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着就不太干净的玩意儿虽然样子埋汰,说话的声音倒和颜以则本人别无二致,语调缓和温雅,还带着清浅笑意。
“来这儿吧,蔚椋、容子倾。”
看来这本相是可以沟通的,没有被心魔污染得失去神智。
那多半也不会无故向他们发起进攻。
不过就算他真的攻击了,蔚椋也有能力把控住场面,容子倾不担心这个。
能沟通交流的时候,容子倾还是趋向于平等自由地言谈,而不是用文字强行修改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的想法。
容子倾没怎么犹豫,就戳戳蔚椋的灵魂内壁,示意可以把他放出来了。
蔚椋自然听话,圆滚滚的魂体敞开一个缺口,将内部护得密不透风的道侣轻轻吐出。
小金球落在地上,投射出容子倾的人形,蔚椋见了也有样学样,变成人类的形状。
两人幻化的都是自己最习惯的模样,蔚椋一身白衣,胸佩剑穗,容子倾金衣翩翩,双手带着半截手套,很自然地接过蔚椋握向他的手掌,一同走到颜以则的面前。
……稍微有那么点距离的地方。
真的不能再近了!
不然会被甩一魂泥点子啊!
容子倾实在没自家男朋友的大心脏。
好在颜以则应当也心知肚明自己现在的模样猫嫌狗厌,没对两人的疏远感到不悦,泥脸上虽没有五官,看不清神情,但整片空间的气氛依然稳定柔和。
容子倾一惯见人三分笑,行为上有点失礼,那就用笑容来补足,弯腰行礼的动作也笔端笔正,道:“颜师兄,擅闯识海,打扰了。”
那笑容在蔚椋眼里金光灿灿,他默默把这段回忆放在自己识海内非常显眼的地方,也跟着行了个礼:“颜师兄,打扰了。”
颜以则“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似乎对两人突然来此,还翻动他的记忆并没有不悦。
容子倾一时拿不定颜以则的态度,也不知道颜以则的本相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他和蔚椋之前大喇喇地闯进来,搅得识海里翻天覆地,还把颜以则的生平和秘密都看了个七七八八,如果这人知道的话,应该多多少少对此有些芥蒂。
而不是现在这样平静温和的模样。
和腹黑老狐狸沟通就是难,得去猜心思,还不一定猜得准。
容子倾谨慎道:“颜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吗?”
颜以则沉默半晌,烂泥汇聚成的形态没有五官,但容子倾隐约感知到有神识探查从他和蔚椋的身上抚过。
本相似是有话要说,黏糊的手抬起,磋磨了下,两滴泥水落下,正溅在容子倾的脚跟前,他便停了动作,道:“本座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识海内污糟狼藉,辛苦你们来回奔忙……”
温和的话声微微一顿,又道:“但不必继续,本座这便送你们出去。”
容子倾以为颜以则因为被看了太多黑历史,不好意思面对他们,忙扯开笑容,态度自然地摆手,道:“没事,师兄,我和蔚椋道侣搭配,干活不累,就当是历练嘛!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你直说,等把心魔彻底解决了,我们三一起出去!”
他举起手,道:“保证不会把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人分毫,尤其是闻师兄!我们可以立誓!”
估计颜以则担心的应该就是这个,其实容子倾自己也有点慌。
他本来也没想过体面大爹的识海能不体面成这样,还以为最多就是看到点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的阴私……
他现在都担心出去之后,会被颜大爹笑眯眯地暗杀!
就像被闻山客太太偷偷干掉的那些评论区读者一样!
烂泥怪闻言又一次沉默下来,这回许久没有说话。
颜以则身为一派宗主,巧言善辩,任何场面都能调度得仅仅有条,又给足所有人颜面,此刻一而再,再而三地语塞,就十分反常了。
大块泥点从他身上落下的啪啪声,成了这片静默而洁净的空间里的主旋律。
魂体一直举着手虽然不累,但有点傻,容子倾讪讪地收回手,突然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道:“你难道不打算消除心魔,要选择堕入魔道?!”
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颜大爹只是放弃治疗了?
……可是颜以则上次经历心魔劫时,就差点陨落了,他那过于精神洁癖的性格,也基本注定他无法接纳自己心底的脏污面,改修魔道。
颜以则压根是打算陨落在这场劫数里!
难怪他不在意记忆被别人看到,难怪他要把他们赶出去!
颜以则都准备死了,又何必在意后人如何评说。
容子倾露出惊愕的表情,颜以则倒是一派坦然,淡笑道:“一年之前,本座就该在渡劫时陨落,如今再入心魔劫,不过是天命有归,不必强求。”
他挥袖:“你们离去吧。”
一股强大的推力也随之冲上容子倾和蔚椋的门面,形成势如千钧的飓风,将二人裹挟着向识海外抽拉。
可见颜以则的陨落之志十分坚决!
这本相看上去人五人六的,行为处事有条不紊,实际上压根就不清醒!
沟通再没必要,容子倾捏着他的小绿球,快速瞥了蔚椋一眼。
热爱凝视对象的某剑修自然没有错漏道侣的眼神,当即get到暗示,稳住容子倾身形,并铺开神魂,在道侣身上薄薄裹了一层。
像是吸尘器库库吸脑门的抽离感立时远去,容子倾拉长小绿球成为键盘,十指翻飞,催动神识侵入颜以则的本相,调取其中文本。
#恋爱谈了一年,总算培养出点默契了!#
这才是真正的夫夫……咳,剑法搭配,斗法不累!
颜以则当即反抗容子倾的探查,一坨烂泥自神魂上飞出,甩向容子倾手中的键盘;蔚椋早有防备,魂体大张成伞状,一个旋转甩开泥点,将容子倾稳稳保护在身后。
颜以则神识强度不及蔚椋,无法把两人送走,只能做无畏挣扎;蔚椋顾及着不能把师兄打成智障,也多有留手,只是像个雨中小学生一样,不停甩伞挥开射来的泥水污染。
容子倾躲在蔚椋的保护伞后,手指飞快地敲击,脸色却愈发凝重。
不论如何调取颜以则的文本,抓捕周遭的一切,他的文本读取界面都是一片空白……空白……空白……
容子倾眉头紧锁,视野和神识四处晃动,道:“怎么会抓不到……”他抬头道,“你难道不是颜师兄的本相,你是心魔?!”
不……就算是心魔,也不该毫无文本叙述。
这到底是哪里?颜以则的本相又在哪里?
“颜以则”的进攻倒是因为容子倾无法触及“本相”而停了下来,烂泥堆发出温和的笑声,道:“心魔?或许也是罢?”
他看向容子倾:“收起你的神通,本座可以让你见到本相,但不要对他使用幻术,有本座在,你动不了他。”
容子倾皱眉僵持了一下。
眼下烂泥怪无法对他和蔚椋造成伤害,仅凭他们目前的能力,想在不伤害颜以则的情况下找到本相,似乎也有点困难。
那就不妨先看看这“心魔”要做什么。
他手指一捻,绿色键盘立即消散,又恢复友好状态,红名变绿名,和善笑道:“也好,能直接与师兄的本相沟通,我们自然不想动粗,就麻烦你了。”
这笑里藏刀的模样,倒是和折梧宫为蔚椋出头时一模一样。
烂泥怪又笑了一声,缓缓后退,道:“本座的本相,就在这里。”
泥浆底部的裙边流动,缓缓吐出一个人形。
被吐出来的,是个沉睡的少年人,淤泥追着“心魔”向后汇聚,而少年“本相”始终一尘不染。
这少年似乎是刚入漱玉门下没多久的小颜以则。
眉目清秀稚嫩,看起来大概十来岁,穿着整洁的粗布衣衫,身躯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把小木剑。
容子倾在颜以则的回忆里,见到过这把木剑,是漱玉剑尊亲自给削给徒弟的第一把剑。
颜以则对它很珍惜。
待少年人完全从烂泥裙底分离后,“心魔”道:“他就在这里,只可惜想要与他沟通,谁来也做不到。”
他叹息一般浅浅笑道:“他已经睡了太久,上一回醒来是何时?”
颜以则三百多岁,在这修真界里不算年长,可他年少老成,如今也真有了些老年人的习惯,“心魔”伸出泥浆糅合出的手,轻轻掐点几下,像是在计算年岁。
污水落到少年本相的脸上,黑漆漆的几点,又自动向泥浆主体归拢。
“心魔”叹道:“本座也记不清了,他总是陷在自己的梦里,不愿醒来,倒把这烂成一滩的人世留给本座。”
“着实是个脆弱的孩子,一场梦翻来覆去地做,想必你们也好奇他都梦点什么……”他温声道:“那便来瞧瞧吧。”
容子倾有些警觉,“心魔”给出的东西,怎么想都多半有诈!
泛着淡淡金光的手掌张开又握紧,想要把春生捏在手心里,但还是按捺住了,只是握紧了蔚椋的手掌。
虽然……现在的蔚椋,失去人形,变成了把伞,只留着手掌在容子倾的手里。
emmm……看起来就像是他握着把伞柄是男朋友手掌形状的蓝色大伞。
#这修真界真是活久见!#
#什么样的掉san场景,都能让他碰上!#
容子倾已经做好准备,心魔会给他看什么精神污染的东西了,最坏的可能,就是让他看到一群人的活春宫。
毕竟闻山客太太会做什么美梦,他这忠实文粉,用脚趾头想都可以预见!
然而当如有实质一般的画面,凝结在这片空间里时,容子倾稍稍惊讶了一下:“诶?”
他发出低低的惊呼,因为眼前出现的,并非什么限级制的场景,而是漱玉剑尊与少年的颜以则。
两人看起来站在某处山林里,四周满地尸体,有魔修的,也有普通村民的。
十岁左右,正是和沉睡“本相”差不多年龄的颜以则满身战斗的痕迹,衣衫褴褛,血污遍布,手里握着把染血的断剑,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漱玉剑尊风采依然,笑容亲和,周身片污不染。
他轻轻摸了把颜以则的发顶,少年一身伤痛和污浊便尽数消失。
他对颜以则道:“小家伙,本尊瞧你还挺顺眼的,你既然能以剑入道,证明仙缘不浅,可愿成为本尊的弟子,随本尊回执天宗去?”
他笑盈盈地看着颜以则手里的断剑,道:“往后便能有更锋利的剑挥,更牢固的剑使,学到更精妙的剑法,能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东西。”
云水界绝大多数地界都遍布修士,但也有部分地方因灵气接近于无,而只居住凡人。
颜以则便是出生在这样的凡间村落里,他们村中无人求仙问道,也罕有修士路过。
因此即便是他这样天灵根的修真好苗子,也完全泯然于众,没人知晓他被埋没的天资,更别说是踏入仙门。
直到颜以则十岁那年,天有不测风云,来了一群魔修在他们村中大开杀戒。
那时正魔两道的战争已到尾声,三位魔尊被镇压,魔修群龙无首,成为一盘散沙。
本来屠戮一个村子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几魔打算一路杀一路修行,把这个凡人国度杀穿,他们的修为也能增长不少,却不想在这村子里遇上了个硬茬。
十岁的颜以则以小小的身躯,握着一柄凡铁抵抗魔修数个时辰,甚至途中还自主沟通灵力,做到引气入体。
所谓修真奇才,也不过如斯!
漱玉剑尊追击来此,刚好救下已有些不敌的颜以则,也救下了这片凡间界。
他素来不喜沾染因果,哪怕是他的同道好友,也多是自己贴上来追随于他。
可偏偏因果这事,本就玄妙,漱玉剑尊心念一动,便起了收徒的心思。
——这便是颜以则与漱玉剑尊注定的缘分了。
关于两人的师徒传奇,在灵网上随处可见。以漱玉的心性、眼界和地位,但凡换个时间地点遇到颜以则,都绝不可能动收徒的心思。
而颜以则遇到漱玉剑尊,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机缘。
灵网上不知有多少天灵根的剑修嫉妒颜以则,嫉妒到眼红牙痒,发帖怒斥颜以则撞了狗屎运,自己上一定比他更强。
在容子倾看来,颜以则自己对这些言论或许也十分认同。
他敬爱他的师尊,珍惜这场师徒缘分,同时也因为被过于强烈的光芒照耀,而钉死在浓郁的阴影里,足足三百年之久。
梦里的颜以则还是涉世未深的少年,那对眼眸明亮而清澈,抬头仰望着世无其二的三界英雄,眼里晃动深深的孺慕。
乡野稚子以虔诚的姿态跪倒下来,像是在亲吻地上的尘土,又或是膜拜尊者的足尖。
低哑的声音从少年的喉咙口传出,并不清脆,反倒如同滞涩许久的罗盘,每一个零件的滚动,都带着岁月留下的震颤。
“不必了,仙师。”
颜以则道:“我不愿成为您的徒弟,只想做一介凡夫俗子,请您另收他人为徒。”
梦之所以为梦,便是经过幻想的美化,与记忆相悖。
漱玉剑尊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凡人拒绝,但他素来洒脱,讪讪摸了摸鼻子后,就大笑一声,御剑而去。
像是一片路过凡间的清风,什么都没留下,又卷动心绪的愁帘。
许久之后,跪倒的少年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仙师渺然离去的背影,露出苍白的笑容。
“……祝师尊,道途昌隆。”
烂泥手指一点,梦境至此消散无踪。
本相依然抱剑酣然而卧,拥着他人生第一把木剑,沉溺在没头没尾的梦中。
若是他这一生,不曾受到漱玉剑尊的点拨,或许他也会踏上仙途,独自走出村落,走出凡间,成为散修,又或是去往哪个宗门。
又或许他会终老村中,成为芸芸众生之一,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入而卧,在犬吠蝉鸣的瓜藤下,永远合上双目。
总也好过背着一身无法开解的罪恶,三百年不得安宁。
凡间的一切,在颜以则的生命里,占比实在太少,以至于他已大多都忘却,又似乎隐约能想起什么……
清风、田垄、喧闹的庙会、仙人一剑破空飒沓惊鸿的身影……
烂泥“心魔”自嘲般道:“就是这么点内容,他竟能翻来覆去,梦上百年有余。”
他淡淡道:
“他早已准备好赴死,本就天资不足,还心性不坚,能进阶化神已是侥幸。”
“他这一生都在退避,活着也没得几分欢愉,在心魔中死去又有何不好?”
