林见状,伸手想替她顺顺背。
可怀夕如惊弓之鸟,看他抬手,整个人都往里缩。
见怀夕如此戒备,宋承林也有些不悦。
“此地不宜久留,既你已经醒了,那午后便启程吧。”
怀夕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但她知道她没回府,哥哥一定会来找她。
拖延些时间总是有好处的。
于是她稍稍坐直了些,“不能明日吗?我头还晕着,马车颠簸,”
宋承林见她语气稍稍放软了些,抬眸看她。
小姑娘白衣覆身,一头垂落的黑丝衬得小脸愈发莹白,脸颊因长久的发烧还有些晕红,苍白的唇瓣被她刚刚生气咬出几个殷红的血印。
她说着示软的话,可那双清澈剔透的瞳眸里仍是满满的倔强。
连演戏都不会演。
可她就这样娇娇地坐在他的床上,亦如从前做过的无数梦
宋承林做梦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们能如此刻这般亲密。
仅仅是这样看着,有些地方便不受控突然胀痛起来
见他不说话,怀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承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头,“行,那便明日。”
“但,我再提醒你一句。”宋承林脸色骤然阴沉,“若你不想吃亏,就别给我耍什么心眼。宋承云找不到我们的”
宋承林话没说完,怀夕就转身躺了回去,闭上眼,明显不想再理会他。
无非一死,说这些威胁的话有甚用。
“”怀夕一转身,宋承林的目光变得越发阴翳,想到之前看到他们二人那个亲昵的画面,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
看着眼前小姑娘柔软的背影,他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在,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第47章 第47章极力收敛周身的戾气……
怀夕琢磨了一个早上,心里有些想法。午膳时,早上的小丫鬟来送饭,怀夕故意留下她说话。
得知此地是罗湖,她有些惊讶。
虽不熟识地理,但哥哥书房里有一副地图,她曾在上面见过这个地名,大致位于洛水以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几日就跑了这么远,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
小丫鬟年方十一,说话时还有些稚气,见怀夕好说话,存着讨好的意思,“娘子不知,您昏迷那晚,公子守了您一夜,奴婢从未见过这般体贴的郎君公子与娘子真是郎才女貌”
“”怀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饭都吃不下了,于是放下筷子。
她发现,眼下除了宋承林,只有这个小丫鬟能出入她这个屋子。也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小丫鬟身上。
“小兰,你听我说,其实我不是他的娘子,我是被他拐走的”
待怀夕说完,小丫鬟瞪大了双眼,捂着嘴:“你是说,公子是坏人?”
“没错。小兰,你能不能帮帮我,”怀夕摸了摸身上,原先的衣物和钗环都卸了,她走到梳妆台前,把桌上的耳环首饰全抓起来,走回来递到小兰手里,“你偷偷找个人替我去官府传话,找人来救我,好吗?”
小兰越听越害怕,下意识就开始摇头,她不敢,万一公子发现
“你放心,他不会知道的。”怀夕绞尽脑汁,想着说服小兰的法子,“明日,明日我们离开前,我跟他要你的卖身契,放了你。”
“你放心,等我回到我哥哥身边,我一定会重谢。”
小兰是穷苦人出身,向来胆小,可本性善良,经不住怀夕的哀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怀夕在屋里做了一个下午,等待着小兰的回信,可直到夜幕降临,小艾也没有来
屋里的炭火慢慢熄灭,过了酉时,也没有人来送饭,怀夕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猜想。
怀夕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却无人回应,想推开门却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被上了锁。
她回头,看了看东边的窗户,心里暗暗起了一个想法。
可看着身上轻薄的寝衣,又有些犹豫
杀千刀的宋承林,屋内一套衣物都不给她留着。
虽说罗湖不似金陵那般冷,可听小兰说,此处离城里还有几里地,附近没几户人家,自己一身寝衣能跑哪里去
怀夕踌躇了一会,还是打算逃了再说,总好过被宋承林关着。
她搬了个椅子到窗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她推得很小心,但推动间窗台还是发出小小的声响,怀夕屏息一会,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慢慢地将窗户开得更大些
但,两条腿刚坐到窗台上想往下跳时,一声冷冷的男音打破寂静。
“妹妹,你可真能耐啊。”
怀夕被这突然传来的阴恻恻的声音吓了一跳,稍稍往前探了探身,才发现宋承林不知何时站在回廊的转角处,像恶鬼一样,满眼怒火,正死死地盯着她
阴魂不散,怀夕皱了皱眉,旁若无人地跨回屋内。
然后猛地啪一声,将窗户关上。
很快,门口便是开锁的声音,怀夕眼神亮了亮,忍不住用余光看着门口,想看看小兰有没有可能也在门口。
但宋承林一进来,门外便有人将门拉上,而后,是锁钥的声音
即便他在屋内,也要叫人将房屋落锁
真是个疯子。
宋承林把手里的食盘放到桌上,又走到炭盆前,往炭盆里扔了几块炭。
火苗有一瞬间往上窜,火光下,他的神色很平和。
“过来吃饭。”他坐回桌边,看着仍站在窗边的怀夕,平静地说道。
怀夕连头都不回,只是盯着那泛黄的窗纸看。
自被宋承林挟走后,怀夕心里虽然憎恶此人,但她很少在言语上与宋承林起争执,多是安安静静的。
