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而短促的呼吸,也在他鼻尖前响起,清幽灼热的气息扑打上他的脸庞。
来的人是蔚椋!
容子倾的心脏一通受惊过度的乱跳,手臂也吓麻了,勉勉强强才算吐出一口气来,高举的手掌下意识对身前之人卸除了防备,缓缓放下。
迷雾前的身影立即覆了一只手上来,体温一如既往得偏凉,冷玉一般与他紧紧相扣。
隔着迷雾,虽看不清彼此,指掌相扣的感受却格外清晰。
同样剧烈的脉搏,沿着贴合的手腕敲打对方的肌肤。
道侣契约传来的情感,也前所未有得鲜明和响亮,几乎如同泄洪一般,是容子倾不曾在蔚椋心头感知到的汹涌。
——蔚椋竟是在深深地后怕。
也是,上辈子的蔚椋亲眼见证过他的死亡,这辈子更是把他护得滴水不漏,为他练治愈术,为他学剑阵,敦促他修炼……
蔚椋的软肋,就是怕他受伤,怕他死亡。
明明容子倾自己也后怕着,脚软得像面条一样,此刻在蔚椋的前所未有的恐慌中,却像是生出了巨大的勇气,反倒让他没那么害怕了。
爱情,可以让最胆怯的平凡者,也成为披荆斩棘的勇者。
他紧紧扣住蔚椋的手,以筑基期的弱小反哺给强者勇气。
他想要给他的小剑修一个拥抱,一个传音,让蔚椋不必顾虑自己,全力与詹乐人战斗,他会用各种法器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半点也受不到损伤。
然而一切安抚与衷肠尚未来得及诉之于口,远方却传来一声香炉的轻击声。
“叮——”
近乎魔音穿脑的空灵一响之后,道场内突然万籁俱寂。
容子倾心头的热火瞬间冷却,只觉得自己遍体生寒,像是被扔到了一处完全隔绝的真空地带里,除了触觉之外,他的一切感知都被剥夺,气味、视觉、声音……
不,也并非全无声响。
天穹的蚕茧内满是淫.靡之声,上方的蛛网被风刮过传来恍如隔世的黏腻轻响,詹乐人那头也始终发出机械的双修声音。
在容子倾的世界里,消失的只有方寸之前,属于蔚椋的道侣契约,源源不断传来的心潮轰鸣。
——本该着急的,惊怕的,喜爱的情绪,全不见了。
哪怕两人的手依然交握着,可身前的蔚椋却像是突然没了灵魂,没了情绪,成了一具空壳,就连握着人的手都不再用力。
如果不是容子倾汗湿的手还扣着他,这只手怕是会直接松弛地落到腿侧。
容子倾只能更加用力地握住他与蔚椋唯一交缠的肌肤,半点不敢松动。
他确信眼前的人还是蔚椋,可也担心发生什么意外状况,把身前之人掉了个包。
他在白雾中睁大双眼,汗水没过他的眼眶,一滴滴滑落,视觉能捕捉到的一切,在这样的场景下都不再值得信赖,他只能铺开神识,钻进方寸前的识海里,进行探查。
茫茫冰川柔软地向他摊开,可见方才那诡异的情况,没把蔚椋掉包,他眼前依然是自己最亲密的男友。
但识海和人虽还是熟悉的模样,识海的状态却和平日截然不同!
一眼望不到头的雪海冰山全部被迷雾侵占,举目望去,就如同外头詹乐人的道场一般,云山雾罩……
是幻术!蔚椋中了詹乐人的幻术!
高处的詹乐人感知到他的幻术生效,终于露出了快意的笑声,高高在上道:“斗法时要专心看着对手,蔚剑君,你的师尊难道没教你吗?”
“我若真要动容子倾,何必多嘴引起提防?”
蔚椋的心防极其坚固,几乎不为外物所动,本该是幻术修士最难侵入的类型。
容子倾也从未见蔚椋在斗法时被任何幻术影响。
这下他彻底捋清了方才之事的前因后果——
詹乐人压根就没打算对他出手过!之前说的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只是在诱导蔚椋担心他的处境,从而心绪起伏,让术法有可乘之机!
#该死的法修,心真脏啊!#
#欺负我家单纯正直的小剑修!!!#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蔚椋似乎只是被詹乐人给控制住了,人呆呆傻傻地站着不动,没有被炉鼎诱导,进入随地发.情的糟糕状态。
只要等下他激发了手里的高阶护盾,就能在临时的结界内安安全全帮蔚椋解开詹乐人的术法。
倒也不算十万火急的情况!
容子倾捏着法器刚这么打算完,就听詹乐人道:“过来,蔚椋,与我双修。”
刚刚还傻站着不动的蔚椋,接受到指令后立马行动起来,毫不犹豫地松开容子倾的手,一个转身,坚定地走进了茫茫白雾里。
容子倾手上一松,心里也猛然一空,差点被蔚椋第一次对他弃之不顾,给委屈得落下泪来。
#靠啊,他刚刚是不小心立flag了吗?!!#
#心里想想都不行啊?!#
他家小剑修,自从重生以来,哪次不是坚定地奔向他,选择他,纵容他……
如果不是中了幻术,容子倾很确定,就算是天下人和他站在对立面上,蔚椋心中的天平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倒向他。
该死的詹乐人!
#等老子弄醒蔚椋了,一定让他狠狠抽你!#
眼下容子倾所选出来的护盾,品阶足有化神期,对容子倾来说等级太高,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激活,得放入灵石,等待法器充能才能撑开。
他化悲愤为力量,一边往法器里塞灵石灌灵力,一边从储物佩里掏出曾经用过的那段捆仙索,对准雾气里蔚椋越走越远的背影,满心只想把自己的男朋友套好、捆住、彻底关在自己的身边,和他一起锁死在结界里!
#绝对不能让蔚椋走到詹乐人身边!#
#蔚椋的元阳,可是早就预定给他的金丹贺礼!#
化神期的捆仙索,哪怕是詹乐人也解不开!!!
只要再等片刻,护盾就能充能完毕!届时任凭詹乐人的幻术再如何攻心,也无法对蔚椋和他产生实质性的伤害!
他手上刚要一甩,红绳已翩然欲飞,前方的蔚椋却是脚步忽然一顿,转过身来,表情呆滞地一步,两步……木愣愣走到他的跟前,又恢复了刚中幻术时的待机状态。
不动了。
容子倾:???
红绳牛仔被这变故又弄懵了,现在放开绳子也不是,举起绳子更不是。
什么情况?
蔚椋的幻术看着也没像是破除的样子,怎么就突然失控,不听詹乐人的话了?
#是卡bug了吗?#
#还是锁阳咒起效了?两两要清醒了?#
詹乐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又一次敲响香炉,道:“蔚椋,过来,吻我!”
蔚椋接到指令,头也不回,再次转身走进雾气里。
#我屮艸芔茻!bug秒修复!!!#
#锁阳咒,给力一点啊!!!#
容子倾连忙扬起绳子,对着蔚椋的脖子上一套,红绳顿时在颈项上稳稳绕了一圈,红白分明。
容子倾:……
有点像是什么不良play。
但……他能怎么办……!
他只是个脆弱的筑基法修,要拉住一个失智的剑修肯定不能靠蛮力啊。
脖子这么脆弱的地方,拿捏起来才好借力打力!
君不见,犬主应对大型犬爆冲,是绝对不用胸背带牵引绳,用的都是p链的么……
容子倾:……不能再想了,越想越不对劲。
他连忙清空脑内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两眼一闭,手掌提起,准备拉紧绳索,前方的蔚椋却又双转身回来了。
并且这回蔚椋走到容子倾的身前,没有再呆呆站着,而是熟练地找到唇瓣,直接吻了下来。
拉着绳子的容子倾:???
这个詹乐人的幻术,是不是修炼的不到家???
怎么感觉比他这个筑基期还水?
詹乐人似乎也懵逼了,咬牙切齿道:“蔚椋,过来!!!”
这回就连敲击香炉的声音都暴躁许多,都成“哐哐哐”声,也不怕把自己的法器敲碎。
蔚椋听到声响后,在容子倾嘴里探索的动作又是一个卡顿,显然幻术正在努力修复他脑内的bug。
他木愣愣地后撤出嘴唇,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向着声源转了转脑袋,后退了一步……
缓缓的、小小的、对剑修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步……那只放出去的脚还没落地,就又飞快地凑了回来。
凉凉润润的嘴唇再次落下,蔚椋又吧唧吧唧亲起了自家道侣,还边亲边纳闷地嘀嘀咕咕:“容子倾,有东西在模仿你,很吵,我不喜欢,他没有道侣契约,我不会上当。”
然后他就很认真地描摹起了容子倾的唇齿,动作不太灵活,但还是没忘记一板一眼地哄人:“我们还不能双修,只能亲亲,我现在就好好亲你,爱你的唇舌不会迷路。”
再然后……“啵啵啵啵”无情的发吻机器上线了。
容子倾:……
#土味情话,就算中幻术也绝不下线吗?!#
虽然……好大儿似乎深陷幻觉,也只认他这么一个道侣,还挺让他感动的。
并且发现詹乐人没有道侣契约以后,蔚椋就立马顺着道侣契约来找他了,也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只是……
#能不能别把詹乐人编的剧本,往他手里面塞啊?#
#也别在敌人面前亲起来啊!#
虽然……他们的敌人正在做比亲亲更糟糕一百倍的事。
#这到底是什么让人绝望的不正经斗法现场?!#
蔚椋浑然不知容子倾的崩溃,心满意足地亲了两下,吸气突然变得粗重,又哼哼唧唧道:“容子倾,我有些难受,似乎躁动难耐……”他低喘着道,“但我会忍,不到金丹,我们不能双修,我们只能亲亲,我会顺着心灵的窗户,把爱亲进你的胃里。”
深陷幻术和炉鼎的诱导之中,他仍不忘底线,安抚了自己一通,也顺带安抚好欲求不满的“道侣”,又拿着他混乱的剧本,抱着怀中人本分地色禽亲亲起来。
容子倾:……
#所以说,别把詹乐人的剧本往我手里塞啊!!!#
#土味情话也给爷爬!!!#
第77章 开怪就是大亲特亲! 天才小剑修压根不……
蔚椋被幻术操控后, 对炉鼎的抗性直线下降,哪怕亲亲的动作迟钝而刻板,也让容子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侵略性与渴求。
容子倾从没想过蔚椋还能这么激动地吻他。
往常取悦性的、甚至带点程式化的冷感亲吻被激烈的攻城略地替代, 灼热的呼吸在两人唇齿间冲撞着交缠。
冰清水冷的体香被燥热肌肤煨烫, 蒸腾得愈发浓烈,犹如寒梅朵朵绽放, 那对浅色的眼眸穿透烟雾,带着微红的水光自上而下望着他,像是闪着野兽的凶光,又有着孩童一般的赤忱。
两人身高本相差无几,接吻本该只需微微偏头, 可容子倾的双手轻而易举被金丹期的道侣握住, 交叠着扣到了自己身后, 蔚椋的腿也不知何时卡到他的两腿之间,逼得他只能不断向后下腰,来应付失智道侣不合时宜的强势。
糟糕的水声在短时间内, 已响得非常暧昧又动情。
手里的捆仙索也被迫形同虚设,一头虽紧紧绑缚在蔚椋的脖颈上, 艳红的中段却松松垮垮荡在两人腿边,飘飘摇摇着收进容子倾的手里。
这局面太糟糕了。
容子倾又感觉自己被亲的有那么一点点意动。
他对蔚椋的喜欢向来不局限于爱情, 更有生理性甚至技术性的沉迷,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劲, 颜以则还等着他和蔚椋的接应, 外界动乱的十城也需要他们字符詹乐人,他估计早就色.欲熏心,一把扑倒蔚椋,反客为主骑上去亲了。
现在这情况, 远有噗叽噗叽盲盒,中有夺命连环叮叮,近有满地爷奶干尸……
这精神污染程度,绝对是容子倾来修真界他打得最崩溃的一仗。
并且他很怀疑之后也不会有比这更抓马的大场面了……
好在之前贴的几百张清心符还算有效,让他在亲亲和贴贴的刺激下,也只是情感上有点心旌摇曳,并没有真正地被卷入情潮。
詹乐人那头似乎也因为他修为太低,没把他放在眼里,虽然“叮叮叮”催命一样敲着香炉,指令也重复了好半天,但始终没注意到他手里正捏着一枚上品法器。
灵石早已填入法器之中,充能对容子倾来说,却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
如果换成蔚椋的灵力来做,估计转瞬就能开启法器上的结界,可轮到容子倾这样细弱的灵脉,哪怕用灵力导入灵石,也要约摸两三分钟。
听起来不算很长的一段时光,但在斗法途中,时间就是生命,三两分钟足以让变故横生!
