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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否则我就是例子。”无形的精神磁场在空间里翻涌,里屋呼吸声微微变化,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隐隐陷入癫狂的雄虫又猛然安静下来,他整了整袖口,挺直了脊背,眉眼疏离,神情冷淡而高傲。像是即将赴宴的贵族子弟。

“啊,萨利耶醒了,他想见你。”

擦肩而过时,亚希低低出声,“阿普,不要相信什么捉摸不定转瞬即逝的爱。”

“你要有金钱、资源、权力、尊重,然后找一只你能掌控的,无法带来后顾之忧的雄虫吧。”

豢养交易都随你,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吧。

第76章 他是赢家 破碎的妈(还是糟糕的父母爱……

被标记的雌虫长久没有信息素的补充, 会产生僵化症的症状。

四肢无力,反应迟钝,在病床上惶惶终日, 等待死亡的降临。

而萨利耶的僵化症已经很久了, 久到睁眼后,第一时间看不清阿普的模样, 仍是无意识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微笑。

“阿普, 你怎么回来了?”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小声自语,“不是该在主星上班,……我记错时间了吗?”

萨利耶摸索着带上眼镜, 那双雾蒙蒙的浅蓝色瞳孔此时异常明亮,像是拂去尘埃的天空, 流淌着秋水般的温润。

微微扬起声线邀功道, “你的生日快到了, 我托人给你买了礼物,两只北极熊,应该就快到了。”

他几乎一张嘴就要咳嗽一下,不得不抓紧把句子挤出来。

阿普已经很长没听雌父说过这么长的句子了,心里微微发紧。

……太平静了。

萨利耶的精神海毫无波动,不是杂乱无序的乐章,也不再是破洞的窟窿。

仿若一摊死水,不再有一点波澜, 毫无锋芒,甚至发不出一点求救的机会。

他的精神力,已经流逝尽了。

阿普张了张嘴,又合上, 指尖无力地来回摩挲着口袋里的安抚剂。

而形容枯朽的雌虫毫无所觉,正分享着酝酿已久的趣事,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快,似乎正带着仅剩生命力灼灼燃烧。

笑起来脸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枯瘦的面颊散发出异样的光彩,挑眉望来时,仿佛能透过时光,看到雌虫年少时自在快活的模样。

阿普无比清楚知道,雌父此时等待期待的人并不是他。

“掉毛也没办法,雌父先帮我养着吧。”他像小时候一样,蹲坐在萨利耶的床边,双手握住雌父的手晃了晃,低沉的声音带了些孩童般理所当然的任性,“主星不让养。”

他在萨利耶无奈的眉眼里投降认输,认命的将话题转到雌虫想要的方向。

眼神黯淡,语气愤愤不平地吐槽道,“雄父来了,带了一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雄虫,又堵着门开始给我介绍对象,巴不得赶紧让我嫁出去。”

萨利耶摸了摸阿普的头,天蓝色的眸子微微失焦,跟着笑了起来,小声道。“那他可真是太坏了,你不要理他。”

仿佛是父子间的默契,阿普从不会在雌父面前提到亚希的不是。

萨利耶也从不拒绝阿普的请求,只是神色平静地喝下他送来的一瓶瓶安抚剂,不知是心中挣脱牢笼的希望,还是早已接受了自己结局。

阿普隐隐记得,雌父年轻时神采飞扬爱疯爱笑的模样,总觉得他的结局不该如此,可他枯竭的毫无波动的精神海正无言地预示雌虫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是啊,他可真坏。”阿普少见的附和着,轻轻捏着萨利耶苍白的指尖,看着他的指腹泛起一点点薄红又很快散去,低头半是心虚半是不甘的埋怨道,“您眼光可真差。”

当初怎么会看上雄父。

愈是远离主星,高阶虫族便愈发稀少,雄虫和雌虫地位差距反而不是很明显。

作为虫族的低级族群,他们没了精神力紊乱突破晋级的困扰,也什么没有繁衍的责任心,主星研究出的洗脑式普及还未深入人心。

更偏向远古时代,雌虫外出打猎养家求生,雄虫为雌虫提供信息素安抚精神力治愈,换取庇护求存。

在阿普模糊不清的记忆里,雄父初时是个高大而冷漠的影子,眉眼淡漠中暗含讥诮,看着便难以接近。

从主星治疗失败后更是离谱,神经衰弱,一点就炸,张口冷嘲热讽的病痨鬼。耽于酒色,一周五天不回家,眼下带着常年休息不好的青黑。

“他在你心里是这样啊?”萨利耶听得很是入神,甚至不时反握住阿普的手鼓励他说下去,津津有味地点着头,似乎听得很开心。

末了才歪了歪头,镜片下的秋水温柔地淌了淌,笑道,“那家伙啊,其实自负又骄傲。”

现任虫皇当政后,一股名为文化的改革春风吹满了太空。

为了选拔更多优异的虫族,一座座学校拔地而起,高阶雌虫组成的队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容拒绝的把边星一群日常打架斗殴,挑衅滋事的问题虫都打包塞了进去,用物理淳淳教诲,让他们了解如何用知识改变命运。

萨利耶是当地地头蛇的独子,每天就好招猫逗狗,拔拔花看看书,猝不及防就被当做典型被关进了监狱劳改(划掉)学校学习。

作为亚雌,萨利耶没什么了不得的大本事,也没什么待激发的远古血脉。就遗传了雌父不知道哪嫖过来的好脸,和毫不怯场见面三分笑的好性格。

仗着家里有钱,背后有人,带着一群不想努力的学渣继续在学校里拔花揪草,踢球翻墙,以示反抗。

而亚希则是雄虫中的异类,各种考试成绩硬是压在了一群虫族的头上。

不是偏科战神,而是全科学霸。

明明是一只贫民窟出身,精神力勉强c级的弱鸡,却有一张冷漠强大的霸道总裁脸,像是上面的少爷下来渡劫一样,每天穿的一丝不苟,系的严丝合缝。

很少社交说话,诡异的喜欢一些家务课程,对外界流言不为所动。

知道这些是因为,萨利耶不知为何总能在各个角度发现雄虫的身影。

安静看书的,垂首做笔记的,望天空发呆的,树下睡觉的,制作便当的。

人们,往往将其称之为缘分。

萨利耶不相信什么缘分,但他知道这只总刷新出来雄虫好看,不由自主地便多关心了几分,时间久了,便成了习惯。

而在一只颜值高合眼缘的异性面前,不自觉地装了点,端了点,油了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一个不小心装大了,被挑战,被揍得下不来台,变成可悲的失败者,失去了狗腿小弟也很正常对吧……个屁!

萨利耶天都塌了,每天张扬的眉眼都安静下来,在热辣的阳光下,像是落水的小狗可怜兮兮茫然地蹲在路边,研究怎么从地缝里钻进去。

一直神情漠然,跟朵高岭霸王花似的雄虫单手提着一看就很重书包大步走了过来。

气势汹汹的,萨利耶甚至以为自己抢了他学习的地方,心灰意冷地想挪个位置。

不料眼前蓦地一暗,兜头而来的却是带着草木香的校服,随即是窸窸窣窣、拉链拉开的声响。

一向爱干净穷讲究的雄虫极其自然地坐在自己身边,拉开背包像百宝袋里一样开始掏东西——

纸巾、湿巾、毛巾、矿泉水。

在萨利耶手里拿的满满当当一脸茫然地时候,隔着一层衣料,听到雄虫低沉如琴弦的声音,“没关系,你一直很优秀。”

“嗯,啊……噢。”

一向伶俐的雌虫不知为何笨嘴拙舌起来,只清晰地听到了烟花在脑中绽放。

从此和学霸哥改邪归正,醉心学习,修成正果,双双出院,领证结婚。

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愈是记得当初的心动,便愈是难过于雄虫此时的歇斯底里。

过往的画面如流水般在脑海中划过,一帧帧定格婚后雄虫在家中异常的沉默,酒宴归来后的谨小慎微,略显拙劣的讨好,摔门而去时愤怒下的彷徨无措,醉心学术的疯狂,冷漠的面孔逐渐神经质般病态阴冷。

临到生命的终点,萨利耶才隐隐明悟,眸光闪烁间,语气竟然有几分释然。

“啊,原来——

我毁了他,他毁了我,很公平。”

“不过,这次他应该很高兴吧,是我输了。”

萨利耶说着阿普听不懂话语,黯淡失焦的瞳孔逐渐有了神采,像是终于勘破了什么迷障。

他终于彻底迎来了清醒,饱含祝愿地亲了亲幼子的额头。

“辛苦了,阿普。以后,不要像我一样,走上一条错路。”