“本还以为有个共谋者,可以共担罪责,可哪来那个共谋者?从头到尾只是他一人的过错罢了。”
“千寻既要离去,走向更好的未来,便也用不上他了。”
烂泥低笑一声,轻轻磨磋了下泥巴糊成的指尖,泥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打在少年洁净的脸庞上。
他叹道:“他累了,就让他睡吧。”
回忆的片段有一点长,蔚椋感知到危机稍减,便回复成人形,与容子倾并肩而立,后者静静看完回忆,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道:“他,累了?”
烂泥平静地点头,笑道:“显而易见,他已经很累了,他拒绝任何人救他。”
容子倾眉头皱得更紧,道:“那你是谁?你不是心魔……你就是颜以则!”
第87章 对一一喵喵咧咧! 掌门?大能?在容子……
容子倾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 目光灼灼道:“你也是颜以则的本相!你们都是本相,或者说,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本相!”
他伸手指着地上的少年:“这是三百年前的颜以则, 不谙世事, 一腔热血,怀抱最美好的愿景踏入仙门, 他在做一场美梦,同时他的存在也是一场美梦……”
“他就是你的梦!你不愿面对现在污秽的自己!你所说的疲惫的、痛苦的、决心赴死的‘他’,其实就是你自己!”
“难怪我无法解构你,你把自己藏的太深了,任何一个碎片都不是真正的你。”
容子倾大步冲了出去, 一把握住腥臭的烂泥, 高声道:“颜以则, 看看你的手,它在做什么!”
烂泥被抓住的“手”缓缓松开,摩擦指尖的动作被打断。
容子倾道:“这是你有洁癖以后才会做的动作, 根本没有什么心魔本相、沉睡的本相,你就在这里!只是连你自己也不想看到真正的你!”
“这里是你的识海, 而你……”容子倾看着眼前优雅而浑浊的泥人:“就是颜以则的本相!”
不论是地上的沉睡少年,还是眼前以烂泥作为投影的存在, 它们都是颜以则, 不分主次, 没有真假。
只有当颜以则自己承认自己的每一个侧面的时候, 才是真正能被外人,被自己所接纳、所解构的本相。
若非如此,无人可以探寻到他的真我,更遑论救他!
许是真相被道破, 这下“颜以则”终于产生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悦,身上泥浆的流动变得锐利汹涌,仿佛沸腾的熔岩,“啵啵”冒着不详的气泡。
杀气与魔气也在同一瞬间溢出,几乎要缠上容子倾的神魂!
就在这时,“啪挞”一声,蔚椋的手覆盖了上来,就搭在容子倾握住颜以则手腕那处的上方。
少年剑修的语气有一点点委屈,道:“容子倾……可否,不要触碰颜师兄,这……不太好。”
神识相触在修真界里算是十分过界的行为,蔚椋垂着眼帘,抿唇道:“我会吃醋,我有点……不,我十分吃醋。”
但他向来不会责怪容子倾,只好努力地曲线救国:“如果你需要触碰他,我可以代劳。”
一触即发的战况瞬间冷却。
颜以则:……
容子倾:……
#不是,哥,你这关注点是不是又歪了?!#
虽然……用土著的观点来看,他这事儿确实做的不太地道。
怎么一激动就伸手握上去了呢!
现在被蔚椋提醒了之后,仔细感知了下,容子倾也觉得和颜以则神魂接触有点毛骨悚然!
#不可以出轨啊!!!#
#还是当面给老公戴绿帽!#
他都感觉蔚椋的心魔也要被激发出来了,那张白脸都变黑了!
容子倾当机立断松开颜以则的手,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犹豫一秒,都是对他和蔚椋爱情的亵渎!
颜以则:……
这两个人到底是进来救人,还是谈情说爱的!
蔚椋那张白里透黑,没有明显不快,但确实不快的脸立马随着容子倾的动作重新清爽了回来,嘴角上扬一个像素点重新变得平整,深沉的眸色也亮了,里面是清澈的闪闪星光。
#容光焕发.jpg#
就连魂体都华光万丈,把颜以则的泥巴照成了镭射篮,炫酷无比。
亮晶晶的小蓝人见道侣给出了维护他的态度,他也毫不含糊地为道侣分忧。
如果容子倾一定要拉着颜以则的话,他也可以!
于是蔚椋慷慨赴义地伸出他的另一只手,对准颜以则的泥巴手,僵持片刻,还是觉得握不下去。
不是嫌弃泥巴脏臭,只是他若是牵了,出轨的人就从容子倾变成了他自己。
这肯定不行,并且如果真的和颜以则神魂交融,蔚椋很担心自己会下意识地发起攻击,把颜以则震成傻子。
深思熟虑之后,日渐聪明的蔚椋提出疑问,道:“所以,颜师兄的本相就是此坨烂泥巴?”
烂泥巴·颜以则:▼亠▼#
容子倾:“……”便宜老公对他师兄还是这么不客气啊,哈,哈哈……
他小声回道:“额……也可以这么理解,下面躺着的那个,估计也是颜师兄的本相。”
蔚椋眉头微皱,道:“那把剑呢?”他看着少年颜以则手中抱的木剑,探出一点灵力,道,“我试试。”
容子倾没能理解蔚椋想试什么,就见一团蓝色魂丝探了出去,谨慎地绕开小颜以则的身体,卷上木剑的剑柄。
蔚椋眼睛一亮:“这只是投影。”便提起木剑,怼着沉睡的小颜以则脑袋一捅,串糖葫芦一样把人串起来,自己握着剑柄,另一头强行塞进颜以则的手里。
握手成功!
这样就既没有出轨,也和颜师兄握手上了,完美实现道侣想要“友好沟通”的氛围!
小颜以则脑袋开瓢,身体被拉长成一条直线,成为连接谈判双方的桥梁。
蔚椋将一切安排妥当,沉稳地点头:“可以继续言谈了。”
手里突然多了什么的烂泥怪:……
看着老公突然表演起来的容子倾:……
#不敢谈,不敢谈#
这是什么世界级的尴尬聊天现场啊!!!
识海内的空气,一时变得寒冷。
蔚椋做事离谱,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因为过于无厘头的场景,突然张不起来了。
这就像小情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戏份暧昧,一方突然邪魅一笑,掏着□□说:“哥给你看个大宝贝。”然后掏出一只四脚乱蹬的癞蛤蟆一样。
刺激也是刺激的,只是张力全无。
现在的容子倾恨不得他也像沉睡的小颜以则一样,两眼一闭,偷偷去世。
倒是颜以则还清醒着的本相平静了下来,烂泥手上虽然还是提着自己的脚(毕竟要是放下的话,少年的自己就会被蔚椋一直插头举着,就更让颜以则不爽了),语调已经恢复了温润含笑。
人形烂泥道:“罢了,如今再探究哪个是本座的本相并无意义,你们既然看过本座的记忆,便知道本座并非好人,走到今日的地步,全是本座咎由自取……”
他轻飘飘道:“死不足惜。”
那语气自然得,就好像之前看过虞醉归的记忆后,随意点评“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一样淡然。
颜以则自我贬低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而是三百多年,容子倾轻叹一声,道:“师兄,你别这么想。”
虽然在一篇爱情小说里,颜以则这样吊着人不回应感情,还背地里写心上人抹布文的行为,足以被送进火葬场化成灰后,再鞭尸一百回。
但平心而论,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颜以则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容子倾道:“你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收了魔尊的分身进师门,再……再写了一些小皇文,又喜欢上了亲师弟嘛!干嘛把自己往坏了想?”
颜以则轻轻摇了摇头,道:“是非对错,本座心中自有判断,不必多言。”
他委婉地表示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又温声道:“两位师弟,离开本座的识海罢,执天宗掌门之位的接任人选本座早有安排,叩玉与我的储物戒在我陨落后也会自行找上千寻,万事不必担忧。”
乌黑泥团微微躬身,外形虽然污浊腐烂,举止依然怀文抱质,仿若这人从始至终背负在身上的礼义廉耻,师门之重。
“蔚师弟、容师弟,多谢,就此别过。”
那股驱逐的外力再次缠上容子倾和蔚椋的魂体,这回力量更大,更为坚决。
容子倾道:“别赶我们!”
他大叫一声,缓缓吸了口气,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欲言又止地整理词句,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涨红了,像是无法憋住心里的怒气一样,又狠狠吸了口气,终于骂了起来。
“我他MA……他,特特爹的!”
他气得用词都快顾不上,嘴里的话机关枪一般突突往外冒:“谁管你执天宗之后的掌门是谁!谁要你的遗物了!我和蔚椋进你识海来,就是想消除心魔,让你度过这趟劫难,完完整整回我们身边!”
“好啊,你是要让我们走!你不想活了啊?!”
“那我和蔚椋出去以后,你就等着闻千寻进来和你双修!你知道他不想与你再有瓜葛了吧?”
“但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让他怎么放心?你只会拖累他,让他再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和剑道舍身救你,这样你畅快了?还是说你等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容子倾气得都快撩袖子了,手上力气也不知不觉加大,都把蔚椋的手掌成了一扁扁的一条。
“要是这回进来的是闻千寻,你嘴还会这么硬?就算你嘴硬,你也一定会破除心魔,跟着他出去!”
“我和蔚椋来就不一样了?怎么,你的命是长在闻千寻身上的?你是非得要等闻师兄来关心你,等他来救你?你要逼他出手,用身体来把你拉出去?”
“你就等着他和你双修的时候,看到你识海里满地烂泥和脏污,还有成千上万的裸.体傀儡,以及你记忆里那些奸.污他的文字。”
“让他看到你彻底放弃自己,看到他的白月光彻底腐烂!看到你连百年来坚定不移要保护的人,也一并污染!”
“颜以则,你是他的师兄,也是他的师尊,长兄如父,你没能教养好蔚椋,现在就连闻千寻,你也要半途而废,弃他不顾吗?”
容子倾气的话赶着话,想到什么就骂什么,也没多做思考,只一味骂了个爽。
反正有蔚椋保护,颜以则就算生气,也只能小发雷霆,根本伤不到他们。
不好好把人骂一顿,容子倾都觉得没办法冷静地继续沟通。
他和蔚椋忍着识海内让人反胃的情景,一路和垃圾贴贴,化解无数心魔;外头的闻千寻也不惜招惹上麻烦,都准备献出身体拯救颜以则。
没想到正主却压根不领他们的情,早就失去了求生希望。
明明颜以则这辈子,除了被水月暗算,身边人没有任何一个对不起他!
凭什么就因为他的脆弱,他的背负,他的信仰突然崩塌,而要让他们这些身边人承受他绝望之后,轰然的死亡!
开解是要开解的,但骂也要骂个爽。
#他没颜以则这么孬的孩子!#
容子倾骂了好长一通,许久后才算冷静下来。
蔚椋没太听懂容子倾都在骂些什么,只一味把影像留存,放进识海的核心记忆里,并且戒备可能听懂了的颜以则被骂得不愉快,然后发动攻击。
颜以则道:“千寻……他要与我双修?”
蔚椋这下确定了,被心魔污染的颜师兄已经有点智障了,就连他都知道容子倾骂人的重点不是这个,虽然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楚,反正骂的挺好听的,金光闪闪的很漂亮。
骂人骂半天的容子倾也是一口气差点没能缓上来。
#这些1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各个都是恋爱脑?!#
#所以恋爱脑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是吗?啊啊啊?!#
容子倾的胸膛又开始起伏了,虽然明知自己已经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在大吼大叫就显得他很无理取闹,像个癫公,根本不值得好好沟通。
但他真的生怕自己一开口,就用语言组成的鸡毛掸子,再狠狠抽颜以则的屁股!