她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来说相对安全,她不想激怒宋承林,想尽量拖延些时间等哥哥来救她。
但她不知道,她那种安静的冷漠,如同一根无形的冰刺,锋利而冰冷,屡屡刺穿宋承林刻意维持的平和。
果然,见怀夕看都不愿看他,宋承林脸上的平和逐渐破碎,但他还是强压着气,又重复一遍:“搜我叫你过来。”
怀夕身姿单薄地站在窗前,炭盆还没旺起来,他甚至能看到她冻得微微发抖。
宋承林气极反笑,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你与那个小丫鬟,叫小兰的。”
说完后,他故意停顿了一会,轻抿一口茶。
见窗前的女子终于愿意转过头来,他才又说道:“可惜了,难得这个丫鬟能入你的眼。”
怀夕知道,她与小兰密谋的事大概是暴露了,她咬了咬唇,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关她的事,你别伤害她。”
“你看,你对身边的人永远这么好。”宋承林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
见怀夕蹙起眉头,又是那种不理解的眼神,他
的眼底愈发沉得发暗。
“为什么?”
“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
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看到他,接受他。从小到大,软的硬的,他都试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买账。
怀夕确实不理解,她根本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疯话,她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放了我。”
“宋承林,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让哥哥追究此事。”怀夕企图宋承林还留有一寸理智或正常的头脑,但显然没有。
宋承林听到怀夕又听到哥哥二字,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往前摔。
一地破碎。
“宋承云到底有什么好的?”多年来的嫉妒涌上心口,宋承林提步像怀夕迈来。
怀夕躲避不及,被他逼退,背靠窗户。
宋承林双手撑在她头两边,低吼着问道:“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你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怀夕被他困在两臂之间,脸上却无畏惧之色,他愈愤怒,怀夕愈平静。
看着怀夕如看跳梁小丑的神情,宋承林脸色逐渐狰狞起来,慢慢地,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明明是那么温暖生动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他坚硬而冰冷,为什么他每次靠近,得到的只有刺痛的寒意。
他不喜欢她此刻的神情。
他竟然在她这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看到有如宋承云般疏冷缥缈的眼神。
她身上怎么可以有宋承云的影子。
“我说了,宋承云对你,有不轨之心。”宋承林盯着怀夕的眼眸,企图搅散她眼神中有如实质般缥缈的雾气。
但那双眼眸未曾因为他的话起过一丝波澜。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没有人能破坏宋承云在她心中的形象。
浓浓的嫉妒和被忽视感将宋承林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你说,若是他看到,你,他最珍贵的妹妹,被我压在身下”
宋承林重重地将怀夕拉到桌前。
“喝。”他指着食盘上那碗黑乎乎的药,眼睛发红,威胁道:”不喝,我就要了那丫鬟的命。”
怀夕嗅觉向来敏锐,她被宋承林喂了几日的软骨散,软骨散的味道她早已熟识。
她愤愤地瞪着宋承林,不肯喝。
“随你。”宋承林说完这话,甩了袖子就要走。
看宋承林煞气十足的模样,怀夕又担心他真的会对小兰动手。
他离开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踩在她的心口上,待听到他带着怒气的声音让门外开门时,怀夕还是把碗端了起来。
“我喝。”
怀夕没有再犹豫,端起来一口闷了。
听到她的声音,宋承林转头,冷冷地看着她喝完。
药效比平日猛了许多,没一会,怀夕连坐都坐不稳,她手紧抠着掌心,但无济于事,很快,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摇晃
地上是一地的碎片,看着怀夕马上要倒下,宋承林瞳孔一缩,还是快步过来接住了她。
即便如此,怀夕的手臂还是被碎片拉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手心被锋利的棱角划破,可怀夕还是紧紧握住,拼命想留住几分清明。
“宋承林,送我回去吧。”怀夕缓缓抬着无力的眼皮,声音低到仿佛要消散,“让我回家”
宋承林紧紧皱着眉头,愤恨的目光里带着疯狂的偏执,怀夕的每一句话,都似火上浇油一般。
“等过了今夜,你就彻底是我的了。”宋承林把她放到床上,嘴里喃喃道,落在她脖颈处扣子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烛火微暗,女子无力地瘫在被褥上,鬓发微乱,面色酡红,随着领口的扣子被解开,雪白修长的脖颈毫无遮挡地展现在面前。
宋承林没有再动,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处雪白,呼吸很快就急促起来。
