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姜瑾珩是当日下午到的千仞剑派,整个剑派看起来庄重冷清,山门前戍守森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自在惯了,姜瑾珩原以为这些人不会拦她,可没想到才踏出步子就被两柄叉戟挡住了去路,为首的那人拉开一副画卷,姜瑾珩调动神识瞥了一眼,画卷上很明显是她的样貌。

只见那人看了看画卷上画着的人,又看看姜瑾珩的脸,并未吩咐让人将叉戟拉开,反而说了一句。

“仙尊请恕晚辈冒犯,家师今日有吩咐,非我剑派人士不得放过山门。若仙尊有什么要事,也可交付晚辈,晚辈自会向上报禀。”

若姜瑾珩没见到他仔细看画卷的动作,听他话语这样诚恳,倒还真要信了。可惜在他仔细对过之后,她很容易便知这是推拒她的借口。

难不成今日这剑派真要对符亦做些什么,才要防着她?

若是旁的地方,姜瑾珩不论是用个幻术还是隐匿之术也就过去了,可这是一大派的山门口,少说会释下一个让人无所遁形的护派大阵,是她想溜也溜不进去的。

无奈,姜瑾珩只能先行离去再作打算。

看来从正面上山似乎是行不通了,可惜007在这幻境内又失了效用。

一时之间姜瑾珩竟陷入两难的境地。强闯吧,怕的是引起过大的注意,若不闯上去,又担心符亦的处境。

下山路上,正发着愁,从姜瑾珩身侧掠过一名女子,虽然样子看着有些变化,身形也更高挑了些,她还是很快认出这名女子的身份。

“厉静竹?”

闻声,厉静竹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面上却依旧冷情。

“这位仙友是?”

姜瑾珩想起幻梦外初见厉静竹时报上名字后她转了弯的态度,原还担心在这幻梦内被认出来,如今见她这么问,倒松了一口气。

不认识她就好。

总算是找到个能带她进入的人,需要得好好忽悠。

如此打算,姜瑾珩便开始胡说八道编起瞎话,想了想,只能借用一下师姐的名号。

“静竹师侄不认得本尊也属正常,毕竟你我二人只在你幼时有过一面之缘。本尊是为沧澜仙宗的孟闲仙尊,今日来贵派是为找道清那老家伙商讨要事。”

言及此,姜瑾珩打量了下厉静竹神态,察觉无异后才继续说道:“结果山没被贵派山门前那几位小娃娃给拦了下来,偏说今日除了你们千仞剑派的人外,都不让进。”

姜瑾珩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些愤愤不平,又一脸无奈,可厉静竹听话时虽没有表出什么异议,神色中还是带着些怀疑。虽然她不怎么关注派中事,但的确未曾听过今日要禁行的消息。

只是怀疑归怀疑,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只见厉静竹躬了躬身子,语气却一成不变。

“虽然家师未同我言说这件事,但今日拦下仙尊的那些同门必然是按规矩处理,还望仙尊不要怪罪。”

说罢,厉静竹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言道:“不过,仙尊既与家师有约,必然是有要事相商。敢问仙尊,可是需要静竹向上通传?”

闻言,姜瑾珩一怔,还是笑着摆了摆手,思考良久,才道。

“小友若有心,可直接带本尊上山去,实在无需你师尊上下奔波。”

符亦境况不明,姜瑾珩实际上心急如焚,但想来厉静竹也没理由再推拒,却不想见她那张冷清的脸上突然挂上一抹莫名的笑。

“家师近日沉溺修炼常常闭门不出,让他下山走动走动也是极好。”

这下姜瑾珩可算看出来了,这小妮子摆明了是不信她。她原以为这种不谙世事的最是好骗,却忘了人家至少也是一派剑首的存在。

看来真是三年闲淡的历练让她的性子都变顿了。

想罢,姜瑾珩只得向厉静竹道出实情,也想看看这里的她和现实中的是否一样,会对自己热情一些,帮上这个忙。

可姜瑾珩却没想到在她道出来意之后,厉静竹却换了一副奇异的神情,疑惑地问她:“仙尊*将她送来,又想将她接走,所为何意?”

……

最终厉静竹还是带姜瑾珩上了山,她只让姜瑾珩换了套衣服就顺利混了过去,同时也约法三章。

“静竹只带仙尊上山见她一面,但是否允准放人不是静竹能决定的,若最后意见无法达成统一,还望仙尊不要大闹于斩妖台前。”

姜瑾珩应准了,甚至照她所言立下血誓,毕竟一切等上山后再说。

临到羁押着符亦的大牢前,姜瑾珩心中都在想如何在这戒备森严的千仞剑派能将人带走。

虽然不知幻梦中的一切是否能反诸现实,但是否违背血誓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违背血誓的后果最多是遭到反噬,修为不再能精进,可怎么都比不上她徒儿一条命。

更何况如果作为梦主的符亦死在了梦中,这一场幻梦也许也会崩塌罢,而她这个参与者也会困死在虚妄中。

可以说保证符亦的安全是当下的必行之策了。

姜瑾珩原先想了很多场面,有自己才看见过的水云峰底戒牢里那样的惨状,或是简单的那种阴暗潮湿的监牢,却不想见到符亦的瞬间,会被环境里的锦衾绣褥、玉液珍馐给晃了眼。

这哪里像是被抓来行刑的,分明就是换个地方享福的。

似乎注意到了新来的视线,符亦枕在小臂上的脑袋朝姜瑾珩这边转了过来,只一眼,她就认出这是真正的师尊。

厉静竹不知什么时候起离开了这里,两两相望的徒留下姜瑾珩和符亦两人。

姜瑾珩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这里的幻境扰了头绪,还是符亦先从那铺了厚厚毯垫的床上起了身,一边用灵力逼出手中花骨朵里含着颜色的汁水,将它染上指甲盖,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师尊不是说,除非我肯同你离开,否则我二人不会再见面么?”

“那你现在肯同我离开么?”

原本姜瑾珩是想问符亦不久后剑派要将她送上斩妖台这件事是真的吗,但听到她这句话,便立马转了话锋。

毕竟如果符亦能应允和她离开,她自然不用再顾及幻梦中会发生什么。

可话音刚落,姜瑾珩就见符亦停了手上的动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师尊突然问这话,是允了我的条件么?”

听她这样说,姜瑾珩又沉默了。她发觉她们之间的对话总是围绕在这一件事上,她所谓放开手让符亦冷静想想的三年,不过是自我逃避的三年,甚至现在还闹出什么上斩妖台的事。

想罢,姜瑾珩不免叹一口气。

“若你真的执拗于此,那我也无法。但若你想困死在这,我便陪你罢。”

尽管到当今地步,姜瑾珩还是没办法应下自己做不到的事。

与此同时,符亦心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没说错吧,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会顺着你,所以,快和我绑定吧。】

这道声音才响起没多久,符亦慢慢走向姜瑾珩,抚上她手腕,又像个孩子一样攥紧她的袖口,面上并无半点异样,眼底却映着浅浅的笑意。

“我同你走就是了。”

第36章 你不恨它了?

符亦第一次听到这道从自己心里传出来的声音还是在一年前,那时她已然解了婚约,致力于推进这场幻梦里的人妖共生。

若姜瑾珩不出现在这,符亦都快要认为这场幻梦是真实的了,但正如那时同她说的那样,真的既已出现,假的便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

不过符亦还不想简简单单地同姜瑾珩离去,两人的关系因为那个吻被彻底撕开了一道口子,即使出去了,也不会是比这边更好的结果。

虽然符亦也清楚,她心底对那个人的感情更多的是执念,是年少时的向往。她也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应允的条件,但那有有什么关系呢?

她本来就不图能够实现,只是想恶心一下人罢了。

只是符亦还是并不明白,她都这样说了,为什么姜瑾珩还是执拗地要留在这。

虽然想不通这件事,但既然不出去,符亦总是要找点事做的。更何况,这个世界里的人从不忤逆她的想法。

符亦花了两年的功夫,周旋在仙门各派和妖族各族之间,试图让人妖两族签订契约,以保证两族之间和平共处。

做这事时,符亦并没有公开自己的半妖身份。

只是符亦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行进过程第一次让她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挑战性。

那些平日里从来不会对她说不的人居然因为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提出建议,想让她放弃这件事的推进。

妖族也有很多部族并不相信人族,拒绝在协议上签字立契。

符亦这才意识到,尽管一切都是假的,人妖两族关系的裂口都是应天道而生的,而天道的想法自然是压过她的。

这个陌生的词汇突然在符亦心里扎了根,同时让她想到那个太久太久没有想到过的,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人。

在这之后,那道声音就出现了。

不同于之前蛊惑她复仇的靡音,这道声音更像是想同她搭话,每一次出现,都在想办法得到她的回应。

符亦最初还当自己又生了心魔,毕竟心魔因执念而生,她如今也算是因为这件事起了些执念。

最初,符亦不打算理会,直到她发现那道声音似乎并不了解她的想法,直到她听到那道声音自称天道,直到她从那道声音里闻听了莫同的名字,听到了上一世发生的事……

那道声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迫切,就连开出来的条件都一次比一次大。

它许诺符亦,破出幻梦之后依旧可以让她过上像幻梦中一样无人违逆的日子,成为世界的主宰,和上一世得它所助的莫同一样。

那个自称“天道”的家伙为了让符亦更相信它说的话,每一次都同她道出一些她所不知的秘辛。

也正是从它这里,符亦仿佛认识了一个同记忆中全然不同的上一世。

只是符亦不曾忘记心魔的教训,幻梦中的历久,也让她的心智更成熟了。假设这个自称“天道”的家伙说的一切并非虚构,那它想要拉上自己统一战线也必定有所图谋。

而它先前从未出现过,如今却一次比一次态度迫切,这让符亦意识到,在自己之前,它或许还这样蛊惑过其他人,只是不知道这一世,那人是不是还是莫同。

这个猜测让符亦起了一些兴趣,若真是,此刻这家伙求着自己同它绑定,难不成幻梦之外的莫同已经快要完蛋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没能亲眼见证,倒还真算是遗憾了。

只是又过了半年,符亦还是没应下“天道”的提议。

符亦心里的原因有二,一是她并没有出去的想法,不需要它的帮助,就足以让这个世界顺她心意,二是没有全然相信它的话。

如它所说,得到它帮助后的人高于这世界的一切,不会有人会违拗她的心意,更是能将人妖共生的想法真正实施开。

可若一切都同它说得那样好,若它真的足够强大,理应像人妖之间难以消除的隔阂般难以撼动,而不是抛出种种条件,求着自己允下所谓的“绑定”。

所以它的话,符亦也就只挑着信了半分,只是这半分的信就要叫她消化许久,更是每每闻见那道怪声提及姜瑾珩时,心倏得就想到现下不知在何方的那人。

见软的似乎不行,那“天道”仿佛气急败坏,不似先前循循善诱,话里倒多出几分威胁。

也正是从这时起,符亦发现它似乎在惧怕着什么。次数多了,符亦才恍然觉出它忌惮的似乎就是师尊,提及她时声音总是愤怒得像是在发颤。

可符亦记得不久前听它言及上一世的事情时,它提起所有人时语气都带着些淡淡的不屑。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这个发现让符亦突然生出了些兴致,她开始同“天道”对话,想从它这里探听出更多消息。

见符亦不再沉默,“天道”似乎也很是欣慰。它原就不相信有人能够抗拒它提出的条件,毕竟早年间它找上莫同的时候,可是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让他点了头。

若非这个小世界的澎湃气运被那个讨人嫌的女人引得向她和符亦身上涌动,它也没必要将莫同挪为弃子,又耗费神力来这幻梦中找寻符亦。

这个顶替天道身份的这个家伙是上任主神之一,他叫殷穹,千年前那场弑神后,他的神力几乎随着那个胆敢犯上的家伙一同湮灭,好不容易才保住一丝,带着破碎的神痕碎片,落在这个小世界。

若非如此,毁灭一个小世界于他而言不过股掌之间,可如今,他只能靠着这小世界内的原住民汲取一些气运作为养分。

只是他没想到,三千世界中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却还是能被时空管理局的那家伙找到,追上门来。

不过他实在熟悉这个被自己创造的部门,当下形势,再帮着莫同夺回气运已然不再现实,还不如趁着那家伙注意力在那边,做个金蝉脱壳之术,而最适合的躯壳,就是符亦。

所以,这时候符亦有再多的好奇,他都乐意解释给她听。

“所以,姜瑾珩和魔界的焚天,当是一人?”