荆棘纠缠,寸寸桎梏,扣入血肉,埋入精神,静待腐朽。

但好像并不是很后悔,只是欣慰于终于走到了尽头。

亚雌单薄的身躯靠在床头,轻轻搭着阿普的手不舍地嘱咐起来,“我的遗产可都留给你了,以后可不要吃亏啊。”

“去年你没回来,我又拖人偷偷给你买了两只老虎,你喜欢可以撸一撸。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大橘不喜欢他们……”

“好像不是去年,大橘已经去世了,那年你还回来了……”

干枯凋零的眉眼逐渐泛上痛苦与温柔,声音愈发微弱,“对了,这次的安抚剂就不喝了,他会不高兴的。”

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苍白地指尖用尽最后一点紧紧抓着阿普的手,轻笑着叹道,“你也很优秀啊,亚希。”

没了声息。

第77章 他的腐朽 爱恨皆休(父母爱情结束)……

几乎是萨里耶呼吸消失的那一刻, 虚掩着的卧室门便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黑发黑眸的雄虫身形修长,神情淡漠,郁色一扫而空, 仿佛是哪家的矜贵公子。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失去气息的雌虫身侧, 视线都不屑于分给旁边的阿普一下。

“松手,出去。”

“……”

“你的雄虫在外边。”见阿普不动, 亚希压抑着疯狂的笑意, 语气刻薄, 毫不留情地驱逐道。“他在等我,你知道的。”

他强硬地掰开了阿普和萨里耶握着的双手,挤开阿普坐在了萨里耶的身边。

神色专注眸光柔和注视雌虫半晌, 蓦地发出于是哂笑,“是我赢了, 萨里耶。”

*

那时, 亚希常常看到萨里耶。

悬铃木下众星捧月般的亚雌, 总是仰首走在前面,肩上勋章耀眼,笑容肆意张扬。

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性格好,爱玩爱笑,家大业大,成绩稀碎。

不过这些和亚希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个埋在实验室的书呆子,和所有汲汲求生低级雄虫一样, 想找一只合适、不那么差劲的雌虫成婚,为下半生打好基础。

或许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亚希野心便也多了一点。

贫民窟没给他留下什么好的记忆,他一心想去更高一级的星球看看, 入校后沉迷知识的海洋除了卷还是卷,独来独往,对周遭雌虫的时候从来不多看一眼。

偶尔累了时,会去路边看看书,看那只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雌虫养养眼。

雌虫的眼睛是透亮的天蓝色,笑起来时,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散尽了,遥遥看着,亚希的心情便会好起来。

学习的压力太大,亚希无意记下了萨里耶的课表,奈何雌虫从来不按时上课,更喜欢出现在训练场、篮球场、凉亭等地。

为了良好的学习环境,有些穷讲究的亚希数了数攒下的星币,往包里塞了各种手绢毛巾一次性坐垫批发矿泉水,这才做好了在外四处流浪自习的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时雌虫会特意朝他的方向笑一下,发呆放空的亚希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发现,只一味默默低下头继续学习,错过雌虫略显黯淡的眼神。

亚希以为学院生涯就会这么不声不响的过去,意外的是不知为何萨里耶突然有了好好学习的念头。

可能是出于对年级第一的信任和眼熟,自然而然地做到他的身边请求帮忙补课。

眉眼弯弯,像只漂亮的小狐狸,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吃喝住行补课费我全包了,拜托了,亚希大人。”

亚希看在金钱的面子上,才犹豫着答应了。

雄虫他生性负责要强,答应的事就要做到最好,都做好从基础给学渣补课的顺便了,没想到萨里耶出乎意料的一点就透,学习成绩突飞猛进。

没多久考试便进入了年级前十,很快变成了年级第二,偶尔还能压着亚希当当年级第一。

亚希瞪着卷子:“你是故意考不好的?”

萨里耶转过头:“唔,以前没觉得学习有趣。”

亚希偶尔会想念雌虫高昂的补课费用,“这算不算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萨里耶把自己的餐盘向他推了推,“放心吧,有我在饿不死的。”

神情淡漠的雄虫便舒展眉眼,略带书卷气地笑了笑,像是解开了什么难题,少见的俊朗开怀。

后来无论是年级成绩、小队竞赛还是实验分组,亚希和萨里耶的名字总是跟在一起。

哪怕知道两人身份相差极大,日后再无交集。他仍沉迷于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暧昧中。

直到毕业那天,外界的一切喧嚣快乐都和独来独往的雄虫无关,他照常摸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读书。

如无意外,他能以优异成绩获得去B级星居住的机会,分到几只系统匹配给他的雌虫,或许是退役的军雌,或许是政府的工作虫,得以度过安稳的一生。

眼前却蓦地多了一个阴影,雌虫穿着毕业服,肆意的眉眼少见地带着几分难为情,含笑自荐道,“您需要一位雌君吗?”

意外来临的猝不及防。

过于晴朗的天空与艳阳下迷惑了他,亚希不由自主地迈出了为自己量身既定的轨道。

*

他曾和萨里耶一样,以为婚姻是故事的结束,就像书中一样,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可只有亚希知道光鲜亮丽的婚姻下,他是多么的迷茫不安。

在学校,他和萨里耶齐头并进,互相探讨,学习进步,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与趣事,哪怕什么也不说,安静地坐在一起也是安心快乐的。

而事实是,在学校中的东西毫无用处。

他只能日复一日在空荡精美的屋子里等萨里耶回家,身上带着疲惫与酒气,自己却毫无用处。

这似乎是他想要的生活,却又和他想要的生活不太一样。

“不要闹了,亚希,我很累。”继承了父辈产业的雌虫闭目枕在他的腿上,这样说着。

亚希当然知道雌虫的疲惫,政策的更改,时局的变幻,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

萨里耶愈发忙碌成熟起来,金丝眼镜斯文有礼,游走于名利场间。

或是怕雄虫担心,萨里耶从不告诉他外界的风风雨雨,也不需要雄虫做什么,对他的要求只有信息素而已。

疲惫紧绷的雌虫拥着他沉沉睡去,只有此刻才能获得全然的放松与安心。

而这,却让雄虫觉得离雌虫愈发遥远,不安。

亚希试探追上萨里耶的脚步,接触那些未知的东西,企图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而雌虫总是笑笑,劝道:“你不适合,也不喜欢这些。”

或许萨里耶说的是对的,但那时亚希只感受到一种名为亲切体贴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萨里耶禁不住亚希的软磨硬泡,带他去了一次宴会,那是他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两人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b级身份的雄虫并不珍贵。

起码他这种天生精神力c级,搭着雌君的精神力标记,堆了一堆辅助药剂的才勉强突破b级的雄虫满大街都是。

他们在c级星是土皇帝,但对外只是没权没势的土大款,仍要伏低做小,忍气吞声。

更可怕的是,甚至有人毫不客气地、直接问萨利耶,“把这只雄虫送我。”

哪怕萨利耶立即眉目冷厉地拒绝了,那刻仿若待沽货物的无能为力与恐惧也缠绕着他。

如果萨里耶后悔了怎么办?对他没兴趣了怎么办?不喜欢他的怎么办?

一个个念头如跗骨之毒缠绕着他,令他惶惶不可终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他这才鼓起勇气冲出了萨里耶给他编出的一片天空,努力想和所谓的上流社会融入,却失败了。

所有人都是看在萨利耶的面子上……

而萨利耶的面子,在外又真的值多少呢。

亚希愈发不自信,疑神疑鬼起来,甚至害怕萨里耶出门,很快便病倒了,牵扯到基因病不得不去主星看病。

一家三口都是头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整理行李、查资料、做计划,倒是难得和谐地过了一晚。

与独来独往少言寡语,每天窝在病房的雄虫不同,萨里安在主星也能左右逢源,谈笑风生,与一堆所谓的贵族交谈也不落下风。

而他面对的就是一片大同小异的沉默,所有话题也是围绕着你的雌君雌君雌君……

本来,应该开心的,他的萨里耶就是如此优秀与耀眼。

可当他时不时与医护同情可惜的视线对上眼,心中便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被萨里耶甩在了身后,越来越远。

偶尔还会有几只不入流的雌虫自荐当雌侍。

亚希还来不及找回自信,嘲讽人家是等级低家里穷,对面秃噜秃噜全倒了,纯看他家雌君脾气好有钱,奔着治病的钱来的。

知道他身体不好,信息素都不馋。

亚希:……还不如馋我点什么?