容子倾一边谨防詹乐人失去耐心,突然察觉出什么对他俩发难,一边在蔚椋不管他死活的亲吻下,焦头烂额捏着背在腰后的法器。
冷汗一滴一滴从他高挺的鼻尖、青筋鼓胀的额角落下,又滑过唇瓣又被两人纠缠的舌尖卷走。
得快点……法器的充能,得再快一点!!!
詹乐人一旦回过神来,向他们全力攻击,没几下就能击破蔚椋之前套在他身上的剑阵。
届时他就再没有保护自己和蔚椋的任何屏障了!
蔚椋清冷平静的传音在此刻没入容子倾脑内,语调关切,道:“容子倾,害怕?”
他虽神志不清,却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亲亲的前置条件出现——道侣契约传来强烈的恐惧情感——他娴熟地判定,容子倾需要安抚,容子倾需要更多的亲亲!
于是他更卖力地亲了起来,本来只挑着自己喜欢的地方舔吻,现在却下意识地服务起了道侣,专找弱点攻击。
容子倾被亲得头脑一懵,嘴也没忍住,脱口而出:“嗯……”声音还有点响亮,回荡在这片沉默狂欢的道场里。
容子倾:……
#啊啊啊啊!!!#
#蔚椋,我怕你个锤锤!#
#该死智障亲亲脑!!!#
#让你天天奖励自己,找各种理由奖励自己!#
#中幻术了也要奖励自己!!!#
当着boss的面,发出超级响亮的可耻声音,容子倾欲哭无泪,捏着法器的拳头也越来越硬,恨不得当场锤爆男朋友的脑袋。
可他只是个弱小的筑基期修士,哪怕用手指插蔚椋的眼珠子,断的指不定也是他的手指。
远处的詹乐人听见容子倾的那声娇.喘,也回过神来,不再死磕蔚椋,而是换了个目标,道:“不愧是尊上的分身,既然不听话,那就换你的道侣来!”
被灵力撑开后,浑浊嘶哑的声音里,漫着阴冷的恶意:“我会好好地,仔细地享用容子倾,一根骨头,一丝魂魄也不留下……”
#娘惹,怎么听着不太妙?#
#咋别人是采补成干尸,轮到他还待遇升级了,像是要直接吃人?!#
#不就是小情侣甜甜蜜蜜,在going下也坚贞不渝地啵嘴吗!#
#要不要这么玩不起啊!#
吐槽归吐槽,被BOSS盯上的危机感还是让容子倾汗毛一竖,危急之中手上的灵力汹涌而出,根本顾不上自己灵脉的极限,一股脑地吸收走上品灵石的灵力,向法器快速灌入。
剧烈到身体内部像是要炸开的疼痛穿过他的经脉,几秒后,高阶法器充能完毕!
足以抵挡大乘期攻击的结界撑开!金色光芒套在淡蓝剑阵之外,将他和蔚椋包裹其中。
安全了……
总算暂时安全了……
就那么几秒极限灵力的传输,已经让容子倾的手痛得快要失去知觉,隐约都能感觉到有几根青筋不适地浮出体外,在他隔壁到手背间一跳一跳地抽搐,也不知詹乐人是怎么忍受经脉因为采补到被撑大到整个人吹成气球的。
他刚经历一轮生死时速的刺激体验,现在整个人软得发飘,好在蔚椋依然强制性地托着他的后腰,让他不至于跌倒,但比较不好的是,失智的混账老公依然在不知疾苦地“吭哧吭哧”亲他。
舔完嘴巴舔舌头,舔完舌头舔小舌头……
#别问,问就是命苦#
如果能再选一次,哪怕知道千千的炉鼎有可能在对上詹乐人时发作,容子倾也要坚决地选择知情不报,和蔚椋一起留在外面追击虞醉归!
这块地图,这个boss,怎么想都是千千和一一才该面临的皇叔剧情点。
小情侣到了这里以后,包管大do特do,感情升温,指不定之前你追我逃,你爱我,我不爱你的小矛盾都能迎刃而解!
他是脑抽了才抢着和蔚椋来这里!
两个顶着锁阳咒的养胃男,中了炉鼎幻术也只会你来我往地拔火罐,根本就是在浪费大好的剧情点!
容子倾心里一通吐槽,结界倒是撑开的恰是时候,詹乐人的雾网刚刚靠近过来,就打在了界壁上,狠狠敲了几下后,也未能撼动结界分毫。
詹乐人眼见帅得各有特色的道侣,在他的道场内,打开护盾亲得热火朝天,那叫一个怒火中烧。
他本就因为采补过快而浑身痛如车裂,身上采补着的元婴修士还其貌不扬,两个符合他审美的大帅哥就在眼前,他却看得着吃不着,只能吃些歪瓜裂枣!
他恨不得直接扭断身上修士的脖子,但想想资源还是要谨慎使用,这一个时辰来进入他道场的修士已经越来越少,他只剩二十个元婴修士可以采补。
哪怕再采四五人,他便能晋升化神,也不好随意挥霍。
天无绝人之路,却也向来只把路留给有准备的人,多留些后手总是没错。
这么一想,他便捏着鼻子忍了丑东西的继续“上供”,对远方的道侣两人更是眼不见为净,臃肿的手掌一挥,“嗖嗖”几声,千万条蛛网覆上结界外侧,将容子倾和蔚椋也结入捕猎茧中。
几缕粗丝牢固地垂下,将这枚比其他单人间更加圆胖的双人蛛茧吊上穹顶。
詹乐人冷哼一声:“待我晋升化神,再来采补你们!”
容子倾哪管詹乐人放的狠话,boss越是嘴炮,越表示他现在动不了他们。
况且粗暴挂起的蜘蛛茧在上升过程中还360°旋转摇晃,容子倾下盘一个不稳,就拉着蔚椋一起跌倒在了雾网上。
素来清冷的剑修马尾散乱,脖挂红绳,嘴唇、眼眸泛着艳红的水光,跪趴在身下之人的双腿之间,两手按着道侣的胳膊,在蛛网上压出明显的人形。
这体位激得容子倾头皮发麻,心里万分警觉,楼下的boss似乎已经彻底无视了他们,又噗噗叽叽双修起来,容子倾和蔚椋的唇瓣也在蛛茧翻滚时分开了。
蛛茧还在吱吱嘎嘎地左右摇晃,环境似乎暂时安全了些许,容子倾在蔚椋身下深深喘了口气,舔去嘴上的大片水痕,准备翻出清心符,让蔚椋也物理冷静一下。
谁知他是缓过气来了,蔚椋那头也缓好了气,视线黏连地从容子倾的脸庞一路向下,然后俯下头颅……
#我屮艸芔茻!#
容子倾连忙夹紧双腿,生怕蔚椋彻底失智,服务起了他的小兄弟,却突然感到一片湿热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然后……
“啪塔啪塔”“嘬嘬嘬”“啧啧啧”蔚椋亲起他的手来。
容子倾:……
好的,好大儿守身如玉属性始终不改,就算在幻术中,也对旁人不理不睬,更是绝不解锁任何之前没触碰过的地方。
#上辈子那么多真人簧片,好大儿是白看的吗?!#
容子倾恨铁不成钢……啊,不是,是心有余悸地大松一口气。
手上被亲总比嘴里被亲好点,虽然容悦的手也该死的敏感,好歹指缝里的酥痒感还勉勉强强可以忍受。
眼下时间不等人,多浪费一秒,詹乐人的实力就会通过采补上升一截,容子倾趁着蔚椋注意力转移,毫不犹豫翻出一堆清心符往身上的人头、脸、腰、臀上狂贴。
随后又找出一瓶清心丹,试图来点更加直观的药物治疗,毕竟外敷和内用,效果还是截然不同的。
他从药瓶里倒出一粒丹药,放在自己被色禽亲亲的手心里,指尖拈起小药丸,往蔚椋停不下来的嘴里塞。
圆圆的小东西入嘴,蔚椋察觉出这是不该属于道侣完美无缺、莹润发光、指节分明、手心柔软手背细滑、肌肤甘甜、还带着他送的定情信物的手掌的异物。
他眉头微皱,舌头卷了上去,然后:“噗。”
#椋哥!别吐出来啊!!!#
吐完以后,蔚椋仔细扫荡了圈自己的口腔,又低头卷起道侣的指尖,专注地亲了起来。
容子倾:“……”是,意外吧?
好大儿虽然不让他嗑药,自己却不太排斥吃药啊……
容子倾不死心,再次塞入一颗丹药,温声劝道:“两两乖,把这个药吃下去。”
蔚椋:“噗。”
容子倾:“……”怎么回事啊?!
这回吐药的动作更加明显了,吐完以后蔚椋还深深地把他的手含进嘴里,像是生怕他又塞药进去似的。
容子倾不信邪,飞快地抽出手来,在蔚椋控诉的眼神都没来得及往过来前,一口气倒了一把丹药在手里,直接怼回蔚椋的嘴里,一路塞进喉咙口。
亲亲对象失而复得,蔚椋眼神柔软且满足,下一秒他鼓着嘴后退:“呕……噗噗噗噗!!”
容子倾:……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肯吃药啊?!!!
容子倾恨不得捏住蔚椋的肩膀狂摇,又是强行塞了一把丹药进去:“你倒是吃啊,两哥!!!你不吃就我吃了!”
蔚椋沉浸在亲手的世界里,根本不理会容子倾的威胁,再次发动枣核功:“噗噗噗噗……”并且还含糊地解释,“容子倾,我是,豌豆射手。”
#神他爹的豌豆射手!!!!#
#哪个豌豆射手吃手手的!!!#
#别逼我直肠给药!#
容子倾现在感觉他不仅命苦,还很绝望,两两已经彻底智障成了个小学生,真的直肠给药也不太现实,他都怕他给进去了,蔚椋还能用屁股cos豌豆射手,那这老攻也要不得了。
放弃了,不治了。
容子倾愤愤地自个儿吃了一粒清心丹下去,顿感浑身躁意和怒意被一阵清凉的感觉抚平。
啊……又能平静地思考了呢。
既然在嗑药上蔚椋并不配合,那就试试看幻术吧,之前他能把蔚椋从化神强度的心魔劫里拽出来,那詹乐人的元婴期术法应该也不成问题。
容子倾俯下脑袋,看着小狗啃骨头一样对着他的手亲亲舔舔的男朋友,无奈地拍了拍那白白的脑袋瓜。
既然他喜欢男朋友的单纯和热忱,就不能嫌弃他失智和愚蠢。
他宠溺地苦笑一声,召唤出春生,在被按键狂敲“HHHHH”嘲笑一通后,便带着他倒反天罡的本命法器进入了蔚椋的神识,熟门熟路找到冰川下的本相。
他直接调出本相文档,对其中有关幻术的设定进行修正,并将好大儿的炉鼎抗性,提高到100%。
修改的文字成功落定,但似乎还要一点时间才能慢慢消除。
倒不是因为容子倾的幻术修炼不到家,主要问题是……蔚椋似乎非常沉迷亲亲,对詹乐人的“亲亲暗示”认同感极其高,以至于清醒的时间被他的意识自主拉长了。
容子倾:……也是醉了。
容子倾喵喵咧咧,可看到小奶团子本相表情无辜的天使脸庞,也发不出脾气了,他稍稍沉思了下,又问小家伙借了点化神期的神识,试图给自己开挂。
他和蔚椋作为结契道侣,灵力和神识的契合度极高,可以做到无视修真界的许多规则互通有无。
之前蔚椋用神识包裹住他时,就能让他的视野变广,还能进入化神期的阵法内探查;眼下只要得到蔚椋神识的支援,他完全可以对詹乐人使用幻术,在蔚椋清醒过来之前,试着阻拦詹乐人的采补进度。
小奶团子很爽快地应了下来这事儿,轻轻松松团巴出一坨淡蓝色的神识戳进容子倾的身体里,然后眨眨眼睛,嘟嘟嘴巴,羞羞答答地期待奖励。
#人不能,不可以!!!#
蔚椋的本相根本没有什么小孩子不能亲亲的道德意识,容子倾拍了两下本相的小脑袋瓜,直接拿了就跑,带着道侣加持的化神期神识buff,又马不停蹄进了自己的识海,给自己修改属性。
内容为:『色禽敏感度降至最低』『炉鼎抗性100%』
比起蔚椋多加了个色禽敏感度降低的属性。
好大儿的是敏感绝缘体,随便怎么碰都只会装死,但他刚刚被蔚椋舔了那会儿的手,已经感觉自己快要软成一滩。
再这么下去,他就算拥有强大的神识,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入侵詹乐人的识海搞事情。
——只能弱小无助地被搞。
改完自己的设定后,容子倾感觉自己反受为攻,强的一匹,蔚椋在他手上的亲亲立马变得无足轻重起来,周围无处不在的炉鼎的恶臭也有所降低,他体内的躁动更是接近于无!