符亦偶然闻见“天道”谈起先前助魔尊夺舍的计划,又将前世今生发生的一件件事串在一起,面色平淡无波。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最初我这样打算是为了催化魔神的降生,能够尽快收割气运,却没想到那个女人倒是有自己的心思。不过,不论她们是不是同一人,那一剑之仇你就不想亲手报了么?或者,你就不想让她一直顺着你么?】

说这话时,那道声音带着些冷笑,符亦听着,敛下眸低首把玩着手中琉璃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在这里游弋了半年的殷穹却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自符亦坠入幻梦池,外界已然经历五十轮风霜,而莫同那边也在一月之前就被人查举出勾结魔族屠杀全族三百余人的证据,已是强弩之末了。

正因如此,殷穹呆在这边的时间更多了些,毕竟只要回去那边只能听到时刻不停的抱怨。同时他也有些急躁,若不提前脱离绑定,莫同受下沧澜仙宗那些雷劫惩处,他也会受同等的苦楚。

历劫成神那么多年,不论是哪个神都会对天雷心有抵触的。

只是殷穹没想到这次如同往日一般的催促,却得到了符亦的回应。

“大约,需再等一月吧。”

再过一月,师尊她应该又要游历回蜀国了。

符亦数着日子过去,停了对两族协议的推广,更是向仙宗内众人袒露自己的身份。

那些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听到之后虽然震惊却不为所动,仿佛在听她的决断。

最后,她像是不想活了一样让“姜瑾珩”带她上千仞剑派,听那些人定好了放她上斩妖台的时间,又嘱咐人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就为了让一人闻见。

分别前,符亦突然觉得那张一直看不厌的脸上只有木然,人也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一板一眼,除了那张皮相,一点都不像。符亦甚至都开始怀疑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破绽百出的世界像真实的。

不过好在,她做的这一切都有成效,她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似乎珍馐锦裘不太匹配羁押之人的身份,不过符亦早就习惯不亏待自己。所以,当她望见眼前人忧虑的一双眸中瞬间染上了些错愕的时候,好难得地心里真浮出淡淡的笑。

她问了师尊曾经问过的话,却得到了皆后退一步的回答,更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心里那道声音此时又冒了出来,没了耐心,只一个劲地催促她应承诺言,在此刻同它绑定。

可符亦却没有理会,只是眸中含笑地走向姜瑾珩,心中再没有那种对她既抗拒又忍不住贴近的别扭感。

重生后,符亦一直觉得姜瑾珩似乎和记忆中的全然不同,身上也笼罩着难以言说的神秘,但又因为和初见时的那缕相似,让她屡屡狠不下心。

而今,怪异出现的声音,对她极好的师尊,令人乍舌的身世关系还有那缕飘渺的神秘感让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符亦恍然忆起上一世在戒牢中有些时候伤后醒来总能闻见淡淡的药草香气,那时她只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就连伤口的愈合都将原因归至体质。

但符亦现在突然觉得,既然那家伙能让莫同有让人无法违抗的本事,也许上一世的结果就不仅仅是她一人的噩梦,还有可能是所有人的。

既如此,她有机会重生,旁的人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比如……

想到这,符亦攥紧了姜瑾珩的袖口。

这个没有被夺舍的,她真正喜欢过的人。

姜瑾珩没能想到这么简单就将符亦说通,007也没想到。不过既然她已经松了口,就要趁这个时候将人带出去,省的拖下去夜长梦多。

不同于她心里的平静,符亦这边只有一道动静闹得十分大的声音。

殷穹见符亦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乖乖地站在那,听着姜瑾珩的指挥阖上眼,还跟着她一起念着咒术,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姑娘耍了——这家伙,似乎根本没有同他绑定的心思。

可他还是不信邪地一问再问,最后甚至有些崩溃地往姜瑾珩身上猛泼脏水,企图向符亦证明,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这个世界都是站在她的对立面的。

这时,符亦却突然回应了他。

“也许上一世,整个世界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但这一世是因为有她,才有人站在了你的对立面。”

这些日子符亦想得很清楚,若世间只有莫同,他到底在自己面前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但因为有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天道”的存在,他才得以逆天改命。

比起莫同,她更应当恨这所谓的“天道”。

“我不知道是否真如你所说,你是这世间主宰,但我能确定一点。”

闻言符亦的话,殷穹的声音变得森冷起来。

【哦?】

“若你不是,却以这样的身份自居,蛊惑人心,无恶不作,当为邪崇,泯灭天地;若你是,却利用这样的能力为祸,也当被诛杀。”

说话间,符亦再睁眼,很容易看见周围景色轮变,扭曲重组。她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景了,但望向眼前的人,符亦只感受到一片闲静。

两方既已撕破脸皮,殷穹自然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只会空耗费神力,只是临走前,他还不忘冷笑一声。

【你一定会后悔今日说出这样狂妄的话。】

话音刚落,符亦便觉得心头的压抑瞬间少了几分,她还来不及仔细感受这样轻松的感觉,身子就好似被托举般放到地面,眼前的场景一如多年前看到的没什么差别,一潭透亮池水,摇曳的花草,芬香甜腻的空气。

两人似乎是从池中出来的,只是身上却意外地没有沾上半点池水。等她们到身子站稳之后,池中又飞出一块五彩的石头,只见姜瑾珩抬了抬手,那块五彩的石头便正正好落在了她的手心。

符亦就静静看着这一幕,过了一会儿等姜瑾珩将东西递过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大概就是她先前说过的九天玄铁。

“收着吧,待到之后我为你寻一柄好的剑胚,再为你铸本命剑。”

闻言,符亦下意识手指微动,却摇了摇头:“既然是这样的宝物,放在我身上只徒增风险,还是师尊留着吧。”

这话倒也无错,姜瑾珩保持动作想了一会儿,才将这九天玄铁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

“好吧,那我先代你保管。”

左右还需要寻得一好的剑胚,等灵剑铸完再交予她也不迟。

姜瑾珩心中暗暗打算,抬眼却见符亦面露茫然,眉心微蹙。

“怎么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经历了那么多虚妄,如今一朝拂去,倒让符亦脑子里那些真实的记忆变得更深刻了,她抬眸看着姜瑾珩,开口时目光有些犹豫。

“冲霄,不见了。”

符亦尚且记得,来这里之前,师尊似乎将冲霄交予她,可如今,她寻不到了。

闻言,姜瑾珩也是一愣,随后抬手,一柄剑身已经显出裂纹,不复冰蓝色神光的灵剑便躺在了地上。

“它怎么了?”

符亦看到这副“惨状”,眉心不免蹙得更深了,甚至没忍住蹲下了身子,随后又一脸担忧地望向姜瑾珩。

本命剑受损对剑主本身也有很大的损害,更何况是损伤成这个样子,让人觉得碰一碰都要碎掉了一般。

自她提起冲霄,姜瑾珩便有些诧异,毕竟先前符亦对这柄剑很是抵触。后来她清楚符亦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之后,倒也弄清楚理解她抵触的原因。可这时,符亦却主动问了出来。

冲霄是跟了自己百年的本命剑,虽然剑灵有些顽劣,但从不违逆她的话,被毁成这个样子,说不心疼是假的。但姜瑾珩看着它,目光里含着更多的是欣慰。

“它只是想完成我交予它的任务罢了,你也不用自责,待回宗之后,为师用灵力灵宝好生蕴养着,不出百年它也会光复如新。”

幻梦池是独立于天地之外的产物,虽然冲霄为天品中阶的神剑,但若想强破幻梦,只能一再损耗不可复生的剑力。不过好在并没有直接损毁,姜瑾珩检查过,只剑身受损剑灵陷入沉睡,尚没有到最差的地步

姜瑾珩的话让符亦怔了神,她猛然想起,若非冲霄,她也许就被困死在前两重的幻梦中了。

想罢,符亦沉思片刻,突然郑重地说道:

“冲霄损坏如此严重,是徒儿的过失,以灵养剑的事也应交由徒儿来做,还请……师尊将冲霄交由我看护。”

不知为何,经历了幻梦中的那些事,如今清醒后想来,符亦突然觉得“师尊”的称谓突然变得十分拗口,可话已经到了嘴边,想了许久,还是只能这样想她。

没有意识到符亦的别扭,姜瑾珩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忍不住问道:“你不恨它了?”

这话让符亦身子一抖,她眼中掠过震惊,最后却又换上一片平静。

“我愿意同师尊出那幻梦,自然是不再恨了。”

这一晃的时间,符亦心里其实想了许多。

既然她认为师尊也是重生而来,既然师尊有能力使那所谓的“天道”心存惧意,那么无论师尊身后有无其他的神秘力量相助,知道她的秘密都是早晚的事,也不用太藏着掖着。

“虽然那一剑是很疼,但是,我想您当时也很疼。”

灵肉剥体的痛苦,万不是常人能受的。

这话让姜瑾珩目光一滞,望向符亦的目光也带上了些探究。

她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没有得到拒绝,符亦抬手将冲霄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内。只是转过身透过波光粼粼的池水,从池中见到了自己的模样,还是怔愣了片刻。

她低下身子看着水镜中的自己,指尖忍不住轻点上面颊,这分明……和在幻梦中一般无二。

见她孩子气般的动作,姜瑾珩也忍不住弯了唇。

“幻梦池独立于天地之间,有独特的时间计算法则。你我入幻梦这些时日,外界已然过去五十余年,只是我入梦入得晚,不知你先在那呆了多少年日,更不知你如今是多少年岁了。”

姜瑾珩解释得简单,她没说其实三重幻梦各有各的时间计算法则,只是看符亦如今的模样,总觉得那张稚嫩的脸长开了许多。

只是听姜瑾珩这么说,符亦转过脑袋,喉间吞咽了下,还是阖上眼将试探的话说出口。

“按妖族的年岁来算,也才刚成年。”

正因如此,她才在幻梦中得了族群完整的传承,订婚大婚,也知晓脖颈上挂着的玉珏的各种用途与相应的咒术。

只是此刻,符亦将这话说出口,只是为了试探姜瑾珩罢了。

若姜瑾珩对妖族避之不及,她如今也是有能力自保,躲开她去往别处的。

对上那双防备的眼睛,姜瑾珩不免一笑:“可通晓族中传承?”

那双眸子里没有嫌恶,更没有常见的杀意,有的只是淡淡的平静,好似她一早便知道这回事一样。见状,符亦喉间微动,泪腺也止不住地发酸。

“都学会了。”

“那便好。”

符亦没有再问姜瑾珩是否知道她身份,是否和她另一位母亲也相熟,毕竟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向真诚待己,自己先前还想杀了她,想由着她被那些魔兽分食。

一腔仇怨的后果就是被蒙蔽了眼睛心智,再不能仔细思考了。

她心中庆幸,眼前却多了一只莹白纤柔的手。

“起来罢,我带你回宗。”

符亦不知道师尊是怎么将她带离的秘境,毕竟据她所知,秘境需要各宗长老们联合开启关闭,可师尊只是念了个法决,她们二人就已经站在宗门大山之下。

正如师尊所说,入幻梦这些日子,外界已经过去五十余年。

五十余年间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宗内的人也多是新面孔。

一路上,掠过众多的宗内弟子,他们似乎都不认得符亦,却都知道同姜瑾珩问好。

符亦也没多想,只觉得师尊名声在外,尽人皆知,而她离宗五十余年,容貌也大不相同,无人识得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没想到,才刚进玄云殿主殿,看见主座上坐着的那人,才知道为何那些新弟子都知晓师尊的身份。

“这……”

只见主座上那人和师尊长得一般无二,看到她们来了,竟也笑了,起身朝这边走来。

符亦一会儿看看越发靠近的那人,一会儿又看向自己身侧,才想出些头绪,认为师尊是因为不想误了宗内的事务,使了分|身之术。

只是这个分|身未免太有灵了些,看向她的目光里还含着点不一样的窥探。

符亦被看得有些不舒服,挪了些步子躲在姜瑾珩身后。动作时,符亦只觉得手骨也被轻轻捏了捏,她转了目光,见师尊尚未回首,似乎却也是在安抚她。

不久,她听走近的那人开口。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芷。还有,虽然你回来了,但一些事还未处理完,这具身子我还得先借用借用。”

话毕,符亦听见师尊似乎轻声“嗯”了一下,只是再转头,便见那和师尊长着一张脸自称“陆芷”的人凑在她跟前。

“不过我得提醒你,我似乎从你这徒儿身上,嗅到了殷穹的味道。”

第37章 你和落羽是什么关系?