这让病中的亚希愈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马上过期挂着标签的促销商品,和热门好物萨里耶绑在一起。

亚希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每天都极力装作正常的模样。

闲着没事尊老爱幼多管闲事一下,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私底下可算听到有人说他性格还不错了,跟他雌君感情好,看着挺登对。

还来不及缓一口气,转头就瞅着正萨里安言笑晏晏地和一只年轻俊美的高阶雄虫交谈。

嗯……

没什么的,萨里耶和任何人都聊得来。

看那只雄虫的穿着,身份非富即贵,估计是工作上的事要交流吧。

可能也是在讨论医疗资源的事……

那只雄虫彬彬有礼的举止,俊美的外貌,过于灿烂的笑容,乃至冰蓝色的袖扣都显得和萨里耶那样登对。

衬得病房中的穿着淡蓝色病号服的亚希黯淡无光。

尤其,萨里耶笑得很是开心的模样,恍惚间像是回到某个课间午后,无忧无虑极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亚希的心头。

他不再是独一无二的。

他会有更好的选择的。

他早晚会丢下我。

不,这不行……!

回去,回去,把萨里耶藏起来!

谁也找不到,谁也看不到!

对,就这样做吧。

他不要在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了,他不要再被随意的丢掉了,他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淡漠的眉眼一层层染上阴郁与不安,他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扰乱雌虫的脚步,装病,任性,无理取闹。

雌虫永远是大度而温柔的,清澈的瞳孔倒映着他的卑劣与不安。

他是如此的信任着他的雄主,为他一次次停留下外出的脚步,甚至于似乎发现了雄虫的异常,耐心地拍着雄虫的后背缓声安慰。

亚希一开始是愧疚小心的,既害怕又期待被发现自己的脆弱不堪,哪怕被雌虫笑话杞人忧天也无所谓。

可萨里耶根本不在意,他什么都没发现。

他看着雌虫柔和的微笑只觉得刺眼又委屈。

偏偏萨里耶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是再合格不过的雌君。

再后来,他无师自通了雄虫的劣性根,雌虫天性的弱点,信息素……

真的,很好用啊。

“过来,不许去。”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却只能狼狈低头。

无法面对雌虫眼中毫无遮掩的震惊茫然错愕与失望……

啊,我让你失望了吗?

仿若刺骨的利刃割入心脏。

可血淋淋的心痛下竟是掌控一切的快意。

让人,着迷且上瘾。

他从不知道,

雄虫的独占欲也是可以如此惊人。

或许是他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吧,会嫉妒羡慕他在人前耀眼,又不愿他在籍籍沉没。

于是刻意放纵加深萨里耶对自己信息素的渴求,濒临极限后再缓缓出现。

让雌虫的身体精神力记住自己,离不开自己,食髓知味,恐惧入骨。

他为此找了个卑劣的借口。

“你毁了我,我也毁了你,这很公平。”

*

他们是如此清晰而沉默的发现这段感情的正一点点变质烂掉,但谁也不舍得放开。

他有时甚至会想萨里耶打他一个巴掌,冷着神色说我不要你了,让他安心。

而不是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次一次被包容原谅。

只剩下每三个月一次的饮鸩止渴的抵死缠绵,不断互相折磨纠缠,汲取对方的生命力。

所有爱恨都在那个晚上消逝,又在第二日清晨归来,生生不息纠缠不休。

面对阿普的质问不约而同地推给了那个明面上的罪魁祸首——信息素。

明明初见是朝霞漫天,手中留下的却是破败不堪。

*

“有时,我想,是不是其中一个人低头就可以回到虚假的和平中去。”

亚希看着萨里耶,安静的像是睡着一觉,舒展的眉眼似做了一夜好梦。

“但现在,是真的回不去了。”亚希长长地、状似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利落地翘起。

他们互相深度标记,早已无法离开对方。

雌虫皮销骨烂,雄虫也没好到哪去,精神海枯竭,内里早已腐朽。

在外看着体面得体英俊潇洒,纯是死死撑着一口气硬装,非要在雌虫死之后倒下。

“这次又赢过你了。”亚希敛起笑容,摸了摸抽痛的心口,怀疑地望向床上面色恬静的雌虫,“你不会在让我吧?”

上学时为了激励萨里耶好好学习,亚希估摸着萨里耶的成绩,总是故意压了雌虫一名。

萨里耶忍了又忍,第三次压在他的背上,勒着他的脖子吱哇乱叫,被迫熬夜苦学。

可等萨里耶真的考上了第一,亚希嘴上说着祝福,心里却不是全然的开心,默默给自己加大了好多学习量。

萨里耶注意到了,便笑着扑到他的后背上,笑吟吟地逗他说,“呦,小学究,小古板,不服啦~要不要我让让你呀,我又不靠这个吃饭。”

亚希脸一下就黑了,半拖着雌虫往前走,“不用你让。”

……

“不过,让了也无所谓,我早该让你让让我的。”

“阿普跟你一样笨,你也真是放心啊……”

亚希似是疲惫极了,端了一路的姿态再也维持不住,躺在萨里耶的身边,生疏地握上雌虫不再细腻光滑的手,两颗蒙尘的戒指散发着微弱黯然的光芒。

他靠在爱人的肩头,挺直的脊背佝偻弯曲了下来,贴在他的耳边,仿佛情人间的低语。

“好梦,萨里耶。”

下次,不要再见了。

这条以爱意铺陈为底色,酸涩恨意描摹勾勒的路,终是被我们相携走到尽头了。

不知道,值不值得。

只知道获得了解脱。

恍惚间,亚希似乎看到有人在阳光的尽头等他。

*

阿普沉默地坐在沙发,身体微微一僵又自然放松,头也不抬,冷静地向外一指:“我家刚刚死绝了,雄父和你的约定不做数,请吧。”

斯文的“雄虫”脸色僵硬了一下,暗骂一家子神经病,脸上挂上了妥帖有礼的笑容,“您说笑了,我是您雄父委托的遗产公证员,您这边签字。”

“对了,这是您雄父的遗言——”

律师虫神情一肃,一板一眼的念到,“给你攒了点钱花,藏着点。别以后被雄虫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阿普:……

第78章 他的失智 我想静静

阿普心中烦乱, 翻涌的精神力在脑中带来刺痛,又令他异常清醒,只得撑着一张冷脸, 不带什么情感地飞速处理完一切后续事宜。

好不容易送走战战兢兢、被雄父吓得负责过头的律师后, 烦躁的心中却蓦地一空,隐隐有着某种尘埃落定的怅然。

回过头才发现, 偌大的房间安静的可怕, 只余自己一人的呼吸声。

他所无奈厌烦的絮絮嘱托、阴阳怪气再也不会有了。

他随意屈腿坐在地板上, 后背靠着床板,垂头数了会地板的纹路,这才语气轻快, 一板一眼地通知他的雄父,“行了, 半个小时了, 再抱就硬了。”

接着毫不客气地上前把亚希掰开, 把萨里耶放到了飞行器里,这才像报复成功般,扯开嘴角笑了笑。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亚希在场的情况下,把萨里耶带走。

萨利耶生前精打细算步步为营,但也实打实是个好奢侈好享受的麻烦家伙。

死后却是出乎意料的省心,提前给自己安排好了便宜又实惠,风景还不错的墓地。

主打一个享受不到的钱不乱花, 死后不给孩子添麻烦。

个鬼……

经济实惠就代表不包接送,等着尸体过来一键入住,阿普对着地图左转右拐,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才成功把萨里耶塞到这个不知名边边角角,入土为安。

阿普经不住在萨里耶墓前小小埋怨了下,“这么偏,我可记不住路。以后,可别怪我不常来看你。”

他迎面吹了会冷风,这才分出心思处理亚希,翻看他长达五篇的遗愿清单开始搜群,看看这位讲究的祖宗想把自己埋到哪个风水宝地。

他用不用提前摇号,定制个钻石墓碑。

翻到第三百七十二条时,阿普惊讶地发现这位从不管生前身后的甩手掌柜竟然也提前找好了安葬地点,地址微妙的眼熟。

阿普被气笑了……

两人常年互不交流,一个破墓还能买到一起。

这么简朴的地方一看就是雄父跟着雌父买的,他估计甚至没有屈尊降贵看过一眼。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和雌父在虫神面前吵起来,“瞧瞧你买的那个破墓,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生前互相折磨,死后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作为专业逆子,阿普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去找工作人员退钱了,他准备把亚希撒海里。

“亚希阁下是吗?已经是五年前的预约了啊。”可能是地处偏僻业务稀少的缘故,工作人员上了年纪,操作不太熟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普聊了起来。

“这里原来是一片贫民窟呢,后来才改造成社会福利机构,知道的人很少呢。”

“萨里耶先生也是在亚希阁下预约后,才来我们这预定的。

他们似乎是一对夫夫吧?现在年轻虫的想法真是猜不透……

萨里耶先生竟然买下了亚希阁下背面的位置,那不就互相看不到了嘛。

真是的,他们是在赌气吗?”