知名嘴替周树人曾言: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自欺欺人可忒好使!#
他甚至产生了邪恶的想法,如果改变蔚椋的设定,让两两小朋友更加敏感,他是不是就能听到梦寐以求的色禽喘息了!
他要变强!变强!辨心无相法,可真是个好功法啊!
容子倾感觉自己和这个皇叔世界已经越来越鱼水相得了,潜移默化的改变真的很可怕。
他为曾经(即使写小皇文也相对)纯洁的自己默哀一秒,闭上眼睛不再看茧内白发·少年·项圈·舔手play的荒.淫场景,铺开神识,穿越蛛茧的遮蔽,突破长长一段迷雾,精准地刺入詹乐人识海之中。
有了化神期神识的加持,道场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轻轻松松袒露在他眼底,进入詹乐人的识海也毫不费力,在没有引起警觉的情况下,一扇通天彻地的大门,出现在了容子倾的眼里。
识海作为一个修士最重要的灵府,自然不能让外人随意进入,此处就是进入每个人的识海前,必须面对的关卡。
只有进入这扇大门,才能窥见其中掩藏的记忆、灵魂和本相。
容子倾用过不少次幻术,对入侵他人识海已驾轻就熟,他将自己的神识散开成轻烟一般的细丝,放弃人类的形态,散发淡金色的微光,飘飘渺渺沿着门缝一点点探入。
守护识海的大门若是强硬打开,必然会惊动修士的注意,而这道关卡有多么壁垒森严,则是看修士的心防与神识强大到什么程度。
詹乐人识海入口的门缝极为狭窄,将内部护得滴水不漏,可见心防极坚,容子倾一点点地沿着缝隙像黏菌一般四处探索,总算找到一处稍稍薄弱的界壁挤了进去。
进入的道路对灵魂来说不算漫长,可阻力在即将触碰到识海内部时,却如峡谷飓风一般越发猛烈。
在只差毫厘就能抵达的时候,更是疯狂推拒,让他不得寸进,正在进退两难焦灼之时,忽然一股冰凉强韧的灵识包裹着他,推搡着他,让他的神魂一阵轻盈,游鱼一般顺顺当当地滑了进去。
是他家智障小剑修的神识,本能地在帮助他。
冲破壁障后,识海入口的大门自然消散无踪,不再具象化地存在。
周遭的气氛也骤然缓和,并无杀机与杀气,应当是詹乐人对他的入侵毫无所觉。
容子倾便将神魂重聚成为人形,落定在这片向他敞开的识海里,魂魄凝出的手掌也指节错落地张开,春生的投影立即漂浮在他手边。
万事俱备,便可探查詹乐人的识海!
容子倾抬起眼来,铺开灵识,而呈现在他的眼底的——
是漫山遍野的坟墓。
詹乐人的识海,是片一望无际的坟场!
容子倾入眼所见、神识所感,皆是引绳棋布的石碑,绵延千里,无穷无尽,每一座冷硬的墓碑上,都规规整整地印刻着一个虞式族人的名字。
詹乐人或者说虞醉归,已足有一百来岁寿数,也曾有过数不胜数的回忆。
那么这片坟场上,就相应存在着千千万万、十万、几十万虞家人的坟墓。
从虞家创族之初,到如今位列三大世家之一的所有活着的族人,无一不存。
无一幸免。
他们都在虞醉归的回忆里,被预设了死亡。
第78章 属于角色的人生 如果笔下的角色,终要……
虞醉归作为小说里的攻三, 还曾有过和闻千寻神魂双修的戏份,他识海内的景象,也算是容子倾亲手设定的。
《你们五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里的虞醉归, 作为虞家少主, 虽有玩世不恭、(虚假的)放荡不羁的一面,同时作为增加苏点和反差萌的设定, 也对虞家有着极深的感情,和责无旁贷的另一面。
……虽然这两个侧面,容子倾都着墨不多,几乎就算是一笔带过。
毕竟小皇文嘛,主要写的还得是攻三在双修时的各种抖S表现, 比如床上是绑着捆仙索欲.求不满的闻千寻, 隔断外是虞醉归杀伐果断地处理族务, 多香的肉,多爽点的play!
容子倾:……唉,色令智昏, 皇叔害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颜以则这个阴间大嬷嬷也差不了太多, 只是他的阴间程度没那么浓,嬷力也不够强罢了。
反正在原文里, 虞醉归识海内的族人墓地, 算是容子倾用来侧写虞醉归对虞家牵挂极深的一个小细节。
虞醉归的本相, 和他的记忆一样, 也是一块墓碑,被重重锁链缠绕桎梏,墓碑正中则刻着他自己的名字。
在和闻千寻神魂双修时,虞醉归本相上的锁链还和闻千寻本相的宝剑玩了把人外play。
#……咳咳咳!#
不过现在的容子倾, 已经从虞醉归和水月魔尊的传音里,听说了攻三有毁灭虞家满门的想法。
他对这坟场形态的识海,自然也有了全新的理解。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铭记每个族内子弟的爱与责任感,而是将恨欲之死的目标都给具象化了啊!
这得多恨才能把识海都弄成坟场啊?!
他进自己识海翻查记忆的时候,就觉得不压抑吗?
詹乐人作为虞醉归的分身,如果拥有虞醉归一部分记忆的话,也会继承本体识海内的景象很正常。
故而容子倾乍见这片坟地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惊慌,只觉得理应如此。
只是细看之下,詹乐人的识海和容子倾的设定也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虞醉归的识海本该除了满坑满谷的坟墓之外,便只剩一望无际的混沌和晦暗;
云薄风冷,烟淡草寒,仿佛定格在阴雨天前,那段低气压的时光里。
很符合世家肃穆、清冷的氛围,又能对虞醉归腹黑、可靠的人设做出反差和填补。
而詹乐人的识海,气候依然是湿冷的,天色也依旧晦暗,万千坟墓的远方却隐约能见到一点点淡淡的粉色。
像是盛开的桃林。
容子倾将蔚椋加持过的神识铺到极限,越过所有的回忆墓碑伸向远方,直到识海的边界也没有触及那片粉色。
好像那处只是作为背景的海市蜃楼,怎么看都绰绰约约的。
也不知因为这里是真实的世界,虞醉归的识海自然而然偏离了文中的设定;还是因为詹乐人作为虞醉归的分身,他的感知、体会相较本体有所不同,才让识海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但这和容子倾的关系不大,他大致探查了下,就掠过詹乐人数量庞大的回忆,直接动用开挂以后强大的神识,寻找詹乐人的本相。
逐个翻找记忆太过耗费时间,且詹乐人的回忆里指不定全是爱情动作片,他也不太想看到。
直击本相是最好的选择,容子倾的神识再次掠过这片坟场,这次则是更加仔细,不放过识海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碑。
他隐约觉得像是自己捕捉找到了什么……是詹乐人的本相,应当就他的眼前!
可眼底分明什么也没多,他的方位也没有发生改变,并不像见到蔚椋的本相和自己的本相那样,需要前往识海的深处,才能与本相会面。
……这情况有些奇怪。
容子倾竭力探查,捕捉那个本相近在眼前的感觉,他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它”,只是他的神识无法看见那个存在。
他干脆不再依赖神识,将它们收敛回来,转而只关注自己的灵觉。
辨心无相法伴随神识再次散开,捉住空中丝丝缕缕的文字,拖拽进他的识海中,春生在他指尖飞快跃动,金光灿灿,照亮这片暗沉沉的坟地。
爬满小字的文档终于成功开启!
有关詹乐人本相的描述成功被捉了过来,一行行整齐地浮现在他身前。
难怪容子倾只能感知,无法看见,原来容子倾捕捉到的文字,竟是源自是识海内无处不在的“风”。
詹乐人的本相,是一阵风。
『詹乐人(本相):
虞醉归的分身。
水月魔尊通过秘法抽出虞醉归的一部分神识,融入一副天生炉鼎的修士躯壳内,捏造出的分身。
拥有虞醉归的大部分记忆,被主体取名为乐人。
此后他与主体分离四十年,入合欢宗,结交修炼资源,偶尔为主体办事,一步不曾踏入虞家。
新的人生,怎么样都是好的。
炉鼎给他欢愉,师门给他依靠,五湖四海的知己从他这里带走过许多好处,也还给他更多。
三界九洲的天地广袤无垠,游历中,詹乐人睡过一城之主,与魔门宗主欢度,也同海底的多足妖兽旖旎畅游,更在肮脏的庙宇中,与人群露水相逢。
年年岁岁地过去,他察觉出自己产生了些许变化,同主体有了区别。
无足轻重的,还算不错的区别。
虞醉归很少联络他,只偶尔翻阅他的记忆与体验,有师门的、游历的、双修的……
詹乐人能感知到本体取走了那些,又仅仅是翻阅一下。
虞醉归从不说他这么做,是好或是不好,是对或是不对。
他就像是被虞醉归送出家族外的一缕风,也是拖着线尾的风筝。
丝线松散时,他想不起虞醉归的存在,偶尔线尾被抽拉,他又恍然,自己是个分身。
詹乐人曾想过:什么时候,会被虞醉归收回?
没常常想,只是有过几次零星的念头,没被虞醉归察觉。
后来他又不想了,什么时候被收回,什么时候融入本体,不是分身能决定的事情。
能在归本体,沦为集体的一部分前,再做片刻的风,已是最好的结局。』
有关詹乐人本相的描述不长,比起容子倾在他人回忆和本相里总能看到的长篇大论,这一篇自叙短到只须一眼,就读完了。
每个人识海内的文字,借由辨心无相法读取之后,都会因为各人的性格差异而呈现出不同的文风。
都说见字如晤,文风识人。
容子倾曾大量阅读过蔚椋的“文风”,基本上都是些平铺直叙的称述——缺少心理活动,用词冷硬,要不是那时的蔚椋堕入心魔,情况危机,容子倾甚至看得会有点想打瞌睡。
而詹乐人的文风则是清浅如雾。
情感、思考都是淡淡的,好在字里行间的喜恶,比起蔚椋来还是更加鲜明一些,通过揣摩,也能猜测出隐匿的感情——
詹乐人应当对于自己是“虞醉归分身”的身份具有比较强的认同感,也十分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同时也是顺从命运的,对会被本体回收的将来没有抵抗的想法。
所以他不求长久的自由,只求片刻欢愉与快意,做一枚假装自己是“风”的带线风筝。
也因此作为他自我认知投射的本相,才会是风的形态。
但现在,詹乐人显然已经站在了被虞醉归回收的那个分水岭上。
一旦他抵达化神期,度过雷劫,虞醉归就会与他融合。
到了那个时候,詹乐人还会是现在的“他”吗,还是“他”就会成为虞醉归了?
容子倾这么一想,心里又莫名沉重,甚至还有些心疼。
哪怕眼下的情况,詹乐人和虞醉归明摆着就是水月魔尊手底下为虎作伥,祸害蔚椋和闻千寻的伥鬼。
可他作为执笔者,作为曾经书写过那“两人”的造物者,很难用完全二元对立的角度来看待他们。
就像每个宠物主人,面对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动物时,哪怕小家伙脾气恶劣,半夜挠门、早上打鸣、夜里跑酷,甚至来脾气了,还会把主人甚至客人挠个大花脸,可主人的心,总是向着它们的。
容子倾在面对笔下的角色时,心里也总有一点点地方是很柔软的,是无法被理性、立场所束缚的。
他不由地想:我能救救他吗?