蔚椋见容子倾好半晌不说话,想了想他平时懒得搭话的时候,都是容子倾挺身和外人说话的,便也有样学样,瞥了容子倾两眼,然后接过话头。
“是,颜师兄。”他淡淡道:“闻师兄发现你起心魔后,便决定用炉鼎助你渡劫,我和容子倾若是清扫心魔失败,便会换成他为师兄破妄。”
颜以则道:“当真?”他下意识地又开始搓手,音色却微微颤抖起来,“他当真,还愿与我双修?”
容子倾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真是受够了这群动不动就把doi放在嘴边的修士!
蔚椋道:“是,闻师兄方才还说,若颜师兄合体进阶失败,他同样会用炉鼎助你进阶。”他面无表情地猜测,“因此方才所言,应当也不会作假。”
……三言两语,把闻千寻的底裤都给扯飞了。
#闻师兄和颜师兄要是还能成,两两这孩子得坐主桌!#
但这消息显然让颜以则触动极深,手上搓得泥点子乱飞不说,一声很轻的,沉沉的抽吸也传了出来。
烂泥哭没哭,容子倾作为一个正常人实在看不出来,但颜以则的声音哑得很明显:“本座知道了……我,我会自行破除迷障,无需闻师弟与我双修,你们且先出去吧。”
他又轻轻地吸了吸气,声音里含着压抑的眷恋与不舍,道:“破妄还需要些许时日,你们,且先让他放心,自行回宗,取走魂灯,不必再记挂我……”
“也……”他略显颓丧地道,“也别把识海内的事,告诉他,多谢你们。”
容子倾:“唉……”
前面那会儿,颜以则自暴自弃、执迷不悟,他见了心里窝火;
这会儿一一故作坚强,成了个被抛弃的小可怜,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就又莫名其妙软了下来。
想来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看见块硬石头就要去踢一脚,看见块嫩豆腐,就连触碰都会小心翼翼。
——孩子能有什么错呢,作为主角他确实软弱了点,自卑了点,又废渣了点,可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颜以则也竭尽全力,在守护他心底所珍视的东西了。
容子倾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缓和了语调,道:“颜师兄,别把事情想太坏,并非师门的关系断了,爱慕不在了,你们的关系就会走向陌路。”
“不论你是闻师兄的谁,与闻师兄之后是什么关系,他总不会弃你不顾。”
“就如同你曾经护他、养他那般,他也会倾尽一切,哪怕是他的性命,来护你、救你,这也是非常难得的关系,不比道侣差。”
颜以则应了一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面庞,像是听了进去,道:“本座明白,多谢,容子倾。”
容子倾拉着蔚椋的手,只能叹气,希望一一这也没太聪明的崽崽,将来能想开点吧。
只有颜以则自己放下身上的包袱了,才能用一个更加舒适的态度站在闻千寻的身边,或是走上自己的道途。
容子倾道:“那我们先离去了,师兄你也快些恢复,闻师兄还在外面给我们护法呢。”
颜以则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并不是愉悦的笑声,但还是回了:“嗯。”
容子倾和蔚椋再次隐去人形,幻化成两枚金色蓝色的小球,细长的灵魂丝线缠绕在一起,神魂紧密地融合,一看就是极为恩爱的道侣一双。
颜以则看得眼睛发酸,心里也酸楚,一时想了很多。
明明三百年来的每一步,他都走得无愧于心,却也不知为何,如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又觉得好像什么都错了。
他刚想挥手想送那两人一程,便又听空中传来容子倾清越温柔的声音。
“颜师兄,你心里从未觉得你是合格的徒弟、师兄、掌门,可要知道,你已经守护了执天宗足足三百余年。”
“放过自己吧。”
那声音在空白一片的识海内回荡,似乎还带着一点阳光般的余温;两个小球已是光芒一闪,彻底从脏污混乱的识海中抽离出去-
睁开眼时一切如故,容子倾和蔚椋依然双手交握,盘膝而坐。
眼前的颜以则那满身伤口早已结疤愈合,逸散的魔气也收敛了许多,显然他和蔚椋之前的救援效果很好,心魔的强度正在缓缓减弱。
应当就和颜以则自己说的那样,要不了几日就能自行破妄。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魔依靠外力向来难以根除,只有自己想通,才是最优之解。
容子倾轻轻一笑,日行一善让他心情大好,满足感极强,他侧头一看,果然蔚椋比他更早离开识海,正在用那对透亮的眼睛凝望着他。
这下容子倾就笑得更加欢快了,之前在颜以则识海里钻泥水、贴贴垃圾、看了一段又一段苦逼压抑的回忆,以及最后蔚椋用剑叉着年少颜以则……
这些事情,在经历的当下十分刺激和让人无语,但现在却都成了有趣的回忆。
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肩膀耷拉着,眼睛也眯得更小了,几乎要看不见瞳仁,只能见到眸子里几点含笑的莹润水光。
他握着自家男友温润的手掌,铺开神识查看外头的闻千寻,却突然见到一抹白影出现在他的识海里。
屋外除了闻千寻外,还有一个衣着暴露,红发白眼、麻花辫的少年,就站在门口和闻千寻叽叽喳喳地说话。
——封应怎么来了?
这人已经被蔚椋干掉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敢来?
容子倾正腹诽着的时候,却见封应突然转过头来,红色眼眸眯了一眯,猩红舌尖轻舔唇瓣,像是在向什么人发出挑衅。
完了!
容子倾只来得及看了眼身边人,就感到一阵飓风刮了过去,寒渊直接出鞘,蔚椋连屋门都懒得走,直接把自家屋子的墙给撞破了一个大洞,杀了出去!
容子倾:……
#又来了!又来了!#
#蔚椋一见到封应,比见到他还积极!#
#萨摩耶钻完泥塘又拆家!现在弃养还来得及吗?!#
容子倾绝望地看着那块被冲坏的残垣断壁,简直梦回一脚油门破洞冲进詹乐人道场那回!
果然,人生果然就是不断在重复过往!
他甚至都有点怀疑蔚椋已经忘记为什么要杀封应了,不然按照好大儿那执着的性格,在知道封应是九厄魔尊后,肯定每天都想往九阳谷里冲,去杀封应的本体!
现在的蔚椋,更像是条件反射,看不到这人时是恋爱脑驱动行为,突然看到这人之后,仇恨脑就短暂地上线,促使他举着四十米长大刀杀了出去。
总体来说,还是没什么脑子。
而外面的封应既然亲自发动挑衅,自然对蔚椋会杀出来早有防备。
毕竟他已经在蔚椋的手下死了一二三……足足三次。
白发魔修一个闪身腾飞到空中避开剑芒,依然承袭反派的优良传统,或者说是维持着一惯爱挑唆的人设,话非常多地道:“你们终于给那废物掌门清理完识海了?”
他挥出一个火球,道:“蔚椋,你还是和疯狗一样,就爱盯着本尊咬!”
蔚椋不搭理他,冷静地手起刀落,招招致命。
封应躲得轻巧,动作灵活,嘴边更是勾起有恃无恐的笑容,道:“先别急着喊打喊杀啊,本尊这次可是带了你们想要的消息过来,不想听听吗?”
蔚椋:“。”砍砍砍,不想听,没兴趣。
封应:……
封应也算知道蔚椋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了,自顾自说到:“水月再过一年就要陨落,如何避劫,本尊已掌握方法!”
他笑道:“蔚椋,若识相点,就现在缴械跪下,向本尊道歉,本尊可以考虑不计前嫌,将此法告知千寻的同时,也透露给你。”
蔚椋:“。”叽里咕噜说的什么鬼,砍砍砍。
“嗖”一声,白色的麻花辫直接飞出,就像每回封应的脑袋飞走之前,头发都会先行被剃光那般。
封应:笑容逐渐消失.jpg
第88章 攻四,你这是在玩火! 容子倾死里逃生……
蔚椋每回见到封应, 就像天雷撞上地火,噼噼啪啪,干柴烈火, 最后“嘭”得爆炸。
天上冰来火往不过几招, 容、蔚、闻、颜四人住了一个月的宅子已成一片残垣焦土。
露天灶头塌了,院墙也倒了, 闻、颜师兄弟二人住的屋子也毁了大半。
要不是颜以则早前就在这片宅基地外布置了防御阵法,估计隔壁的其他人家都得遭殃,巡城队又要找上门来了。
好在眼下并不需要担心这些,颜以则的阵法足够牢固,蔚椋和封应斗法的动静虽然堪比比格犬拆家, 但好歹伤不到容子倾——闻千寻之前护法的时候, 给这间屋子的外头又布了一重阵法——
屋子外虽然剑光闪烁, 火球乱飞,但撞到水蓝色的剑阵上,就都被挡住了。
容子倾作为一个脆皮筑基, 自然也不会瞎冒头,让自家男朋友打架时分心。
他谨慎地走到屋门口, 站在结界内侧,探头道:“怎么回事, 闻师兄, 封应怎么来了?”
闻千寻一剑挥开个迎面而来的火球, 道:“你们在颜师兄识海里待了三日, 封应是昨日来的,说有办法让我摆脱水月魔尊,独立存在。”
他又一剑破开道迎面而来的剑气,把那段蔚蓝的剑意拍到墙上:“他之前还只是聒噪, 没有轻举妄动,现在和蔚椋打了起来,倒像是故意挑衅。”
容子倾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封应被蔚椋干掉过足足三次,会怀恨在心,刻意挑衅再正常不过。
毕竟魔修嘛,都是唯我独尊的利己主义,可小心眼了。
但又因为这人是魔修,甚至还是个臭名昭著的魔尊,素质上完全可以算是他们几人里的低洼。
就连蔚椋都无所谓偷袭敌人,最喜欢乘你病要你命,封应就更不会在这点上矫情。
他和蔚椋进入颜以则识海的时候,明明是最佳的偷袭机会。
封应没必要非得等蔚椋醒了,才刻意把人引出去打。
难道……攻四是在意闻千寻的看法?
容子倾又立马否决了,又或者说有些疑虑。
他虽然之前也在和闻千寻、颜以则、封应从执天宗前往沅州的路上相处过一段时间,对真正的封应有一点了解,但有了对虞醉归和颜以则的深入剖析,他是真不敢从表面现象来判断一段感情了。
封应对闻千寻有真心吗?
容子倾不确定。
但不论怎么样,蔚椋和封应突然打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论是对他们的房产,还是对人员的伤亡来说。
毕竟封应似乎是来送情报的。
如何摆脱水月,让分身独立这个问题,眼下他们还没有头绪;通过颜以则的情报网来筹集答案,想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
封应这回过来,就是瞌睡了来给他们送枕头了。
作为当世最强的几人之一,九厄魔尊的修为有半步飞升,寿数也有三千余岁,别说是区区让分身独立的方法,估计就是某些不可透露的天机,他都能看出几分端倪。
送上来的情报,不要白不要,容子倾道:“那我让蔚椋先别打了,不然一不小心把封应戳死,他再从溟州过来,还得浪费好几天时间。”
他又道:“你也劝着点封应,让他别动手。”
闻千寻瞥他一眼,道:“不必,封应这次的分身修为极强,比颜师兄都更胜一筹。蔚椋应当动不了他,且让他们打着吧。”
说话虽风轻云淡,那对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看着天上,仔细观摩两位强者的斗法,像是恨不得把天上两人的每一个招式都刻进心底。
容子倾:……
#不愧是卷王剑修#
#为了看免费的巅峰斗法表演,压根不管同胞的死活#
封应这头显然有什么阴谋,但容子倾的天才小剑修也不是傻的,明知打不过还会冲上去斗殴。
蔚椋其实有种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若是敌方强到毫无胜算的地步,他秒怂起来也是半点不带含糊的。
容子倾相信蔚椋对战况和敌我实力的判断,但还是不免透过结界担忧地看着空中两道绚丽的残影。
晴空之上,一碧如洗。
蔚椋和封应也确实战得正酣。
蔚椋感觉到了封应这回的分身很强,比他上辈子遇到的任何一个都强,可能已经超出了合体期,就连神识都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境界。
但他丝毫不惧,心底就是有种直觉,只要他沉心静气应战,哪怕是封应本尊前来,枭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漫天火球之下,蔚椋面容沉静,白衣翩翩,寒渊冰芒一闪,劈开身前烈焰,发出悠长清啸。
随即周遭所有的灵剑都似有所感,一同幽幽和鸣。
院落中的叩玉剑匣更是猛地大开,其中阵剑逐一飞出鞘外,绕着寒渊与蔚椋鸟雀般盘旋。
——万剑归宗!
院中之剑虽不足万把,却无一不受到无上剑意的感召,就连闻千寻手中的溯鳞,也震颤不止,几乎要脱手而出。
九霄之上已掀起剑气漩涡,闻千寻暴躁地伸手按住溯鳞剑柄,道:“安分点,别学那些破剑,跟着野剑瞎跑。”
溯鳞:……
怎么能说寒渊是野剑呢,它从前可没少揍寒渊的主人啊?
天上战局瞬息万变,颜以则的百把阵剑全被蔚椋以剑意所控,寒渊剑尖一指,万千剑气随着阵剑一同射出。
铺天盖地的烈焰顷刻被剑光吞没,封应不闪不避,画满图腾的手上黑焰腾腾燃起,竟是向自己腹内一掏,抽出一段形似脊骨的黑色长鞭!