阿普咬着牙:“……啊,是在赌气。”

雌父后来的啊,那没事了。

反正是正背面,凑活住吧。

碍于雌父的意志,阿普不得不捏着鼻子把亚希送了过来,一脸怨念地站在萨里耶墓前,“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我以后可真不来了。”附近的枝芽轻轻晃了晃,似乎在笑。

出于礼貌,阿普又去亚希墓前溜达了一圈,意外地发现萨里耶墓碑后面刻了两行字。

我知你贪婪、卑劣、不择手段。

更爱你坚强、耀眼、永不服输。

阿普牙酸地把工作人员提溜了过来,“你们这的墓碑怎么还出厂带字呢?”

工作人员凑上去看了一眼,不善地撸起袖子秀了秀肌肉,一脸你在无理取闹什么东西。

看到阿普一米九的身高又很识时务地和善起来,“不是的呢先生,这是客户自己要求的。”

阿普沉默一秒,不死心地拍了拍亚希的墓碑问道:“是这位雄虫客户要求的吧?”

工作人员忍辱负重:“当然是客户本人。”

阿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啊……”

他面色阴沉,在工作人员‘你不要过来啊’‘这年头怎么还有坟闹’的目光中踢了踢脚下的土地。

语气淡淡,“麻烦把他挖出来,再给他俩并排埋一下。”

*

从墓园出来时,天光大亮。

青灰色台阶仿佛将世界切割成两半,身后是冰冷的大理石回廊,眼前是流淌着蜜色阳光的街道。

车水马龙,繁荣热闹。

阿普蓦地有些想笑。

对外,他的雌父商界新贵初露头角,雄父科研新锐未来可期,堪称前路坦荡。

最终也不过并排躺在这个偏僻狭小的地方,毫无影响。

阿普无意识地打开光脑拍下这一幕,想告诉布鲁斯,今天真是个难得好天气啊。

拉到联系人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光脑甩给萨利了。

雌父的光脑里没有雄虫的联系方式。

最终,阿普只是低笑一声,踩在被照的温热的土地上,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又有些庆幸,那张照片没有发出去。

今天的阳光一点也不温柔,洒在身上有种刺骨的寒凉,砸在身上像场细碎的冰雨。

紊乱精神力宛若尖刀,在脑海中蠢蠢欲动,阿普面色如常,指尖微动,触碰了那支昂贵的安抚剂,又很快收回。

他发觉自己在疼痛的影响下此时清醒的过分,一向热血勇往直前的大脑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品尝到了恐慌与恍然的滋味。

他终于察觉到掩藏在信息素下更令人畏惧可怕的东西。

让一只雌虫心甘情愿的沉沦堕落,流连不舍,伤害至死。

他们将之称其为爱。

看不见,摸不到,转瞬即逝。

毫无意义。

却能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失去最重要的生命。

可明明他们从小教导阿普,没有永恒的敌人与朋友,要学会要在不伤害自身的情况下赚取最大的利益。

比起明晃晃的诱人的权势与金钱,感情更像是垂手可得的玩具,不值一提。

阿普比所有人更早更清楚自己要什么,身边所有人几乎都被他打上了标签与价值,换取必要时刻的利益与助力。

雄虫对他而言,更像是生命中必不可少,需要精挑细选的一个商品。

他的精神力不需要太高,否则被标记后有被掌控的风险。

但精神力等级也不能低到只能勉强精神海的紊乱,无法激发精神力的突破升级。

家室不能太好,最好完全依附于他,哪怕消失掉也无人在意。

也不能太喜欢……避免像雌父一样失去理智。

双方最好相看两厌,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离得越远越好……

这一套理论下来,可谓是从头到脚把自己武装了个干净,除了找不到一只符合条件的雄虫外,没有任何缺点。

亚希/萨里耶:……眼看着嫁不出去了。

没关系,家里有钱,这么地吧。

但令他们操心的事,阿普找雄虫这件事是认真的,年纪不大就开始写写画画狂做笔记。

作为歹竹出好笋的代表,两只普通虫族诞下的高阶雌虫。

阿普的事业心上进心显然过了头,不说安心的子承父业了,哪怕是花钱去创业呢?

倒霉孩子传承热血基因,跟着就去征服星辰大海报名征军了,眼看着就不是窝在家里享受一生的主。

萨里耶和亚希纷纷把这个锅扣向了对方,开始满大街观察适龄小雄虫。

对雌虫而言,被雄虫标记几乎精神海突破的保底机制,只要雄虫不太拉,精神海高低还能窜一窜。

对于父母的关爱,阿普统一表示——

谢谢,但是这些雄虫长得好看,性格乖巧,一看就不是能过日子的类型,婉拒了哈。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亚希从来不惯孩子,隔天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长得抱歉性格蛮横的雄虫,“这种总能跟你过日子了吧。”

子承父业的地头蛇阿普没忍住,把虫揍一顿扔了,一脸遗憾,“不行,不抗揍。”

亚希就站在萨里耶后面,看着疯狂洗手的阿普阴阳怪气:“哟,真找了你还不乐意,雄虫能有什么好东西。”

萨里耶往后怼了他一下,上前拿过毛巾递给阿普,笑着问。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嫌自己名字不好听。

觉得太粗糙想换一个,最好有七个字那么长。”

亚希看都不看阿普,主动地龟缩到了墙角装衣架,补充道:“当时都给自己起好了,写满了一行,一共十五个字。”

阿普只觉全身上下哪哪都挂不住:“……不记得。”

萨里耶无奈地看了亚希一眼,安慰道,“哪有你雄父说的那么多,七个字是名,八个字是姓,我们又不改名姓对吧。”

被迫回忆的阿普觉得伤害更大了,抢过萨里耶手里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小声求饶:“您想说什么?”

“外面的风景也没想象中那么好看,平平安安普普通通的过一生就是很难得的事了。”

疯狂钻营结交人脉的雌虫这样说着,“不用那么努力,停下来歇一歇也不错。”

眼见着阿普不忿地想要反驳,阴暗的衣架哼笑一声开始发言。

“毕竟你一出生就瞧着不太聪明,像个笨蛋,生怕你死的早,就叫阿普吧。”

亚希盯着阿普愤怒地眼神,沉默了一会妥协道,“等你出息了,再给你取个好的,七个字那种。”

他的雌父雄父曾经确实很相爱,阿普想。

至少他就做不出来,因为心疼对方,又怕东西味道奇怪,所以把没吃过的好东西先塞给幼崽的操作。

硬生生把阿普喂得基因突变超越一米九大关,在家乡也算是横着走的存在了。

只是不知何时,本来温馨和睦的家愈发沉默而冰冷,雄父在家的时间愈来愈少,偶尔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了怀疑与怨怼。

饱含着父母祝福的亲昵的小名,也随着他们感情的消逝变成了潦草敷衍的大名。

记忆里日渐苍白、虚弱的萨里耶就像一面血淋淋的镜子,无声地为阿普敲响警钟。

——不要信任一只雄虫,他会成为你无法掌控的弱点。

无意识地,阿普对身侧的任何一只雄虫都充满了审视与警惕,恨不得退避三尺。

哪怕他本意并非如此,也尽量地对每一位阁下表现的妥帖与尊重,厌雄症地名头也避无可避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你的目光看着像是要杀掉他一样。”

或许真是家里被惯坏了。阿普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无论在外吃了多少苦头,它仍是藏不住一点情绪。

只是比起厌恶雄虫,阿普更讨厌的是把缰绳给予一个无法控制的未来。

由身到心的臣服,变为信息素的奴隶,哪有真的还算是活着吗?

或许真如亚希说的那样,他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只是借着萨里耶的虚弱寻找摆脱雄虫的借口与理由。

否则,怎么看着雌父雄父接连逝去,空寂凄清的房屋,他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呢?

反而突兀地冷静地想起遥在主星的雄虫,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意外”。

想扼杀掉这份不稳定性,此时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

阿普看似平易近人,内心却有种高高在上的冷漠疏离,乍一看和他的雄父一样讨厌。

作为地头蛇的接班人,阿普从小就众星捧月般长大,看似有很多的朋友,但都是利益驱使,人来人往,缘聚缘散,根本不需要费心维持。

在他遇到的所有人中,像“莱尼亚”热烈而执着的,还是头一个。

“莱尼亚”算是阿普主动招惹的一只虫,长相性格都和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单纯又好骗。

离开前还特地写了联系方式,连带着小蛋糕拜托护士帮忙转交。

护士圆满地完成了任务,甚至还发了张照片过来,说莱尼亚很开心的吃完了小蛋糕。

这让阿普有些惊讶。

莱尼亚很不喜欢面对镜头,哪怕呆在一旁画画时,上面的主角也往往是他。

并不是很意外护士找错了人,照片的主角一只陌生的雄虫,相近的银发金眸,五官深邃,像副冲击力强的油彩,衣着得体,开朗活泼,跟那只贫穷可怜的雄虫长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再三确认全院只有这么一只独家“莱尼亚”后。

阿普隐隐有些遗憾,他大概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他似乎很羡慕阳光开朗受欢迎受喜爱的虫,对自己的身份颇有顾虑,这才借了“莱尼亚”的名字。

这段短暂的相遇本来该就此打住,偏偏他的机器人还差一个零件没到,还没有完全修好。

那就……再托人找一找吧。

雄虫的身份特殊,要不是家里最近氛围不好,他还挺想把他接到家养的。

嗯,乖乖巧巧的一小坨,一只手就能带走,看着就很舒心。

*

托卷王家长的服,阿普在自家圈子里也算是有傲慢的资本,极少加陌生人,往往一分钟不说话就删掉了。

记忆中的“莱尼亚”第一次加他的时候,账号空荡荡的像个假人,只有头像是盛开的一小捧白兰花。

阿普莫名觉得头像眼熟,随手通过后,正赶上疲惫的雌父问他,“在主星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有人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萨里耶对自家幼崽能和狗吵起来的倔强脾气一向很信任。

阿普翻了一遍空荡荡的朋友圈也没找到什么信息,微笑符号的昵称看着跟嘲讽一样,一边删一边回答,“遇到了个不怎么聪明的小骗子,穷穷的。”

“被骗了?”