殷穹?

姜瑾珩心里疑惑,身子却下意识往一旁贴了些,将人护在身后,自然也没注意到符亦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这时,007也同她解释起来。

【殷穹就是那位将神痕碎片落在这个世界的陨落主神,也就是莫同背后的神秘力量。局长大人也是因为他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闻言,姜瑾珩了然,却又疑惑为何这所谓的“局长大人”会说这样的话。

望见眼前人那微蹙的眉眼,陆芷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了又转,很快又无所谓的笑笑:“是我感觉错了也说不定,一会儿有空么?有件事还需要问问你的意见。”

姜瑾珩还未应答,掌心却失了些暖意,侧目才发觉是符亦突然将手抽了出去。

“师尊既有要事商谈,那徒儿就先行告退了。”

姜瑾珩知她是个敏感性子,此刻一走还不知要多想些什么,二人关系才缓和些,她不想再生什么间隙。

只是时空局的事不比寻常,虽然似乎符亦自己已经察觉出了什么,但姜瑾珩依旧记得007说过,不能向小世界旁的人提起关于时空局的任何事情。

犹豫间,陆芷已经替她开口。

“你久未回宗门,先前的住处肯定是不能住了的。我已吩咐人将东南角的偏殿打扫出来,你先去杂务院领上一些日常用品,随后便去新住所看看吧,缺了什么再同你师尊说。”

眼前的女人虽然顶着一张姜瑾珩的脸,但自第一面过后,符亦再不觉得自己会将二人认错了。

她不想让师尊为难,点头称是后微服了服身子便退出殿外。

玄云殿依旧是老样子,抬头便能望见本该高耸的云。符亦凝望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往后山去,很容易寻到一汪泉。

发生的很多事恍如昨日,符亦静静坐在小泉边,看着水面上映着的自己的倒影,发觉自己好像记不太清幻梦里发生的事了,而进入幻梦之前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正因如此,符亦才对自己从幻梦中带出来的这副样子有些许的不适应。

符亦盯着池中自己的倒影看了半晌,才把衣衫解了,将身子泡进去。只是不知是何故,她竟在这池中睡着了。

……

对于陆芷的自作主张,姜瑾珩难得没了好脾气,抬起步子朝主位上去,一边走一边问:“什么事?”

见状,007怕得要死,已经在系统空间里准备好要打给系统001的道歉报告了,可陆芷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我只想问问你,想怎么处置她们?”

话毕,陆芷手中浮现出一个通体发着蓝光的魂瓶,手腕上,还环着蜷成卷的一条小蛇。

姜瑾珩自是认得它,毕竟这瓶子里的魂是她亲手收进去的,而这条小蛇,也是主动缠上来的。

未入那幻梦之前,姜瑾珩只当焚天与自己仅有难解的仇,可如今出来了,知道前世种种,她忽然觉得她们其实更像是一朵双生的花——

彼此觊觎对方的养分,却也没想着将并蒂的另一方完全拔除。一面针锋相对,一面却安然共生。

既然上一世的焚天尚留了她一线生机,也正是因为这一线生机,幽魂般的自己才会撞上007,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么现在,她也不会赶尽杀绝,焚天为她做过的事,她也愿意再做一遍。

“我会为她重塑一具仙身,在此之前,用灵狐一族的秘法为她保养魂魄,不过奚音……”

“怎么?”

“她这些年来都是这样的状态么?”

姜瑾珩指了指陆芷手腕上缠着的小蛇,眉心微蹙。

闻言,陆芷转了转手腕:“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你也知道,魔族用秘法让她复生,总归是有些代价的。她醒来次数不多,且每次醒来后似乎有些时段智力还会倒退,上一次醒来,有几日拽着我的袖口要糖吃。”

陆芷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姜瑾珩还是品出她话中的无奈。犹豫了会儿,她还是问道:“那她可知,焚天未能夺舍成功?”

“你说呢?”

看来是不曾知道的。

闻言,姜瑾珩静默了一会儿,又听陆芷提到:“算算日子,再过三月她也该醒了,那时候,若你想将事实告知她……”

“不。”

陆芷话未说话,姜瑾珩就出声打断了去:“即使她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会将我视作仇敌,还是先瞒着吧。”

“也是。”

说着,陆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指摩挲着下巴尖,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那这事,你可要告知你的小徒弟?”

蓦然被问了一句符亦,姜瑾珩神色一怔,想了想,还是答道:“这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虽然符亦已经和上一世发生的事和解了,但就算往最好的方向猜测,她也是对焚天,也就是记忆中的自己有怨的,就算将话都说开了也是无用,平白徒增嫌隙罢了。

陆芷明白她的打算,弯了弯唇:“再过不久,等我寻到殷穹的神之源气,剩下的任务便彻底交给你了。”

“除去那个祸患之后,还需要继续做任务吗?”

姜瑾珩原以为陆芷的到来是彻底解放了自己,却没想到在她走后自己还有事要做。

“那是自然,你的任务核心依旧是维持小世界稳定正常发展,只是侧重方面从夺取气运值转变为培养新的气运者。”

“简单来说,这个小世界的气运是守恒的,你需要控制让它流向到该流向的地方。”

这方面姜瑾珩一早就有过打算,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了,却还不忘问一句:“你觉得我家徒儿怎么样?”

姜瑾珩自己没注意到,提起符亦的时候,她眉眼中都含着欣慰和欣赏的笑。

当局者迷,陆芷见她这么说,只是将手中的魂瓶和小蛇放置在了桌台上,轻笑道:“你自己心中有打算就行,不过我可提醒你,方才我那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她是真真切切的在符亦身上看见了殷穹的神力痕迹,那道痕迹还不淡,想来这些日子,那家伙便是钻进了那游离三界外幻梦池中去。

不过这神力痕迹太明显了些,不用窥探,便得见如此浓重。像是那殷穹故意为之,想来它如今并非附着在符亦身上。

只是,现在未曾附着并不代表他与符亦之间断了联系。这些话陆芷并没有同姜瑾珩说,只是略好奇地问她:“入了一场幻梦,她便不恨你了?”

陆芷算是在这个小世界呆了不少时间,自然也摸清了曾经发生或即将要发生的很多事,也清楚这些人之间的纠葛。故事看多了,她并不稀奇于光怪陆离的情节发展,却还是诧异于她二人能和解。

看来那幻梦池里的确发生了许多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许,便是托了你口中殷穹的福吧。”

姜瑾珩想了许久,又经007介绍稍认识了下那位已经被诛杀过一次的所谓主神,最终还是将符亦突然转变的态度归于陆芷一再提到的他身上。

那家伙一定同符亦说了什么,而内容也许和他最初与莫同联系上时说得差不多,抛出利益,引诱,等人咬钩。想来应该是这段时间陆芷追任务追得太紧,而莫*同身上的气运值一再减少,殷穹无法从他身上汲取力量蕴养神力,于是,将他作为了弃子罢。

不过从心地说,姜瑾珩相信符亦,相信即使殷穹开出的条件足够优渥,她也不会同殷穹站在一边。

这不是莫名的自信,而是姜瑾珩真切能够感受到的。入幻梦之前,她不止一次从符亦身上看出淡淡的对自己的敌视,在幻梦中初见时,那道说不清的敌视似乎已经淡了不少,而就在刚才,她已然感受不到这种情绪了。

符亦是特殊的,从姜瑾珩在007那里接过这个世界任务并开始执行的第一天起她就意识到了。

陆芷倒没想到姜瑾珩会这样回答,却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你相信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陆芷突然蹙起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几息后才松下眉头,指了指桌台上的小瓶和奚音:“她俩就交给你了,我这边又探测到了殷穹的动静,先行一步。”

话毕,姜瑾珩便见她人影消失在自己跟前,连让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无奈地笑了笑。

目光移向桌台,想了想,姜瑾珩挥了挥袖子将那小瓶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托起盘着的小蛇准备在屋内找寻能安置它的地方,却没想到下一刻,那小蛇却缠了上来,盘在她手腕处,等盘好,蛇头微蹭了蹭她虎口处,又缩回去,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

真不知道陆芷怎么给它取下来的。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它不多动,也并不沉,除了稍微凉些,再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姜瑾珩心里还是想着被支出去的符亦,稍稍理了理宽袖便出了殿门。

姜瑾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坐落在东南角的偏殿,不过轻推门进去之后,也只看到打扫尘除后空落落的屋子,并未见一人。

注意到姜瑾珩没头没脑地逛了一阵时间,007才弄明白她究竟在找什么,立马爆出了符亦的方位,姜瑾珩这才愕然地笑笑,直呼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她立马往007给出的方位去,从殿宇到了错落的林间,最后停在一灵泉旁。整个后山姜瑾珩都熟悉得很,只是她没想到符亦会寻到这地方来。

灵泉旁散着一堆衣服,可泉中却不见人。姜瑾珩正疑惑着,却看泉中咕嘟咕嘟冒出了几个气泡。

见状,她忽然想到什么,伸臂一捞,果然从泉中捞出什么——

一只通体已经湿漉漉的小狐狸。

看到眼前这一幕,姜瑾珩是既好气又好笑,若非她发现的早,自家这个傻徒弟怕是要溺死在这方泉中。

思绪间,她用灵力逼出灌入符亦肺腔的水,之后又烘干湿透了的毛发,还是有些不放心,给符亦上下检查过一遍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松懈下来,姜瑾珩才注意到怀中柔软舒适的手感和渐起渐伏的呼吸声,总感觉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心都软了几分。

兽态的符亦体型不是特别大,抱着并不沉,只是尾巴稍微多了些,环抱不住,总拖在地上。

姜瑾珩仔细数了数,符亦现在已经长出五条尾巴。九尾狐族尾巴数目和自身修为有关,想来她已然稳固妖丹,相当于人修炼虚期境界了。

看来那场幻梦而已说得上是一场奇遇,而幻梦中发生的一些事也会返诸于现实。

只是不知道为何符亦会睡死在这处,还睡得如此沉,差点溺在这里。

想到这,姜瑾珩又蹙起眉,灵力覆眼扫过平静的水面,也未探出任何不对来。

一处简单的洗髓泉罢了,若是刚触到炼气期的人在里呆着还会有些许不适,而像符亦这种修为的泡在这泉中只会感觉到静脉畅通。难不成还真是因为太舒服了才化作了狐形?

一时之间姜瑾珩真是觉得幸运,好在这是她玄云殿,平日里甚少有人往来,若是被旁的人发现这样一只毫无防备的九尾赤狐,没准还真被挖了妖丹剥了皮做符材的结果。

【宿主,我查了一下,一段时间的沉睡状态好像是经历过幻梦池的后遗症。在幻梦池中历经越多的时间,对身体的负荷越重,等于持续处于紧绷状态,等闲下来后就会很容易进入无意识的沉睡。】

“那我岂不是?”

007的话让姜瑾珩意识到,有过幻梦池经历的可不止符亦一人,若符亦就这样简单睡死过去,自己不也……

【宿主放心,沉睡状态只有在身体精神完全松懈下来后,方会进入,不会随地大小睡的!且这种状态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短则三五天,多的话也就个把月,宿主现在既然已经清楚了,大可以准备准备,修养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007说话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点时间对于她们这些修道者来说的确算不得长,只是姜瑾珩私心觉得这样状态的符亦放在哪都不够安全,心里纠结。

想着,姜瑾珩还是将小狐狸抱回了自己的寝殿,她不知道007所说完全松懈的状态是如何判定的,只好给寝殿里外三层设下防御结界,抱着狐狸盘坐入定。

最初姜瑾珩是打算将符亦安置在榻上的,临到最后却有些舍不得狐狸毛皮水光润滑的手感,干脆就那样抱着了。

因天生的缘故,姜瑾珩身上寒凉总是多些。九尾狐一脉虽多为白狐,可符亦却是一张赤色毛皮,更因为灵根,通体跟个小火炉一般,抱着实在让人放不开手。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到姜瑾珩发觉自己灵府里已经蕴满了灵力,全身经脉中也充斥着冰属性灵气,识海中的小人和她一样入定坐着,总觉得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不一样的天地。

是了,她好像要突破境界了。

想到这,上一刻还在入定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百年未动的大境界让姜瑾珩从未考虑过这一回事,但冲体的灵气和满当的灵府却告诉她事实同她猜想的那样。

既如此,便不能再呆在这处了,若真引来突破大乘期的天雷,整个玄云殿甚至于水云峰都能被劈掉一半。

只是姜瑾珩才睁开眼,才发现入定之前抱着的小狐狸已经不见了。

“007,符亦呢?”