这便是九厄魔尊的本命法器——骨鞭!
灵网之上对这把法器传闻颇多,却始终无人知晓这法器的姓名和来由,也极少有人见过九厄魔尊用它来斗法。
在《你们五个》的原文中,封应更是从未用过这把法器。
下方观战的容子倾心头猛地一跳。
糟糕,封应这回是动真格了!
九厄魔尊足有半步飞升的修为,他的本命骨鞭自然也有这个强度,光是法器横空出世的威压,就让容子倾差点倒头跪下去。
他连忙发出一道传音,让蔚椋小心行事、不要逞强。
#打不赢千年老魔不丢人,死在老婆面前才丢人!#
然而他还没收到蔚椋的回应,就见天上封应挥出魔龙灭世般得一鞭,浓郁魔气随着鞭身弥散,几乎将天地吞没。
所有剑阵刹那间被魔气击飞,陨落一地,闻千寻刷刷几剑打飞袭来的阵剑,空中骨鞭已延展出惊人的长度,卷上寒渊剑身,如巨蟒一般紧绞。
武器之间也有相生相克,从都是寸长寸强,以柔克刚。
寒渊剑锋刚直,宁折不弯,在节鞭的扭结下发出清脆悲鸣。
蔚椋脸色微沉,清透的眼眸中战意更盛,手中剑意澎湃而出,将灵力与剑气顺着剑柄尽数灌入。
寒渊锋芒立时暴涨,竟是“铿锵”一声,将骨鞭震得节节碎裂,四散崩飞!
#麻麻呀,我老公是不是太强了?!#
#怎么连渡劫老祖的法器都能震断?!#
容子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直到封应再次聚拢骨鞭,将法器恢复成毫发无损的状态,他才堪堪回神。
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蔚椋给他的传音——
“无妨,尚可与之一战。”
音调平稳坚定,仿佛震碎渡劫老祖的法器,越阶与大能对战,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蔚椋其实也是会骄傲的,但一般得是战况尘埃落定之后,他才会木着张脸悄咪咪地撒娇,或是讨要几口亲亲作为奖励。
容子倾被安抚得心里稍定,一回头,就见闻千寻满脸揶揄,似笑非笑道:“斗法时还传音?眉来眼去的狗男男。”
淬毒的小嘴是控制不住的,但也只是嘲讽一句,很快他又把目光投入到战局里,眼里燃着炽烈的战意,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渡劫修士的本命法器,也不过尔尔。”
“改日我定要与封应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回!”
容子倾:……
#可怕的挂逼主角,弱鸡炮灰和你们拼了!#
他光是看一眼那把黑色的骨鞭,都觉得毛骨悚然,哪像蔚椋和闻千寻,非但不觉得害怕,还跃跃欲试要把封应当做练级的试剑石。
他心里嘀嘀咕咕地吐槽,眼睛依然隔着结界,望向天空上斗法的两人。
突然,他耳边传来一声大喝——
“容子倾!”
“嗯?”容子倾循声看向身边的闻千寻。
却见结界外的貌美剑修神色凝重,视线盯着他的身后,整个人仿佛满弦的弓一般紧绷,手也飞快地伸进了结界里,疾喝着:“出来,快出来!!!”
溯鳞也随之长啸一声,射向屋内后方。
容子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神识刹那间铺开,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出现一轮血红法阵,不详的光芒映在他的后背,透出极强的杀气!
那阵法已然成型,光芒每一毫秒都在变得更加强盛!
容子倾心中的危机感在看到阵法的瞬间拔高到极限,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会死!
如果不能躲开,他会被这阵法杀死!!!
是封应捣的鬼!
在这修真界中,生死往往只需这么一个瞬息便可落定,可容子倾从未想过他也会悄无声息地陨落在某个意外里。
某个他和蔚椋一起手挽着手,刚刚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之后或许会笑着抱在一起,或许会耳鬓厮磨地亲亲……的十分寻常的一天。
这会是他在这世界最后的一天?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容子倾竭尽全力伸长手指,试图攀住闻千寻的手掌,时间在极致的紧张中几乎被拉到了无尽的长度。
他看到自己的手一寸寸地靠近结界外侧,靠近闻千寻的指尖,也听见高处封应的声音,被拉长成一段扭曲的梵唱。
“蔚椋,我想杀你,何必与你正面交锋?”
“你的结契道侣,太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蔚椋的神识也猛然炸开,全部朝着被他驻留屋内的身影涌去!
杀戮阵法、满屋红光、惊慌的道侣、远超筑基修士所能承受极限的力量。
——这术法一旦落成,容子倾将尸骨无存!
蔚椋素来平静的面容刹那分崩离析,过于复杂的表情让他的五官全都乱做一团,扭曲成野蛮暴戾的模样。
他的心跳也骤然停摆,身体下意识地向下折返,往屋内极速驰援——
可速度还是太慢了!
他太慢了!
封应布阵得悄无声息,阵法的生成也极为隐秘,被发现时,阵法已经接近爆发。
哪怕他缩地成寸,日行千里,也没有阵法成型的速度快!
留给他的时间,不足一个眨眼!
该死!
他怎么就只顾着与封应斗法,忘了保护容子倾的周全!
容子倾不能再死!
他的道侣,绝不能再死一次!
如果——他能拥有比化神更强的力量,能拥有师尊那么强的剑意……
他就能救下容子倾!
无量天尊、三清尊神、漱玉剑尊、水月魔尊……不论是谁都好,借他一分力量,给他一点庇佑,别让容子倾死在这里!
他的视线透过漫长的空间与容子倾对上,拉长的时间不仅仅在容子倾的眼底呈现,同样让蔚椋在这一眨眼不到的光景里,看到了道侣眼底的求救与变故突至的空茫。
他们的上一世结束得已十分匆忙,这辈子他们依然相爱得跌跌撞撞,尚有许多事来不及体验,有许多道理他还来不及明白。
——他们绝不能重蹈覆辙!
蔚椋伸长手臂,动作快到他自己也几乎无法看见,一道剑光自他手心窜出,几乎抽光了他所有的灵力,射向屋内的艳红法阵!
“轰——!!!”
剑气穿透容子倾的身躯,在这一眨眼不到的时间里,已砸穿屋内的阵法,将屋子轰得七零八碎,屋顶被掀翻,墙面被砸碎,颜以则被埋在废墟之中。
血红的杀阵自然也湮灭无踪!
——成功了!
——成功救下了容子倾!
蔚椋在这一刻忽然明白喜极而泣的含义。
爆炸的冲击力推着容子倾喷涌向外,闻千寻接住他的手一个滚地,蔚椋紧随而上,一个脚架住闻千寻翻滚的身躯。
随后他俯身用力一捞,将容子倾抱在怀里,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低哑的呜咽声伴随着灼泪顺着脖颈落进容子倾的胸膛。
蔚椋根本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是什么,只是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哭得像个孩子,完全不懂得掩饰。
若不是方才情急之下,他用出了此生最强的一剑,容子倾就会死在封应的偷袭之下!
他又怕又恨,双臂铁钳一般箍住怀里的道侣,可声音和泪水又那么柔软,敲在容子倾的心头。
容子倾莫名其妙经历一场生死大劫,在爆炸中灰头土脸,衣服破了,头发都被烧掉了。
他还没来记得为劫后余生做出点后怕的反应,就被蔚椋抱得快要断气,清凉的眼泪也哗啦啦往他身上乱滋。
他活……活下来了?
容子倾心若擂鼓,浑身发麻,肾上腺素飙得他被蔚椋钳着也没能感觉到痛。
这还是他来修真界后第一次经历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惊险。
他眼眶都被吓得红了,呼吸也浑重,浑身都在发抖,生理泪水包在眼里要落不落。
但……蔚椋一扑进他怀里,就开始哇哇狂哭……
是真的哇哇狂哭!他都听到自己胸口传来“哇呜呜”的声音了……
容子倾:……
#谁家好老公斗法斗到一半,回来抱着对象哭的啊?!#
按照常规套路,蔚椋难道不应该因愤怒而爆种,战力直接翻倍,两眼通红冲着对面一通乱杀,等战斗结束,小情侣回屋房门一关,才哭唧唧地一诉衷肠和后怕的吗?!
傻孩子怎么就当场放声大哭起来了?!
这是不是太没有危机感了?!
人封应还在呢!他们又被偷袭了怎么办?!
容子倾当即抬头,谨慎地寻找封应的踪迹。
一眼就看到方才占尽上风的魔尊飘在半空中,似乎没有乘胜追击打算,而是垂着一对红眸,脸上表情肃穆,不知在想着什么。
蔚椋呜噫呜噫,虽然在道侣的怀里哭得像个傻狗,但对外界的警觉并没有放下,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两次。
他感知到容子倾的动作和担忧后,抬手按了把容子倾的脑袋,手掌按在道侣颤抖的背脊上,呜呜道:“我盯着他,别怕,定不会让他再伤到你,呜……”
说着寒渊也重新飞到他手里,硌在容子倾后背,显然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容子倾“……”虽然这副爆哭的样子,让蔚椋说的话很没有信服力。
但好大儿的脑回路向来也不是常人能预测,指不定等下封应杀上来了,傻孩子真的会边哭边冲出去干仗呢?
#眼泪还能用来发射豌豆射手!#
真的是不管什么样沉重刺激的场面,只要被蔚椋一打岔,就会气氛全无。
他的胸膛一片湿润,还能听到剑修专心又让人觉得莫名好笑的哭声——
“容子倾,我实在有些伤心,呜……等我哭完,就去杀了封应。”
“呜呜呜……往后我绝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百里之内,呜。”
“此战过后,我便进阶元婴,早日化神,在渡劫期等你……呜呜……”
容子倾:“……”
#不,别的还好说!只有在渡劫期等他万万不可!#
#他不想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做几千岁的老处男啊!!!#
容子倾感觉他的神经,已经被蔚椋这一年来带给他的社死洗礼,给锤炼的无比强韧。
他现在就像和儿子一起手拉手过马路,差点被大卡车碾了的爸爸一样,虽然自己也很怕,但是看到孩子哭了,就为父则刚,自己的怕和尴尬完全被压下去了。
至少蔚椋哭了,是因为怕他会死,怎么不是甜蜜的负担呢?
容子倾心里软软的,伸出还有点颤抖的手,摸上蔚椋的后脑勺,一点点地抚顺下来。
道侣二人像两只受伤的小猫一般,在战争停滞的间隙里,簇拥着彼此,舔舐伤口。
而在两人身侧……
闻千寻受到战况波及,为了保护某个筑基期的柔弱法修,在地上滚了一圈不说,还被某废物道侣踢得胯骨都快错位,一抬头又见狗男男抱头痛哭……
闻千寻:……晦气啊啊啊啊!
他揉了揉脑袋站起来,憋了一肚子气,抬头看向封应,突然意识到了封应会偷袭容子倾的不合理之处。
闻千寻皱着眉,没好气地叫道:“封应,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和封应的关系如今说来微妙,他记得封应对他当众的侮辱,也清楚自己曾与封应立下婚约戏言,有因果牵绊。
但除此之外,他也感恩封应曾经出手救他,为他重塑草木之身。
就如同他和颜以则的恩怨不可一言蔽之那般,他对封应也一样无法说清是敌是友。
如果封应之前对他的侮辱,是出于情.欲,甚至当众与他双修,他兴许会彻底与这人恩断义绝,但封应那时的行径,却更像一种恶作剧。
闻千寻能容忍容子倾在斗法时肆意触发他的炉鼎,就也能容忍封应那时的所作所为。
至少封应没真拿他怎么样。
因此闻千寻只把他和颜以则当做一类人,不论这些人比他强大多少,都是他甩不掉的因果,也是可以断的情债。
封应听了闻千寻的叫唤,这才缓缓转移视线,看向地上那天生炉鼎的分身,笑道:“弄什么鬼?如果不是他们身上本就有鬼?本尊何必多费工夫?”
“我今次算是弄明白了……果真如此,这天道,这方世界……”
封应红唇越咧越大,本还在呢喃,慢慢地笑容却变得几近张狂,音量也越来越响。
“太有趣了,蔚椋、容子倾,你们当真有趣……谁能想到呢?就连水月自己也想不到……”
“哈……哈哈哈……”封应说着说着,失控一般狂笑起来。
“我就说那老家伙还没到该死的时候……原来不是天人五衰,哈,哈哈哈……这老天真是个……狗东西!”
他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身子止不住地后弓,几乎下腰成一个拱形,双眼对着天空像是质问又像是嗤笑。
闻千寻实在受不了这些狗一,个个都见天地发疯,一会儿骂着骂着心魔了,一会儿打着打着哭了,一会儿笑着笑着的也哭了。
没一个正常东西!
被师兄归并到狗一行列里的蔚椋依然在哭,眼泪哗哗地流,容子倾越是拍他的背,他越是两眼一湿,豆大的泪珠往外窜。
男朋友本就不聪明,现在还哭成了个大傻子,让容子倾只能以弱弱的筑基之躯,承担起两人份的脑力活动。
他努力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眼下的情形,脑海中抽丝剥茧,瞬间就从闻千寻和封应的对话中,捋出了思绪。
他抚着嗷嗷哭泣的大白狗男友头顶,抬头道:“九厄魔尊,你方才是故意对我与蔚椋使用杀招……”他眼中精光一闪,“你在试探什么?”