“嗯……”阿普不太情愿地点点头,莫名坐得更加端正,补了一句,“挺可爱的。”

“长得不可爱你也不能愿意被骗。”萨里耶似笑非笑,对阿普自愿被骗这种事不放在心上。

“那应该不是,好像是位雄虫阁下,找得还挺大张旗鼓的。”萨里耶微微皱眉,提醒道,“我怕你最近心情不好,惹了人的眼不知道。”

阿普哭笑不得,“雌父你也太谨小慎微了吧,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得罪人了还不知道,之前只是不在意罢了。

……等等,雄虫?

阿普蓦地反应过来,总算知道为什么刚刚是头像大概可能有那么一点眼熟,不就是主星医院边边角角常见的小白兰嘛。

萨里耶没发现阿普的异常,垂下眼疲惫地跟着笑,“抱歉,我最近确实太紧张,需要休息一下。”

*

目送萨里耶离开后,阿普正襟危坐,开始研究怎么把删掉的人加回来。

奈何他手速快,仅凭肌肉记忆就将记录删的干净,只能搜一下≧▽≦这个昵称试试运气,卡了三秒后蹦出十多万个搜索项。

少年阿普少见的有些烦恼,以他对雄虫的了解,对方大概不会发第二次好友申请了。

恰在此时,久未更新的光网联系方式来了第二个好友申请,看样子是他的学校助教,个性签名自我简介朋友圈照片看着特别真。

就是老家初中和主星小学的运行模式不太一样……

阿普一秒通过申请,摸不清小孩拿的什么剧本,加上刚刚把人删了的心虚,主动打了个你好过去,为表亲切还从朋友那翻了朵玫瑰花开的表情包表示尊重。

对面一直显示待输入的聊天框顿了几秒,接着猛来发来一大串文字,一看就是提前打好的。

总结起来就是同学成绩很不错,学校对你赋予众望,经过考察后,最近可能要有重大参赛任务交给你。

一看就是从网上东拼西凑粘来的。

雄虫的伪装并不能说完美,只能说完全没有。

打字磕绊,每次都酝酿半天,偶尔会出现断续与常识也不对。每次发消息一板一眼的,标点符号都标的板板正正。

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背面乖巧努力的模样。

阿普不好拆穿他,又怕他丢面子,尴尬到消失,最后只能手把手一点点教他怎么骗自己。

和身边好聚好散的朋友不同,“莱尼亚”实在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无论和他说什么都不会有翻车的风险。

好好少年转型叛逆黄毛的时候,阿普就很喜欢拽着“莱尼亚”吐槽,比如那个奇怪发型到底是怎么流行起来的,那个老师竟然真的不管他了很不负责任,偶尔分享下奇葩的商业案例。

总是在第一条信息发过去的时候,对方就在显示正在输入中,等到阿普一顿输出完了,半个小时过去了,对面还是在敲敲打打的正在输入中。

让阿普开始期待对方能发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最后等了半天,可能就是短短的一句,“这样啊,那他可真是太坏了。”

觉得自己不够真挚,还会进行补充,“真的!”

阿普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

和阿普想象的真相揭露后吃他一惊不同,两人抱头痛哭忆当年的剧本。

“莱尼亚”似乎只是想在阿普的朋友圈呆下去,每天的足迹都十分准时,但从不点赞。

更令阿普牙痒的是,这家伙只有刚加人时,为了丰满自己的人设会稍稍努力的演一下。

从不主动找他,觉得不会被删了开始摆烂,往往是阿普秃噜了一长串后,对面微笑+嗯啊哦,附上萌萌的表情包。

忍不可忍时,阿普就会默默的把朋友圈屏蔽掉,“莱尼亚”就会认识到错误,开个新身份来装一下。

偶尔“莱尼亚”也会主动一下,阿普去参加一些聚会,朋友圈礼貌社交商业互吹,随口夸了谁,觉得什么技能很厉害。

“莱尼亚”的朋友圈没多久就会暗搓搓的更新,我也会哦~

无论是画画、钢琴、玩毛线球,都会哦~

阿普看着他新解锁的玩毛线球技能半天没敢点赞,觉得自己还是装不知道比较好。

没一会一本正经的“同级同学”铁血军雌就超不经意的群发了,“集赞,帮忙点一下,谢谢。”

行吧……

看着某人精心设计的的一百个假动作,阿普心中颇为微妙。

像一只极其黏人却要假装高冷的矜持猫猫,明明很想被摸摸,但只会走到你身边用尾尖不经意地蹭你手背一下,假装在忙碌地四处看风景,实际在偷偷看你。

有时忙碌起来,阿普也很少说话,只会拍点乱七八糟的景色发给“莱尼亚”,随口感叹道要是有xx就好了。

有时是食品有时衣物。

没过多久,期望过的物品就会以神奇的理由来到他身边,跟个远程投递的哆啦a梦一样。

当阿普忍不住逗逗他,一本正经他正经许愿想让世界和平一夜暴富时,对方就会沉默半晌,“不是许愿机,是你的领导。”

或许是因为幼时的好感与滤镜,知道与对方不会再见,交流时难得的十分放松。

这段靠着朋友圈的基础联系,竟然断断续续的坚持下来。

就是多了二十多个小号不敢删有点麻烦。

*

阿普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工作后一方面他积极找脱离信息素的办法,另一方面确实跟着雌父雄父的想法挑雄虫来着。

找到他们小队解决麻烦的雄虫起码等级不低,在家里有一定地位,但不多,不会太引人注目。

爱出去玩表示能花钱,有一定的物质需求,可以签订协议。

理所当然的闹出麻烦表示脾气娇纵,是他最看不惯的安全性格。

综合下来本该最适合他情况的雄虫,明明是“梦中情虫”排排站的盛况。阿普脸色却愈发恶劣,长得不行,性格不好,比不上没有“莱尼亚”一半顺眼。

由于用脸骂过的雄虫太多,阿普喜提一堆投诉,正巧由于长期的宇宙任务导致精神力紊乱,阿普干脆顺水推舟,申请去主星述职。

借着雌父当年在主星人脉,看看能不能开出一道新的产业链。

有机会的话,说不定可以再见“莱尼亚”一面,把欠他很久的零件给他。

一切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一只雄虫打乱了计划。

由于短期失眠加精神力失控的原因,阿普视线模糊隐隐带着血色。

他在军部门口完全就是觉得银发的虫族很少见,随意往那边瞥了一眼,想瞪大眼睛看一看。

眼前一黑就被毫不客气地逮捕入狱扣光信用点。

上诉必须上诉!

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嘛?

工作人员神情怜悯地看着他,“哎,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但是没办法你撞的是只关系户。

他爹是协会副会长,你看这事吧,是吧。”

说着把碰瓷他的雄虫资料推给了他。

“咱们态度好点,争取宽大处理。花点钱的事不算事啊……”

“呵。”阿普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明显的哑巴亏,冷笑一声拿过雄虫的资料。

他倒要看看——

……呃

……嗯,说他吓唬雄虫,他也是认的。

多好一孩子,都在主星靠碰瓷为生啊。

赔点就赔点吧。

反正金钱对阿普是最没用的东西。

一时失智的结果,就是要花大笔的钱捞回了自己的智商。

“关系户?”