想了多年的人儿终于被自己压在身下
再解下去,就是蜿蜒细腻的肌肤
只是看着雪白的一段脖颈,宋承林就觉得有一股灭顶的快意直耸天灵盖,眼神忽然就开始迷离起来。
到了这一步,他反而不心急,只想一口,一口,慢慢享受地,将自己的猎物吃进去。
怀夕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手心的碎片慢慢嵌了掌心,鲜红的血流染湿了床单。
可陷入癫狂的宋承林根本没有发现。
看着怀夕满脸的泪水,他愈来愈兴奋,实在无法忍耐胀痛,便径直跪在怀夕脚边,将手放进自己的下摆里
蓝色锦袍很快就深了一片。
宋承林闭着眼,享受着此刻释放的极致快乐。
只是刚刚平复的呼吸,在看到眼前的人儿时,又开始急促起来。
宋承林彻底忍不住了,三两下除了自己的外袍。
就在他要俯下身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尖叫声,紧接着就是门砰砰被破开的声音。
宋承林还没来得及反应,正要拎起自己的裤腰带出去看看时,一阵疼痛袭来
鲜血猛低蓬勃喷出,染红了宋承林的眼睛,他在惊痛下被踢飞到一侧,眼前一只见骨的还在流着血的手臂直喇喇地映入眼帘。
他的手
他抬头,终于看清破门而入的人是谁。
宋承云。
该死的宋承云。
宋承云一剑砍掉宋承林的半只手臂后,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床前。
目光在触及到床上的人儿和满床单的血迹时,他眼眸骤然一缩,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他解下披风,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怀夕抱入怀里,用披风把她紧紧包住。
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砍断的宋承林在极度崩溃中看到宋承云再一次将怀夕抢走时,忍不住嘶叫了起来。
“宋承云,她是你妹妹!。”
在宋承林的嘶叫声中,宋承云往外走的脚步终是顿了顿,回头看他。还是将头转了过来。
看着怀里的女子轻轻发抖着,宋承云的下颌绷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的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片羽毛。
“是我。”他在她耳边说。
怕吓到她,他极力收敛周身的戾气。只是眼眸落在宋承林身上时,一向清淡的眉宇如同凝着血煞,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
“那又如何。”
“滚。”
第48章 第48章不可言说的心思
怀夕不知道宋承林这次还给自己下了什么药,她全身又是无力又是燥热,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了哥哥。
她眼睛无力地闭上,可依稀还能感受到有人将自己抱起。
她极力想推拒,可抱着的那人微微收紧,熟悉的清冽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淡淡的松木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翼旁,怀夕莫名地心安,舒服地一声喟叹,放任自己无意识地昏迷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耳边又是马车奔行的轱辘声。
怀夕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见到哥哥确实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仍在宋承林手里
宋承林这次下了更大剂量的软骨散,怀夕虽有了些意识,可连将眼睛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怀疑自己又发烧了,身上的燥热一阵一阵地烘烤着她,手心的痛楚隐隐传来,勉强让她不被那股晕眩吞噬。
身子好像被挪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水流碰撞杯壁的声音。
温热的触感,即使她紧抿着,那人还是不厌其烦地用水润着她的唇瓣。
怀夕心里有些厌烦,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很快,一双微凉的手在她眉间抚了抚,紧接着又是那道熟悉的清冽声音。
“别怕,是我。”
原来是哥哥。
怀夕心里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马车颠簸,怀夕身上不止一处的伤口,每颠簸一次就皱紧一次眉头。
最后,宋承
云只好在膝上铺上厚厚的被褥,半揽着她,让她睡得安稳些。
而自上了马车后,宋承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怀夕。
他半拥着她,仔细地看着她的睡颜,已经不知道几日没有合眼了,他的眼睑下是淡淡的青褐,失而复得的庆幸暂时压下他眸底的凶戾。
他的手轻轻牵过怀夕那只被瓷片扎得快要穿透的手指,眼中尽是自责与心疼
其实宋承林设下的障眼法不算高明,可宋承云怕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只能一遍一遍地迈入他设的圈套,几波人马日夜没有停歇过
好在找到她了。
怀里实实在在的温暖让他杂乱了几日的思绪稍稍停歇,他缓缓垂下眼眸-
宋承云并没有急着赶路,到了罗湖城里,先找了个客栈落脚,请了附近的大夫过来看诊。
大夫诊完脉后,神情颇是沉重,对宋承云说道:“姑娘这脉象,举之无力,按之空虚,应是服了什么药物的缘故。”
宋承云救出怀夕时,随从从宋承林的屋子里搜出一装着药粉的葫芦型小瓶子呈给他,听了大夫的话,他将药瓶子拿给大夫,“请大夫看看,这是什么?”