不是想要宽恕詹乐人,洗白他们错误,原谅他们罪孽的救。
他很清楚单凭自己的能力无法救赎任何人,也明白詹乐人对蔚椋、闻千寻的不怀好意,以及虞醉归与詹乐人对周遭十城犯下的罪孽,死不足惜。
他想要的救赎,是……
#我能不能,让他体面地走向结局?#
不论詹乐人最终会面临什么,至少容子倾能感觉到,当下的詹乐人在面对与虞醉归共同的风暴,不得不在宗门内加下重重蛛网,诱捕修士入内采补时,并不快乐。
这个他设定伊始,便貌美如花,心性温雅,顺从炉鼎的命运,却又在本该属于炉鼎的悲惨的、被豢养的人生里,活出另一种风采的角色,眼下已经面目全非。
他的善,他的恶,他曾经历经四十年才慢慢诞生并维系的自我、人生、师门,只因为是他虞醉归的分身,就成了能轻易被破坏的东西。
不应该的……
哪怕攻三才是他写过更多的角色,可接触到一个人内心最柔软的底色后,容子倾心中的天平,直接倒向了眼前的分身。
这个和蔚椋有些相似,又不太一样的分身。
他肃穆地合了合眼,撑开十指轻轻触碰上键盘,酝酿着要写下什么样的文字,又要给予这个灵魂怎样的暗示。
片刻后,他睁开双眸,一行行跃动文字在他熠熠生辉的眼眸内飞快闪过。
他在段落的末尾,落下续写:
『若说不甘心,他真的没有过吗?
柔软的风自诞生起,就背负了他人的自由、欢愉和堕落。』
世家之中人心难测,每一个深陷其中的子弟,都成为浇筑家族高塔的齿轮。
他们失去个人的价值,泯灭向往自由的灵魂,高贵的出生,注定他们的金枝玉叶是用天材地宝堆积出的牢笼。
因此詹乐人离开世家,闯荡云水界,就像被束缚在少主之位上的虞醉归有了另一种人生。
游鱼入海,天高海阔。
可……
『这是无关虞醉归的,独属于詹乐人的人生。
如果真有一日,詹乐人能与虞醉归彻底割裂。
那断线的风筝,会成为真正的风吗?』
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越来越快,灵感冒出的速度,几乎要快过形式化的码字过程。
文字带动回忆,调动共情,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灵魂,调和到足以共鸣的频道。
『詹乐人会在某个夜晚,哭喊出所有的快乐和悲伤,会奔跑在月光下,抛弃过往的执念与枷锁吗?
他会不再需要为谁而活,不必担心被突然回收,也不必败坏师门名誉,背叛所爱之人,所爱之事吗?
所以,还要为了那个人,继续面目全非下去吗?
经脉被采补的灵力撑开,不痛吗?
这般丑陋的模样,真的不在意吗?
炉鼎曾带来的那些快乐,现在还存在吗?
名为詹乐人的风,真的要消失了吗?』
容子倾深深叹了口气,过强的共情,也难免让他产生强烈的感伤。
他虽然不是任何人的分身,却也体会过作为“工具人”被给予希望,给予虚假的自由,成为带线风筝的人生。
又或者说,每一个蓝星人,都经历过这样被工具化的时刻。
每个孩子在成长时,或多或少会因为社会、家庭赋予Ta的身份,而不得不被圈定在某个框架里,剥离属于个体的独特色彩,塞进利他的、标准化的模型里。
儿子、女儿、男人、女人、父亲、母亲、学生、社会人……
每走出一个身份,就会走进另一个身份,被要求履行新的责任,不允许出现半点偏颇。
容子倾为了真正的自由与自我,曾经失去很多,也成长了很多,经历过最无助的孤独,也在挣扎中找到最真实的自我。
他的结果,是好的。
可詹乐人、蔚椋、闻千寻……这些分身,从出生起,就背负无法斩断的枷锁,注定只是他人为了某种功能,而分离出来的道具。
本体一旦遇到危机,二话不说就会夺走他们的性命,让他们成为反哺本尊的补给品。
水月魔尊如此,虞醉归亦是如此。
修真界的人,早已习惯了不把分身当做独立的个体来看待。
容子倾却做不到!
因为他的道侣也是他人的分身,更因为他写下的每一个角色,都是不附属于任何人的完整个体!
容子倾曾拼尽全力去过自己的人生,追求极致的自我与自由,这样的他,绝不想看到笔下曾塑造的每一缕风,被扯着线尾收回,成为角落沾满灰尘的寸缕记忆!
每一行借由容子倾的手,容子倾的口书写下多的文字,都被詹乐人的本相轻而易举地接纳,稳稳落定在段落末尾。
就好像是他人的痛惜,被詹乐人全盘接收,成为了灵魂无声的呐喊,与悄无声息的自救。
或许詹乐人也曾想过许多次,或是那些不敢深想的零星念头里,他也扪心自问过:
如果分身从创造最初起,就注定了要被回收,那他之前所体验过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詹乐人的诞生和消亡,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海洋,那他曾经乘风为雾,瓢泼如雨,停留如露,那么竭力地体验人生百态,又是为了什么而狂欢?
他是真的,热切地喜欢过每一种美好的体验,也已自己的方式描摹过世界,抛掷过青春。
这不是一个好人,却是一个努力过的,真实的“人”。
容子倾合了合眼,稳稳地,在段末敲下最后一行字。
是暗示,也是对分身的另一种可能性的期许。
『现在……他还有机会回头吗?』
如果詹乐人真的会因此产生想要独立,背叛了虞醉归本体的想法……
并且在之后成功了。
那蔚椋就也能如法炮制,从水月魔尊身上分离!
理解认同、扩大情绪、引发深思,这一段文字已经差不多刻画到了极限,不能再多也不能再少。
回车敲下后,最末的疑问也被詹乐人接纳。
容子倾缓缓抽离情绪,模拟深呼吸的感觉,平复刚才因共情太深,而悲伤难抑的情绪,让气息与灵魂的翻涌在这片森冷的识海中回归宁静。
这是每个作者必备的技能——入戏和出戏,进入角色沉入剧情时可以大哭大闹,又爱又恨,离开那些文字,生活还要继续,而属于自己的人生和立场,也要重新捡起。
他和詹乐人,始终是敌手,是敌人。
祸及十个城镇的恶行,在容子倾的眼里也无可饶恕。
重新冷静后的容子倾吸吸发酸的鼻子,再次翻动本相的文档,向上检阅了一遍文字,确认詹乐人没有产生新的想法,他填充的字句也没有词义问题后,就抽离神识,退出了詹乐人的识海。
外界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雾网依然笼罩着这片道场,詹乐人却因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种入的思想而眼神空茫,一动不动。
肥胖的躯体是块融化了的肥肉般瘫在蛛网上,身上的腰部挂件还在运作,苍蝇叮烂肉似得孜孜不倦地捣鼓着。
看来幻术施展成功了!
就是这画面依然“美”到让人不敢直视。
容子倾眼睛一辣,飞快地收回神识,将视野收回。
他又感知了下丹田,发现自己灵力还算充足,便准备再解救一下那个被采补的幸运修士。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詹乐人却突然发了狂,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鸣,面目扭曲地掐住身上修士的脸颊,一把将人提了起来,“轰”地扔到远处墙上。
“痛,好痛……”他压着粗粝的嗓音,嫌恶道:“不会干就滚!一群活烂的废物!”
那修士被他一掌捏碎了头骨,落到地上蠕动没一会儿,就进入天人五衰,苍老干瘪地陨落了。
詹乐人的发疯却始终不止,一掌又一掌接连不断地挥出,在这片道场内胡乱抒发他过于满胀的灵力。
“痛——!痛死我了!!!”
“师尊,我好痛,师尊我好难受!”
“虞醉归,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明认同我,你觉得我这样很好——”
“你为什么不自己死!”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分身!”
“啊啊啊啊——!!!”
眼瞅着詹乐人竟像是理智全无,只管发泄自身的怒火与疼痛,道场内一时灵光万丈,地动山摇,就连容子倾和蔚椋的蛛茧都被乱飞的灵力打到了好几下,好在有防御法器的结界在,两人的茧房倒是没受到什么损伤。
隔壁的几个茧子就不好说了,有的被打到了地上,有的被穿了好几个洞,挂在穹顶上血流如注,还依然“噗叽噗叽”。
容子倾:……
幻术的效果出乎意料得好,直接把詹乐人逼疯了。
虽然想解救的“人质”也寄了,但至少可以保证其他受害人的安全,也打断了詹乐人的采补。
一切顺利。
外界的威胁暂时消除,容子倾很满意自己的单枪匹马“杀”出来的成果,哪怕金大腿失去战力,他也不是不能保护他的道侣!
当然,金大腿能恢复战力,就更好了。
于是,容子倾打算关注一下便宜老公的清醒程度。
他回头去……
就见蔚椋那双清透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自己,大概是这种感觉——
蔚椋:=。=+(盯~~~)
两人的脸蛋本就因为交叠的体位贴的很近,他自下而上看着蔚椋,发现失智的便宜老公似乎是清醒了,目光聚焦,眼神清冷,没有扑上来继续舔手吻他的倾向。
只是……神色却像是有些吓人,幽深如渊,还略带幽怨,也不知闷声不吭盯了他有多久……
#吓!#
而且蔚椋之前没有扑上来吻,似乎只是因为没看到他的嘴唇,现在两人的正脸对上后,蔚椋的视线飞快下滑,落到他的嘴唇上,喉结又滚了起来!
#啊啊啊……!#
该死的亲亲狂魔,发吻根本不看场合!
清醒了,也一声不吭的,净吓唬老父亲!
还滚喉结,滚他爹的,醒了就想亲,也不怕亲着亲着,又觉得炉鼎的迷惑十分带劲,再陷回去!
容子倾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心里发毛,为了避免蔚椋再次犯错,他眼疾手快地捂住那张唇唇欲动的嘴巴,先声制人:“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不出声!”
蔚椋的嘴巴被物理封印,彻底接收到了道侣拒绝亲亲的意愿。
他遗憾地抿了抿嘴,视线又再次上移,对准容子倾的那双眼睛,本来幽深的眼神,从这样的幽幽,变成了那样的幽幽。
他答道:“方才你施法时,我便醒了,一直在为你护法。”他又幽幽幽幽幽幽,语气幽怨,男鬼一般凉凉道,“容子倾,你嗑药了。”
容子倾一噎:……
他前面被失智的蔚椋化身豌豆射手气得够呛,又担心自己也中了炉鼎,就怒嗑一粒清心丹。
一粒!
就一粒!!!
但有过丹毒过量的“前科”,容子倾被蔚椋这样一点,还是忍不住略感心虚,色厉内荏道:“就一粒药,花个几个月时间,丹毒也就炼化了,我又不是上辈子……才筑基修为!”
只是这狡辩的声儿,却越来越轻了。
蔚椋依然在死亡凝视容子倾,要不是丹药吸收的速度极快,他都想从容子倾胃里把那玩意儿掏出来,其实刚才一直盯着容子倾的背影瞧,也是因为他在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
他不满意:“。”很不满意,“。”
不太愉快:“。”超不愉快,“。”
容子倾看到豌豆射手豆意大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给蔚椋喂药,结果这人cos豌豆射手的坑爹场景。
新仇加旧怨,他瞬间理直气壮,不再心虚,小眼睛一白,瞪了回去,道:“‘。’什么‘。’?还装豌豆射手呢?”
他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瓶清心丹,倒了几颗在蔚椋的手上,冷冷下令:“你也嗑药吧,省的等下打詹乐人打到一半,你又回来给我拔火罐,哼。”
蔚·豌豆射手·椋凝视容子倾手里的小药丸,撇了撇似乎不太愉快的道侣:“……”一把将所有糖豆子全塞进自己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然后他警觉地没收药瓶,塞进自己的储物钏里,冰冻冰冻冰冻,糊上巨厚一层冰渣子。
做完这些,他又死不悔改地沉默凝望起了自家趁他陷入幻境,偷偷嗑药的道侣。
眼神带着幽幽的戒备和余悸。
容子倾:“……”怎么弄得这药是什么宝贝,磕了能直接飞升似的!
他在蔚椋这里,是有什么看到丹药就非得嗑一口的奇怪属性吗?!
容子倾叹息一声,道:“我应该不会再吃了,我给自己改了设定,炉鼎抗性100%,给你也改了,但是你等下还要和詹乐人当面对线,所以让你补吃几颗,有备无患。”
“反正你现在又不修炼,能专心炼化丹毒,应该不要太多时间就把这些丹毒炼化完了,是吧?蔚剑君?”