“嗯啊,科索斯雅家的大少爷。”

当晚,就剩条底裤被放回家的阿普又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眼熟了很久的小白兰头像。

当他终于大大方方打出,你好我是布鲁斯时。

阿普想,这样的相遇也不错。

第79章 他的心动 此时此刻

信息素真的是一件好用的东西, 可以掩埋下一切复杂的感情,归类为生理性的依赖与本能,仿佛两人本来就是耳鬓厮磨的爱侣。

五感敏锐的雌虫其实并不喜欢花香, 第一天就被雄虫满身的白兰香气熏的腰酸腿软脑仁疼, 眼前全是花花绿绿的色块,险些以为会去面见虫神。

阿普不得不尽力把无意识扒过来雄的虫推得更远一点。

之前就隐隐有传言说信息素是可怕的折磨他做好严阵以待的准备, 没想到是这么纯种的精神攻击。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 抱、闻也闻习惯了, 阿普发现这香味似乎也没那么讨厌,甚至跟布鲁斯莫名地适配。到后来,一闻到白兰花味, 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恨不得倒头就睡。

当然, 这和他常常大半夜回来关系不大。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暖烘烘、软绵绵还自带香味的被窝呢你来你也晕。

要不是白天布鲁斯常常不知所踪, 家中仍时时散溢着白兰花的味道。

他恍惚中真的以为对方时时刻刻都在毫不遮掩地说喜欢他。

比起所谓的喜欢, 他更倾向于雄虫从小食谱太少,在营养液的衬托下,一个煎蛋都让他惊为天人。

天天早上馋的不行,饿的眼泛绿光的啃他脖子。

阿普每天早上起来脖子上一摸就是一串水淋淋的牙印子。

……

他是怎么在被人啃成这样的情况下还睡得这么熟的?

阿普心中警惕,并积极地寻找了对方的原因。

晚上回家啥好吃的没带,狞笑着拎个止咬器回来了。

本来以为布鲁斯会狡猾地撒娇反抗下,起码第二天早上能收敛点。

结果超开心地拿出了戴上了,黑色的止咬器比他脸还大一圈, 覆上去就剩一双清澈见底的淡金色眼睛在外面,银色的睫羽像小扇子扇啊扇,凑过来邀功一样问道,好看吗

欺负纯洁孩子的阿普良心隐隐作痛。

算了, 雌虫嘛。

皮糙肉厚的啃两下不碍事,都没见血,一个上午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雄虫的报复,咬的地方已经开始从脖颈向胸口蔓延了。

但抬眼看着布鲁斯坐在餐桌边笑出来的小白牙,阿普默默把这个念头塞了回去。

嗯,一定是错觉。

可能就是想换个口感,脖子太硬了。

所以说,富养雄虫真的很重要啊。

要不然连骗人都不会,还得被骗那个小心翼翼的兜底。

尤其请的那个群演弟弟他都不想说,一看就是很便宜那种,不知道路边哪薅的。

不过也算给布鲁斯的贫穷填上了一分真实的色彩。

有那么一瞬间,阿普真情实感的为布鲁斯痛心过。

你这么不专业,除了我谁还被你骗。

被骗的代价就是家里多了一只雄虫。不管多晚回家,阿普都能看到布鲁斯在昏黄的灯光下,睡眼朦胧地等着他。

推开那扇平平无奇的略显寒酸的小门,迎着微醺的暖风,永远能看到的不知何时赶回来,在家中一派岁月静好的雄虫。

有时穿着睡衣和后院一窝毛绒绒乱跑,有时穿着湿透的衬衫气势汹汹的给狗子洗澡,有时抱着画板在阳台写写画画,盖着小毯子屈膝在沙发上看书……

大多时候是卷着被子在床上眼皮一搭一搭,笑着说一句你回来啦。

是独属于他的平凡的每一天。

每次看到都经不住心尖一软,不由自主地期待这样的时光再长久些。

阿普早已习惯了军中忙得脚不沾地的生涯,日夜兼程,连日不休对阿普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长期紧张状态的身体似乎提前适应眷恋起了这份温暖。每次推开家门,强压下的疲惫与倦意,瞬间就决堤般涌了上来。

他无需伪装硬撑,直接往布鲁斯身边一躺,听着均匀的呼吸声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这里仿佛有了专属于他的,停脚休憩的地方。

为此,无论是雄虫的一时兴起还是别有所图,他都全盘接收。

他想,他足以付得起昂贵的代价。

*

一念放任,底线便越退越远。

哪怕明知一切温情都是粉饰太平的假象,仍是贪恋这份温暖不愿放手。

当布鲁斯毫无征兆地凑过来,轻轻吻上他眉梢的时候,阿普瞳孔紧缩,出于心照不宣的平静终被打破紧觉,大脑自动生成了一万种拒绝的办法。

他家室显赫,难以掌控。

他精神力等级过高,信息素极易上瘾。

他占用你的时间,影响你的决断,不说话就让人心软。

……

阿普不由自主地一一反驳了回去。

可他和家里关系平平,身无余财,日后只能依靠我。

我已经对小白兰有了充足的抵抗力,入手了最新安抚剂,信息素的疼痛也不是不能忍。

……不是什么大问题。

长得好看也不是他的错。

那是我意志力不坚定,咳,放在家里锻炼意志力也不错。

……

阿普头脑中理智感情化成千百八个小人轰轰烈烈的吵了一架。

千般思绪最终在雄虫期待的眼眸里化为一句——

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不需要在意布鲁斯隐瞒了什么,计较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那些阿普都不在意。

白日他们经纬分明,互不打扰,只是偶尔路过好吃的、穿的询问对方要不要带一份回来。

夜间他们亲密无间,各取所需,是种很舒服的相处方式,就这么粉饰太平遮遮掩掩的过下去也不错。

起码现在,是场买卖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布鲁斯和成年阿普的择偶观毫不符合,却完美符合少年阿普的终极梦想。

阿普对家庭所有的向往与了解都来源于小时候模糊的印象,或许不是很热闹,但应该是舒适、温馨、让人放下戒备的。

而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伴着日升日落,浑身僵硬,指尖冻得发颤,执着地去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那时的阿普不过是想和雄父雌父一样,有一个独属自己的家。

回到家,看到他就好了。

*

雌父的前车之鉴在前,阿普从未想过接触过于激烈的感情,建立亲密关系。

多年来身边缘来缘往聚聚散散,利益驱使,总会有合适的人顶上合适的位置。

唯有布鲁斯是个意外,仅次于雌父雄父,长久的停留下来,陪伴在他后面,几乎贯穿他整个虫生。

理智曾千百次的提醒他、告诉他。

他和你没有任何利益交集。

你们几乎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你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

他侵扰你的理智,缘缘不断的影响你。

乃至于后来雄父黑沉沉的、无神的眼睛都浮现在脑海,毫不留情地劝诫讽刺他,“感情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失去理智。”

“嗯,我都知道。”阿普厌烦地皱皱眉,语气是霸道惯的任性,打散了脑海中的虚影,“但是我舍不得。”

嗯,只是有点舍不得而已。

可是雌父的离去打碎了这层虚伪的安静的表象。

他们用生命告诉他,感情是最捉摸不得的东西,它虚幻不可得,狡诈而多变,最是无用。

不该,也不能信任。

至少,在这份感情变质为恐惧前,干脆利落的割掉。

正午的阳光热烈而温柔,透过枝芽在地面洒出点点金箔。

屋后的小花园不大,大花坛,秋千架,还有空空如也的猫窝。

一米九的阿普往那一站便显得有点逼仄窘迫,最后只好靠着花坛席地而坐,对着被吹的晃悠悠的小秋千发呆。

明明理智知道雌父雄父的劝告是对的,感情上却无可救药的想要反驳。

我没有受他信息素的影响,我随时可以从这段感情中抽离。

他那么乖,那么听话,黏人爱撒娇,是个很好很好的虫啊。

他不敢伤害我的,也伤害不到我。

如果,现在离开他。

我就彻底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只是想象,都让阿普心中酸涩沉重,仿佛背负上了无形的枷锁。

那太累了。

雌父,我不想这样。

恍惚间他又看到萨里耶身形消瘦地坐在沙发上,眼含失望的叹息,“阿普,这是一条错路。”

透过模糊不清的光影,看着萨里耶是如何从意气风发的商业新贵,一点点困于家中,郁郁寡欢。

“你要变成和我一样吗?阿普。”

阿普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雌父的声音重合,毫不客气地指出心中仓惶,戳破表面虚无的平静。

“你甚至不敢问他的真实身份,了解他的过去。

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抛下的,阿普。”

“那些都没有什么意义,我不在意……

好吧,我确实很在意。”

发现没有骗自己的必要,阿普苦笑出声。

为什么能欣然接受雄虫伪装的身份呢,理所当然的对雄虫可疑视而不见呢。

只有这样就仿佛自己处于掌控者保护者的位置上。

他无法直视自己的弱小。

两个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帝国上将曼斯菲尔德,贵族公爵法斯特,科索斯雅家的大少爷。

而他是c级星的准地头蛇。

他是利益驱使的雌虫,说句不好听的来主星就是为了走私顺便抱大腿。

为了……几分面子没有在曼斯菲尔德面前滑跪,而是挺着挨揍还硬碰瓷一波。

已经是在违反生理本能了。

或许,他比布鲁斯更加沉迷于这场过家家的游戏,竟然会产生得过且过,当一辈子军校教官也不错的念头。

阿普惊觉,自己被一时的安逸迷惑了双眼。

浪费了太多时间,那些曾经被他视为底线的逻辑与利益,在雄虫面前,竟变得不堪一击。

好在萨里耶用生命,为阿普敲响了警钟。

他不得不承认雄父说的很对,没有绝对实力的雌虫,是不配拥有自己的雄虫的。

就算有也会被抢走。

怎么就忘了呢?