那大夫打开盖子,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又倒出一点点,放在舌尖上辨认味道。
“是软骨散。”大夫把瓶子递还给宋承云,“这物多见于烟花柳巷之地,少量服用能叫女子身体娇软,有些助兴的效用”
大夫点到为止,“可若量用得大了些,就会如同姑娘这般,少说也要昏睡几日”
显然,大夫看出眼前公子眼里的担忧,又解释安抚道:“倒也不算什么毒物,只是让人虚弱几天。老夫为姑娘扎几针,理顺一下气血,再喝几帖药,应能大大疏散药效。只不过姑娘手心手臂还有伤口,恐怕接下来几日会发热,需得仔细照料着”
宋承云点了点头,“多谢大夫。”
虽不知道床上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见宋承云器宇不凡,身边还有持械的士兵,料想他不是普通人,所以除了病情,大夫并不曾多打听什么。
“先把伤口重新处理吧。”大夫拿出绷带,药粉,把针袋提前平铺开。
大夫的随从并未得进,所以眼下大夫也只能使唤身边的人。
宋承云本想转头回避,就听到大夫说道,“你过来把她袖口拉高些。”
“嗯。”
袖口拉开后,那大夫皱了皱眉,“想来姑娘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对抗药效”
软骨散素有恶性,任你是什么武功盖世的人,只要服了软骨散,都会变成一只软趴趴的虾
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经历了什么,但这大夫多少也佩服这小姑娘的烈性。
宋承云不知道怀夕身上还有这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目光在触及她伤痕累累的身影时,骤然一缩,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怀夕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狰狞,但已经经过了几日,伤口上结了痂,大夫换了药粉,重新包扎好。
但手心那道伤口还很新,又深的见骨,皮肉紧紧沾在纱布上,大夫轻轻一碰,睡梦中的怀夕疼得直皱眉。
宋承云竭力让自己平稳,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角疼出的汗水,不厌其烦地在怀夕耳边哄着她。
可他性子方正,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
“夕儿别怕。”
“夕儿乖。”
“很快就好了。”
而怀夕每呜咽一次,他的胸膛就颤痛一次
才华艳绝的状元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语句是这般匮乏无力-
怀夕这一睡,就整整睡了两个日夜,期间不吃不喝,连宋承云一小口一小口强喂下去的药,也吐了大半出来。
大夫每日来几次,最后一次来,说脉象稳了许多,但宋承云紧蹙地眉头还是松动不下来。
大夫走后,他在床沿坐下。
小小的人儿裹在厚厚的被褥里,雪肌黑发,从前粉嫩活力的脸庞如今一片苍白,连睡着都要轻轻皱着眉。
从来静不下来的性子,如今却能几日几夜躺着不动。
宋承云都能想象她醒来不满埋怨的神态
怀夕睡得冗长,却极是不安,中间发了几次热,呓语不断。
宋承云只能拉着她未受伤的手一遍一遍安抚。
煎药,喂药,煮水所有他都亲力亲为。
宋承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失去怀夕,如今失而复得,却更是战战兢兢。
他自小读书,无一师傅不夸赞他灵根天成。他读金刚经,里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他不过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很早之前,他便察觉到自己对怀夕异于兄妹的情意了。
王老太师常常夸他端正持重,可谁知道,他心里藏了多么荒唐背德的想法。
一开始,只是因她的靠近而窃喜。
后来,看到她对别的男子笑,他便忍不住心头的怨怒。
可妹妹不是他的附属品,她是活生生一个人,她有权利决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过什么样的日子。
对谁笑,为谁哭,统统不是他能干涉的。
她将来会嫁给一个她心爱的男子,若是她愿意生孩子,那她的孩子或许也会承袭她同样动人的眼眸。
他只是哥哥。
只能是哥哥。
震惊,抗拒,无奈,接受
他以为他可以忍受的。
他向来的修身法则说到底,就是得失相伴,顺其自然。
可是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这般执着于生死,会颤抖地,去探一个人的鼻息
所有的坚持和告诫,所有不可言说的心思,只要靠近她,全部不适用,通通无所遁形-
天光再次黯淡,浓稠的月影爬上树梢。
高热退了之后,怀夕又睡了半日,在三更的梆声刚刚响过后,她的眼眸终于睁开一丝细细的缝隙。
屋内有淡淡的光亮,足够她看清床沿闭着眼眸假寐的人。
“哥哥。”怀夕的声音沙哑地仿佛磨过粗粝的沙。
一声低低的呼喊,闭眼假寐的宋承云立马睁开了眼睛,俯身来看她。
软骨散的药效褪了大半,烧也退了,可因多日未进食,人还是有气无力,但怀夕已经感觉整个人无比地精神。
精神一来,肚子便开始呱呱叫
“坐起来?”宋承云俯身过来,声音很是轻柔。
怀夕点头。
宋承云便弯下腰,将手送到她颈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动作轻柔将她扶坐起来。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宋承云显然也听到她肚子的声响,“等会再喝点粥水”
“嗯。”
怀夕不知道三更半夜,哥哥是去哪里端了一碗粥水回来。
总之,粥水一口一口被哥哥喂进她的嘴里,胃立刻暖呼呼的。
五谷为气之本,粥水一下肚,怀夕感觉自己说话都多了两分力气。
“这是哪?”怀夕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很是简陋的摆设,她吞下一口粥,问道。
“是罗湖城里的一个客栈,你睡了几日”宋承云把碗放回桌上,解释道。
睡了几日?