封应已笑得自己倒挂在空中,眼泪直直落到地上。
此刻听了容子倾的疑问,他笑容顿时一收,翻了个身落到地上,眼中再无泪光,只有审视。
“容子倾,你真的很敏锐,也很聪慧,本座之前就注意到了……”
他向容子倾凑近半步,金衣修士的怀中顿时冒出一颗双眼通红的脑袋,杀气凛凛地望着他。
蔚椋眼里两行泪,呆呆抽噎一声,寒渊倒是瞬间抬起,稳稳架在封应颈侧:“滚。”
贴着容子倾的肌肉已全部绷紧,显然这人若再要靠近,他哪怕没能止住哭,也要杀上去了。
容子倾:尴尬,问就是极度尴尬.jpg
他一把按着蔚椋的脑袋,又放回自己胸口:“哭着吧,魔尊没想真杀我们。”
“哦。”蔚椋不情不愿回了一声,埋回老婆香香暖暖的胸口,继续呜呜哭。
人生头一回哭,他实在不知这情绪要怎么止住。
且容子倾每每哭泣,他总会哄上许久,还觉得道侣哭得十分好看,想来他若是哭泣,容子倾也会这般爱护他。
那多哭哭也没什么关系。
容子倾摸着他脑袋的手,也确实很温柔。
喜欢。
蔚椋埋胸归埋胸,心满意足地哭归哭,剑还是没收回去。
封应在剑锋下避让了下身子,那剑锋却如影随形贴在他的颈侧,他轻笑:“嗤……”
也就干脆不躲着了,他直接顶着剑,对容子倾道:“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早在执天宗时,你就知道本尊来头不小,对我有些畏惧;游历的时候,你也总是在观察所有人;而现在,在知道我是魔尊之后,你反倒不怕我了……”
“你身上有许多秘密……”封应伸手掐点,带着漆黑图腾的指尖翻飞片刻,又松开了,他遗憾道:“可惜什么都测算不出……你心防过重。”
他笑道:“看来你的秘密还不小。”
容子倾心头猛地跳动几下,几乎可以算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不论他来到云水界已经多久,周围的人对天外来客又是多么习以为常,他总是很恐惧自己的身份会被他人察觉。
并且……他不仅仅是单纯的“天外来客”,还是曾写下这几人的“作者”。
容子倾完全可以想象,对于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修士们来说,一个寥寥几笔就能摆弄他们命运的作者,有多么招恨。
蔚椋感觉到容子倾的紧张,眼泪微微收起,喉咙口滚了滚,抬头问道:“容子倾……”
容子倾没等他说完,就连忙把白花花的脑袋又往自己胸口一按。
别问了椋哥!再问是不是又要发吻了?!
他稳定了下心绪,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道:“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能让九厄魔尊都测算不出,说明我有几分本事。”
封应顿时笑了起来,嘲讽道:“你若觉得这是本事,本尊也不反驳,毕竟天道要搞谁之前,总会多给些甜头,不是吗?”
他抚掌笑道:“只要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秘密,哪怕漱玉剑尊从仙界飞来此界,也不可能探寻出一星半点你的过往。”
他张开双臂,几乎要疯子一般转圈圈,大笑道:“多厉害,多有趣?嗯?就连蔚椋,只要他想,他也能用出接近渡劫的力量,哪怕是破碎虚空,估计都能做到……”
“金丹期啊……蔚椋只有金丹期!”
他眼中闪着血红的凶光,视线焦灼在白发剑修的后脑勺上,盯了半晌,突然索然无味地一笑。
“你们真以为单凭他那点灵力和剑气,能三番五次死本尊分身?”
“本尊纵横三界千年有余,什么样的天才不曾见过?就算是水月魔尊和漱玉剑尊压制境界到金丹期,想要杀死本尊也得耗费几日。”
“就凭他?他凭什么能杀死本尊?”
对啊,蔚椋凭什么能越阶这么多,好几次杀死一个岁数足有他二十几倍,战斗经验也远胜于他的魔尊分身?
容子倾一时的哑口无言,心里突突得发慌。
就算是主角,哪怕蔚椋是重生的,带着上辈子的力量,这挂也开得太野了点。
这可是个真正的,有逻辑的世界。
就算世界常常会以满是漏洞的草台班子形象给人惊喜,但这漏洞也大得太过离谱,几乎可以说是在藐视整个修真体系!
只怪蔚椋平日里实在太稳,似乎不论这人的身上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被自动地合理化或者忽视掉。
以至于容子倾和这样的蔚椋相处,也常常被这种巨大的安全感和稳定感托住,根本注意不到身边的种种反常。
现在想来,他为什么会穿书、蔚椋为什么会重生,一切都谜团重重。
可以说这是因为运气,因为缘分,因为无巧不成书的巧合,一切都是随机抽取幸运儿的结果。
但……真的有毫无缘由的穿越和重生吗?
如果,一切并非毫无缘由,而是天道的选择呢?
那天道,又想从他和蔚椋的身上得到什么样的“报偿”?
容子倾薄唇抿紧,脸色呈现不自然的苍白,好不容易才停止颤抖的手掌又因为紧张,在蔚椋的后颈处不自然地抽动,手心里洇了薄汗。
蔚椋蹭了蹭后颈的手,缓缓从道侣肩头冒出一对还有些红,但好歹止住泪水的眼睛,发出闷闷却自信的声音。
“自是因为,我强。”
封应:……
闻千寻:……
容子倾:……
第89章 很强,所以可以带你回家。 谁家道侣亲……
容子倾抱着自家傻孩子无语凝噎。
……两啊, 你有听懂封应说的是啥吗?
#自个儿去边上再哭一会儿,好吗?#
#乖啊~#
容子倾此前满脑袋的阴谋论,全被某个沉迷自己强大属性的好大儿给清了个空。
就像此前无数次他觉得生活不太对劲的时候, 都会被蔚椋强行用四小时亲亲、智障逻辑、土味情话给重启大脑时一样。
难怪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和恋爱脑睿智谈对象,也会让自己变成个脑袋空空的小睿智……
于是, 四人相顾无语,品味着所有人和蔚椋沟通时会降临的极致沉默。
许久后,容子倾才率先回过神来。
他以熊孩子闯祸后,家长粉饰太平的姿态,一把将便宜老公的脑袋再次塞回胸口, 谄笑着道:“九厄魔尊, 咱们也别绕弯子, 有话不妨直说如何?你既然千里迢迢从溟州前来,又对我和蔚椋做出试探,想必兹事体大。”
这点上闻千寻也很认同, 他最不耐烦别人来来去去地打机锋,而且封应既然找上门来了, 就代表是封应对他们的所求更多。
他皱着眉头,轻轻颔首, 道:“嗯, 你把话敞开说, 多个人多份力量, 若真有天大的篓子,我们也能同心协力应对。”
封应的那对红眸缓缓扫过容子倾和闻千寻的脸庞,嘴唇开合,似要开口, 却突然目光变得极冷,弯唇笑起来,道:“呵……哈哈,同心协力……同心协力,也是你们得利,于我有什么好处?”
他一个飞身,在几人身前腾空卧倒,手腕放在脑后,双眼看着天空,道:“本尊直接告诉你们又何妨,希望你们有这个命能听,这个世界是……”
话未说完,天上已是阴云密布,浓黑阴影投在他的红眸上,让那对眸子暗如浸满鲜血。
“轰隆隆——!”
闪电在雷层上迅速积聚,似乎只要他再多说一词一句,就会霹雳而落!
竟是他想说的事,触动到了天机!
封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脑袋一转,刚好在半空中和对面几人平视。
他挑衅地勾唇,道:“还想继续听吗?本座倒是不介意和千寻一同死在这里。反正……”他阴冷地笑着,吞下几个音节,继续道,“我们总要死的。”
闻千寻抬头看了片刻天色,直到雷云因泄露天机者长久噤声散去后,才收回目光。
他敛眸思量了一瞬,手指扣上溯鳞的剑柄,道:“那你便挑能说的说,如何规避天道透露天机,不必我们这些小辈来教吧?”
封应嗤笑一声,显然对此事不想多言,又或是他在观望面前几人的态度。
闻千寻纤眉微蹙,突然低声道:“封应,你之前说的条件,我应下了。”
容子倾道:“什么条件?”
闻千寻瞥他一眼,道:“他此来本想让我陪他结伴同行一年,一年之后,便告诉我分身独立之法。”
当然,用同行是美化后的说法,封应作为一个魔修,说起话来不堪入耳,提出的条件也更加赤.裸,但这些就没必要说给容子倾听了。
他隐去这段,又改成传音,道:“我本还在犹豫,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应下这事,但如今看来,他所知之事涉及天机,当世除他之外,恐怕无人知晓更多。”
“此事还牵扯到你与蔚椋……”他缓缓吐出口气,叹道,“我和蔚椋的关系本就千丝万缕,于你我也欠了不少人情……”
“这些都值得我试上一试。”
闻千寻虽然只隐晦地说了“同行”二字,但容子倾作为小说的作者,自然知道封应的尿性。
他不太认同闻千寻的行为,八字眉皱了起来,把本就深邃的眼窝勒得更深。
可还不待他传音劝阻,闻千寻就轻轻一笑,探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拍上,因为蔚椋的手提前垫在了容子倾肩上,闻千寻差点直接拍上蔚椋的手!
闻千寻:“……”真是见鬼了!
他暗暗磨了磨牙,道:“反正不必担心我,你们这对狗道侣尽管谈情说爱去,烦心的琐事,自有师兄帮你们操心。”
容子倾一愣,喃喃:“……闻师兄。”
他实在没想到闻千寻会在这时候拿出师兄的架势来。
分明闻千寻此前一直厌恶蔚椋,如今或许也只是爱屋及乌,因他这友人才庇荫蔚椋几分。
可不得不说,这样敢作敢当,还爱护幼者的闻千寻,让容子倾想到了另一本《貌美师弟》里的闻千寻。
他们从本质来说,确实是同一个人。
都是闪闪发光的剑修。
闻千寻看着容子倾傻楞的样子,洒然轻笑,视线流转向封应,道:“但我也不平白答应你的邀约,我有条件——你需要与我签订契约。”
他将条例娓娓道来:“这一年内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离你而去;同时,你对我提出的问题,除非天道不允,也得有问必答。”
“你若同意,我们现在就能立下契约,我跟着你启程上路,如何?”
他对上封应,不论地位还是修为都处于下乘,气焰却十分嚣张。
仿若一坛启封的美酒,映着艳红天光,散着粼粼醇香。
任何人只是路过,都会被酒气灌醉,沦为阶下之臣。
封应自然也是如此,他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容,道:“你真想明白了?”他缓缓凑近半步,唇瓣几乎贴在闻千寻的耳边,低语:“……你可知,本尊会对你做什么?”
闻千寻后退半步,避开黏腻的呼吸,但也没有生气,只是冷淡道:“我已说过,不论你做什么。”
“一年内,你想要什么,大可自己来取,我不想要什么,我自会抗争,你若没有意见,便现在与我签订契约。”
他勾唇嘲讽:“尊驾听明白了吗?”
封应听得一清二楚,也对闻千寻提议的契约兴趣十足。
他刚刚才因为探清世界的真相,而对这世间万物索然无味,只想回到谷内独自等死。
那心态有颇点像他刚被漱玉那群人关进九阳谷时一般。
——镇压进封印里,也就等于彻底断了仙途。
魔修的修真之路本就千难万难,封应曾历经艰难险阻,踩着尸山火海才到半步飞升的强度。
若当年他和水月那两人再多屠小半的云水界,便能顺利渡劫,飞升成仙!