蔚椋见容子倾说着说着露出了笑颜,他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眉眼放松,点点头道:“无需太久,这几颗丹药,不过一个月,我便能全部炼化。”
那对清冷的眼里还透出几分淡淡的得以,小狗似的,容子倾舒眉轻笑,捏了捏蔚椋鼻尖,道:“知道啦,好了,你既然已经恢复了,咱么那就去把詹乐人搞定,用这个捆仙索把他……”
容子倾一抬手,emmm……
绳子的另一端还缠在蔚椋脖子上呢!
红红白白的格外分明,有两圈绳子还刚好卡在蔚椋的喉结上下,把那颗圆滚滚的小球衬得更加分明!
容子倾:老天奶,我挂这绳子的时候,绝对没想过会有这种效果!
这该死的仗是真的没法打了!
正常人穿越修真界,天天打妖兽、打人、打脸、赘婿歪嘴一笑,他穿越以后,日常亲亲四小时,过着看似荒淫无道却意外素的生活,随手扔条捆仙索,都能扔出四个字母的感觉……
容子倾:疲惫.jpg
他连忙伸出双手放在蔚椋的脖子上,手忙脚乱地寻摸线头,试图解开捆仙索。
#带着狗链去打boss,像话吗!#
但之前两人在蛛茧里滚了好半天,又是压来压去,亲来亲去,容子倾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捆仙索的线头,楼下却忽然地动山摇!
竟是詹乐人突然发难,嘶吼起来。
“我不能死!”
“我要和虞醉归一起——”
“活下去!”
第79章 这一仗,R24+ 容子倾:皇叔世界好……
本来詹乐人在楼下胡乱发散灵力, 又吼又叫,已经很吵很扰民了,这会儿詹乐人像是清醒了过来, 却吼得更加高亢, 魔音穿脑般的嘶哑语调一声叠着一声。
“不,不对,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我们不能死!”
“我们得活着,虞醉归得活着!”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们要活下去!!!”
他像是突然开悟了一般, 空洞的目光中爆出一道决绝的光芒, 显然已经脱离幻术的引导。
臃肿扭曲的手掌一扬, 烟丝便裹挟成风暴,将容子倾和蔚椋周围的五个蛛茧卷入其中,旋转着送到詹乐人身侧的蛛网上。
圆滚滚的茧室横七竖八倒在詹乐人身边, 在采补过甚极端肿胀的肥胖身躯旁,竟娇小得如同虫卵。
再次重拾求生渴望的詹乐人想也不想, 便破开其中一个被血染红的蛛茧,粗暴地扯出里面早被灵力洞穿得千疮百孔, 又因炉鼎诱导, 依然充满活性地修士, 按在自己身上, 重新采补起来。
又或者这只是一场痛苦的吸纳,采补者忍着经脉爆裂的剧痛,主动寻求陌生人的侵.犯,被采补者在虚假的欲.望中, 献祭自己的道途、灵力与生命。
道场内的灵气,因詹乐人的心境变化更加暴虐,白色龙卷风如有实质地在仙宫内四处冲撞,将蛛茧们刮得七零八落。
容子倾所在的茧房还算牢固,但天旋地转的动荡,还是让他摔了两个大大的屁股墩。
他赶忙抱紧蔚椋,一边探出神识查看情况,一边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又采补起来了!”
蔚椋对詹乐人的变化毫不在意,也压根没想着要去关心。
他只注意到道侣在颠簸中很不舒适,缎子般的长发散乱了,灵动的表情也因抵抗动荡而有些扭曲。
他当即伸手搂住道侣,指尖灵活地一点,方才被他落在地上的寒渊便迅速飞回,充当固定蚕茧的桩子,穿过茧壁斜插入穹顶。
茧室有了宝剑的固定,当即安稳了下来,容子倾和蔚椋被颠得翻了个身,满身符箓凌乱地洒在茧内,他也成了趴在蔚椋身上的姿势。
容子倾喘着气,享受道侣的人肉垫子,神识早已钻入詹乐人识海,再次探查情况。
这再次入内一看,却把容子倾吓得一个激灵。
本来詹乐人识海的场景就很阴间了,是一望无际的坟地。
现在boss突破他的幻术,状态变化之后,识海也像是版本升级了,居然到处都是乌漆嘛黑,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浑浊风暴。
远处的桃花林也消失不见了,只留墨色重重,甚至每个虞家族人的墓碑上都飘着像蛇虫鬼魅一样的黑雾。
怎么……像是魔气?
曾经在蔚椋的识海里见过魔气肆虐的情形,让容子倾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这些玩意儿。
难道詹乐人走火入魔了?
他没敢离魔气太近,生怕被心魔缠上,寻了处黑雾较少的地方,打开詹乐人本相的文档进行阅览。
然而关于本相的描述,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论是容子倾的改写,还是詹乐人的自述,全都原封不动地静立在那里。
看来从本相入手,是找不到詹乐人突然遭逢心魔的答案了。
容子倾关闭文档,决定从其他方面着手一探。
他将蔚椋加强过的神识铺展到最广,成千上万林立的石碑便清晰呈现在他脑内,无数凄惶的心魔私语也在他耳边炸开。
好在他已不是初次撞上心魔,会轻而易举被拖入负面情绪的修真小白了。
容子倾有条不紊地屏蔽那些纷扰杂念,集中精神感知,终于在多如蝼蚁的碑林里,找到了一个还未成型的墓碑。
这应当就是詹乐人最新的回忆!
他向那块墓碑探入神识,对詹乐人的最新记忆进行翻阅,果不其然得到了詹乐人突然走火入魔的原因。
——竟是外界的虞醉归不敌颜以则和闻千寻,已被逼到死路,被困进了颜以则的剑阵里!
强弩之末的虞醉归,无力再次突破颜以则的剑阵,只能撑开身上所有的防护法器龟缩一角,但至多也就熬上一日。
如果詹乐人这边无法突破化神,反向吸收虞醉归的神魂,那么虞醉归和詹乐人这对本尊和分神就要一同陨落!
难怪詹乐人急到走火入魔,疯狂采补,竟是求生的本能盖过了他对自我的追求!
又或者正是因为这两者有所冲突,孰轻孰重詹乐人自己也无法分轻,才给了心魔可乘之机!
容子倾对千变万化的战局颇为感慨。
他和蔚椋一路过来受到炉鼎诱惑,亲来亲去,不务正业的时候,颜以则和闻千寻却在远方负重前行,把虞醉归打得人都要无了!
#还是两个师兄靠谱啊!#
容子倾感动不已,都想含泪大叫一声:千门!一门!豹豹猫猫,这个家少不了你们!
现在情况已经探明,他便抽离神识,光速离开这片鬼气森森的倒霉识海。
他对外界的蔚椋说了一遍新的发现,又道:“我们的进度也不能落下!上!两两!”他拍了拍道侣的肩膀,道,“决不能让詹乐人进阶化神,不然师兄们就功亏一篑了!”
蔚椋点点头,虽然觉得詹乐人就算到了化神,他也不是打不赢,但越两阶战斗,到底会有些狼狈,他不太想让容子倾看到,遂应声道:“好,我去打断他。”
大不了就把屋内,除了他和容子倾外所有可以被采补的对象都杀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詹乐人自然无法采补。
他又发出几道剑气,帐篷钉一般把蛛茧钉在穹顶上,随后一挥手,寒渊破茧而入,冲进蔚椋手里。
蛛茧登时破了个巨大的切口,以至于容子倾半个身体都掉出去了,在风暴中摇摇欲坠。
容子倾:“!”好大儿的拆家属性始终不改!还是这么坑爹!
蔚椋见道侣快要被卷进灵力漩涡,也面无表情地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容子倾拉回茧内,又发射几道剑气,别针一般将雾茧重新补好。
这下茧室再次恢复了柔软和稳固,蔚椋看着安然躺在茧中大喘气的道侣,突然觉得这个东西很适合容子倾。
软软的,圆滚滚的,有些密闭的,在里面一直亲亲定然很舒服。
回头可以找炼器师炼个类似的床榻,挂在他们的洞府里,让容子倾可以躺在里头码字和亲亲。
蔚椋目光突然柔软,手里握紧了寒渊剑柄,恋恋不舍道:“我去去就回。”
容子倾还对自己刚才大半个身体落出茧外惊魂未定着呢,摆摆手就要没好气地把人赶去打怪,但看到蔚椋亮晶晶的眼睛,他又没了脾气,撑着柔软的茧壁,凑上前去“啵”了一下。
给亲亲狂魔来个个战力加成buff。
“去吧。”
蔚椋眼睛顿时更亮,胸膛饱满地挺了起来,周身战意也肉眼可见地翻了个倍。
他小心地用寒渊切开蛛茧,将茧壁拉开一线,刚准备纵身而出,却突然动作一滞,皱妹道:“詹乐人修为已满,即将进阶化神。”
容子倾:“???”
明明之前还差四五个修士的灵力,詹乐人才能晋升的,他就和蔚椋说了几句话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他铺开神识往下扫荡,发现詹乐人身边的蛛茧已全部破开,五个干瘪的修士尸体躺在地上,竟是已经都被掏空了修为,无一幸存!
容子倾大为震撼,还非常不理解:“雾草,他是怎么瞬间把五个男人吸干的?”
“是找了五个秒男吗?!”
蔚椋歪了歪头,不理解秒男是什么,但稍作探查之后,他大抵也知道詹乐人是怎么做到瞬间吸干五个人的了。
“他方才入魔了,用的是魔修的采补法,速度更快,吸收灵力更为驳杂,雷劫也更难渡。”蔚椋淡淡道。
难怪刚才詹乐人的识海里全是魔气,原来压根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真的堕入魔道了!
他是清醒着自主选择入魔的?!
这可真是疯了!
合欢宗之所以属于非正非邪的中立门派,就是因为他们的修炼功法,不会伤及无辜,被天道所认可。
因此在进阶的时候,合欢宗门人不会受到格外的雷劫惩罚。
而但凡魔修进阶,雷劫数量必然比正修要多;具体多几道,则是看魔修在修炼途中沾染了多大因果。
詹乐人此刻入魔,只怕之前用炉鼎引发周遭十城混乱的因果,也要算到他的头上。
正常修士晋升化神,需要度过四十五道雷劫,詹乐人这一入魔,雷劫指不定直接翻倍,能有九十道!
娘惹,就算飞升雷劫也不过八十一道!
这么多道雷劫,詹乐人是肯定挡不住的,他和蔚椋被卷入其中,哪怕耗尽他们积攒的飞升本,也只能一死!
甚至合欢宗的门人,也会被这场通天彻地的雷劫波及!
詹乐人和虞醉归是疯了吗?!
是有什么底牌,才让他们敢这么做的?!
容子倾这下也顾不得之前对詹乐人心存的那点恻隐,眼里泛起杀意,道:“杀了他,蔚椋!必须在雷劫到来前杀了他!”
蔚椋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机,他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件执念——便是保容子倾长生不死。
眼下底线已被踩踏,他不再神游天外,气息变得前所未有得专注与锋芒毕露,身上剑意沸腾而出,低低应了一声后,便从手握蛛茧的破口,准备弹射而出!
然而临行之前,他的身形又是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快速将容子倾储物佩里所有的防御法器和法衣都翻出来,灌满灵力套在自家道侣的身上。
这下哪怕詹乐人有三头六臂,也伤不到容子倾。
甚至是天雷,也能被法器扛下十几道。
蔚椋这才对柔弱的道侣放下心来,一个闪身,轻盈又精准地落到下方蛛网之上。
丝网微颤,承接住剑修如同落叶一般悄无声息的起落。
道场里弥散的白雾已被转化成重重魔气,黑色烟雾弥天漫地,让蔚椋的灵力调动也变得略微滞涩,身上有如压着千斤之重的粘稠浊液;耳畔也同时响起靡靡之音,仿佛詹乐人的炉鼎之力越发浑厚,凶狠地侵扰着他的神智。
然而有容子倾的术法加持,清心丹的辅助,蔚椋无惧些微干扰,修长指节抚上寒渊,轻轻一敲。
幽蓝剑身发出清越剑啸,将所有邪魔之声遮蔽在外,他一剑挥出,前方数丈魔气被他劈海而开,露出詹乐人肿胀蠕动的躯体。
目标已然出现,蔚椋脚尖轻抬,如离弦之箭急射向前,剑光疾电般插入詹乐人的心脏,他纵手一挑,想将人劈个对半开,落到实处的剑锋却像是切中烟雾一般毫无实感。
再低头一看,那张扭曲走形的脸,已化作一蓬黑雾不见踪迹。
是幻术!