【啊,宿主你终于醒了啊。】

007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瑾珩的问题,实在不是它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只好仔细想了想再说。

【符亦她是几天前醒的,我看她之后去执法堂接了个任务,现在应该是下山执行任务去了。】

闻言,姜瑾珩轻声“嗯”了一下,便不再多问了。她不好解释在睁开眼时没看到那抹赤色时心头浮现出的淡淡的失落,只转瞬之间将心思投诸在寻一个好的地方等待突破了。

见姜瑾珩不再多问,007松了一口气,毕竟它还没想好怎么去说符亦和奚音似乎吵了一架的事呢。

不同于007的小心思,姜瑾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榆连山脉最为合适。

那里是人妖两界的边界,不同于与魔族的边界,榆连山脉常日里见不到一个人或妖。

这也许是千年前大战后签定的那份协议的功劳,协议生效后再少有修士在边界处公然猎杀妖族,而妖族因那场大战伤亡惨重,话语权不高,基本将居所搬得更是远离边界,生怕有人族修士再找借口攻进去。

所以姜瑾珩前几次雷劫都是在那边度过的。

只是她没见过大乘期修士的雷劫,不知威力如何,只可惜现在好像未留与她多少时间,不然她好向师兄请教一二。

清点拿上几件防御型的法宝,强行将那青色小蛇给留在殿中,姜瑾珩便出了殿只身往榆连山脉去了。

不出一会儿功夫,姜瑾珩就已经来到了近榆连山脉的一处山谷里,四下很是空旷。

天空中,乌云像是追着她的脚步很快出现,姜瑾珩抬头凝视由混沌渐渐转为黑紫色的乌云,便知自己料想未错,只是她未曾预料过这雷劫如此来势汹汹。

想到这,姜瑾珩很快将储物戒中的法宝一一拿出,以血为墨施布阵法,她准备仓促,对抗这次雷劫并没有万全的把握,但一切还需尽力而为。

【宿主,其实你可以在系统商城买一颗化雷丹,可以保证安全度过此次雷劫。虽然化雷丹需要五千点气运值,但是局长大人用你分丨身的这些年也帮你挣了不少气运值,我刚刚检索发现你账户上现在是有一万点气运值的。】

闻言,姜瑾珩正施着术法的手一顿,就快成型的阵法也因此毁之一旦,可她却未立马应007的话,只是又咬开指尖一个口子,重新施布阵法,迅速完成之后,才无奈地笑笑。

“我知你是好意,可在这种事上,我只得拂了你的好意。”

免受雷劫对所有修道者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事情,事才姜瑾珩才会因此断了心神。但磨砺和成长本就是并行的,若她真应了007的帮忙,或许之后在修炼上便再无精进了,还有可能会因此生出心魔。

又过了一阵,准备工作就绪,姜瑾珩再抬头望了望天,天空已然全变了颜色,紫黑色的层云中滚着滋滋的紫电,看着令人生怖,就连姜瑾珩见到这一幕,也没忍住咽了一口口水。

要开始了。

……

不知是何地劈下的落雷,“轰隆”一声,直让符亦感觉所站之地都震了一震。

符亦此行为的两件事,一是完成凤祁的托付,二是特意寻了一件来到榆连山脉采摘灵果的任务,为的是从姜瑾珩眼前逃开。

从师尊怀里醒过来那一刻符亦心里是欢喜的,甚至还维持着那样的狐身形态,用鼻尖蹭了蹭师尊的面颊。只是还没等符亦欢喜多久,就又从师尊身上闻到了令自己嫌恶的味道。

狐狸的嗅觉本就绝佳,更何况同为妖族,更容易发现彼此身上外泄的妖气。

而符亦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发现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直勾勾地对着自己,活像是淬了毒。

那道目光的主人符亦不识得,可她还是迅速从师尊怀里脱了身,浑身的毛都炸了开,作出防备状,却不想奚音也不再缠着那手腕,一路滑下来,化作人形,还先一步问她。

“你和落羽是什么关系?”

奚音这次是强行使自己醒来的,撑不到一会儿便要恢复原形,她问这话时面上神情可以说是仇视,更是尽力挡住符亦望向她身后的目光。

符亦再傻也知她口中落羽指的谁,突然将容貌展现在她面前的奚音也让她想起上一世的经历,很容易猜到这人和想要夺舍师尊的家伙是一伙的。

只是既然自己都能猜到,师尊她也不可能不知晓,为何还要将这人放在身边?

符亦察觉不出眼前奚音的修为,若非修为太低,便是在自己之上。想来魔界圣女不至于在修炼上太差,因此,一时之间符亦也不敢妄动。

“她是我师尊,你又是谁?”

简单的回答将问题抛了回去,可符亦见奚音只是又从头到脚地将她审视了一遍,并未答她的话,反而哂笑道。

“千年不见,我倒是不知这所谓的正道宗门居然开始收妖族入门。”

奚音这话刚出口,符亦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威压,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而释放这道威压的人,实力好歹在化神境界,比她整整高了一整个大境界。

而在这殿中,能发出这样威压的人只有眼前的奚音,而会受到这股威压影响的,也只有自己。

可这女人不是放一放威压就结束,而是直到符亦耳鸣心怵,觉得从耳中都溢出血了之后才又听奚音说。

“我知道你们九尾狐族最擅魅惑之术,可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今日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不过我得提醒你,离她远一点,不然我可不会再念你母族的情分。”

符亦至今都没能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到殿外的,只记得对上那双冷毒的眸子后,脑袋都变得浑噩起来,等走出很远,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幻术。

恢复意识的她立刻往回赶,她担心师尊被识破身份,却发现整座大殿都被布下结界,只能出,不能进。

第38章 奇怪的女人。(含副cp/凤祁鹤云)

结界上空萦绕着的是符亦很熟悉的冰属性灵力,她不知道师尊为何会布下这样的结界,但她忽然想到不论是在幻境中,还是从主殿里分别时,她都没有从师尊身上察觉到奚音的妖气,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师尊是之后主动将奚音带在身边的。

这个认知让符亦放下了紧贴在殿门前的手,脑中持续回响着方才如同宣誓主权般的对话。

师尊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谁,即便如此还要将她带在身边,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在。

忽略掉心中难以言明的堵涨感,符亦转身下了石阶。

符亦并没有把那两人的关系往最亲密的方向代去,只是她清楚,师尊是心善的人。

对待幼时遭受不公,面临险境的自己,她会出手相助;免对幻梦中不肯脱身的自己,也愿以身相陪。

她做这些事并不是因为自己足够特殊,而是因为她心善,因为自己是她的徒弟,她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安全。

若换一个人深陷困境,她一定也会这样做,比如奚音。

上一世很早符亦便知道奚音身体不好,终日不见人。之后她从侧面打听到很多消息,才知道这人是魔界这一代的圣女,似乎是用了秘法让她死而复生的,有很大的副作用,只是不知道具体的表现。

如今师尊愿意将她带在身边,应当也是想为她解决掉这方面的问题,只是看她的反应,并不知道那所谓的魔尊焚天没有夺舍成功。

符亦不是没想过姜瑾珩将奚音带在身边是为了约制她,可看奚音毫无防备,没有丝毫被束缚的样子,便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为了避免再胡思乱想下去,符亦突然想起秘境中凤祁交托她的事情。如今自己修为也足以独当一面,是时候完成当时的诺言了。

可前往两界交界处还得寻个正经的由头,于是符亦便去执法堂接了个乙等的任务,来到了榆连山脉附近。

符亦所接的任务内容是采摘两个新鲜的蓄灵果,这种灵果一般与饕餮共生,只生长在饕餮居处的一定范围之内。而饕餮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以至于这样一个简单的采摘灵果的任务被一直放置,从丁等一路上升到乙等,才被符亦接下。

她废了不少的功夫才找到这蓄灵果的踪迹,更是不想搅扰到那凶兽饕餮,一直小心翼翼,却不想一时之间天地变幻,竟落了一道天雷在附近山脉,令大地都震了一震。

这一道天雷劈下,原本沉睡着的凶兽饕餮似乎也被闹醒了。饕餮对气味敏感,很容易察觉到符亦的存在,更是发现她正准备摘下蓄灵果,瞬间勃然大怒,朝着她猛突而来。

一时之间符亦顾不上管那天雷为何落下,只能专心与那凶兽斗起法来。而这饕餮不愧为四大凶兽之一,尽管符亦如今已经达到炼虚境界,依然不能在它手上讨到一点好,也难怪这个任务频频升级,奖励也不断迭代,还是没有人接下。

思虑间,符亦还是打算以退为进,先行离去。毕竟每年这段时间饕餮易于陷入沉睡,等过一阵,没了这天雷干扰,她再去取那蓄灵果,定要简单不少。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电光石火间,那饕餮似使了什么秘法,瞬间便飞至她头顶,张开大嘴想要将她吞下去。

符亦躲闪不及,被震落到地上,正捏住符纸打算遁走,却见一阵刀光剑影闪过,闻得几声剑鸣之后,一红衣女仙执剑挡在了她身前,几个剑阵布下,原先蹦跶着的饕餮便是动也不敢动了。

好厉害。

符亦看着那人的背影,记忆之中从未有过她的痕迹,可看她使的剑法,却又是沧澜仙宗所承。

此刻一切无虞,符亦将符纸收了起来,又站起身拍了拍衣上沾着的落泥,抱拳躬身问了一句:“不知是哪位前辈,晚辈多谢您出手相助。”

只是待那人转过身来,看向符亦的眼神算不得友善,甚至还带着半分的狠厉决绝。

“好你个小贼,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

太久不历经这样皮肉绽开的苦楚,姜瑾珩都快忘了天雷的滋味了,这第一道雷往往是最轻的一道,可法宝为她承了一半的雷劫之威,就此湮灭,她还是被劈得全身都在往外渗血。

似乎是有哪里不对的。

可姜瑾珩如今意识混沌,即使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也无法细想下去,徒留下她识海中的007干着急。

它能感觉到这澎湃的雷电之力中有着神之力的气息,不用多想,一定是殷穹那个家伙搞的鬼。

虽然007不懂为什么在陆芷的针对下,殷穹还能有经历分神过来在姜瑾珩的雷劫上做手脚,可它如今除了给系统001发消息同陆芷求援,只能默默给姜瑾珩加油了。

第一道后,紧跟着的是第二道,第三道……

再之后,姜瑾珩已经没有知觉去数清身上被劈下几道落雷了,法宝尽数毁去,就连眼眶里都溢满了从额上留下的血,所见世界都是猩红一片。

她盘坐在山崖之上,像是只等着宣判,可腰杆却立得笔挺。恍然间,姜瑾珩似乎见眼前掠过一阵烟,失去意识前,似乎有人挡在她的面前,可她却没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

免对眼前这人的控诉,符亦只觉得茫然。她压根没有这人的印象,又从不做小偷小摸的事,缘何这人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小贼?

只是看她实力,手法干脆利落,至少是合体境的大能,少说能和师尊比肩,甚至……更厉害。

此时此刻,符亦再没方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身子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思虑间,符亦神识也已经探到储物戒中去,想着要连用几张神行符才能够安全遁逃,却不想下一刻那女人抬了下臂,口中不知念了几句什么,自己身上几处大穴便被彻底封住,再使不出半点灵力。

“你做了什么?”