难怪怀夕觉得自己此刻精神无比饱满
那哥哥岂不是这几日没点卯
看到怀夕眼里的焦急,宋承云立刻有所领会一般,“无妨,我是奉太子之命出的城”
具体是什么命,他没有继续说。
太子当然不是无故
伸以援手,宋承云很明白他想要什么。
此番打着太子的旗号办事,自然会被归派。贤臣择主而事,立场本来就只有一个,太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未来之主,即使没有此事
但这些无需同怀夕点明。
待怀夕摇头不欲再吃,宋承云便把碗收走,又拿来一块热毛巾,替她擦洗脸颊。
他的动作不算熟稔,怀夕微仰着头,皱着脸任他擦拭。
不久后,门口有人轻轻敲了下门。
宋承云走过去打开门,又端了一碗药进来。
热气氤氲的药碗,草药味很快弥漫开来。
怀夕忽然想起被宋承林挟走时喝下的一碗碗药,还有最后那碗
虽有些神志不清,可她依稀记得他癫狂的模样
待宋承云坐到床沿,欲喂她喝药时,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宋承云也不逼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裹着糖粉的梅饼,捡出一枚,喂到怀夕嘴边。
酸酸甜甜的,怀夕的心思一下被转移。
糖粉包裹着酸涩的梅子,酸酸甜甜让怀夕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见宋承云一直盯着她,怀夕以为他也想吃,,从他掌心那包梅饼里捡了一颗,作势要喂他。
可刚抬起手,又想起哥哥不喜欢这样的行为,刚想作罢。
梅饼还没放下,宋承云的脸就送过来,蹭过她手指尖
怀夕看着哥哥把她指间的梅饼咬走虽然没碰到她,但她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颤。
第49章 第49章无法自控的悸动让他有些……
看着宋承云和她一样被酸得皱起的眉宇,怀夕忍不住笑出声。
待宋承云再把药端起来要喂她时,她便没那么抗拒了。
药本来就苦,宋承云还喂得慢,怀夕索性拿了过来,一口闷了下去。
眉头紧皱时,嘴边又被塞了一块梅饼,怀夕张开嘴含住,重重抿着,让糖粉迅速将苦味掩下。
见怀夕精神尚好,宋承云陪她说了一会话。
只是从怀夕醒来之后,两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提到宋承林。
客船上的人已经被截住,是宋承林的小厮和小艾。
得知小艾没什么事,已经被安排坐船回金陵,怀夕总算也放心下来。
可她突然又想到另一个丫鬟,小兰。
不知道宋承林有没有为难她,毕竟曾经答应要将卖身契还给她,怀夕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哥哥找到我时,可有见到一穿着蓝衫的小丫鬟,约莫十一二岁。”
“嗯。都放了。”宋承云眼睑垂下,看不清眸底神色,
怀夕却敏感地察觉哥哥的情绪。
她挪了挪姿势,半跪着将身子歪过来,抬起未受伤的手,抱住宋承云。
“是我自己防备心不足,不是哥哥的错。”怀夕的手在他肩胛处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哥哥不要内疚”
宋承云的脸淹没在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到他绷得紧紧的脊背。
宋承云接触的女子不多,可也知道,任何女子,遭遇这种事情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怎么不是他的错?