斗法之中向来虚虚实实,即便千万小心,蔚椋依然落进了詹乐人的幻术里。
他当即后撤一步,倒不觉得自己落了下乘,反倒闭起双眼,彻底摒弃神识与五感,仅凭灵感体会周遭的杀气。
詹乐人必然就在他的附近,只要他心中慌乱,露出破绽,迎来的就是致命一击!
无处不在的雾气黏腻阴冷,带着刺骨的魔气侵蚀蔚椋的身体,他与寒渊都不喜欢这种感受,毕竟上辈子魔气入体的痛苦,它们感触极深。
手中心念相通的灵剑发出低低的龙吟,剑身清芒暴涨,照亮周遭方寸之地,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规律的“哒哒”键盘声。
有些远,却又像是在他心头响起。
万千声响忽然宁静,远方的道侣与近处的战场被契约链接。
蔚椋忽然灵台澄静,像是识海内被灌入了一汪灵泉,让他纯一清明,白水鉴心。
是容子倾在用辨心无相法助他抵御幻术!
蔚椋睁开双目,这回詹乐人的动向清晰呈现在他的眼底!
他一剑挥出,寒芒之下,詹乐人膨胀的手臂应声飞起!
尖锐的惨叫在道场中炸开,浓稠血柱从断口喷涌而出,蛛网卷着詹乐人急速后撤。
香炉被重重敲响,黑色蛛丝成为护主的忠犬,前赴后继冲向蔚椋,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詹乐人趁着蔚椋与蛛丝缠斗的档口,探出一股雾丝随机伸进一个捕猎茧。
他已懒得掏出其中的修士进行采补,直接破开那人丹田,拔萝卜带泥般拖出一长串散着幽光的丹田、灵脉、识海等的灵府,拉回蛛网上,塞进自己的炉鼎里。
受伤的身体受到新的采补滋养,断口长出新肢,却不知是因为采补太多,还是作孽过甚,新生的肢体压根不是手臂,而是扭曲丑陋的第三条腿。
詹乐人看了一眼那条新肢,突然悲怆得大笑,恶狠狠道:“哈哈哈……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把我逼到这条路上!!!我只是想活,我只是想活下去!!!”
头顶忽然传来雷鸣阵阵。
是雷劫将至!
他早就知道容子倾和蔚椋必然会打断他的进阶,所以铤而走险选择了最难的这条道路,试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想到足有九十道雷劫即将落下,詹乐人还是忍不住恐惧地颤抖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便眼神一凛,丑陋的面容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决:“谁也别想阻拦我化神!”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虞醉归的愿景,也曾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期望。
他永远无法和虞醉归分开,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是利益的共同体!
隆隆雷声同样被蔚椋所闻,他上辈子曾度过四次雷劫,被劈得浑身焦黑,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比谁都清楚天罚的可怕,也不愿这种痛苦的神罚无端落到容子倾的身上。
他杀意再涨,剑芒更盛,万道剑光从丹田内窜出,破开千丝万缕的蛛网,他本人也一个闪身,迅雷一般跃到詹乐人身前,长臂落下,剑光便沿着那道碍眼的身躯劈头而下。
这剑快到远超金丹剑修该有的极限,哪怕是詹乐人身在自己的道场中,也避之不及。
可他却并不慌张,只是下意识地后撤半步,手上却是举起了一枚娇小的蛛茧挡在身前。
明亮的剑光照彻半透的茧壁,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手抚春生,盘腿而坐的容子倾。
詹乐人竟是把容子倾所在的茧室摘了下来,作为庇护的挡箭牌!
茧内困住的金袍青年与寒渊剑锋只差毫厘便要相触,蔚椋丝毫不做退避,手中剑气反倒锋芒更盛,一剑自上而下凌厉劈落!
蛛茧应锋裂开,两半茧壳湮灭成灰,飒飒剑风掀起强劲的气流,将茧内人的长发卷得凌乱飞扬。
而正坐茧中的容子倾毫发无损,眼中也并无恐惧,荡着两弯月牙儿似的眼,冲蔚椋扬眉而笑。
两人身上的道侣契约,注定他们无法对另一人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独属于有情人的,天道赐予的祝福!
在场三人对这点都知情,但只要蔚椋心中产生犹豫,他的剑意就会被削减,这一剑就不会伤到詹乐人!
可蔚椋向来一根筋通到底,他恐惧容子倾受伤,也笃信自己绝不会伤到容子倾。
他的剑锋,永远不会刺伤他的道侣!
攻心之战迎刃而解,蔚椋指尖一点,以速度更快的灵力拉过容子倾,而两人背后的詹乐人,脸上飞快冒出一道血痕,沿着鼻尖一路向下延伸。
血液泉涌一般喷出,使他整个上半身光洁平整地对半裂开。
只是元婴修士体质极强,即便是这样的伤害,也依然难以造成直接死亡,那两只被迫分开的眼睛在容子倾身后锁定住金色的背影,随后烟雾以更快的速度一卷,扯断蔚椋的灵力,将容子倾卷入自己体内。
金色青年飞升向后,在两个强大修士的面前,像一个枚橄榄球般被抢夺来去,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再回神时,他已陷入一团灼热的肉壁之中,眼前的肉.体如蚌壳般闭合,将他一整个裹进詹乐人血肉四溢,经脉鼓动的体内!
#艹!他这是无痛体验回到妈妈肚里的时光嘛?!#
#不要这样的男妈妈啊!!!#
容子倾被真实的血肉裹得头皮发麻,好在有高阶护盾和无数法衣的庇佑,他没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詹乐人自然也感知到他无法伤害容子倾,更无法进行采补,只好鼓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再与蔚椋正面交锋,开始乘游蛛丝疯狂窜逃。
蔚椋眼见容子倾被抓走,眼底也有了焦灼之色,剑式却更加精准凝练,飒飒杀气伴随着每一道凝练的剑光,在詹乐人身后冷冽追击。
只一会儿的光景,便已将詹乐人的双腿削平。
但还不够!还要再快一点!
容子倾很爱干净,胆子也很小,呆在詹乐人的体内,定然非常不适!
詹乐人该死!
又是一剑插入詹乐人的腹部,几乎以洞穿身躯,撕开裂隙的强度消去一片血肉。
詹乐人痛呼一声,捏住伤口,一道灵力粗暴地灌入,黑色雾丝便将敞开的血肉填补,不露出腹中修士的一片衣角。
满地都是詹乐人被切割后的血肉,创口在灵力的暴动下修复极快,又新长出密密麻麻的新生肢体,让他整个人如同爬行的蠕虫一般,遍布恶心的触肢,砍之不尽,除之不绝。
詹乐人虽然一路奔逃,却也不是单单挨打,他一边做出微弱的反击,一边随地采补路过每个茧室里的修士,以应付蔚椋的追击和接下来的雷劫。
容子倾在詹乐人的腹中被颠得快要窒息,透过神识他能查看到外界的战况,也很信任蔚椋会及时解救自己。
但这真·左右为男,还是同一个男人的两半身体的场景,实在太过刺激!
他发誓,这辈子想象过最猎奇的场景,也没有现在感受到的掉san。
容子倾蜷缩在湿润蠕动、满是血腥味的肉球里无助抱膝,恨不得现在天上就落道雷下来,把詹乐人电麻了,电焦了,电成外焦里嫩的烤肉,好让他不要再被人肉三明治夹着带球跑!
甚至他都感觉詹乐人已经不是人了!
那个正常人会想到用这个方式劫持人质,还有詹乐人身上现在长出来的糟糕触肢,已经完全脱离正常人类的范畴了!
邪神都不至于长成这样!
容子倾在适应了“怀孕妈妈带球跑酷的宝宝视角”后,艰难地从血水、大肠、一堆不该被直接触碰到的器官边上,伸出几根手指,握上被血染红的本命法器春生,想里应外合对詹乐人进行幻术攻击,让自己逃离人肉地狱的精神绝境。
詹乐人对自己肚里的情况一清二楚,感觉到容子倾的异动,他竟是将本来严丝合缝的肉.体再次拽开一线,伸出异化的“手”,“啪”一声击飞了容子倾手里的键盘。
他一边蠕动,一边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道:“别挣扎,容子倾,我不动你,不杀你,但你得陪我度过雷劫。”
容子倾眼见着缝隙里,那只手击飞春生的时候,还吐出了一坨迷之液体,就是一阵绝望。
他的键盘不干净了!
詹乐人缴械容子倾的法器之后,再次闭合身上的肉.缝,容子倾的眼底又只剩一片血红。
现在他和詹乐人处于谁也动不了谁的情况下,那就只能“友好交流”了,他伸手拽住詹乐人的肋骨,固定自己的坐姿,道:“我一个筑基修士,你让我度化神雷劫?!你还不是要我死!”
这还不杀他、不动他?这压根是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詹乐人古怪地笑了一声,刚想回些什么,却听九霄云端之上,雷鸣振如龙吼,“轰隆”一声炸响之后。
一道粗如枯树的紫色闪电伴随暴雨,砸上合欢宗的大阵。
白光通天彻地吞没整片山河,宗门大阵拦下这道雷劫,整片地域却依然在天道之力的怒吼下山河震荡,室庐动摇!
詹乐人的化神雷劫,开始了!
大雨瓢泼落下,噼里啪啦洒在半透明的穹顶上,也有些许雨柱穿透破碎的屋顶,灌进道场。
这就是让无数修士又喜又怕,前赴后继地期待,又前赴后继陨落的天雷!
这是大自然的力量,规则的力量,也是无限趋近于“神”的力量。
雷声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枚倒计时的指针,在道场内三人的耳畔炸开。
九十道雷劫,第一道便是这样恐怖的力量,而雷劫向来初时最弱,一道比一道更强。
哪怕执天宗的护宗大阵,也抵抗不了二十道雷劫,合欢宗的大阵,想必不会表现得更加优异。
詹乐人在发抖,在恐惧,他曾经历过元婴期的雷劫,整整三十六道,哪怕他用了无数道侣给他的法器,也几乎要死在天道的神罚下,才浑身焦黑,丹田近乎碎裂地度过雷劫。
如今他要面临的,是超越飞升雷劫的数量。
连渡劫老祖都恐惧的东西,他怎能不怕?!
可他有什么选择,他别无选择!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要更加长久的未来!
想要和虞醉归一同共赴他们的理想!
他越是恐惧,就把容子倾裹得越紧,肿胀的肉.体几乎像是包饺子一般,把容子倾整个囊括其中,宛如这就是他唯一的筹码,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躯壳瑟瑟发抖,却像穷途末路的赌徒一般,眼里闪过狠厉的凶光:“容子倾,我知道你是天外来客,你不是容悦,你有秘密!”
又是一道毁天灭地的惊雷落下!
白光几乎穿透肚皮上的肌肤与血肉,将容子倾惊惶的面庞照得煞白一片。
“你是天道的宠儿!”
第80章 道侣同心,打断雷劫! 一人出力,一人……
“天外来客”“天道宠儿”这样的词汇, 对容子倾来说不可谓不重。
正因为他不是真正的云水界之人,也因为他是一名小作者,看过无数修真背景的故事——
天外来客对土著民来说, 永远是异邦之人, 无法融入群体的异类;而天道宠儿更是集万千气运于一身,是可以利用的绝佳修炼素材。
——他很清楚詹乐人说出这两个词后, 会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期望,又想从他这里榨取出什么样的好处。
可他容子倾哪怕确实是天外来客,也绝不可能是天道宠儿!
他能清楚得感受到自己是如何敬畏天地,敬畏这世界上每一个真实的生灵。
举头不过百尺,就是晃晃天雷, 它能以及超越正常人类负载极限的高强度电压, 毁灭一切。
自然也包括他!
容子倾对詹乐人会知晓他是“天外来客”并不意外, 因为虞醉归早已知晓此事,自然也会与詹乐人互通有无。
可“天道宠儿”这么大的名号,虞醉归他们敢想, 容子倾也不敢认下,这具脆弱的筑基身体, 压根挨不过三下天雷!
他强压住初次面对天道威压时发自内心的恐惧,咬紧磕碰的牙关, 道:“云水界的天外来客, 没有一千也有一百, 我如果真是天道宠儿, 还会只是个筑基修士吗?!”