意识到实力碾压的紧绷感,符亦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偷了这女人什么,难不成这片林子里的蓄灵果是她种下的?可自己也没能拿到手啊。

闻言,那红衣女仙又走近了几步,围着她转了一圈,鼻轻嗅几下,最后斩钉截铁却让符亦摸不着头脑地说了一句:“果然在你身上。”

符亦刚想辩驳什么,就见腰间挂着的储物袋飞了起来,她下意识伸手去夺,又被封住几个穴位定在原地。

“我没有偷你东西。”

若非实力差距太大,受此屈辱,符亦断然不会再同她好好说话,不过正因自己如同待宰的羔羊,她才想要为自己辩驳两句。

可说话间,那女子已经将神识探进储物袋中,很容易取出一枚带有金色族纹的蛋,见到那枚蛋之后,她面上似乎突然多了些喜悦,可看向符亦的眼神活像是要吃人一般。

那人并没有碰储物戒里的其他东西,只将储物戒甩在符亦脸上,语气冷寒:“若非看你服饰是仙宗弟子,今日你该尸骨无存。人妖两族自千年前的大战过后就已签定合约,若再让本尊发现你来榆连山脉做些恶事,本尊定不会放过你,滚吧,封住的穴位过四个时辰便自然解了。”

说罢,那红衣女仙就要御剑离开,可符亦心中记挂凤祁所托,在她取出储物戒中带着金色族纹的那枚蛋之后心中就有急切,见她似乎并非要伤害那枚蛋的样子,恐觉两人之间深有误会,还是将人喊住了。

“那蛋你不能拿走。”

话说出口,符亦便见眼前的女人杀意更甚了些,执剑抬手就向她而来,下意识闭上了眼,情急之中赶忙补了一句:“是凤祁托我来取走这枚蛋的!”

再睁眼,世界仿佛又安静下来,符亦只看到那柄剑悬在她脑门上方几寸的距离,停在那,瞬间松了一口气。

“你……见过她?”

问话间,那人比起先前似乎木讷了许多,慢吞吞地收回了剑,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符亦见眼前这人似乎是听到凤祁的名字之后才停手,又见她如此问,忙不迭地答道:“是,我是受她所托才来这榆连山脉取走这枚蛋。”

说到这,见眼前的女人似乎对她的话半信半疑,面上防备又渐渐升起,符亦突然想到什么,继续说道:“你将我灵力解封,我给你看样东西,你自然会信我。”

“反正我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就算解封我的灵力,我也伤不到你一丝一毫。若我想逃,方才也不会喊住你。”

符亦这一番话说得在理,那红衣女仙似乎思虑了一小会的功夫,便依着她的话为她解封了穴道。

穴道解封,符亦瞬间感觉气血顺畅许多,松了一口气,便将部分灵力集中在掌间,引出那道凤火让眼前的女人来看。

她并不清楚这人和凤祁的是何关系,但从她话中可以听出,至少不是仇人。

那簇火被引出来的瞬间,符亦只当自己是引出了个证据,却见那人眸中似含惊喜,可面上却挂上两行清泪,泪水不间断地从那双秋水般的翦眸溢出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这个发现让符亦怔住了,心里也不禁浮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就在这时,她又听那女人开口问。

“你是在何处见到她的?”

符亦不知她是否清楚凤祁在千年前的大战中就已经陨落的事情,害怕刺激到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答道:“在婆娑秘境的一处传承中见到的。”

话音刚落,那女人面上却没有符亦意料中的难过或是茫然,而是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到底是我痴心妄想。”

将这凤火放出没多久,符亦便发觉自己身上被封住的其他一些穴位也都被解开,这才意识到这女人方才居然留有后手,心里不自觉升起淡淡的不被信任的恼意。

只不过就在这时,女人开口讲述了一段,符亦从凤祁那处已听过了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凤祁有一点没说错,这人的确是因为被追杀遭致眼盲,跌落境界,才辗转到了她生活的那处小山村。只不过尽管她境界跌落,眼睛不能视物,还是一下子就看出了凤祁的身份。

千年之前,妖族族群庞大,妖众兴旺,而那时,人妖两族之间龃龉不少,更是因此引发了不少大战。

而这女人称自己那时便是同扁毛族群里的蓝鹤一族作战,被蓝鹤一族的族长所伤,一路逃到了一处山村。遇见凤祁的时候,感受到她一身的澎湃妖力,若非衡量两人之间实力差距,早就以掌为剑刺了过去。

“那时我也未明白为何她会救我,甚至医好我的眼睛。不过等我重复光明之后,才明白她或许是看上了我这张脸。”

说话间,符亦见眼前人似乎因陷入回忆展开了笑颜,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

符亦当时听凤祁聊起旧时事只闻得话中的感伤,可今日听另一位主角再次述说,却很难忽略掉她话中的爱意。

既然爱,为什么又要做出后面的事?

符亦不解,只静静听着,望着那张似是有些冷艳的脸。

“其实那段时间是我经历过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甚至有想过就这么一直下去。只可惜之后我实力恢复,收到门内来信,发现我的踪迹,让我务必废了她的修为,带回盟内,放血、拆羽、拆骨,以做各种符材丹药。”

说这话时,她面上的笑意又转变为纠结与自责,似乎并不愿回想起这段经历。可这话中的字字句句,每吐出一个字,似乎也痛在符亦身上。

体会过她所说的放血拆骨的痛,符亦的话变得不留情面起来,言语中带着嗤笑,似乎对她先前露出的深情很是不屑。

“所以,你就按吩咐照做了?你明明可以将消息告知她,若是想,亦可同她双宿双飞,以你二人实力,想要避世,谈何困难?无非就是心中贪婪,甚至不惜践踏她一片真心。”

符亦一番话直骂的那人脸色惨白,可转而又笑着同符亦说道:“你可知那时我多大?”

见符亦愣神,那人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若是我没记错,应当和你一般年岁,修为也才刚到元婴。”

符亦似乎听凤祁提起过,若她还活着,算到现在应当有两千岁了,可她却没想到那时眼前这人竟比她小那样多。不过,既然她已经能够为本门出战,至少是能够独当一面,与所爱之人厮守,和修为又有多大的关系?

“所以,你想用年龄太小和修为太低来掩饰自己犯过的错?”

闻言,那人摇了摇头,又言道:“没经历过那样的年代,你自是不知曾经有多么肮脏的控制人的手段。”

说到这,她似乎哽咽了一下,在符亦疑惑的目光中才继续说道:“魔神降世之前,人族并未联合建立仙盟,修仙界人才济济,而各门各派之间也并非今日所见和气一堂。相反,在不与外族争斗的时候,同实力相当的其他门派做斗争,抢夺灵脉,矿山,甚至秘境宝地,是为最平常的一件事。”

“这又与你的决定有何关系?”

她说了这样多,符亦也并不认同她最后对凤祁的所作所为。对于她所言的人性贪婪,符亦也一早就认清。许多人觊觎妖族天生所得的一切,不论是圈养还是残杀,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为。所以,既无外忧,彼此内斗抢夺资源,听起来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出奇。

同样,这样的事也发生在其余族群,毕竟她母族的覆灭,也就是这个原因。

符亦这话刚问出口,就见眼前女子捋了捋自己的长袖,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臂,只是待她翻转过来,便让人肉眼可见地看清一片似乎占据了整条小臂的可怖疤痕。

还不等符亦开口问,便见那人收了胳膊,又将衣物整理好,缓缓叙述道:“正因各门各派之间相互斗争,所以各派弟子入门之后,基本会由门内执法堂统一立下禁令,同时在身体里植下一枚追踪灵石,与之相配的另一枚追踪灵石则被放置在执法堂中。而身体里的那枚灵石会随着时间流逝与骨血融为一体,只要被追踪的人还能够呼吸,便能追踪到所在位置。”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发现的踪迹?”

符亦难掩眸中的震惊,她见女人无奈中又带着点恨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照她所说,那时她若同凤祁一起离开,也只会落得被门内一同追杀的结果,所以……

“我知她为了救我,才致身体虚弱,但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恢复修为那天,我盘算好,错开她的心脉,刺她一剑,逼她现出原形。我早知她是妖,却不知是那难得一见的火凤一族。门内那时传音催促,若非取走她众多尾羽,难以让人相信她已气绝。”

“我也想过将真相告知阿祁,可以我对她的了解,若她知道一切,定然不顾门内追杀,也不与我分开。伤她,结束这段缘浅的感情,是我能想到对我和她最好的结果了。”

说到这,她面上又落下两行清泪:“先前她每每恼了我,便要提起那位青丘狐族的公主,说如何如何喜欢她。所以在最后的时间,我去了青丘一趟,看着有人将她捡了进去才回到宗门,想着怎样也要还她一段缘分。她们扁毛圆毛族群之间虽有矛盾,但到底是比我一个人修合适的。”

原来如此。

符亦想起那时凤祁说许是娘亲观她魂灯有异,才救下了了她,如今听来,倒是这人的打算。

直可惜凤祁早已身消魂陨,再听不到其中的缘由,也不知是怎样的误会横跨了这千年。

“这之后,你就没打算去找她吗?”

半带隐忍的爱符亦不是不懂,可若换成是她,也是无法狠下心了断这份情缘的。

“还如何再找?”说着,那人自嘲地笑笑:“尽管我拿去了那八根尾羽,宗门也不信我亲手杀了她,明面上说我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派了两名弟子贴身照顾,实际上也就是让她们监视我和阿祁还有无往来。”

“而且,自从我离开她,便再没有渠道能打听到她的消息了。之后我只好专心修炼,合体境之后脱离宗门,逃到一处剔骨换血,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身子好全了之后才敢放心打听她的消息。”

“只是可惜,火凤一族自上古以来便血脉伶仃,对修士而言更是全身是宝,所以基本避世生活,难以探听到一点消息。”

听完这个故事,符亦觉得自己心情也低落了些。只不过她蓦然瞥见了那枚未被收进去的蛋,指了指它,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你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

“那是在大战之后。”那人再抬首,伴着不知何来的落雷,天边的闪过的电光将她面上照的一清二楚,不复先前的冷艳狠决,徒剩下泛红的眼眶和泪痕:“在那场大战中,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死伤惨烈,那时我在东战场,听同道提起似乎妖族有一火凤参战,我一下子便想起她。”

“按所定协议,人妖两族分战场作战,我们在东战场,他们在西战场。但当时我听说西战场突现魔神,第一时间想赶过去,奈何实力不够,被群魔重伤,还麻烦同僚将我送回了大营。”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悔恨,似乎恨自己没有和凤祁一同陨落在那片天地,符亦看不真切,只安慰她。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保护好它。”

知道符亦话中所指,那人也强扯开了一*抹笑:“我醒来后,大战已经结束,据说是很多名先辈和同辈佼佼者一同封印了魔神。我不知妖族具体战况如何,死伤如何,那场大战中幸存者寥寥,可我总还抱着些希望,盼着她是那些人之一。”

“闲下之后,我便多来这榆连山脉,盼着能够从过往的妖族口中探听点消息。有一天我感受到熟悉的稀薄的灵力,以为终于云开月明,可顺着一路找过来,只寻到一处洞府,只寻到这枚蛋。”

符亦这时再看她,才意识到这千年她或许都活在自责中。或许她早就猜到了凤祁的结果,只是不愿意承认,日复一日地幻想着她还活着,直到自己的出现,打破了这场幻梦。

想到这,符亦甚至都有些自责。她好想自己是先听到这个版本的故事,再遇见凤祁,好歹能让她在魂消之前解开千年的误会。

可不先遇见凤祁,自己也不会来到此处,更不会拿走那枚蛋,碰不到眼前人。

仿佛一切形成了一个闭环,像是上天在捉弄她二人,在推动误会的开展,只是她没想到,除了上面那些,似乎还有一个更大的误会摆在她眼前。

“虽然我不知道这枚蛋是她和谁的,但只要是她的,我就愿意一直看护,这是我欠她的。”

说话间,女人神情落寞,望着怀中蛋的目光里,有慈爱,有眷恋,符亦还从里面品出了浓浓的悔意。

没有半点嫉妒。

只是这人才说完,符亦九意识到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想到这,符亦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好久才反问道:

“你刺她时,就不曾发现她有孕么?”

符亦话音刚落,这下轮到女人愣住了,她看了看被抱在怀里的那枚蛋,又看看符亦,不确定地问道:

“你是说……这是我的?”