明明该委屈责怪他的人,此刻却一遍一遍地安抚他。像是寒潭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宋承云心头激起层层涟漪,小姑娘言语越是轻软,越是装作没事的样子,他心头就闷痛得越厉害。
但他并不拂姑娘的好意,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扣住那纤细的腰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怀夕能感受到哥哥似乎很伤心,只好回抱地更紧,她不要哥哥自责,也不要哥哥难过-
翌日一早,马车继续往北走,两个日夜后,终于回到他们的宅子。
安置好怀夕后,宋承云就去了一趟太子府,翌日便正常回去上值。
除了亲近之人,无人知道怀夕在金陵城消失了几日。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只是怀夕经此一遭,受了些惊吓,明里暗里,好似更有些依赖宋承云了。
回来的第二日,夏敏便带着王郁心上门,其中缘由夏敏清楚,可王郁心不清楚,看到怀夕包裹得厚厚的手掌,惊讶地追问她怎么受的伤。
怀夕哽了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在夏敏故意打岔,王郁心的注意力立马又转到屋里的小猫奴上。
夏敏送了很多伤药,见怀夕精神还不是很好,也没有多呆,嘱咐她好好养身子,等天暖些教她打马球。
怀夕乖乖应是。
来回不过十日,金陵已经下过几场大雪,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积雪。
怀夕坐在罗汉床上,透过雕花窗看到屋外梨枝被厚厚的白雪压弯了枝头,她百无聊赖地抚着手里柔软的小猫奴。
雪下得太大,官河比平常更早地结冻,怀夕刚从书信得知原定今日到达金陵的小艾因河道结冰半道下船,改作陆路上京,也不知道还有几日才能回到。
哥哥当值,小艾不在,琥珀和翡翠向来拘束,怀夕一个人呆在屋内,无聊得有些发慌。
偏偏右手又动弹不得,连下棋翻书都不趁手
怀夕索性把身子往下沉,把毯子拉高,搂着小猫奴准备再眯会
不料一眯就又眯了大半个时辰,待怀夕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宋承不知何时进屋,已经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了。
见她醒来,他把手里的书放下,走过来,隔着毯子自然地将她抱揽坐起,又在身后替她垫了个枕头。
除了手还不太方便,身子气力已经恢复,哥哥再如同照料小孩一般照料她,怀夕不免也有些羞赧。
待宋承云回到位上,怀夕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后道:“我已经好许多了,哥哥不用这般小心。”
宋承云淡淡应了声,“嗯。”
因着怀夕身子的缘故,这几日,膳食并没有摆在偏厅,而是在怀夕屋子里的外厅用。
虽有些不合常理,不过侍候的仆侍倒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宋编修疼宠妹妹。
平日用过膳食后,宋承云会在这里留一阵,听怀夕说一会话,或应她的要求,给她念书,待她怀夕准备休息才回书房处理自己的事。
只是今日有件事比较紧急,宋承云用过膳,就欲回书房。
怀夕盼了一天,没想到哥哥就陪他这么一小会就要走。虽然心底有些失落,但也懂事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宋承云转身后压了压嘴角。
宋承云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临出门前回头来看她。
“一会过来穿得暖和些。”
怀夕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立刻吩咐琥珀替自己梳洗添衣-
怀夕推开门进书房的时候,宋承云头抬都没抬,伏案不知在认真写着什么。
琥珀在门外已经帮她把身上斗篷上薄薄的风雪拍干净,怀夕也不去扰他,自己解了斗篷,放在挂衣的地方,自己往内室走去。
因是宋承云特意吩咐,内室放了个烧得旺的炭盆,明显比外间暖和些。
有一阵没来这里,里头的装饰还是一成不变,只是怀夕专属的桌子上新插着两株红梅,榻上多了一层毛绒的薄毯。
毯上还放着她上次未看完的杂记。
怀夕不禁轻笑了一声,还是哥哥了解自己,一切都那样刚刚好。
怀夕轻手熟脚,褪下鞋子,半靠在软榻上,翻着那本未看完的书。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宋承云终于把笔放回到桌面,他静坐了一瞬,思绪慢慢回笼。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压满雪花的枯枝,偶尔有雪落的声音,更衬得屋内宁静。
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宋承云站起身,走到内室。
小姑娘将书册盖在脸上,他都不知,她还将小猫奴带过来。此刻小猫奴压在她臂上,两者皆睡得香甜。
宋承云没走进去,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正屋内的净房传来隐
约的水声。
大约两刻钟后,宋承云又回到书房。
宁静的夜,屋外枝丫被雪压折,发出轻闷的折断声。小猫奴敏锐,听到声音翻了个身,伸着懒腰,把毛茸茸的小脚踢向怀夕下颌。
怀夕慢慢转醒,把身子撑了撑,稍坐了起来,又把翻得四仰八叉的小猫重新搂到怀里。
看到宋承云坐在她的书桌看书,她困倦道:“哥哥忙完了?”
她眸中还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像是晨雾未散的湖面,透着淡淡的水雾。说话时,她手指轻轻揉了揉眼角,指尖微微蜷起,动作与她怀中的小猫奴如出一辙。
宋承云目光却一直落在她怀里的小猫奴身上。
小猫奴不仅耳朵敏锐,五感也皆灵敏,似乎能感觉到宋承云若有似无地敌意,往怀夕怀里钻得更紧。
怀夕喜欢它的亲近,去抓挠它头顶,小猫享受地发出呜呜声,又来回舔怀夕的手心
宋承云眉头微微蹙起,手中的书卷不自觉捏紧了几分。
他直起身,几步走近,单手把怀夕怀里的小猫提到地上。“手还没好,不要抱重物。”他神情平静解释道自己的动作。
小猫奴出生还不到两月,不算重物吧
怀夕看着在榻下焦急抓挠,显然很想回到她怀中的小猫奴,心有不忍,忍不住替它辩白:“年年还那么小,它很乖的”
宋承云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转身拉了个绣凳放在她身侧坐下。
待他坐定,怀夕刚想召唤小猫奴跳上床来,宋承云却对她扬了扬她还没看完的杂记,轻声问:“听么?”