詹乐人对容子倾的说辞无动于衷,又或是到了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子倾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已成了孤注一掷的豪赌。
任凭赌局上的其他人如何花言巧语,筹码全无的下注者只能祈望胜利的女神的眷顾。
詹乐人发出似笑似狂的低沉咕哝:“你是不一样的,你很不一样,容子倾。”
“天道素来视修士为眼中之钉,从古至今只有你一人进阶无需渡劫,且任何卜修都无法占卜到有关你的事情,就连闻千寻、蔚椋都受到你的影响偏离命数……”
“尊上的寿命也减少到仅仅一年……”
“……你是奇迹,容子倾!”
“天道偏爱你,它在保护你!有你在,我就能度过雷劫!我能活下去,进阶化神!”
“——我们都能活下去!”
皈依又狂热的誓词,从詹乐人的嘴里不断冒出,蔚椋始终在他的身后追打,目光紧锁着蠕动异形的圆润肚子,一剑比一剑更快,一剑比一剑更准。
詹乐人对肢体上的伤口早已麻木,已经连痛呼都不再发出。
容子倾在詹乐人的身体里跌跌撞撞,四周的血肉不断挤压着他,每一个内脏的鼓动都能被他清晰感知。
这噩梦般的糟糕环境弄得他几乎要吐,可眼下这情况,他要是真的吐了,和宇航员吐在航天头盔里有什么区别!
只会让自己更加恶心。
况且蔚椋还在外面一刻不停地解救自己,容子倾哪怕是个修真界的脆皮菜鸡,也不想自哀自怨,拖男朋友的后腿。
他尽量屏蔽一切,沉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仔细分析詹乐人刚才的话语。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枭雄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说出的话都能比平日多几分真心。
詹乐人自然也无出其外。
他是真的相信,也祈望容子倾就是天道宠儿,具有规避雷劫的能力。
而事情最糟糕的地方就在于……容子倾确实在晋升筑基时不曾经历雷劫,并且因为他是穿书者的缘故,向来对自己的来历非常谨慎。
他根本不可能去找人卜算有关自己的东西,不然岂不是在自爆身份!
但闻千寻、蔚椋、水月魔尊的命数有变,容子倾觉得这口锅他不应该接下。
这明明是蔚椋重生才导致的变化!
这么一想,容子倾倒是冷静了许多,天道宠儿这几个字的分量太重,他这样普普通通的小作家根本背负不起。
虞醉归不知道蔚椋身上也沾了修真小说的时髦元素“重生”,信息不全,推断自然就有了误差。
再退一万步说,上辈子的时候,“容子倾”直到阳寿将尽都只有炼气修为,不过人生百年,他就死透了!
哪个天道宠儿能活得这么孬的!
天道如果真的喜欢他,那就应该让他重生,而不是让蔚椋重生!
至于蔚椋会不会是天道宠儿……那不是暂时需要分析的事。
容子倾给自己施了个避水咒,想要劝说詹乐人自己真的不是天道宠儿,没有规避雷劫的特异功能。
可转念一想,这话他就算说出来了,詹乐人能听进去吗?
他转换了下思路,挑拣着詹乐人的软肋,道:“你难道真的要在合欢宗渡劫?就算你能活下来,几十道雷劫过后,合欢宗会怎么样,你的师尊,师兄妹们会怎么样,你想过吗?他们能在雷劫下存活吗?”
“合欢宗将因你覆灭!”
清越的话语掷地有声,从畸形的腹腔中穿透而出,震耳欲聋。
詹乐人逃窜的动作微微一滞,绝望的悲鸣从四面八方回馈到容子倾的耳畔。
“我没有退路了,虞醉归没有退路!”
“我对不起他们……”
生死存亡之际,名为独活的砝码,终究压倒了天平另一端,属于师门恩同再造的情谊。
选择自保是真,痛苦也是真的。
詹乐人体内的脏器因为悲怆而抽搐不止,激烈地挤压着容子倾的身躯。
可詹乐人与虞醉归会有今日之难,全因他们心性不正,成了魔尊的下属;合欢宗门人何其无辜,周遭十城的百姓何其无辜!
容子倾冷冷听着詹乐人懦弱的狡辩,还想再加说几句戳心话动摇詹乐人的心防,他心头的道侣契约,却是忽然微微一悸,犹如蜻蜓点水,却鲜明得仿佛明月入怀!
暗红色的视野里忽然白光一闪,寒渊抓住了詹乐人这一瞬的动摇,一剑刺入圆润的腹中,剑锋自下而上,在血色洞穴上,划开一道晃亮的裂隙!
魔气弥散的外界映入容子倾的眼帘,随后便是雪松的幽幽清香扑鼻而来。
一只沾满血液的赤红手掌伸到他的面前,紧接着便是白发少年清亮如雪的目光,坠入他的眼底。
容子倾想也不想探出身去,抓握那只伸向他的手掌,唇边绽开乳燕投林般的笑颜。
蔚椋一手握剑,一手坚实地拽住道侣被污血浸染的手腕,音色发紧,却无比坚定:“来!”
他用力一拽,容子倾便像是破茧之蝴,从詹乐人裂开的肉.体中冲出血海,直直扑向蔚椋的胸怀。
两人只差毫厘便能相拥,詹乐人的蛛丝却再次喷涌!
他仿佛拼死一搏般,身上每一个新生的扭曲肢体,都疯狂地吐出蓬勃的灵力,不计消耗,不顾成本。
黑色丝线凝结成一把巨型的螺旋锥子,以最快的速度在蔚椋背后竖起尖锐的尾针,直直刺入蔚椋的胸口!
海碗粗的锥尖破体而出,蔚椋下意识后退闪避,以防尖头伤到前方的容子倾,紧握的手掌也微微一松,竟一时不知是带走容子倾好,还是挥剑反击更好。
此前百年,他从未在斗法时有过丝毫犹豫。
而怀抱软肋,一切行动却如同深陷泥潭一般进退两难。
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如果容子倾能成为所有人的结契道侣,那么这世上是否就再没有人能伤害到他的道侣?
但这自然是不现实,且无意义的想法,甚至他还因此在斗法时产生了恍惚!
大忌!
蔚椋再次紧握住容子倾的手腕,往边上一甩!
他自己哪怕肉身被毁,也可人剑合一,神魂投入寒渊体内继续作战。
容子倾不容有失!
可依然晚了些许,詹乐人的实力虽不如他,可在这到场之内却占尽地利,无处不在的雾丝凝成刀刃般的丝线,绕过蔚椋的双手,丝线一扯,这回溅血而落的,便是剑修用来挥剑的双手!
对詹乐人而言,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将自己和容子倾绑定。
若不是容子倾满身的高阶护盾,他动不得这人,他真会像之前所说那般,将容子倾采补之后,连骨头带筋全都吞吃入腹!
而追在他身后死缠烂打的蔚椋……碍事!
詹乐人此刻占据上风,当即乘胜追击,蝎尾般的粗壮黑雾一甩,巨大针尖激射而出,带着蔚椋直直穿过道场,将人钉入仙宫的高强之上,又以黑色烟藤荆棘一般固定、穿刺!
带着尖刺的黑蛇沿着剑修的身躯寸寸扎过,血液渗透素白衣袍,浸染常年挂在胸前的剑穗。
蔚椋眉眼紧闭,像是暂时失去了意识,沉静的面容很快被荆棘覆盖。
“嘭”得一声,剑穗失去灵力的固定,被黑烟挤开,落进下方茫茫迷雾之中。
“蔚椋!”
战况瞬间逆转,容子倾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便握着蔚椋断开的手掌,再次被蛛网拖回詹乐人体内。
肉.缝蛄蛹着再次闭合,器脏与血液鼓动的声音重新充斥容子倾的耳畔。
外界的一切都被詹乐人的血肉掩盖。
容子倾的手里还握着蔚椋的那只断手。
握得很紧很紧……
他呆愣着目光,看着自己的手中握着的残肢,简直无法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
除了在上一世的回忆里,他从未亲眼见过蔚椋受到这么重的伤势……那可是蔚椋,他的天才小剑修,金丹天榜第一人……
拥有化神期的战斗意识和神识,剑气强到甚至能破碎虚空的蔚椋!
他一定会没事的!
容子倾用力握了下蔚椋血液流失后,已有些苍白的手掌。
属于道侣的俊秀手掌,脱落之后还在做着神经性的运动,五指用力挤压着他的手背,像是仍在延续离开身体前的行为,想要将他拉出这片血海肉山。
容子倾鼻头一酸,鼻翼像被莓果蹭过一般红了些许,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探出修士的第二双眼睛——神识,链接上远方的道侣契约,查看墙壁上为他受伤的心上人如今的情况。
蔚椋像是被献祭的神灵一般,浑身被黑雾裹挟,双手大开,胸口洞穿架于高墙之上。
双手的断口滴滴答答洒落血液,墙面已被他染红,淌下如同被拖曳过一般的血痕。
即便对金丹期修士来说,这也是极重的伤势,容子倾的神识穿过黑雾,描摹道侣重伤昏迷后,苍白紧闭的眉眼,心里又是沉甸甸地伤心与担忧。
然而这样的情绪只在道侣契约中涌出了一瞬,容子倾识海里那张被血染红的脸庞上便破开了一道明亮的雪光!
于素蔚椋的浅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平静又温和地透过迷雾与禁锢,沿着契约、沿着神魂、穿过一切隔阂与壁障,望向他的道侣。
“别伤心,容子倾。”
蔚椋没有开口,也没有传音,但道侣契约明明白白地撩动着容子倾的心弦,让他确切感受到蔚椋所要传达的安抚。
容子倾的心跳顿时平缓,甚至还缓缓地,遥遥地递出一个同样安抚的,带着些许泪光的笑容。
明亮的金色光辉似乎在蔚椋的眼中点燃,他静静地动下不断渗血的残肢,没有手指,便无法掐诀;
然而施术的方式向来不是唯一,素来甚少吐露话语的唇瓣代替指尖缓缓翕动。
他望着远方此生决心守护之人,默念出为了对方而学习的咒语,冰冷的灵力被治愈术转换,成了柔和的生机,滋养每一道伤口无声而快速地生长,双手重新长出,血肉深处漫上丝丝缕缕的痒意,与沸腾、冲动、澎湃的战意!
新生的指尖尚未长全,蔚椋已在用骨节与带血的肌理翻飞掐点法决。
那是一个容子倾从未见过的,也是蔚椋所使用过的,最复杂的术法。
随着救援决心一同沿着契约传递回到容子倾心头的,还有源源不断的缓和的,爱慕的,安抚的情绪。
他的蔚椋,他的男朋友,虽然笨笨的,时常不着调,随时随地都会压着他亲……却也是他在这个世界里,他的人生中,唯一坚定不移向他奔赴而来的存在。
容子倾的心里又酸又软,他不知道蔚椋要做什么,又准备怎么对付詹乐人。
但他相信蔚椋一定会把他救出来,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而他……也不能什么事不做,干等着蔚椋来救。
他需要想些办法给蔚椋争取机会。
就像刚才那样,让詹乐人的心神受到震荡,露出更多的破绽!
俗称,嘴炮!
容子倾垂首看着他与蔚椋交握的“双”手,暗暗给自己鼓劲。
如果换到一年前,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捏着男朋友的断手,来获取安全感。
这本土化的慰藉方式,实在让人难绷。
但也确实,握着蔚椋,让他感到没那么害怕了。
哪怕头顶雷鸣阵阵,宗门大阵不断发出龟裂的声响,只要蔚椋与他同在,任何恐怖、艰难的环境,他都觉得……
还有希望!
容子倾震声开口:“詹乐人,你其实还有退路!现在雷劫尚未破开宗门大阵,你自行散去修为,回到元婴大圆满,合欢宗就不必受到天雷破坏,宗门弟子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颜掌门光风霁月,即便虞少主行为有失,他也未必会取人性命!你不必铤而走险,把自己的路走绝!”
他又道:“我功法特殊,曾让闻千寻的炉鼎暂时消失,或许我也有办法,让你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妨试试,既然你对宗门有情,那为什么要为了本体,伤害你的宗门?”
远方的蔚椋一时没有动静,詹乐人因没了威胁,倒也不再窜逃,而是躺在一片狼藉的蛛网之上,听着体内响起的声音,抬眼铺开神识看向护宗大阵外毁天灭地的惊雷,像是等待审判一般,情绪难得沉静。
他低声道:“不必花言巧语迷惑我,我本就是虞醉归的分身。”
他默数着天雷的数量,眼前一道又一道白色,漏雨的屋蓬将雨丝倾倒在他一片狼藉的身上。
他又一次道:“哪怕伤害所有人,我也要保证他活下去。”
“我就是虞醉归。”
雨水打在詹乐人的肚子上,也打在容子倾的耳畔。
他问道:“真的吗?詹乐人?”