第39章 替她挡下一道劫雷。

她早当凤祁之后又寻了人,对此她也不曾怪过,毕竟自己才是那个负心人。

神兽一族子嗣凋零也有族群难以受孕的缘故在,所以她并未想过让凤祁受孕的竟是自己。

“这是她亲口同我说的,不会作假。”

闻言,女人似乎失去了全身的气力,只抱着那枚蛋瘫坐在了地上,口中不住喃喃:“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见状,符亦心有不忍,还是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她将人扶到一旁的灵树下坐下,又抬手去感受那枚蛋中蕴含的灵力。那人此刻也同符亦交了心,知道她不会伤害它,并不阻拦,放着她去做了。

正是这一探,符亦才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明白为何凤祁那家伙一眼就看出自己脖颈上挂着的是青丘一族的圣宝,也明白她为何知道玉珏的特殊效用。

想到这,符亦取下颈上挂着的玉珏,握在手心,悬在这枚蛋之上,倒念了一种术法。

瞬间,这枚蛋上金光乍现,又过了一会儿,才让人闻觉到它另一位母亲的气息。

见状,那名女子更是怔神,因为她很容易便从那枚蛋上感受到了自己的灵力,只是她依旧不解:“你施了什么术法?”

闻言符亦轻笑,也不再藏着自己的身份,将玉珏递到她面前供她仔细去看。

“这是我青丘的秘宝,有一种功效就是隐去被施术者上的气息,只有高于施术者修为的修士或是经历过血脉传承的人才有可能察觉到术法的存在。而你方才话语中多番提起过的狐族公主,就是我的娘亲。”

接连的几个消息都让这名女子一再震惊,听符亦这样说,她便分了一部分灵力仔细探眼前人的气息,很难才被她捕捉到一缕妖气。而先前,她只当符亦是寻常修士罢了。

“替这枚蛋施下术法的应当就是我娘亲,我不知她修为如何,才让术法蒙蔽了你的眼睛。虽然不太有可能有妖敢去惹凤祁前辈,但此法也是为了保障它的安全,毕竟不论妖族还是人族,半妖的存在总是不讨喜的。”

说话间,那名女子也沉静下来,听符亦这样解释,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也许是你娘亲看出了什么。”

不论是从凤祁口中,还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表述里,她都能听出那位狐族的公主是位非常聪明的妖。

那时,人界修士入宗之后被植下禁咒和追踪灵石的情况基本是公知常识,而术法精于幻术,喜好改变气息模样的狐族能发现凤祁产下的那枚蛋中蕴含着咒术的气息,也属正常之事。

不论她猜到自己是被迫离开凤祁,还是当真是个负心人,为这枚蛋设下隐藏气息的术法,都是应行的一步。

也多亏了那人,凤祁才不会因这枚蛋被门内追踪,才能让它得已好好留存在凤祁的洞府。

符亦不懂她心中在想什么,只又听她答了一句。

“替我谢谢你娘亲。”

这声谢来的突然,符亦反应过来后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替姬雪珺将这声谢收下了。说实话,除却在梦境中,符亦对自己的双亲是没有半点印象的,可正是因为师尊,因为凤祁,又因为眼前人的诉说,她心中再无对那二人的恨意。

虽然她们看起来完全没考虑过在宗门孤苦无依的自己,可如今想来,又什么都考虑到了。

娘亲对朋友都都愿仗义相帮,若非有足够的理由,又怎么会将自己落在宗门。她不应该怪她们,反而应该挂念她们。

“其实,如果你当时选择将一切告知凤祁前辈,也许她就会找到我娘亲,让她以我族秘法消去你忌惮的隐患。”

“可惜没有如果。”

此时此刻,她也想通了,自己和凤祁之间的错过源自两族间的敌视,源自她自以为的对凤祁好。从现在往前番种种望去,真感叹一切真是岁月流转,阴差阳错,只可惜她二人再无坐下好好一谈的机会了。

只是想到这,她忽然好奇起符亦的身份。

“你既说你娘亲是青丘狐族的公主,又为何身着我沧澜仙宗服饰,这百年间,难道新符书和丹书已然成册,新合约也已立下?”

她的话引符亦奇怪,据符亦所知,沧澜仙宗不过立宗千余年,而这人先前也提到过脱离原宗门的事情,沧澜仙宗和这人方才话中提到的原宗门必然不是一个。

可她为何又以仙宗人士自居,更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符亦都没能见过仙宗有这等修为的大能存在,见她之前的澎湃灵力,少说是比师尊更高阶的修士。

那名女子当是问到了符亦的禁忌,才见她闭口不谈,刚想说算了,就见符亦老实答道:“我的另一位母亲是仙宗人士,我出生便留在宗内,现已拜人为师。至于你后面提到的那些,我都不太了解。”

闻言,女人微点了点头。也是,既然符亦身怀那块玉珏,自己都是仔细探查之后才隐约发现她身上掩藏住的气息,那旁的人便再没有机会发现了。

只不过出于好心,她还是提醒符亦一句:“你身份特殊,一般不可轻言向他人坦白。我看你根骨极好,年纪轻轻就已达到炼虚初期,日后必有作为。但身份一事,不到羽翼渐丰,独当一面之时,都容易遭致杀身之祸。”

“我懂的。”

符亦知道自己经历过上一世后便不再是轻信人的性子,只不过方才看到她对那枚蛋关怀得真切,又听她说了好一段话,才将身份袒露。

想到这,符亦唇微微上扬,又提醒眼前女子:“我注意到这枚蛋内火属性灵气浓度不低,想是凤祁先前不止一次朝里注入过灵气,作为养分以待破壳,直到很多次之后发现没有效用这才停手。”

“不过,妖族孕育新生向来需要双亲定时以灵气养护,这蛋千年不曾破壳,也许只是缺你的看顾罢了。”

闻言,那人又是两行热泪:“我知道的。”

不只是那浓郁的火属性灵气,她还能从蛋中感受到一股凤祁的本源灵气。也正是因为这道灵气,她才得已寻到这枚蛋,它才得已吸收天地间的火属性灵气维持生机,保证灵气源源不绝。

她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可她没能想到,这枚蛋是她和凤祁的。

也许凤祁早就设想过现在的结果吧,才会留予她这样一个念想。

想罢,她将怀里的蛋收进储物空间。突然,两人又听得不知是哪劈下一道惊天的落雷。

“应当是有人渡劫。”

说着,女人却微蹙起眉:“这似乎……是初入大乘期的雷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比寻常的要怪异一些。”

具体是哪里怪异她倒是说不出,可符亦听她说这样的话,瞬间想到了什么,心也一下子跌落谷底,瞬身追着那雷劫去了。

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出色小辈,又是同自己和凤祁皆有缘的缘分之人,女人担心符亦遇到什么危险,便也跟了过去。

两人寻那雷声不过一刻钟,期间符亦频频望天,那天雷劈下有数十道,心中焦虑更甚。

“你认识这渡劫之人?”

离开沧澜仙宗百余年,她已经不太了解宗内的各位是何境界了。不过,若是渡这大乘期的雷劫,应当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机会。

想着,她在心里选出了好几个可能的角色,就听符亦说。

“不确定,但我总要亲眼见见,才能安心。”

渡劫是个人的事,成败只看自己。所以即使她先前就发觉到天象有异,却并不打算去管。

毕竟若是旁的人参与进雷劫中,等于是介入他人因果,在之后,天命或许会将其视作一人,未来经历两倍的雷劫也未可知。

兜兜转转,符亦二人还是寻到了天雷落下的地方。

只见那落雷的山崖上盘坐一人,腰杆笔挺,脑袋微仰,衣物被血浸染,已看不清本初的颜色,可符亦却第一眼认出那就是师尊。

“瑾珩?”

见状,跟着符亦来的女人也蹙起秀眉,低声喃了一句,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见符亦一个箭步打算冲上前,连忙将人给拉住了。

“你要干嘛?”

符亦脑袋此刻已经不能正常运转了,只看得见充斥在瞳影中的赤红,可她挣不开手腕上的禁锢,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放开我,我要去为师尊护法。”

“她是你师尊?”

一时之间,符亦顾不上女人的疑问,满心满眼只有那个满身浴血的人。

大乘期天雷似乎有九十九道,来的路上符亦一直在数着,加上最初那几道,师尊还要承受十数道天雷。

可符亦能感知到坐在崖上的那人气若游丝,先前又听身侧人谈起雷劫的怪异,心里属实是一点都放不下。她不是没经历过雷劫,只是那是在幻梦中,法宝齐备,她境界又低,压根没有师尊此刻看上去那么痛苦。

“你现在过去又有什么用?如今雷劫已经开始,再施什么术法都无济于事。你难不成还想替她挡这天雷吗?我告诉你,大乘期的天雷只消一道或许就能叫你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说这话时,她似也有些不忍心,转头频频望向姜瑾珩的方向,却也只是心里祝祷,希望此劫她能顺利度过。

只是符亦听不进去那些,两人争论间,顺着几道震天的巨响,远处盘坐着的那人似乎承不住般倒了下去。

此刻,天空中紫光凝聚,乌云聚拢,似乎是要落下那最后一道劫雷。

情急之间,符亦看了看同样面露忧色的女人,又看看崖边像是无了气息的师尊,狠了狠心变作原型,脱离了手腕上的桎梏。

女人没想到符亦还有这一手,自己只是一个没留神便让她脱逃了。

下一瞬,便看见狐身的符亦整个身子撑在姜瑾珩的身体上方,虽然撑在周身的四肢似乎被劫雷的威压逼得都在打颤,却一点也曾挪动,而那五条大大的尾巴扬起,也将人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符亦近距离看着已经成为血人的师尊,狐狸眼睛里蓄满了泪,泪珠嘀哒哒地落在姜瑾珩脸上,落下的地方血红色也只是淡了一些,没见人有半点反应。

如此近的距离,符亦尽力观微,却已经感受不到师尊的呼吸的了。

她想,若自己实在无能,挡不下这最后一道劫雷,能同师尊死在一处,也是值得的。

符亦再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那女人并没有骗她,大乘期的劫雷只一道就足以叫她粉身碎骨,可奈何符亦是天生的雷属性灵根,身负神兽血脉,骨骼经脉比同辈人强悍不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醒来后的符亦发现自己浑身都酸痛无比,虽然皮肉上的损伤已经完全看不见,可她还是提不起一点气力。还是一位童子进房来打扫尘除,发现符亦醒过来了,她才知道自己是被送回了玄云殿。

最初,符亦并不明白是何人将自己送回宗门的,不过仔细一想,除了那个女人,当时那一处再无旁人,不是她还能有谁?

只不过,如今比起自己的伤处,她更担心师尊,忙不迭问那小童:“师尊有无大碍?”