“”
听。
当然听。
哥哥声音清冽,气息顺畅,念起书来别有一番风味。只要他有空,怀夕常常让他给她念书。
但宋承云不知道,怀夕有时看似听得认真,其实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念的内容,而是沉醉在他的声音里
宋承云做什么事,向来都十分认真,只是念到有些好笑的地方,他的语调仍十分平淡。
不过怀夕这次是认真在听着的,虽然哥哥讲得不那么绘声绘色,怀夕还是笑出了声。
听到她的笑声,宋承云抬眸看她,眼中带了一丝疑惑。
怀夕也不解释,伸手把宋承云手里的书抽走,“不听了。”
她为他递上一杯茶水,“哥哥声音都涩了,快些润润喉。”
“嗯。”
怀夕把身上的薄毯拉开,撑着手想要起来时,宋承云另一只手忽地伸过来将她按住。
怀夕不解看他。
“冷。”他解释,“想拿什么?”
怀夕有些不好意思,咽了咽口水,“我饿了。”
回家几天,每日都是清淡的粥水,精气神恢复后,怀夕哪里还吃得下这些,她向来是无肉不欢的。
但软骨散的药效虽解了,怀夕手上还有伤口,大夫吩咐还是要尽量清淡饮食。
宋承云瞥过她包得厚厚的手掌,又看她殷切的眼神,终究不忍。
“想吃什么?”
“刘婆子下午做了腌肘子,我想吃腌肘子!”怀夕眼神立刻就亮了,若能再温上一壶糯米酒,那便更好了!
不料宋承云听完,却摇头:“夜深了,吃肘子不好消化,晚些闹肚疼。”他替她决定,“今日我让松毫带回来的核桃酥还有么?”
怀夕扁了扁嘴,点头。
虽有核桃酥也是她喜欢的,可核桃酥哪有肘子香
她都几日没有大口吃肉了
话虽这样说,但最后捧着核桃酥吃的时候,怀夕还是十分满足。
宋承云怕怀夕积食,待她拿起第三块,就把碟子挪开了。
怀夕基本也填饱了肚子,也不在意,拿着手里最后一块酥一口一口慢慢啃咬。
“哥哥不吃么?”怀夕舔了舔唇瓣,将酥碎卷了进去。
宋承云摇头,垂眸看地上缩着白色小手套假寐的小猫。
“水。”怀夕对着茶杯努了努嘴。
宋承云替她将茶杯拿过来,怀夕两只手都沾了酥碎,便只将头凑了过去。
桌上的烛火随着怀夕的动作突然摇曳,映在她的脸庞上,她的如玉肌肤在光影交错中透出淡淡的光泽。
突然靠近的脸庞,宋承云短暂地怔愣一下,而后在怀夕不满的皱眉中手腕微压,微微倾斜茶杯。
因着喂水的动作,宋承云不得不将目光落在怀夕脸上。
烛光在她的微垂的眼睫下跳跃,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秀挺,唇色如樱
喝完后,女子仰起头,毫不吝啬她清灵的笑容。
被水浸染过的两片嫣红唇瓣晶莹剔透,笑起来时能看到藏在里头的几颗贝齿,配上两颊浅浅的小梨涡,一副天真娇俏的模样
宋承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却在与她视线相触的瞬间,慌忙掩下眼眸。
收回手杯的指尖微微发颤,心底那股无法自控的悸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第50章 第50章他做任何事情向来都很认……
许是最近一直吃的少,刚喝下半杯水,肚子忽地就胀了起来,怀夕只好坐挺起来。
手里的酥才咬了几口,扔掉又浪费,怀夕只好问:“哥哥吃吗?”