可偏偏只差这临门一脚,三千年的求索全都付之东流。
当时封应消沉了很久,但他无所谓这些时光,因为他还有极度漫长的岁月可以荒废。
渡劫期修士足有万年寿命,之后的七千多年,他都将在这没有魔气、没有灵力、没有旁人甚至没有寸草的封印里,忍受孤独、弱小、甚至是饥饿,腐烂地度过。
那时他在九阳谷内沉寂了足足百年,之后才慢慢拾起一点兴趣,扔了些许皮肉去结界外,作为分身到处游荡。
没了飞升的指望,他懒得作恶,也不屑行善,就像世间的游魂一般,不参与万事万物的生长,也不认同事物生发的规律。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一切,直到,他遇见了闻千寻。
——一个和他一样,天生圣体,也天生残疾,还背负奇怪禁术,被什么人暗算着的小炉鼎。
封应久违得感到有趣,就像看到了三千年前的自己。
很喜欢,也很讨厌,想看他毁灭,也想看他生长。
而此时此刻,被闻千寻提出结缔契约的封应,突然就回忆起了他初见闻千寻时感到万物骤然一亮,生命再次流转的感觉。
——既然世界注定走向崩塌,那他为什么不把这个漂亮的小炉鼎留在他的身边,直到死亡,直到毁灭。
他们一样残缺,也注定契合彼此。
封应轻轻一笑,快速画了个契约,递到闻千寻的身前:“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怪本尊对你……”
闻千寻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随手往法阵里滴入鲜血,契约当即成立。
这一年内,他生死自负,封应也需要对他知无不言,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这份契约检束。
很公平的交易。
三言两语之下,闻千寻的人生刚刚脱离一道关卡,又将走上另一个弯道。
#不愧是核心主角#
#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容子倾叹气一声,但会有这样的展开,不仅仅是所谓“剧情之神”的推动,也是闻千寻性格造就的自我主张。
这是闻千寻注定会踏上的路。
容子倾现在脱离作者视角,走进角色们的人生,成为了闻千寻的朋友,就再也不能从高高在上的角度,去评判闻千寻现在所作所为,是正确还是错误,是理智还是冲动。
他只能祝福他的朋友,理解闻千寻,帮助闻千寻。
容子倾对此没说太多,但还是操心地往好友手里塞了几个高阶防御法器,传音给了几句叮嘱。
闻千寻接过他的心意,在对上封应时略显挑衅的笑容,在面对容子倾时,便满是真切的欣喜。
他挑眉轻笑,唇红齿白:“多谢,容子倾。”
封应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里不太高兴,他对闻千寻不是没有占有欲的,相反还在某些地方有非常强的独占欲。
闻千寻作为炉鼎,封应不介意小家伙和别人双修,却不能容忍闻千寻把他晾在一边不搭理。
某老魔尊当即使用起了他的契约特权,挤到容子倾与闻千寻中间,腻在自家小炉鼎身上,道:“来,抱一下,千寻。”
容子倾:“……”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沦为几个攻争风吃醋的对象。
#真的是狗一!#
#和那些跟牙刷吃醋的疯狗有得一拼!#
闻千寻毫不意外封应的直白,并且只是抱一个,他也不算太抗拒。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封应,这人哪怕双脚离地半飘在半空中,也没比他高出多少,身材更是腰细腿软,不比姑娘强壮太多。
他上下打量了转眼前之人,笑道:“好啊。”坚实的双臂便微微用力,一个打横,把封应抱进了怀里。
容子倾:!!!
#哇哦,千千突然好A!#
封应在闻千寻的怀里,眼睛眨了眨,显然也有些懵逼:“?”
两人体型本就接近,封应作为攻里的十级残废,本来就剑走偏锋,方方面面全都和传统强攻有很大的区别,现在被闻千寻抱在怀里,更是突然0了起来。
#也,也挺好嗑的#
虽然容子倾还是想象不出笔下的攻们长出皮燕子的模样,哪怕封应的保温杯无法起效,但……
下克上,正克魔,炉鼎攻X养胃受,怎么不算时髦元素叠满呢?
混邪杂食人容子倾瞬间逆了自己写下的cp,觉得这也可以啃一口,回头可以用这些属性开一篇新文。
而闻千寻抱着封应,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他的手掌此刻放在封应的后腰上,触感非常奇怪,摸到的地方仿佛全是软肉,底下空空一片没有骨头,只在比较深的地方,能探到一点点凸起,有点像骨鞭的形状……
简直就像是封应的五脏六腑全都被掏空了,只用来供养这把骨鞭一般。
难怪这次的封应看着完完整整的一个,残疾之处竟是内里。
——真是个怪物。
闻千寻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结结实实地抱着封应,就像抱着只乖巧的大猫。
他心里却是借此猜测起了魔尊究竟有什么软肋。
之后还得相处整整一年,他总得抓些这人的把柄在手里,才能保证自己过得舒坦些。
封应初时被闻千寻抱着还觉得有一些些的变扭,但窝进小炉鼎满是香味的怀抱里后,他立马就喜欢上了。
谁抱谁不是抱呢,这样也很好!
他晃着光板的脚丫子,脑袋也笑盈盈靠在了闻千寻肩膀上。
那模样确实有几分小娇妻的味道,不愧是原文里最不要脸,强力自荐要做闻千寻老婆的攻四。
封应享受到了他应有的福利,心情也好了许多,挥着满是图腾的嫩白手掌,道:“千寻,你之前说要回执天宗取魂灯,现在就动身吧。”
显然迫不及待要和闻千寻过属于“残疾人”的二人世界去了。
闻千寻对此没有意见,甚至还挺喜欢这种高效的行为作风,他和容子倾蔚椋二人告别几句之后,就和封应踏上旅程。
临别前,封应躺在闻千寻的怀里,额外对容、蔚额外提点了句,道:“这一年里,你们要是还有什么未尽之事,都撒手去做,一年之后……”话未说完,天上的雷声又隐隐响起。
看来有关世界根本的话题,是一句也不能说,那之后便看他的心情,慢慢透露给闻千寻吧。
封应啧了一声,看着天空嫌弃地摆了摆手,便和闻千寻离去了。
两人走后,蔚椋在容子倾怀里,看向封应被闻千寻抱着离去的身影,突然召唤出寒渊,跃跃欲试,想给封应扎个透心凉。
他可没忘记方才封应差点用阵法杀了容子倾的仇。
这不是第一次了!
寒渊剑身上的剑气和杀气越来越盛,容子倾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连忙七手八脚地阻止自家男朋友的行为。
先不说封应刚才那么做是为了试探他们,并且上辈子的封应也确实和他们夫夫俩有仇,死不足惜,但……蔚椋这一剑飞出去,能把和封应公主抱叠叠乐的闻师兄也直接戳死!
在一通手忙脚乱,亲亲抱抱的安抚后,蔚椋才算是冷静了下来——当然,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眼下封应已经离开了他的攻击判定范围。
蔚椋瞬间红名变绿名,不仅不想杀封应了,就连封应的存在也立马抛之脑后,把脑干缺失的伪人特性表演得活灵活现。
他又握起寒渊,道:“容子倾,我如今真的很强。”
容子倾刚为了安抚杀性大起的男朋友,而与之昏天黑地地亲完。
如今蔚椋再次异想天开,他不仅一脸口水,还一脸问号:???
#椋哥,你怎么又捡起这个剧本呢?#
#why?#
#是什么又刺激到你了?!#
蔚椋一板一眼道:“我需要几枚灵石。”随后从容子倾的储物佩里掏出上品灵石,握在手里,吸收、吸收、吸收……
蔚椋:灵力值+++
几枚灵石很快黯然失色,蔚椋体内灵力充盈许多,他认认真真道:“我现在可以破碎虚空,带你回家。”
话音刚落,他便他提起寒渊,毫不犹豫地对着前方一劈。
一道空间裂隙出现在他们身前!
容子倾:o0o……?!!!
容子倾还没来得及吸收蔚椋话里的意思,就见眼前剑光一闪,然后蓝星的高楼大厦突然出现了!
就在空间的另一头,他的眼前!!!
#这合理吗?!#
#这是什么跑火车的剧情?!#
前一小时还哭哭啼啼,前一分钟还在疯狂亲亲的道侣,突然轻描淡写开辟了空间,说要带他回家?!
蔚椋到底在想什么?
不……这通道真的能通人吗?他不会一走进去,就被搅成一团烂泥,魂飞魄散了吧?!
容子倾目瞪口呆,并且以不可名状的畏惧的眼神,看着他的男朋友。
这一刻容子倾内心的感情十分复杂,蔚椋无法解读,便全当做极致欣喜后的百感交集。
毕竟他在看到裂隙真的成功开辟后,也觉得十分高兴。
他能带容子倾回家了!
回到那个道侣惦念许久,甚至哭着笑着怀念的家乡!
蔚椋心里得意,胸膛挺起,脸上却不显,仿佛只是呼出一口气般寻常地握住道侣的手,道:“我很强,空间裂隙十分稳定,走,我们回蓝星。”
容子倾:……
这不是很强的问题,这是强到天道借你的力量,你拿来破碎虚空的问题啊!!!
蔚椋是为什么觉得他一个金丹期,能合理用出这么强的实力啊?!
容子倾压根不敢跟蔚椋进什么裂隙,生怕天道之后就来找他讨债!
他尽了最大力气站在原位,没有被蔚椋拉着乱跑。
他满头大汗道:“椋哥冷静,冷静,你再强也不可能两个月前还不能劈开的稳定空间,现在就做到了啊!你不是说你得化神期才行吗?!”
“这一定有诈!这是天道的阴谋,讲不定就是它把力量借给你,要搞什么事情!”
蔚椋歪头,道:“天道借我力量?”他稍作思量,“有何不好,它不借旁人力量,独独借我,便是机缘。”
“走。”他突然一个打横,把容子倾抱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往裂隙里走,嘴边都勾起了浅浅笑意:“我想带你回去已有许久。”那动作和神态和闻千寻一模一样。
#不愧同为某魔尊的分身!#
其实方才蔚椋从封应手中救出容子倾后,就觉得自己的力量似乎可以随着心念转变而变强。
在封应指出他现在或许连破碎虚空也能用出来后,蔚椋更是冥冥之中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如今一试,果真如此。
他的道侣很聪明,也总是会想得很多,考虑很多,哪怕回家的道路就在眼前,也会举足不定,担心颇多。
但蔚椋只想让容子倾高兴,让他的道侣实现惦念许久的心愿,越快越好,越近越好!
那个小世界很安全,很美好,有很多很多读者,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的道侣,也被他的道侣所喜欢!
容子倾就应该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蔚椋因为想象到容子倾即将迎来的快乐,而兴奋不已,洁白的脸庞都泛起薄粉,马尾在跑动中一晃一晃。
清浅的笑意回荡在脚步声中。
“回家吧,小作家。”
裂隙在金白两色交缠着没入后,便闭合消失。
下一瞬,嘴角带笑的剑修,和风中凌乱的游子便出现在了蓝星的上空。
稀薄的灵力,不太丰沛的绿化,满目的高楼大厦和科技产物……
容子倾在蔚椋的怀中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真的……回来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来了,回到他的世界,他的城市?!!!
然而欣喜和惊讶不过一瞬,惨叫便响彻天空!
“啊啊啊!!!蔚椋!!!”
“隐身咒,隐身咒啊啊!!!”
“不要靠近飞机!!!!”
“我不想上明天的社会新闻啊啊啊——!!!”
第90章 小情侣回蓝星啦! 在被创造出来的地方……
“咔哒。”
门锁发出轻响, 防盗门向外拉开,洒满阳光的木地板跃然眼底。
容子倾和蔚椋先后踩过门外的地垫走入玄关,咿咿呀呀带上屋门。
电子锁发出久违的机械啮合声, 窸窣轻响后, 屋内和屋外的空间彻底隔绝。
两人立在一间密闭的小房子里,四十来平的一居室, 厨卫俱全,是容子倾穿书前住的出租屋。
虽说莫名其妙就被蔚椋带着穿回来了,一切变化都突兀得不合常理,但既来之则安之,容子倾第一时间想到的落脚点就是这里。
他从门把手上收回用来撬锁的灵力, 没办法, 谁让他是魂穿的, 身上没钥匙。
屋里的情况他刚才在门外用神识探查过,倒像是一直没人居住,屋内陈设和他租住时一模一样, 就连他的手机和电脑都静静地放在桌上,地板和陈设表面沾了薄薄的灰。
像是被时光一不小心遗忘了似的。
容子倾对这里有些怀念, 熟门熟路地从鞋柜最下面踢出他日常穿的拖鞋,送到蔚椋脚底。
然后他又自己翻了双冬天的毛绒拖穿上, 带着蔚椋往屋里走, 顺便一个响指给屋子施了清洁术, 将灰尘全扫了。
两人一路挂着隐身咒御剑回来的, 身上还穿的云水界的服装,大修长袍和高马尾和蓝星不太协调,也显得小小的一居室有些局促。
容子倾便拽着蔚椋进卧室,翻了衣服给两人换上。
衣柜里也全是容子倾之前留下的衣服, 蔚椋和他身高没差太多,但五厘米也刚好差了个号,他的衣服蔚椋穿着有点紧凑。
T恤套上后,剑修胸部和袖口的肌肉都被衣服勒得鼓鼓的,月白色臂钏露了出来,还有脚踝骨也没能被长裤遮住,白里透青鲜明地凸出。
容子倾又让蔚椋把长发散了,搭在身后。
少年剑修换上了蓝星的土著服装,正有些好奇地捏着身上猫咪印花T恤的领口,垂着眼帘打量衣裤和脚上的猫耳拖鞋!
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长发美男新鲜出炉!
尤其是那股呆呆的年下感,简直让容子倾感觉自己拐了个清纯男大回家!
某小黄人作家的xp瞬间被点爆。
像他这种要弯不弯,要直不直的微男同,真的很喜欢这样略带一点柔美气质,但其实方方面面都很强的男人。
既能满足慕强心理,又不会太有压迫感。
容子倾越看蔚椋这身行头越喜欢,这和穿着男友衬衫的男老婆有什么区别!