大概那时候雄父说的对象是雌虫,他没仔细听吧。

……雌虫养一只雄虫都够费劲了,谁会给自己增加难度找两只,精神撑得住,身体也撑不住啊。

以往刻意忽视的,来源于雄父的魔鬼教导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黑色小恶魔顶着雄父的脸在脑中挥舞着钢叉,出尽了糟注意——

“桀桀桀,你打不过他爹你还骗不过他吗?抢到边界星一切都好办。”

“控制他的自由,限制他的行动,打断他的四肢,斩断他的联系——”

“反正你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网上说话的习惯都是你教的……”

“这里和主星时差那么远,信号不好,不会有人发现不对的。”

“嘿嘿嘿,你不敢吧,你就是个废——”物瓜怂!

小恶魔还没来及骂爽,阿普便打断了他。“很有道理。”

阿普遗憾地表示,“但我不想伺候瘫痪,况且……手感也不好。”

小恶魔抱着小钢叉不敢置信,翅膀都蔫蔫地垂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你还真考虑啊。

阿普轻笑一声,想把脑海里什么假死偷渡之类的可笑念头拂去。

却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出现了问题,无法控制的涌现出糟糕阴暗的念头。

雌父在家等待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闪回,他牢牢地望着雄虫离开的背景,雄父从来没有回头。

那时阿普总觉得他和雌父不一样。

“虽然我们还有很多矛盾没解决,但我此时想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他可以忍受精神海紊乱的折磨,冷静地评判对方的一举一动,随时脱身离开。雄虫不变的话,他可以一直粉饰太平自欺欺人下去。

可实际上远远不够。

一旦他停下脚步,停留在这层假面之下,他只会离雄虫越来越远。

他想和雄虫以更正式平等的身份交流,而不是可笑的口头约定与虚假的证明。

他不想、也不会成为在家徒劳等待无计可施的影子。

不忍心伤害对方,便只能努力追上对方。

强大到对方离不开他。

无论如何,阿普垂下头,为了接手打理雌父雄父的遗产,他都要在家乡久留一段时间了。

久失打理的小花园在阳光下恹恹地开着,没有什么生气。

阿普无端觉得此时的院子空寂而安静,有些想念白兰花的味道。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有点想把布鲁斯骗过来住了,只是这里的环境不比主星繁华,科技落后,他大概是住不惯的。

何况那么体弱的一只雄虫,每次出门如临大敌,估计整个主星都没逛过。

能陪着他在主星住这么久,也真是委屈他了……

他现在应该离开那个寒酸的小窝,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他要是不再努力一点,更出色一点,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忘掉了。

真是不公平啊。一会要是萨利找过来,他就要告诉他,去让这个星球禁止种小白兰。

……

高大的雌虫像一尊沉睡雕像,从天明坐到夕阳,瞳孔几乎没有动过,睫羽上沾染一层寒露。

阿普胡思乱想了很多,刚开始还能讲讲笑话哄哄自己,后来实在没办法,干脆骂着自己不要坐在原地,起来干活。

去书房把雌父雄父的遗产做好整理交接,萨利是不是丢了现在还没来去接一下,一会要抽出时间和雄虫好好解释,备下礼物去重要的单位部门挨个拜访……

明明还有那么多事等着阿普去做,他脑中却是一团乱麻,甚至分不清要先做哪一项。

阿普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树干上,他想休息一下。

落日昏黄,为后院镀上一层金色。雌虫的五感愈发敏锐,甚至清晰地听到了晚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带来街道遥远的喧闹声、窗沿下的风铃脆响,以及若有若无的门铃声。

接着是连绵不断、衣料摩擦间窸窸窣窣声,墙壁石块掉落的敲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仿佛近在咫尺。

到了头脑昏沉的阿普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这拙劣的爬墙技巧!

小地方消息传的倒是挺快,小贼的技术也是朴实无华且没有下降空间了。

阿普不情愿地张眼,冰蓝色的瞳孔仿若覆盖着一层寒冰,眉眼凌厉的向声源处投去一瞥。

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地便是有些眼熟的一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指尖沾染了些许泥土和擦伤,碍眼极了。

夕阳越过枝叶的缝隙,打下了一小片金色。光影明灭间,一颗乱糟糟的银色脑袋艰难地露了出来,笨手笨脚地攀上了墙头。

干净的脸颊有些狼狈,不好意思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望向地面,又不受控制的移了回来,落在阿普身上,化成一个柔软的笑脸。

雄虫耳尖通红地望着他,唇瓣开合间,声音又小又低,几乎要被风声盖过。

“那个,忙完了吗?我来接你回家。”

不知为何,见到雄虫的一瞬,阿普耳边风声大作,将脑海中一切繁杂无端的思绪吹了个干干净净。

压抑了一天的委屈难过纷纷涌上心头,几欲令人落泪,一瞬溃不成军。

“啊,还要再等一等。”

阿普听到自己抬头,这样回道。

或许这是一条歧路。

但他,为此时的心动负责。

第80章 他的眼红 全员失策

时间倒退回三十二星时前

主星, 图书馆

兰易斯看着布鲁斯失魂落魄的挂断通讯,莫名觉得兄长强装出来的笑脸有些眼熟。

沉迷学习的大脑终于从机甲零件里解放出来,小小的回忆了一下。

这惨白的笑脸, 这飘忽的笑容, 这凄惨的白大衣。

不好,他大哥要跳楼了, 他要看不上现场了!

现在请假来不来的及啊?

看热闹的心思摧枯拉朽地占据上风, 兰易斯顿时坐立难安, 没怎么犹豫就夹好了书签,合上书本准备找老师请假。

实在不行就找克莱德带他飞出去!

这次他可是有了拯救大哥正当理由,克莱德肯定不会拒绝他。

想到这, 兰易斯眼眸一亮,也没有请假的念头了。

下定决心般“啪”地一声合上手中书本, 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 还是现实即将与梦境重合的缘故。

站起身的一瞬间, 四周的一切仿佛无声定格放慢,无形的空气阻拦般在眼前流动。

成年后平静许久的精神力猛然有了波动,似乎是精神力突破的前兆。

精神力汲取营养般飞速壮大,新生的精神力在脑海中沸腾翻滚,挣扎着地从精神海中生长出来,却奇异地没有给兰易斯带来丝毫疼痛。

新生的精神力和原本的精神力明明藤蔓般依偎攀附在一起,却没有融合的迹象,中间隔了一层水膜般经纬分明。

B级雄虫的精神海似乎容纳不了这么多的精神力, 在空气中逸散开来,化为凝实的精神力触手张牙舞爪地舒展开身躯。

精神力飞速增长的感觉而陌生而熟悉,浑身上下仿若渡过一层暖流,舒适地令兰易斯眯起眼睛, 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

余光扫到身侧透明的、粗壮一圈的、不这么服管的精神力触手。

兰易斯神采飞扬地挑了挑眉,金色的瞳孔里流光溢彩亮的吓人,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愉悦和舒畅。

原来——

是他努力错了方向!

作为老天爷的亲生儿子,天生躺平的一路赢家,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和那群鸡肋的预知系雄虫一样呢!

他根本不需要努力,做出什么改变,只要等着现实和梦境场景融合,他的精神力就会突破。

错过了献祭雄父的机会不要紧,后面还有大哥和二哥,按没一哥升一级的规律来看,等到那只寻仇雌虫找到他。

他已经是整个帝国屈指可数珍贵强大的s级雄虫!