若是吃的话,把她咬的位置掰掉,还有一大半。
见宋承云点头,怀夕便欲掰掉那块位置。
没想到宋承云直接伸手将她手上的酥拿走,就着另一块没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
怀夕有些惊讶,不过想了想,也行,咬几口不要了好过整块扔掉。
手上还沾着碎,另一只手又不方便动作
怀夕就那样干抬着手,左右看看周围有没有帕子。
小艾不在里面,还是有些不方便
宋承云虽没看她,但许是余光略到她的动作,手上的核桃酥只咬了一口,便放到一旁,从身上拿出一条帕子,将怀夕的手轻拉过来,仔细地擦拭。
他做任何事情向来都很认真。
擦手亦是,不放过任何一处空隙。
怀夕盖着毯子,手是温热的。
而哥哥沐浴后穿的却有些单薄,手是微凉的。
怀夕看着哥哥隔着帕子轻柔而专注地为自己擦拭手指,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干净而修长
哥哥的手并没有触碰到她的,但隔着帕子相叠时,怀夕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明明这几日哥哥都是这样照顾她的,但不知怎地,怀夕忽然有些不自在。
只是她刚想将手抽走,哥哥就已将她的手擦净送回薄毯下。
“夜深了,回去睡吧。”宋承云起身,去取她的斗篷。
薄毯下的手微凉再次转暖,带着些微微的麻感
怀夕无意识地捏了捏手,乖巧应道:“好。那哥哥也早些歇息。”-
院里的积雪被扫开,很快又落了厚厚一层雪。
小艾不在,琥珀和翡翠又还有些拘束,怀夕在屋内待了几日,很快就待不住。她让琥珀将她的斗篷取来,说想去院子里垒雪人。
琥珀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雪,劝说道:“姑娘,您的病才刚好,身子还虚着”
但怀夕不听,琥珀也没有办法,只好去里头将斗篷拿了出来。
这边刚披上,翡翠就推门走了进来。
门被打开一道只可侧身钻人的缝,只一小会,一股夹雪的寒风便也跟着翡翠的身影一起钻了进来……
“姑娘要出去?”翡翠见琥珀在替怀夕系带,有些惊讶。
怀夕微仰下颌,方便琥珀系带,眼睛带着笑意朝翡翠瞥过来,“正好你回来,你们也穿厚点,陪我去外头垒个雪人。”
翡翠乜了琥珀一眼,怎么可以不劝着姑娘。
外头冰天雪地的,公子日日叮嘱,不能让姑娘受寒。
琥珀白白受了责怪,也是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你别怪她。”怀夕瞧见翡翠瞪琥珀那一眼了,她牵琥珀的手,“是我呆得闷了。”
翡翠年纪大些,平日做事更周到细致,知道怀夕吃软不吃硬,只好慢慢劝道:“今日是大雪,公子午后不当值,定是会回来陪姑娘用膳的。”
翡翠走近,声音轻柔,“刘婆子今日买了好些羊肉,已
经在灶上炖着了。羊肉最是驱寒保暖,一会等汤煲好了,喝过汤,奴婢们再陪姑娘玩雪,可好?”
怀夕正在兴头上呢,哪里那么容易被说服。哪知翡翠又拿了一包东西放到她手心,“姑娘看,这是什么?”
怀夕微垂着嘴角,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配合着打开。
嗯?
一包雪白的兑糖儿。
“刘婆子看街上有人卖,特意为姑娘买的。”翡翠笑着解释道:“不过刘婆子说了,这兑糖甜的掉牙,姑娘莫要贪甜,尝一尝就是了。”
哪里甜的掉牙,怀夕觉得刚刚好,捧着手里的小零嘴,乖巧地任翡翠把斗篷重新解开。
好不容易哄得怀夕又在屋内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怀夕即将坐不住的时候,宋承云终于回来了。
听到外面松毫的声音,琥珀和翡翠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公子回来了,就有人能管得住姑娘了。
大部分时候,宋承云兄妹相处时并不常留仆从在侧,所以他们还不清楚,其实许多时候妥协听话的,大抵是他们那位端方沉默的公子。
所以,当怀夕午睡醒后,依然说着要出去玩雪,翡翠和琥珀是有些惊讶的。
怀夕不知道两个小丫鬟的心思,好不容易午膳时让哥哥答应陪她玩雪,没想到午觉睡得香,醒来都过了申时了,她嘴上催促着,“快些快些,起晚了”
琥珀和翡翠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
很快,怀夕被裹得严严实实,待琥珀为她插上最后一支珠钗,她便迫不及待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
虽裹得严实,脚步却还是很轻巧,下摆随着她欢快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两个丫鬟连梳妆盒都来不及整理,便赶紧小跑着跟着那翩跹的身影往外头而去。
怀夕冒着雪寻到书房,推门进去,坐在桌前身如修竹的男子恰好抬头。
怀夕唇角不自觉往上翘,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眼睛甜津津的,像是盛满蜜糖一样,对眼前的景象显然很满意。
——哥哥果然守约,已经披上他的灰鼠斗篷在等她了。
“走?”怀夕就站在门口问。
她眼里的欢喜从眼角眉梢漫出来,连声音都带着轻快。
宋承云冷清的眸底浮出一层纵容的柔光,他招手示意她走近。
“先喝盏热茶。”
身子暖了,才不容易受寒。
怀夕很听话,走到宋承云跟前,端起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也不坐,就站着,一口一口地轻抿着。
因着茶水还有些烫,她喝得慢且认真,不知道身旁有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而过。
宋承云的确在看怀夕,外头冷,他在确认她穿得够不够厚实。
小姑娘倒是准备充分,鲜见地穿了一身浅紫色的锦缎夹袄,白梅朵朵,脖子上还围了圈蓬松的毛边,莹白小脸贴着软毛,衬得肤白发浓,五官愈发灵动。
温度适宜之后,怀夕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将茶杯扣在桌上,不愿再等,拉过宋承云的手便往外走。
边走还边喏喏不满道:“哥哥再不走雪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