许是这小童位阶太低,符亦问了好几个问题,她都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符亦也不难为她,便让她退下了。

就这样,符亦只好又花了一月的功夫老实呆在那殿中养伤,好不容易能下地了,便慌慌张张地跑去主殿探视。

只是她甫一推开大门,就见师尊模样的女人坐在主座之上,手中执着一只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符亦很容易认出她不是师尊,想要绕过她去寝殿看看,却见那人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自己:“你要找的人不在这,去百草园那处木屋寻吧。”

木屋。

闻言,符亦停住步子,轻声道了句谢,很快便转身离去了。

见人来的风风火火,走得也迅疾如飞,陆芷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用法力将符亦未关上的大门给拍上了。

说实话,姜瑾珩能伤得那么重也有自己的责任在。她光顾着去追殷穹,没注意到他在姜瑾珩的雷劫上动了手脚。

殷穹到底曾经是主神之一,运用起这种天道指令得心应手,不易发觉,倒是情理之中。可陆芷忘了自己所占据的这具分|身会分走姜瑾珩的部分法力,以至让她不好对抗提升境界所带来的劫雷,差点铸成大错。

只是陆芷多番观符亦对姜瑾珩的重视程度和其他反应,只觉得她那似乎不仅仅表现出徒弟对师尊的感情,似乎还杂着一些……其余的东西。

作为过来人的陆芷,自然能看出符亦满腔的热忱,但却未从姜瑾珩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情致。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各人自有各人的追求。此行她也算是到了结束的时候,就等姜瑾珩醒来,将分|身还予她,便可功成身退了。

只是在销毁殷穹神痕的时候,陆芷还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她看着掌心被自己修复好的一串满是裂痕的手链,手链上闪着淡淡的光,唇不免上勾,露出一抹笑。

明婼要是看到这东西,一定会很高兴的。

……

符亦只花了半刻钟的时间就赶到了陆芷所说的小木屋。这处还是如记忆里一般,符亦才刚走进来,就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院子里多了一株金桂,此刻枝头正开满了小花,迎风摇曳,清风拂过,带来一阵蜜香。

穿过院子,符亦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到了里屋,才见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师尊。

她睡得很安详,只是唇色稍稍白了一些,符亦总算是看到她安然无恙,蓦得松了一口气。

符亦就这样跪坐在床边守了好一会儿,又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出门去看,竟是先前在榆连山脉遇见的女人。

此刻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见符亦略疑惑的目光,只笑了一声,略过她往屋内走。

见状,符亦也跟了上去,看着女人扶起师尊,也搭了一把手,让师尊靠在自己身上,好让她喂药进去。

符亦就这样看着药液被一口口喂进去,有时还会从唇角溢出来,也被轻柔地擦去了,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似乎照顾师尊照顾得很顺手,而这些天里,应当也是她在看护。

一碗药液很快就见了空,符亦见那人将碗放下,又同她一起安置好师尊睡下,等出了屋子才同她道谢: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也多亏您,这些天里救治我师徒二人。”

符亦知道,若非她出手,自己和师尊身上的伤定然不会好得那么快。她们只是萍水之缘,能留得一位大能费心,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只是符亦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女人倒是笑出声了。

“也是,我还未曾向你身份。”说着,那人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交予符亦:“你可以称我鹤云,因我无父无母,便自取了这道名。是以众人抬举,唤我一声鹤云仙尊,而你的师尊,便是我的小徒弟。”

这番话听得符亦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我该称一句师祖?”

闻言,鹤云甚至还思考了一番,才笑笑道:“似乎确是如此。”

符亦第一次感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自己应凤祁所托去寻她的蛋,却碰上与她有千年误会的女子。

如今又被告知,这名女子是她师尊的师尊,也就是她的师祖。

符亦脑袋有些宕机,好久才讷讷地问上一句:

“那我是不是还得行个大礼啊。”

见状,鹤云笑得更欢了:“你要想的话自然可以啊。”

虽然鹤云是玩笑话,但符亦还是本本分分地跪下给她行了一个礼,起身之后才继续说道:“不管如何,我都要谢谢您,也希望您不要怪我,最后冲出去给师尊挡那一道劫雷。”

符亦知道介入他人雷劫的后果,不过就是未来自己遭遇雷劫的时候会经受成倍不止的痛苦,但她不在乎。

她都已经做好了同师尊一起死在那的准备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呢。

不过此番活过来之后,符亦才更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只有活着,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鹤云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正经,还是当了她一声谢:“我没有想要怪你的意思,经我这些天诊治,若非最后一道劫雷你冲了过去,瑾珩这次当真是凶多吉少。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不惧那样可怕的劫雷,倒是我小瞧你了。”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师尊一切无虞。”

听符亦的答复,鹤云欣慰地点了点头,只提醒她道:“只是你这样替她一挡,恐怕未来会生出隐患,今后你的雷劫可要多费心准备了。”

“我懂得的。只是……您还要走吗?”

自从这人自报名号,符亦便知晓她便是百年前辞去宗主之位,号称四处云游的那位了。

只不过这名声在外的云游,如今看来也只是守在那榆连山脉,守在凤祁曾经的洞府。

自己那时也许钻了一时的空子才正巧凑到一个她不在的时间,溜进去拿走了那枚蛋。只是若不发生这样的乌龙,她是一辈子也不会清楚某些事的。

那些事情里,有悲有喜,只是符亦好奇,清楚了这些事情的鹤云,是否还会回到那里。

这个问题似乎也问倒了鹤云,她仔细思考了很久,才怅然答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等她,才一直在那。虽然现在我清楚人已经不在了,可她还是给我留了个念想。”

符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为她惋惜,为凤祁惋惜。世间好像总喜欢发生些有情人不成眷属的遗憾,但人总要向前看。

“那您要留在宗门吗?”

符亦刚问出声,就见鹤云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人妖之间的关系比千年之前还是要好一些,但人界宗门到底不适合半妖生存。等瑾珩身体好后,我会带着它,去做曾经我和凤祁约好,却没有完成的事情。”

闻言,符亦点了点头,这似乎听来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突然,她想到自己被安置去了玄云殿,想起鹤云可能见到过那个自称陆芷的神秘女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先前也是您安置的吗?如果是的话,您在玄云殿上是否见过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鹤云想,符亦话中提到的应当是借了瑾珩分|身一用的那人吧。

初观瑾珩抵抗雷劫时,除了那劫雷似乎比往常见到的更狠厉外,鹤云还感觉自家徒弟似乎没有用尽全力。

而这问题就在她于玄云殿中遇到陆芷后得到了答案。

最初鹤云担心这便是她多年前算出来打算夺舍瑾珩并与她共生的那人,心中满是防备,只是后来见她救下符亦,又拿出一枚自己从未见过的护心丹药,才打消疑虑。也正是多亏了她那枚丹药护住了瑾珩的心脉,不然就是大罗神仙来了对那样严重的伤都无计可施。

只不过这事鹤云并不打算同符亦说,毕竟徒增她担心罢了。

自从冰原捡回瑾珩并为她起名时起,鹤云就为她卜了不少卦,最初只算出她命中定有一劫,此劫无法可避、无法可解。之后劫难显现出来,竟是夺舍之难,还与天下大劫有所关联。

那时姜瑾珩年岁尚小,鹤云又算不出劫难何时降临,如何化解,只希望自家徒儿不要余生都困在卦象中,并没有将事情都告知她。

毕竟命运这种东西,自己是不应该知道太多的。

第40章 她这个徒弟还是于感情方面不开窍。

只是鹤云这次回来,再为姜瑾珩卜了一卦,却发现卦象大吉,劫难已消。

她观瑾珩命数,连带着探查了下那个小徒弟,都发现似乎在同一时刻有了转折点。

鹤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主观判断与自己见到的神秘女人脱不了干系,也猜测她其实是天外之人。

不过鹤云并没有去问她。

鹤云半步踏进渡劫期,早已是半仙之资,知道一些事不可言谈,只要劫难化解了,便是好事。

只是她见符亦似乎对那人的存在有些不安,免不得宽慰道:

“她或许,是来拯救世界的吧。”

符亦没想到鹤云能给那人那样高的评价,倒是有些诧异,还想问多一些什么,却听见屋内有东西砸落的响声。

闻声,两人相视了一会儿,一同推门进了屋内,来到里屋。符亦才发现原来是奚音出现,打翻了放置在一边的药碗,又见她似担心状地望着师尊。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奚音下意识转头,看到符亦的时候眉头紧蹙,似像要兴师问罪,可甫一看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鹤云,身子却不自觉发颤,目光闪躲,跌坐在地上。

符亦不解,转头看鹤云,才意识到是她放出威压。

“我一早便在瑾珩身上发现浓重的妖气和魔气,后面才知似乎是她寝殿中那条小蛇散发出的,不曾想你还掩蔽了气息溜进这里。”

比起先前同符亦交谈时的亲近,此刻鹤云目光显然犀利了很多:“螣蛇血脉,却身染魔气,千年间我也只闻听过一人有这样的特征。”

说话间,鹤云已经走到奚音面前,看着她低头不愿与自己对视,便蹲身下去,与她平视。

“难道你便是千年前跟着焚天去往魔界的螣蛇奚音?”

说完,鹤云又仔细将奚音打量一遍:“可若你从那场大战中活了下来,断不是这样的修为……”

鹤云正思索是何等缘故才让奚音跌落境界,却在下一瞬看她蓦然站起身,拦着她望向姜瑾珩的目光。

“你要杀便杀我一个,不要对落羽下手。”

落羽?

闻言,鹤云双眸微狭,突然灵光一闪,似想到什么。

她倒不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很久没听人这样叫过,倒是耳生得紧。

不过奚音的这一句喊,倒是为她解答了不少疑惑。

自从在冰原捡到瑾珩,鹤云便知道她是个魂魄不全的孩子,所以幼时才那样体弱,鹤云也不得不一再为她卜卦获知凶吉。

可她来自何方,又如何到的那无边冰原,鹤云始终没能弄清楚。

只是后来,这孩子虽也有些叛逆,但十分聪敏,为人良善,她便也不在乎她的来历了。

如今想来,那冰原同旧时的神魔战场十分接近,而姜瑾珩怕就是那魔尊焚天抽拨灵魂新孕出的魂婴,而她一直卜不明姜瑾珩的身世,便是因为主魂并不在她身上。

弄清这一切的鹤云也明白自己先前多次卜出的夺舍之劫出自谁手,只是经过这些天的占卜,通过卦象已经明白自己的徒儿已经化解了这道劫难,甚至还全了魂魄,于精神和肉身上都会有明显的改善。

只是屋内人却不知她所想,见鹤云闭口沉思,符亦还当她要因奚音的话猜测师尊已被夺舍,一时之间心中纠结。

符亦清楚那所谓的魔尊并没有得手,她先前没有在奚音面前表露出来,是怕师尊还有其他的打算,可这时若她不说出来,又怕鹤云师祖会伤了师尊。

想到这,她也同奚音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上前去拦在鹤云身前:“师祖,师尊还是师尊,并没有遭那魔头祸害。”

这话一出,鹤云倒是诧异,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瑾珩同你说的?”

符亦知道这件事不好解释,于是对天立下血誓,保证自己说的话是实话,不容一点造假,若有违反,荒废修为,终生不得进益。

鹤云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事便值得她立下血誓,连忙拉下她立誓的手,转头又见满脸苍白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奚音,兀自叹了一口气。

“你也听到了,她并非你的落羽。”

“不可能的,她承认了的。难道,是在骗我?”

说话间,豆大的泪珠从奚音眼眶落下,她就这样哭了一会儿,突然间,表情又变得狠厉起来。

“这么说,她杀了落羽?可落羽才是主魂……”

奚音曾看过落羽留给魔族长老的魔信,说是此策必成,因为主魂在她身上,所以姜瑾珩不可能杀了她,最坏的结果也是同归于尽。

可若符亦的是真的,如今姜瑾珩安然无恙,那落羽又在何处?

闻言,察觉到奚音情绪不对,很有可能出手伤了师尊,符亦转过身一刻不停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什么动作。

鹤云也是相同的想法,一个抬手,便用缚灵索将奚音捆了起来,却也不曾难为她,只是让她安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这并非仁慈,只是鹤云有信心能保证不会发生任何对姜瑾珩不利的事,而瑾珩既然将她留在身边,也必定是有原因的。

在此之前,她并不能自作主张决定什么。

只不过几人都没想到,这样一闹,躺床上两月有余的姜瑾珩居然真的醒了。

对于她这次苏醒,识海中007有着莫大的功劳在。姜瑾珩自己也记不清007到底有多闹腾了,只觉得苏醒后脑仁都觉得一阵钝痛。

【可别污蔑我啊,这是你雷劫过后的后遗症,可不是我闹的!】

闻言,姜瑾珩没忍住轻笑,声音将其余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这才让人发现她醒了。

率先到她面前的是符亦,一来便拉住自己的手说了好一堆话,一边说还一边吧嗒吧嗒地落小珍珠,只是姜瑾珩脑袋疼,倒也没听仔细她说了什么,还是007给她总结的,左右不过如何担心她的事。

自从这一世第一次见符亦开始,姜瑾珩都觉得她一直是个小大人的样,可今日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才意识到她真的还是个孩子,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符亦述说心声的时候,不远处站着的鹤云也慢慢走了过来。人影立在身前,姜瑾珩也很难忽略,目光掠过符亦望去,竟让她看见意料之外的人。

“师尊?”