他没忍住当场小啵了一下漂亮小男友,没敢大啵,不然蔚椋真被撩到了,那亲亲就是一个小时打底。
……倒也不是不能和蔚椋这么亲,但眼下他刚久别回故里,还有许多事情要捋顺。
他松开男朋友被啵红的嘴唇,自己也随便套上两件衣服,两人又手拉手去了电脑桌前。
容子倾穿越之前最后待的地方就是这方桌椅,桌面上一切如故,甚至连他昏睡前握在手心里的纸条都蜷曲在桌上。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躯壳”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正常,毕竟他穿越也有好久,家里都积灰了,如果他的壳子还在,多半属于植物人的状态,早就被饿死了。
桌上的手机被空放太久,已经没电了,容子倾给它插上充电线,扔进蔚椋手里,告诉好大儿等电充满了,能开机拿来玩。
蔚椋点点头,坐在容子倾给他搬来的沙发上,双腿盘起,以修士打坐的方式端端正正地陷在软垫里。
看着有点违和,又似乎还挺怡然自得的。
某单细胞傻剑修总能把一切不合理的东西给合理化,在任何环境下只专心地做自己,出离得稳定。
此刻蔚椋拿着容子倾的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变化的充电画面,并不是很好奇,也不是很想玩。
实际上他对整个蓝星都不好奇,只在看到容子倾衣柜里的衣服时产生过些许想要探究和打包带走的想法。
哦对了,他看着容子倾换上抽屉里的平角内裤后,也跃跃欲试想换上,但容子倾咋咋呼呼地禁止了。
他很遗憾,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外面的衣服可以给他穿,亵裤就不行。
他的神识至今还在看着抽屉里那堆内裤,总觉得每一条都很可爱。
但面瘫也有面瘫天生的过人之处,只要蔚椋不说出内心的想法,别人就不会知道他在一本正经做什么变态的事情。
容子倾只看到自家男朋友探着淡蓝色的灵力丝,圈到他的手上,视线落在他身上,安安静静地玄学贴贴。
#好宝宝,又乖又养眼#
容子倾大吸一口精神食粮,这可不比在网上看男妈咪擦边视频振奋人心!
他心里简直有一万个带蔚椋在老家游玩的计划呼之欲出,包括好久之前想过带人体验童年的游乐场!
但愉快玩耍的前提,他们在蓝星能正常地生活。
容子倾也要查一下他离开的这一年里,周围发生了什么转变,比如……他还算是个活着的人吗。
要调查这一切,网络和聊天软件就是最佳渠道。
电脑显示屏亮起幽幽白光,将两人的四只眼眸照得透亮。
容子倾进入熟悉的工作场所,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眼皮下意识地耷拉起,大半遮住眼瞳,肩膀也松弛地垂下,以一种非常舒适的姿势坐着,像是在树杈上打盹的小猫。
蔚椋见了,又想把这一套东西也搬回云水界了。
和容子倾的漂亮内裤们一起。
容子倾尚且不知他的男朋友,已经生出想把这间屋子搬空的想法。
他认认真真开启专注模式,手指按着鼠标轻巧地点击几下,登上文学网,输入账号密码,翻看他的作者后台。
他没什么亲朋好友,因此比起社交软件,他最关心的是他的作者号,他的小说,他的读者们。
主页显示他最后更新的小说是《貌美师弟他有千层套路》,进度卡在倒数第二章,更新的时间是他穿越的前一天。
他注意了下屏幕角落的日历,发现两边小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同,也就是说他已经断更一年多了。
他又看了看站短,发现责编给他发过几条催更短信,倒是预想中的小说解v通知没有看见。
《貌美师弟》的小说评论区倒是让容子倾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断更一年,读者们还都挺友好的,基本都是友善催更,或者嗑cp。
翻了好几页都没看到有人骂他。
是网站出了什么新规,让读者不能喷人了吗?
容子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也不是他犯贱喜欢被人喷,但他又是一声不吭消失,又是断更一年的,没道理不被喷啊。
更别说他还是从第一本小说起就被黑过来的作者,从前别说是断更,就是生病挂请假条都会有人进来幸灾乐祸,祝他狗带,当然帮他喷回去的天使读者数量也更多。
但从没有哪次像这样风向一边倒,还是倒向乌托邦一样海内升平、举世皆友的情况。
容子倾都有点怀疑编辑是不是把他的讣告发出去了,所以黑粉们也稍微讲起了人性,死者为大,没再捡着他的岁月史书找茬。
他带着满腹的疑惑又登上企鹅和小绿,先看了看编编这一年里给他的留言,内容和站短里的差不多,就是催稿加几句询问,应该是没发现他人间蒸发了。
容子倾又切到小绿,找上一个远房亲戚试探几句,顺顺利利地确认了“容子倾”这个身份依然存活着。
他和亲戚们关系都淡,和直系亲属更是全闹翻了,一年杳无音信都无人问津也正常,但如果他真的寄了,总得有人收尸,亲戚们不至于完全不知情。
容子倾的八字眉微微皱起,眉心在屏幕的照射下,折出一道浓郁的阴影。
他轻轻揉了揉手腕,又晃动鼠标,点开另一个聊天框。
对面刚好噼里啪啦跳出了几行字。
【今天坑了吗】:宝宝,你终于出现了!!!
【今天坑了吗】:这一年你去哪儿了?!是进山里当和尚了吗?!
【今天坑了吗】:【死鬼还不回消息.jpg】
这是容子倾在小说圈里关系最好的,交往最深的一位码字搭子。
对方是个热情爽朗的妹子,言频耽频都写,两人的友谊从五年前容子倾刚入圈起,一直延续至今。
容子倾被喷的差点封笔的那段日子,也受到“坑了”妹子的许多鼓舞和帮助。
两人的交流虽然局限于网上,但容子倾已经把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并且也在聊天软件上向对方开放了最高的好友权限——隐身可见。
因此时隔一年他再次上线,“坑了”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对他进行消息轰炸。
一回老家就受到好友关怀,容子倾高兴地立马翘起嘴角,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也轻快如小鼓。
【薄荷玫瑰】:嘿嘿嘿,这一年现生出了点事,很忙,暂时小小地回归一下,先把坑填了!
【薄荷玫瑰】:【英雌归来.jpg】
“薄荷玫瑰”这网名是容子倾在中二期取的,后来一直没改,就沿用至今了,他在蓝星的笔名也是这个。
坑了是天天日万的超级触手,打字速度也不是一般的快。
【今天坑了吗】:怎么了,你家人又找你麻烦了?
【今天坑了吗】:不会是把你抓回去配种了吧?!
【薄荷玫瑰】:太太,话糙理不糙,你这也……
回虽然是这么回的,其实容子倾心里暖得不行,恨不得去给他的好基友的文下面扔几个最贵的礼物,以示感动。
他在蓝星也只有这么个的好朋友,会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了。
他轻轻一笑,又见对面发来消息:
【今天坑了吗】:哦对了对了,宝宝,你别再用大女人表情包啦~
【今天坑了吗】:今年的风向又变了,不流行这个了,群里也有点抵触这些,之前有两个写言的宝宝,还因为文里强行用女词被挂了,耽就更别说了,你之后也小心点哦。
容子倾:……
#啊?咱们网文圈,还真是善变呢#
现在网络日新月异,任何一个圈子的风向都一会儿一个样的。
或许是文字具有一定的表率力和感染力的原因,哪怕只是作为娱乐作用的网文,也总是会因为其公开度而被推到风口浪尖。
在容子倾穿越之前的那会儿,还因为某女性用户占比绝大多数的app的流行,让女权主义盛极一时,甚至攻击性也极强。
他和“坑了”所在的作者小群里,也经常会有作者们发大女人表情包勉力自己。
可以说是玩梗,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上的意识觉醒。
容子倾应该是群里唯一的男写手,反正大多数群友都不知道他的性别,他就也混在其中,跟着女孩子们一起发这些表情,玩表情包接龙,就像玩梗一样。
平日里他也会顺便听听这些女性作家们的观点和言论。
毕竟他是在女频混饭吃的,男女两性本就因为社会规训和一些天然的差异,导致彼此之间具有隐藏的侵略性和对立性。
容子倾在没有踏进圈子的时候,感觉不到这些冲突,但后来身处风口浪尖,他才慢慢懂得谨言慎行,在圈子里隐匿自己的性别,也尽力理解读者和女孩子们的雷点。
哪怕有点矫枉过正,他也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去对待那些观点和舆论。
毕竟,他是没有退路的人。
他一头栽进女频,并以此为生,没人给他托底,也没人能承担他失败的后果。
他只能在这片陌生的地带隔着模糊的性别、理念、论点,一步步调整自己,迎合读者的喜好,尽可能理解这一切。
写小说是爱好,同时也是工作。
好在如今他已经不必太在意这些事情了,两性差异在修真界的区别小到接近于无,他以后也不一定还会回蓝星生活和码字。
把之前坑了的小说全部收尾,就是他对蓝星最圆满的告别。
所以容子倾是很感激蔚椋带他回来的。
哪怕事情发展的有点突然。
容子倾稍稍处理了下堆积一年的聊天框,随后就把《貌美师弟他有千层套路》的最后一章更新了上去。
他不是很火的作家,但也有一些忠实的读者,评论区陆陆续续冒出一些熟悉的读者id,一水儿都是“诈尸了”“完结撒花”“太太回来了”的留言,气氛欢快又热闹。
果然……最喜欢这些小读者们了。
容子倾看得嘴角高翘,鼠标“哒哒”点着,想要挑几条熟人的评论回复一下,光标落到“回复”按钮上,他又皱着眉头突然叹了口气,亮晶晶的眼眸暗淡了点。
先不回了。
他放开鼠标键盘,仰头伸了个懒腰,身子向后靠,椅背自动后仰,让他的脑袋也倒转,刚好能看到他身边安安静静的漂亮男友。
蔚椋很安静,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呆,姿势和他用电脑前那会儿比一点未变,手机没打开,只用一堆剔透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
容子倾被看得又心里又是一热。
他早久被便宜老公凝习惯了,非但不觉得害臊,还有点得意。
他晃了晃被蔚椋灵力圈起来的手,穿过电脑椅的扶手和沙发去粘男朋友放在膝头的手指尖,肌肤刚刚相碰,就被对方拽着十指相扣起来。
容子倾明知故问道:“怎么干坐着,不玩手机啊?”
他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拿过蔚椋手里的手机,开机之后轻巧地点击输入密码。
蔚椋用神识看着这些动作,视线依然在容子倾脸上,道:“不玩,看你。”
手机许久没开机,发出一串短信的声音,容子倾拨弄着它,耳朵微微红了,嘴角想要努力下压,还是翘得老高。
蔚椋见容子倾忙完了,道:“你给颜以则和闻千寻写了小说,为何没有我?”
他有些期待地道:“没有给我写吗?”
应该是他刚才更新貌美师弟,顺便修文的时候,蔚椋不动声色把那章的内容也顺带看完了。
还偷偷地乱吃飞醋了。
容子倾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笔下角色求着自己写他,怎么不算一个作者人生的至高时刻!
他忙不迭地打开小说app上的《貌美师弟》,翻到“蔚椋”第一次出场的章节,笑道:“怎么会没有你,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好大儿!”
他教蔚椋怎么翻页后,就把手机放进这人手里,道:“你看,这不是写你了嘛!”
蔚椋这下终于对手机有了兴趣,视线和神识挪到小小的方屏上,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探出神识想要滑动文字,顿了一下,才伸出大拇指,像容子倾教他的那样,轻轻点击页面。
电子书自动翻到下一页的内容,蔚椋的手指便开始连点,翻页和玩一样,一页刚出现就继续翻下一页,十几秒就翻完了一整章内容。
然后他就继续点击页面,看下一章。
修士的阅读速度本就极快,手机上的文字承载量,对他们来说只要眼睛看到了,就能立即读完。
蔚椋看别的小说时,还会不太理解故事里在说些什么东西,那些人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看到容子倾笔下所写的“蔚椋”,他不仅完全可以理解角色的所思所想,心里也一直弥漫着满足和高兴。
那个“蔚椋”被师兄们所宠爱,还意气风发地得道飞升了。
是容子倾在文字里给了“他”很好很好的期望和仙途。
他看得出来,容子倾很爱他。
最后一章看完,蔚椋嘴角微勾,牵着容子倾的手,道:“爸爸,你在蓝星真的很想我们。”
容子倾对蔚椋眨眨眼,他本来等着蔚椋给他点读后感,可现在好大儿的思维发散到哪儿去了?
他问道:“啊?什么想你们?”
蔚椋突然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道:“你此前独自在云水界,便只能借由小说思念我们。”他低头蹭了蹭容子倾的手,轻叹,“幸而机缘巧合,让你也来了云水界。”
容子倾一愣,脑袋上冒出好几个问号,道:“等等等,你再说什么?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内情?”他惊愕道,“我……我难道本来也是云水界的人?”
#好一个惊天大秘密!#
容子倾目瞪口呆。
他就说没有平白无故的穿越啊!
蔚椋沉吟一声,道:“我亦不知你的身世,但仔细想来……”他开动脑筋,努力思考,一脸睿智,“既然我们一家四口都能从蓝星到云水界,许是我们本就是云水界之人?”