梦里的一切根本没可能发生。

想通一切关窍后,兰易斯也不着急找布鲁斯了。

生怕布鲁斯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一推窗看见他,精神力升级审核机制不通过。

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收回了迈出去一半的腿,又板板正正地坐到了原位上,抖着手指掏出光脑给克莱德发了信息,分享喜悦——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身后的精神力触手应尽的舞动起来,有两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带着呼呼的风声擦过兰易斯地后脑勺,像两根须须从他脸颊垂落。

兰易斯不在意地把它们剥开,专注地盯着屏幕。

很快,对话框上面就出现了正在输入的提示。

金发雌虫似乎等待了一会,确定兰易斯不会继续发消息了,才回复了一个带着三个问号的小虫崽好奇的表情包。

看到回复后,兰易斯嘴角矜持地翘了翘,毫不犹豫地又关掉光脑屏幕。

把几个叛逆乱挥的精神力触手踩在脚下,正襟危坐地坐在座位上,脑中活跃又开心地炸着金币,期待地等他大哥跳楼,迎接精神力升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隐藏自己秘密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

关于他是老天爷亲儿子这件事还是等他s级之后再炫耀吧。

……

过了会,兰易斯又觉得精神力升A级这件事需要有点仪式感,就又摸出光脑偷偷摸摸地给克莱德透了一点底,“一会你就知道了。”

雌虫的课程比雄虫多了三分之一。

兰易斯估计克莱德现在在上课,没等克莱德回复,先找了一个在嘴边比了个叉的小虫崽表情包发过去,示意克莱德要保密。

一边躲着不受控制的精神力触手一边咻咻咻地开始发消息。

“刚刚,布鲁斯回家跳楼了。”

“明天,我就是一只准A级雄虫了。”

克莱德大概是偷偷回的消息,相当简洁。

先是对兰易斯精神力升级这件事点了个赞,又就布鲁斯跳楼这件事打了三个问号表示震惊。

兰易斯下半身规规矩矩地钉在椅子上,上半身灵活地辗转腾挪,一只手左隔右挡发疯的精神力触手。

面无表情地用另一手跟克莱德发消息蛐蛐。

“他被阿普教官甩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发的出去。

脚下踩着的,身后挥舞的,精神海里缠着的新生精神力同时闪了闪,化为一阵荧光。

随后一个大逼斗结结实实扣到了兰易斯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按到了书本上,半透明的手指关掉他的光脑。

略带沙哑的声音带了些愤懑和委屈,“没有被分手,他是怀……”

没等他说完,暗金色的精神力飞速缠绕到他的身上。

兰易斯趴在桌面,不带感情地笑了笑,露出两边尖尖地小虎牙。

“抓到你了。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

大哥。”

*

在法斯特从梦境消失,精神力却没有变化时,兰易斯就开始怀疑了。

预知系的精神力更像是一种直觉强化,某一时刻为主人在脑海里预言即将发生的坏事,从而规避祸患。

逢凶化吉的次数越多,精神力越凝实强大。

很少有兰易斯这种连续做梦主角一变不变的,细节地像是另一个世界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遑论布鲁斯这种在梦境中动不动下黑手,拉着和兰易斯干架练散打的,每天掉下窗台外面路过的猫咪都长得不一样,路边的小广告还会每天更新。

不是他脑子有病,就是布鲁斯太闲。

何况,兰易斯一向觉得自己和父兄感情并不深厚。

在梦境的暗示下,他却对久疏联系的父兄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关注,明明只要自己躲得远远的就好了。

但每次做完梦醒来,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告诉他,要改变梦里的未来,否则他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似乎是,承接了另一个世界的执念。

而且,和压根不管他死活天天人机刷新的法斯特不同。

梦里的布鲁斯也太灵动、善解人意了些。

每天看他不顺眼嫌弃的小表情,打架下的黑手都不带重样的,知道他要入学考试、上课后竟然一次都不出现了。

只有在克莱德谈到阿普时,兰易斯会产生莫名强烈的倾听意愿。

把兰易斯烦的要死。

仿佛冥冥中中多了第三个人一样。

不要听他和克莱德聊天啊,不想和克莱德讨论陌生的军雌啊,克莱德对他笑得那么好看你不许看啊!

这次,终于抓住了这个暗中窥伺的家伙!

兰易斯狞笑一声,握紧拳头毫不迟疑地扑了上去,准备狠狠把飘出来的“布鲁斯”揍一顿。

……

失策了,好像干不过。

或许是在兰易斯精神海潜伏已久的原因,他轻易地脱离了精神力的桎梏。

一脸柔弱无辜地和兰易斯干起架来,一边唯唯诺诺地说着‘等等,我不会打架’,一边就毫不客气往兰易斯压,抱着不让兰易斯动,敢动就掐脖子。

气得兰易斯直扣他眼珠子。

两条大腿牢牢贴着兰易斯,一有动作,小腿就灵巧地缠上去一绊。

兰易斯只觉得布鲁斯打架的姿势特别不对劲,几乎所有动作都是借着手长脚长桎梏对方的身体,莫名有点黏人。

一场架干的兰易斯浑身难受,不得不主动结束了战局,咬牙切齿地瞪他,“你这是什么不正规的打法”

站起身后,能看清透明版的布鲁斯比现实中还要高上一点,身形也宽阔不少,动作间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五官也成熟了些,眉眼压低时隐隐有锐意闪过,眼里似笑非笑时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气。

大号布鲁斯闻言讪讪地道歉,那份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又显得温和无害起来,有了现实里的七分影子。

“不好意思,和雌虫打多了。”他视线微妙地说在兰易斯穿鞋将将一米八的身高扫过。

眸光微闪,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相当做作地捂了捂嘴,“呀,你怎么,还是只有b级的精神力。”

根本就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兰易斯小脸一板,看了透明的布鲁斯一眼,语气平平,“你又被阿普甩了。”

大号布鲁斯:……

他微微红了眼眶,飘在空中抱膝团成一团,立刻显得弱势可怜起来,用欲说还休的委屈可怜的眼神看了兰易斯好几眼,算是示弱。

兰易斯郎心似铁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翻开书,看了看时间若有所思,“还有两个小时,大哥也该跳了,‘你’也该离开了吧。”

“我没有跳过楼。”大号布鲁斯微微抿唇,心不在焉地纠正他,眼中划过纠结不舍和嫉妒,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十指,最终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

他估算了下时间,想了想,“这样,你去找到‘我’,告诉他阿普并不是突然离开的,他是……怀蛋了,孕期激素不稳导致的。”

兰易斯险些没绷住表情,想问他啥时候的事,你不是信息素不行嘛?

“你自己去,我不去。”他老神在在地往座椅上一靠,显然没有移动的想法。

眼眸里明显是报复成功的快意,对有个人悄咪咪地在他身上已经困扰烦恼很久了,就算是被分手的大哥也不行。

布鲁斯一眼看穿兰易斯的小心思,无奈地解释道。

“我对你枯燥乏味的宅虫生活没兴趣。只有遇到关联很深的重要人物才能对外界有感应,通过你的眼睛了解信息。比如过去的我和他……

一个世界里不能同时出现两个相同的灵魂,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出现过,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说着又故意用兰易斯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吐槽,“谁知道你根本见不到阿普,每次一醒来就见到你在气‘我’……

我还不如去找你那个小雌君呢。”

兰易斯嘴角一抿,“叫你在梦里装哑巴。”

“毕竟钻了时间的空子,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耗费精神力的。”

布鲁斯绕了绕发丝,眼神有点飘忽地解释,“说多了,就没有了。”

兰易斯:……

好好好,是他不配了。

他直觉布鲁斯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偏偏对方的表情真挚地无懈可击。

兰易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那我天天能看到雌父,雄父怎么天天也跟个机器人似的”

别说说话了,眼神都木愣愣不带变的。

“他是真的不想理你。”

兰易斯:……

布鲁斯扎完心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他是嫉妒心那么强,那么自我的一只虫。他失去了雌父,怎么会想看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恩恩爱爱呢?

估计天天在梦里扎小人吧。”

他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容,柔弱中泛着泪光,“我和雄父不一样,只要见到你们过得好,就好了。”

兰易斯怀疑他说的你们里根本没有自己:“那也不去。”

大号布鲁斯并不气馁:“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克莱德秘密。”

“什么?”兰易斯无意识应了声,下一秒眼神犀利地质问道,“你这么知道”

你和克莱德关系很好,你偷听克莱德说话了?

“阿普后来和他的关系密切。”布鲁斯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你雌君后来就是被他抓进监狱的。

兰易斯有点心动,指尖搔了搔下巴,某种警报拉响。“布鲁斯都不知道阿普怀蛋的消息,我直接去告诉他不太合适。”

大布鲁斯心想我可没你这么小气,早发现阿普最吃示弱那一套,一直把阿普看的死死的。

现在阿普一声不响走了,他还能把煮熟的鸭子放飞

只是现在的自己手段稚嫩了些,无论做什么都想占据道德高地,十分要脸。

估计现在正边哭边收拾行李,给他个理由就能当场起飞。

……真令人眼红啊。

这个世界的自己。

可哪怕有千万种理由,大布鲁斯仍是眯了眯眼睛,仿佛没看到兰易斯脸上的软化和抗拒,笑吟吟道:

“可我,必须,听到这个消息。”

“否则我就不告诉你克莱德的秘密……

大概也算是关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