自百年前分别后,姜瑾珩再未见过鹤云,她只知师尊先前在宗内常常独自黯然神伤,虽然不曾问过,却也猜她心中一定藏着一件事。

所以百年前鹤云卸任宗主,说是打算离宗云游,在一种师兄师姐的反对声中,姜瑾珩想也不想就支持了她的决定,却没想到能在这时碰见她。

难道自己昏迷前见到的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便是鹤云?想来,她出现的时间点刚刚好,也只有她能够接下大乘期雷劫的劫雷。

姜瑾珩心头刚升起这个可能,007就否定了她的猜想。

【不是噢宿主,为你挡下最后一道雷劫的,是符亦。】

当时从系统空间看见姜瑾珩倒下的时候,007也很是惊慌,她拼命想要叫醒姜瑾珩让她同意系统的协助,却没想到下一刻就看见符亦变成了狐形挡在了姜瑾珩面前。

那一刻007先是震惊,之后心里对姜瑾珩的担忧很快就转化成对符亦的了。

毕竟就它方才翻查过的资料显示,这大乘期雷劫里的劫雷对于低境界的修士来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准一道雷就把人给劈死了,更何况是这最后一道劫雷。

可符亦挡得毅然,看得007的系统心都感动了,只好在系统空间为她祈祷。

最后一道雷劫很快落下,威力极大,就连山崖都被劈出一个小坑,一时之间尘烟弥漫,007看不清结果如何,只能跟着焦虑。

等到尘烟散去,007只看到一只毛都被劈焦了的狐狸趴在姜瑾珩身上,几条原先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乌漆嘛黑的,耷拉在那。

当时007是真的担心符亦是不是被这一道天雷劈死了,只是却见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方才发给001的求援信息也得到了回复。

最后,好在迟迟赶到的局长大人出手,越过权限买了系统空间好些东西,才得已让她二人在短时间内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只是相比符亦,姜瑾珩还是伤得更重一些,心脉有损,所以即使机体都已经恢复正常了,还是多废了些时间清醒。

007将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给姜瑾珩听,直听得*她忧心忡忡,不免又将目光分给符亦,上下探查。

鹤云没多想,只看她忧虑,又总望向符亦,同她解释道:“没多大事,甚至因为接了你那一道雷,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闻言,姜瑾珩倒怔住了,她活这几百年,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帮人挡劫雷而提升境界的,跌落境界的倒看了不少。

似乎看出姜瑾珩的疑惑,鹤云笑笑,又说道:“谁让你这徒弟偏生是变异性雷灵根呢?劫雷本就是蕴含着天地最精纯的雷属性灵气的存在,她为你挡那一道雷,借此锻体不说,甚至吸收了常人十年不见得能吸收到的天地灵气,可谓是——福祸相依。”

鹤云说完,符亦也顺势插了一句:“对啊师尊,我一点事都没有。”

符亦笑得有些傻憨,总让姜瑾珩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灵狐讨好自己的样子,没忍住上手摸了摸。

“对了,师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结束云游了?”

免对姜瑾珩的疑问,鹤云也只是看了一眼符亦:“算是吧,不过瑾珩,你的确找了个“好”徒弟。”

“是吧,我也觉得。”

说着,姜瑾珩竟顺势将符亦的脑袋抱在了胸口,笑得开怀。又跟捋毛一般顺了顺她的头发,其实心里还是在想着前些日子抱着狐狸的手感。

只是符亦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她只感觉鼻腔充斥着让她眷恋的药香,伴着姜瑾珩的动作,面颊和耳根子都红透了。

好在她此刻被抱在怀里,让人发觉不到她的异常。

见状,鹤云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她这徒弟还是同曾经一样,聪敏无二,明眸善睐。

但于情感方面,却始终不开窍。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更容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再加上,她们又是师徒的关系。

从初见符亦开始,鹤云就发觉她是个执着的性子,认定的东西不会更改。就那短短几面的功夫,鹤云都会晃神,仿佛能从她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只是,她太熟悉瑾珩了。

照鹤云看,她们两人之间,还是无缘更胜过有缘的。

三人聚在一起说了小一会儿话,才发觉外边似有动静。鹤云很容易猜到是奚音,打开里屋的门就看见她拖着木椅已经来到了门边,双目猩红,视线越过鹤云迅速在屋内探着,见到姜瑾珩之后,才停下探索的目光。

“落羽在哪!”

落羽?

姜瑾珩这才意识到她问罪的对象是自己,神思突然有些木讷,还是007提醒她。

【宿主,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奚音已经把你的马甲扒干净了。现在正质问你把焚天给弄哪儿去了呢。】

听007这样说,姜瑾珩心里倒是一块大石落下。不同于平常人被发现欺骗的态度,她直接反问奚音。

“你觉得既然我安然在这,她又会在哪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笑着看向奚音,可奚音却突然觉得如置冰窖,即使被缚灵索锁在椅凳之上,也突然生出股劲儿似要来和姜瑾珩决一死战一样。

缚灵索不仅会控制住被束缚人的行动,还会让那人法力尽失。在场的其余三人甚至不用出手,就能将奚音隔绝在屋外。

姜瑾珩难得见到这样深重的感情,见状,也是叹了一口气,慢慢从储物戒中取出装有焚天魔魂的魂瓶。说话前,她想到在场的符亦,顾及到她的妖族身份,只传音给奚音。

“焚天的那缕残破的魔魂已经被我锁在了魂瓶中,我不是不能炼化她,只是被耽搁了一点时间,后来又想到她此行或有隐情,才放过她。之后,我会为她寻一灵狐躯壳,替她温养魂魄,之后,就由你照顾她吧。”

听到姜瑾珩的传声,奚音情绪稍稳定了些,只是神色怔忪,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姜瑾珩,仿佛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做,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落羽谋划着夺舍她,她却要救落羽。

姜瑾珩是把未来的打算给奚音说得透彻,可一旁的两人却不明白她说了什么。

只是看见自家徒儿拿出的那个像是魂瓶的东西,鹤云很容易猜到里面盛装的是那魔尊的魔魂,但她也同样不理解为什么姜瑾珩会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祸患。

在她看来,自千年之前那剑尊落羽入魔之后,便与全族站在了对立面,更何况她与瑾珩还有夺舍之仇,为何……

姜瑾珩看出师尊的不解,却也无法解释。师尊不知晓上一世发生的事,可她却因为那场幻梦记住了许多事,而在这次的雷劫中,以及昏迷的这段时间,有所领悟。

上一世焚天虽然得手,却尽力想办法和自己共生。她依靠魔族重返人界,可冒充自己的那些年,也从未利用自己的身份对宗门做出过半点坏事,只是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甚至在发生危险的时候留了一手,让她的神魂重归躯体。

当时的姜瑾珩并不能听懂她话的意思,今世想来,却觉得她或许一早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只是无力改变,还是为那所谓的殷穹的能力所迫做了很多不情愿的事,只能留下各种可能,寻求破解之法。

姜瑾珩不知焚天千年前入魔的原因,但就上一世短暂时间的相处而言,她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并不是常规认知里凶残暴戾的魔族。只是想解开这些,就得等之后,看这两人会不会对自己袒露真心了。

想着,姜瑾珩若有所思地望向奚音,又将盛放焚天魔魂的魂瓶收了起来。

这东西暂时还不能交予奚音,毕竟是她手头最有力的筹码。她虽然说过要帮助她们,却未规定期限。

姜瑾珩自觉自己不是圣人,她还是得从奚音身上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才会给出相同的报酬。

比如……一些关于魔神的消息。

就在刚才,007已经向她报告了那被种下傀儡丝的訾娄这些年的情况。姜瑾珩原本没想到自己进一次幻梦池会耗费那样多的时间,所以本想依靠管束那些魔人的訾娄探听一些有关魔神的消息。

虽然他本人被施下噬心咒,姜瑾珩并不能从他口中直接得到什么消息,但却可以通过他与大长老的往来旁敲侧击出一些魔族的未来计划。

可她一去好些年,没有指挥訾娄探听什么,那大长老又是个老狐狸,她查询系统傀儡丝的记录见他每每都不涉及这类的话题,只吩咐訾娄做他该做的事。

次数多了,虽然每次訾娄给魔族汇报消息时都表现得滴水不漏,但还是被那大长老发现了端倪。

这些魔人混入各大宗门,为的是给更多的修士种下魔种。而远在魔界的大长老便是这些魔种的实际掌控者,可以通过植入修士身体里的魔种得到他们身体的控制权,从而造成一次次类似莫家灭门那般的惨案。

訾娄次次报备一切顺利,可大长老那却没多出几个可控制的魔种,久而久之,他也对这些远离族群的魔人失去了信任。

他还继续同訾娄有所往来,只是碍于焚天没有助他将人魔两界的通道打通,无法越过两界结界来到人界。这也是姜瑾珩觉得当下最有利于自己的一点了。

至于奚音,虽然姜瑾珩并不保证她还和那大长老有联系,但她和焚天至少是经历过那场神魔大战的,对于魔族的底细,对于那因百万魔族献祭而被催化出的魔神肯定是有所了解的。

符亦不知道姜瑾珩在想什么,只是她一早便看那奚音不顺眼了,方才又看到奚音一副想要伤害师尊的样子,眉头紧蹙,看她的目光更是充满敌视。

对于符亦,奚音似乎一早就没放在眼里过,不论是将姜瑾珩认作落羽时,还是现在。

所以即使她的眼神此刻像是要把自己撕碎一样,只要在场的剩下两人不放出威压,她都可以无视。

看出这两人之间不对的劲头,鹤云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年轻人的确脾气躁了些。

最终还是姜瑾珩实在看不下去奚音被五花大绑着的样子,喊鹤云让她将缚灵索收一收,只是这样一来,符亦对奚音的敌视突然转化成对她的幽怨了。

姜瑾珩也不懂为什么自己那句话才说出口,自家徒儿就十分不满地看着自己,更是找了个借口,不再继续呆在这处了。

鹤云倒是对放开奚音没有多抵触,只挥手将那缚灵索收了起来,转头却见姜瑾珩还是呆呆地望着符亦离去的方向,满脸不解,又轻叹了一口气。

“你呀。”

真真是个小祸害。

后一句话鹤云并未说出口,只是顺着符亦离去的方向也离开了,她知道瑾珩要问这位螣蛇小姐一些话,其余的人确实不适合再呆在这里。

只是瑾珩这副样子让鹤云想起了曾经。

那应该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各宗联合举办了一次大比,只让三百岁以下的修士参加,为的是比一比各宗之间新一代弟子的强弱。

那时,瑾珩也才不到百岁,已经到了炼虚期的境界,甚至跨了一个小境界打败当时千仞剑派的剑首,夺得大比第一名。

不知道是谁将瑾珩先天灵体的消息放了出去,自那之后便有数不尽的桃花追着赶着上来。

最初鹤云还怕自己徒儿涉世未深,为人所骗。毕竟这先天灵体可是最适合双修的灵体之一,可自从见证过她拒绝人的样子之后,鹤云就消了这样的担心。

鹤云到依旧记得那个在大比最后一场中败在瑾珩手下的剑首向她示爱时,她也是露出和现在相同的神态,说出的话却是诛心。

“我不懂你的感情,但我知道,你太弱了,也太老了,根本没有你说得那么合适。”

不止如此,鹤云还依稀忆起当时说这话时瑾珩似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是因为那日午间发生的一件事,才遭致如此。不过那事儿,鹤云倒是实在记不得了。

人一个两个的都走了,倒是符合姜瑾珩的心意。只是她们走之前似乎都一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的样子,看得姜瑾珩实在是疑惑,又同时有些好奇。

她甚至将问题丢给007,可007只是想起两个月前在姜瑾珩寝殿,符亦和奚音发生的冲突,便不打算开这个口。只找借口说局长大人要回到时空管理局了,它正在和001办一些交接手续。

毕竟在它看来,符亦的心思还是好猜的。在幻梦中,007就懂得她是真的喜欢自家宿主。先前符亦将奚音视作情敌,现在事情解释清楚之后,见奚音对姜瑾珩展现攻击状态,自然更对她产生敌意。

只可惜在幻梦中,宿主只把符亦对她的“求爱”当成是她怨恨自己所以想要戏弄她的体现。而将最后符亦愿意同她出幻境当作她停止怨恨自己,也停止用条件难为自己的佐证。

007觉得自家宿主哪都好,就是似乎一副被抽了情丝的样子,活像是最近它窝在系统空间看的那些情情爱爱话本里,最后会被迫追妻火葬场的人。

姜瑾珩不知道007想着的那些小九九,只将这些疑惑抛掷脑后,望着眼前的奚音。

“我可以救你的落羽,但首先,我需要问你一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