容子倾:“……?”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妙,轻轻地道,“我们,一家,四口?”
蔚椋点头:“嗯,一家四口,爸爸,我,还有……”他嫌弃道,“颜以则、闻千寻。”
容子倾两眼一黑,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道:“停,我我我我确认一下……在你心里,我和你们的关系是?”
蔚椋道:“爸爸,和崽崽。”
“再详细点!”
蔚椋皱了皱眉,组织了下语句,道:“你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是你从蓝星流落到云水界的子嗣,你一直很想念我们,所以才会来到云水界,又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
他再次蹭了蹭容子倾的手背,哼唧道:“爸爸,你没有别的崽崽了吧?”
父亲、子嗣、流落云水界……
容子倾从来不知道汉字还能以这样的方式排列组合,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句子。
他脑瓜子一片嗡嗡作响,简直像被天雷狠厉地劈了一道。
#老子,老子不仅有别的崽崽,还有百八十个别的崽崽!#
#但有血缘关系的崽崽,一个都没有!!!#
他雷得外焦里嫩,拳头也有点隐隐发痒,更是不敢想象从前每天狂亲四小时的时候,蔚椋的到底是怎么认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是恋人,就不能是父子啊!!!#
他一把甩开蔚椋和他贴贴的手以及脑袋,半点不敢沾上,嘴里发出一个善良作者的绝望咆哮。
“我,我!!!我只有二十四岁,我怎么可能生下,不,我怎么可能有你们这么大的儿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两两!”
“颜以则的年龄比我大十倍,十倍!!!”他咆哮,他嘶吼,他歇斯底里:“闻千寻也是我的四倍!你,你,我就不说你了,我得四岁就生娃!我真是英雄父亲啊!”
蔚椋被容子倾吼得懵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容子倾发这么大的脾气,整个人都被骂蔫儿了,脑袋默默垂了下去,手指却又委委屈屈地、悄咪咪地勾容子倾的手。
他心虚又小声地辩解道:“许是……颜以则和闻千寻是你上辈子与上上辈子的孩子,所以长相也迥异。”
容子倾:堪比毛利小五郎一般精密的推理!
#推得好,傻儿子,求你下次别推了!#
容子倾彻底无语,感觉自己要被气到心梗,但蔚椋能有什么错,孩子是个笨蛋,能怪他吗?
因此那只勾勾连连示好的手,容子倾倒是没有再次推开,只是任由笨男友拉着。
两人的手再次相扣,蔚椋小小地松了口气,又低声道:“我本以为你在蓝星也当有四五十岁,现在想来……”
他十分失落:“我或许并非你的孩子。”
容子倾:哥哥,你又在低落个毛线啊!!!
当儿子当上瘾了吗?!
他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难怪蔚椋之前叫他爸爸叫得那么顺口,对回蓝星也这么积极!
原来这个超级大笨蛋,真以为自己是在蓝星上出生的啊啊啊!!!
容子倾真有点受不了他脑子里缺点东西,魔修分身,藐视伦常,百无禁忌的男朋友了。
他绝望又迅速、精准、毫无语言漏洞地向蔚椋科普了一遍小说圈的行业黑话,并且再三强调,他叫出“崽崽”和“好大儿”这样的称呼,是因为他们是他笔下的角色,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
经历过这一场通天彻地,持续了将近一年的大乌龙,容子倾再也不敢藏私,继续对自己和蔚椋他们真正的“缘起之事”遮遮掩掩。
他痛苦且麻木地打开那篇他迄今为止不敢再多看一遍,多回忆一次的《你们五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坦白道:“其实,我最开始写的是这本……”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容子倾像罪犯交代犯罪的前因后果一般,仔仔细细地交代了自己创作两本小说的前世今生,然后就把《你们五个》的存稿导出,发送到手机上,递给蔚椋让他翻看。
蔚椋接过手机,很快就沉浸在文字里。
他的阅读速度依然很快,哪怕看的是n.p小皇文,并且他自己还是其中的攻二,也看得面色不改,不到十分钟就翻到了容子倾太监前的最后一章。
他按灭屏幕,手机的反光上映出他皱起的眉毛,和边上容子倾紧张投来的视线。
蔚椋眨眨眼,抬头看向身边的道侣,容子倾紧张得“咕嘟”吞咽一声,完全没了刚才和蔚椋吵架时的气焰,满心满眼都是谨小慎微,简直像在等待审判一般。
毕竟这才是容子倾最不敢向蔚椋袒露的过往。
蔚椋上辈子受到的苦难、驱使、厌恶,以及最后魔气入体,寒渊剑断的结局,可以说是水月魔尊的阴谋,也同时是容子倾责无旁贷的过错。
他没能给这篇文章里的蔚椋很好的人生。
哪怕他之后又写了另一篇文,让那里面的蔚椋成为真正锋芒毕露的天才剑修。
可眼前的蔚椋,已经成为他男朋友的蔚椋,却真真实实过了十分难熬的一百多年。
他是亏欠蔚椋的,从始至终,他都有愧于他。
因此他的紧张也难以避免,哪怕他心里可以确信,蔚椋不会责怪他。
可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原谅也好,无厘头的也好,或者是一个小电报也行。
蔚椋就没有容子倾这么复杂的心思了。
小说看完了就是看完了,他不觉得那和容子倾有什么关系。
那只是另一个小世界的人,因为某种冥冥之中的牵绊,和他产生了因缘上的关联。
他在云水界过着枯燥乏味的每一日的时候,他命定的道侣已在另一个世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创造了他,又一次一次地试图拯救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绝对不是不好的。
如果说不好,那可能也有一点点,他好像变得不那么特殊了。
因为血浓于水的孩子不可能有太多,可容子倾的“崽崽”却可以有很多很多,光是在云水界里创造出来的,就已经有几十个了。
还好,他是唯一成为了容子倾道侣的崽崽。
蔚椋看向容子倾,难得见到伶牙俐齿,鲜活明媚的道侣居然垂着脑袋,眼帘耷得比平日更低,睫毛轻颤,薄唇抿着,看起来心虚又可怜。
他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来安抚道侣,毕竟自己前面才刚刚弄错了他们之前的关系,惹容子倾生气了,现在容子倾又好像在担心什么。
该用亲亲来解决吗?
可那似乎是在“奖励自己”?毕竟容子倾好几次向他这么更正过想法了。
蔚椋轻轻地吞咽一声,想起《貌美师弟》评论区下那些活跃的言辞,心念一动,道:“太太写的肉,很香,我要做薄荷太太的狗?”
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上响起,容子倾呆呆地抬起头:“啊?”
他还在等蔚椋给他点关于坦白局的看法,谁让蔚椋对他的文笔做点评了?
#蔚椋能看懂文笔这玩意儿吗?!#
还有什么“肉很香”“做太太的狗”这种话,压根不是现实世界里应该说出口的啊!
太破廉耻了!
而且笔名……不要当面叫他笔名啊……好奇怪,而且这么说的人是蔚椋就更奇怪了。
容子倾又是羞耻又是羞臊,脸色立马红了,眼皮也羞红了,眼里水汪汪的。
他抬着眼睛小声喵喵:“谁要你说这个了啊……你,你对这个,这个……”他戳戳蔚椋手上的手机,“就没点别的,正经点的看法吗?”
正经?蔚椋疑惑,这不正经吗?
《貌美师弟》里的内容没有牵扯到具体双修,评论区都在夸肉很香了,《你们五个》的肉理应更香才是?这么说应该没有问题。
再来,蓝星人没有法力,评论区之人说要做容子倾的狗,多半是无法真的做到的,但是他可以学术法变身,他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明明言辞真诚,万无一失……
但既然容子倾说这不太正经,想必确实不够正经,他沉吟片刻,再次开动脑筋,许久后才道:“我有一点疑问。”
容子倾立马又紧张起来了,捏着蔚椋的手,道:“是什么,你问?”
蔚椋看着容子倾下意识抿来抿去,抿得又红又水的嘴唇,“咕噜咕噜”一下,才瞥开始视线,道:“为何你不在这故事里?”
想到文里的蔚椋始终不曾见过容子倾一面,他便有一点点的可惜:“为何你不把自己写进去?”
容子倾的嘴巴张了张:“……”然后嘴巴又闭上,“……”
这又是什么问题啊?
谁,谁会把自己给写进一本皇叔里啊啊啊?!!!
他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自己会穿书!
但这个问题又让容子倾心里有那么点甜滋滋的,他捏着蔚椋的手指尖,紧抿的嘴唇放松了,成了一点点翘起来的弧度:“你想让我也进去,陪文里的蔚椋啊?”
这回轮到蔚椋愣住了,他不想让文里的蔚椋遇不到容子倾,可若是他的道侣要跑进文里,陪文里的蔚椋……
想到这种可能,他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他连忙摇头,道:“……”幽怨电报发了一通,才开始说人话,“……他不需要有人陪。”
“他不是我。”
“他们都不是我。”
蔚椋有些急切地道:“你是我的道侣,只能和我在一起,只有我才是你的蔚椋,你不能去陪别人。”
这都把无口给急成话唠了,容子倾再也绷不住之前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脑袋前倾,靠上蔚椋的肩头,亲昵地道:“小笨蛋。”
蔚椋被道侣突然依偎过来的动作,弄得心跳噗通几下,喉咙口也滚了滚,像是吻瘾又有点发作了,想把容子倾拉过来仔细亲亲。
他抿了抿唇,稍稍挣扎,还是选择按捺下来,和道侣安静地贴贴。
明明他不喜欢做笨蛋,可容子倾有时候这么说,他又觉得很高兴,很欣喜。他伸手抚上容子倾被长发覆盖的后颈,道:“嗯。我是你的笨蛋蔚椋。”
容子倾失笑:“是,只有你是我的笨蛋两两,只有我眼前的你才是。”
他抬手搂着蔚椋的脖子,电脑椅左右地晃,也让他挂在蔚椋身上左右地晃,气息飘忽地打在蔚椋耳边。
他认真地问道:“那你喜欢这样吗?喜欢你现在的道侣,你的道途,你的生活,还有……”
“你自己吗?”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外界的车水马龙变得几不可闻,容子倾的侧脸在夕阳的晕染下,明亮得像另一轮日照。
即使这些问题蔚椋从没想过,可当容子倾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当道侣的呼吸和拥抱打在他的颈侧,当他们穿着异世界的衣服,在这个小小的,被道侣命名为“家”的地方相拥时……
答案呼之欲出。
“喜欢。”
但又和普通的喜欢不太一样,“它”更多,更多,也更满更满。
像是能让所有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都变得柔软又生气蓬勃。
“喜欢遇到你之后的每一天。”
喜欢现在的自己,喜欢在沅州的小居,也喜欢回到蓝星,喜欢等容子倾金丹后双修再一同飞升。
“喜欢现在的一切。”
他突然站起来,灵力裹着容子倾,把人一并托起,随后放在了电脑桌上。
“我想亲你,容子倾。”他扬起脑袋,看着因为坐在桌面上,比他高出一截的道侣,眼底是不遮不掩的渴望。
很少能看到蔚椋这么有侵略性的眼神,让容子倾都有种自己会被马上办了的感觉。
他的屁股似乎硌在了键盘上,一动就发出“哒哒”闷响。
蔚椋的手搭在他大腿上,因为他穿的是短裤,有些凉的掌心直接与他腿上的肌肤贴在一起,一会儿就被捂得煨烫,让他觉得有点潮潮热热,黏糊糊的。
明明蓝星现在还没到夏天,但屋内的气氛忽然就变得火热了。
“你在这里,写过很多‘蔚椋’。”容子倾听到近在咫尺的唇瓣吐出这样的话语,
随后他的手被搭在键盘上,又是“哒哒”几声,明明是工作时才会发出的最正常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听着有些羞耻。
蔚椋道:“我想在这里亲亲你。”他黏糊糊道,“喜欢你,我爱你,想亲你。”
他又向容子倾靠近了一点,试探着咬上了比他高出一点的唇瓣,然后深入进去,落下珍惜又激烈的吻。
他像是在宣誓主权,又或是抒发满溢的喜欢,来来回回地亲着,把容子倾压在了桌面上,背脊蹭着悬臂式的显示器。
冰凉发亮的屏幕被体重挤压着变换了角度,成为天然的靠背。
容子倾尽力跟上蔚椋的节奏,很快就无从招架,整个人软在桌上,呜呜咽咽地承受。
蔚椋的手扣着他的,按在键盘上,一会儿变换一个动作,“哒哒”声就一直在响。
曾经挑灯伏案时伴随他度过千百个日夜的声响,成了唇齿相接时的伴奏,暧昧地与啧啧水声融在一起。
两年之前,容子倾在这张桌面上,一笔一划创造出了眼前的少年,而现在,他在这里亲吻他的主角,紧密地相拥,确定一切并非他的过错。
确认一切都值得他们去热爱。
这是他从笔尖流淌出去的奇迹。
“啪挞”一声非常细微的声响。
那张书写着“蔚椋”二字的小纸条落在地上。
落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拥吻道侣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