容子倾没给詹乐人回答他的机会,又继续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将合欢宗门人保护在大殿内,为他们开启阵法,如果是虞醉归,他会这么做吗?”
“虞少主能拥有炉鼎,他有资格享受炉吗?”
“他会与旁人双修吗?”
“他曾自由自在地在世家外游历过吗?”
容子倾一声叠一声,极快地问道:“如果虞醉归回到你的身上,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詹乐人了,你知道吗?!”
他语声微微停顿,最后道:
“你甘心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劈落。
高空中的宗门大阵已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结界碎裂的声响散开,弥天漫地的白光刺入穹顶破洞,拉出一线光束,照亮詹乐人赤红的眼眸。
他伸手抚上自己鼓起的腹部,又发现自己的手早就不是“手”了。
——真是不堪入目的样子。
他淋着人生的最后一场雨,轻轻笑道:“不重要,都不重要了啊……很快就要结束了。”
不管能不能渡过这个雷劫,有关“詹乐人”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始终……不曾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
就在此刻,容子倾忽然感到蔚椋分给他的神识,全部被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道侣契约连接着的对象……被一分为二!
弱小的那个在远方的墙上静静挂着,而更强的那个……
正不动声色地缓缓靠近!
是了!
蔚椋的神识足有化神强度,只要他想,就可以分出神识分身,出其不意地向詹乐人进攻!
容子倾的心跳顿时加速,不仅仅是因为突发的转机而新生喜悦,也是为了这一刻智勇无双的道侣,而怦然心动。
他目光莹亮,浑身血液都似被蔚椋的战术点燃,却也不敢暴露他的情绪,语气依然保持平稳,继续撬动詹乐人的心防,道:“詹乐人,实话告诉你,我真的无法躲避雷劫,我的灵识一直在示警,在叫嚣恐惧,雷劫落下,我们所有人都只有一死。”
詹乐人对此不以为意,淡淡道:“人人都恐惧雷劫,这是天道对逆天之人的考验,也是毁灭。”
“天道厌恶修士,可人人都想要逆天而为,寻求更强的力量,更高的自由,还有什么呢……”
他轻笑一声:“也许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他平静地道:“你若无法规避雷劫,就与我一同死在这里。”
容子倾见这个话题无法动摇詹乐人,一边通过道侣契约的感应蔚椋分身缓缓靠近的动向,一边换了个话题,道:“我还是觉得,你不是虞醉归,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的道侣蔚椋也是个分身,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你……”
“你真的甘心吗?”
“……失去一切,只为跟虞醉归融合?”
詹乐人翻了个身,警觉地望着墙壁上虚弱昏迷的蔚椋,确认那处没有异动,又沉默了许久,才冷淡地道:“你的话有点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还是在怕死?”
他眼底浮现出一点清浅的温柔,像是往日里、容子倾笔下的合欢宗詹乐人那般,低语出今日第一句温和的话语。
“别怕,至少你从生到死,都是完整的人。”
天穹上又是一道天雷落下,这回容子倾隔着肚皮,也清晰地听到了宗门大阵碎裂的声音。
最后一道保护的屏障消失,容子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天道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他身上虽有不少法器,却也不知能挨过几下天雷。
蔚椋更是把所有防护法器都套在了他身上,而自己毫无遮蔽!
恐惧在这一刻成为了保护他人的勇气,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激昂,再次问道:“我只想知道,你是谁?你现在是谁?”
他感觉到蔚椋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剑气完全被遮蔽,行踪也全然隐藏,如果不是刻意感知道侣契约,就连他也无法察觉到蔚椋的踪迹。
蔚椋在等待。
等一个一击毙命的时机!
容子倾顶着詹乐人的身体艰难坐起,发顶几乎插.入这人的肋骨顶端,双手也掐住了体内的血肉。
他大吼道:“你的生命就要到头了,你还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吗?现在的你,到底是谁?”
“真的是虞醉归吗?”
“还是詹乐人?”
“你是谁?”
“你是谁?!!”
詹乐人的呼吸明显停滞住了,在这一迭声的质问下,他也猛得坐起身来,情绪几乎完全失控,一把撕开自己的肚子,掏出里面的容子倾。
“我是……我……”他睁着通红的双目,怔怔地看向眼前的青年修士。
他方才被问得心烦意乱,恨不得缝上容子倾的嘴巴,或是杀了他,打死他,掐死他!
可扬起手时,詹乐人才发现自己早已没有“手”了。
所以……他是谁,很重要吗?
他是谁,不是已经无所谓了吗?
可容子倾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就连现在从他的肚子里钻出来,也在不停地质问他。
“你是谁?”
“是詹乐人吗?”
“你真的甘心成为虞醉归?”
就好像是他的体内,又孕育出了一个灵魂,在代替他自己,质问他的来处、他的归处。
又好像他从来不是一个分身……而是其他的什么,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存在。
是因为容子倾有一个,和他一样,同为分身的道侣吗?
所以这个人,才那么在意一个分身的命运,一个分身的自我?
即便他已经丑陋成这般模样,即便虞醉归都可能不屑这具身体……
詹乐人忽然佝偻起身子,瘫软了下去,他想要用什么捂住自己的脸,却连自己的“手”都不想碰上。
他低声道:“我是……我想,我是……我,我或许……也可以是……”
那个名字,那个词语就回荡在嘴边,可他说不出口,也听不清自己内心的答案。
突然,他发现眼前的容子倾眼眸极其晃亮,透着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
詹乐人顿时灵感大作,飞快地回头张望,却只见一道毁天灭地的剑光迎头而来!
这一剑极快,极强,极烈,比蔚椋之前出过的任何一剑,都惊艳绝伦!
从悄无声息地出鞘,到杀机毕露地斩下,连一个眨眼的速度都比它慢了太多。
詹乐人的神识尚且还在扫荡远处被钉在墙上的蔚椋,嘴里说着自我的认知,下一秒,一切已不复存在。
那张臃肿而翕动的嘴,膨胀的肉.体与动荡的神魂,都在剑芒下散做一缕烟雾。
道场被剑锋破开,远处的墙壁被剑锋的余韵击中,轰轰隆隆地倒塌,成了断壁残垣。
整栋建筑再次发出濒死一般的震动,灰尘砖瓦从穹顶上零散落下。
道场的烟雾与魔气随着詹乐人的死亡,烟消云散。
仙宫突然一片清明,又狼藉遍布,在所有的崩坏与涤荡中,唯有容子倾完好无损地站在剑锋之前,站在杀气腾腾、锋芒毕露的剑修身前。
他的护盾上虽然沾满血液,层层叠叠的法衣也早已凌乱,脸上满是急汗与鲜血,手上还拿着个已经失去温度的断手……
可他的眼眸那是般清亮,懒懒地,明媚地,欣喜地看着他一剑动九州的少年,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便拥了上去。
远处被钉在墙壁上的本体被分身那一剑从墙上打落,稳稳一个下蹲,捡起落在角落的剑穗,仔细术法,将自己的狼藉与伤势统统修复。
只是破了个大洞的法衣却无法已寻常术法修补,估计又要花去他和容子倾不少飞升本,才能恢复成原样。
蔚椋有些许肉疼,想着过会儿便将此处所有修士的储物法器全部收缴,应当也能减少亏损,甚至小赚一笔。
他神色稍缓,使用障眼法,以灵力将法衣暂时修补整齐。
稍稍打点自己后,他将容子倾送他的月白剑穗挂回胸口,远远望向已经被分身抱入怀中的容子倾,加快步伐向那两人走去。
詹乐人被蔚椋一剑湮灭神魂,消失得非常彻底。
修真界的斗法就是这样,缠斗时打上个几个月不足为奇,真到了出奇制胜的时候,也只须这么一瞬间,便胜负落定。
容子倾自来到云水界后,不是第一次见证死亡。
却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笔下角色的死亡。
更是他第一次,他在别人的肚子里,近距离感知生命的消亡。
容子倾窝进蔚椋的怀中,汲取那股淡淡的冰雪香气,来消弭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惆怅的些微情绪。
空气中零零碎碎得,还剩一点黑烟在四处飘飞。
容子倾的神识本就活跃,下意识地就捕捉到了它们。
然后有关于詹乐人的,尚且残存的些微回忆,便顺着神识,沁入了他的脑海。
有白衣飘飘的某位合欢宗的弟子,正抱着容颜姣好的粉发修士,巧笑夸道:“师弟,你叫乐人呀?这名字可真好听。”
也有幽昏的室内,缠绵的床榻,他被人抚摸脸庞,深情低语:“乐人,你身体好暖,真想死在你身上。”
还有他的师尊,轻抚他的长发,为他穿上合欢宗的服装,温声教诲:“乐人,入我合欢,只为合欢,不为合欢,享受这份欢愉吧,别为情爱所困。”她很轻,很柔地道,“为师总会护着你的。”
这些回忆散发着淡淡的暖光,容子倾看不清詹乐人的身影与样貌,仿佛这些记忆仅仅记录了那些萍水相逢,又真切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们。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回忆,是关于虞醉归的。
有詹乐人跪在本体的面前,被高大男人托着双手扶起,语调沉沉地告诉他:“不必事事过问我,往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你不是虞家人,我不会管束你。”
还有方才,詹乐人和虞醉归的最后一次对话。
“还是输了,我陨落了,你也不成了吗?真巧啊……”虞醉归苦笑一声,在神魂内问他,“你要回来吗,詹乐人?”
詹乐人似乎停顿了片刻,缥缈的声音才轻轻响起,道:“嗯,这就回了。”
一个分身消散,只剩下这么几个朦胧的片段,几句零星的话语。
拼凑不了一个人的一生,也不足以作为这个人全部的侧写。
就像是一阵微风,一个短暂的梦。
雷劫散去后,雨散云收,天光大亮,破碎的穹顶上,洒落的大片日光,把整座宫殿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到处都是尸体、灰尘、与战后的颓垣。
容子倾手臂搂着蔚椋的腰肢,脑袋靠在这人的肩上,背部洒了一片劫后余生的柔光。
他还陷在詹乐人的回忆里,想着本体和分身的关系,却突然注意到眼前洁白的脖颈空空荡荡,没有他之前绑上去的捆仙索!
他悚然一惊,再回头一看,脖子上挂着红绳的蔚椋,就在他的身后。
抱着他的这个,是蔚椋的分身!!!
……可神识更强大的,却又是抱着他的分身蔚椋。
容子倾这下恍恍惚惚了,有点分不清两个两两哪个才是他的,身体却直接后退了一步,从分身蔚椋的怀里离开。
不管怎么样,先避免自己出轨的可能性,总没错!
然而他退避之后,身后的本尊蔚椋立即贴了上来,双手搂住他的胸膛,而分身蔚椋也跟着迫近到他面前,搂住他的腰肢,把他夹在两具大同小异的身体之间,动弹不得。
#艹艹艹,这是……分身盖饭???#
这过激的场面吓得容子倾一个激灵,彻底没了闲愁的雅兴,叫道:“两两,你快把分身收回去!这样我感觉自己像在出轨!”
一前一后两个蔚椋同时露出迷茫的表情,分身蔚椋之前被容子倾推开,更是有点受伤,他迫近上去,贴到容子倾的耳畔,固执地道:“容子倾,我就是蔚椋。”
温热的气流打在他的耳畔,容子倾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脑海里的弹幕在疯狂咆哮。
#不,你不是!!!#
#你不能是!!#
#除非天生多长了个什么,否则正常人容纳不了两个保温杯!#
#保温杯!#
#两个!!!
两个蔚椋又歪头,像是正在思考什么是保温杯,又需要多长些什么。
而本尊蔚椋看到分身与他如出一辙的动作,又仔细看了两秒那张嘴靠近他道侣的耳畔,“刷”一下就把分身收了回来!
他吃醋了。
蔚椋如今对吃醋的情感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判定,虽然他很清楚分身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并且刚才分身拥抱容子倾时,他的感知也可以链接上去,回收分手后,他依然觉得拥抱容子倾的人是他自己。
但就是……不太想看到。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把容子倾扛了就跑。
他盯了容子倾方才被“自己”凑近过的耳朵,醋意再次漫上心头,酸溜溜得让他不舒服。
他便心随意动地凑上前去,将脑袋也挂在道侣的肩头,就和他的分身一个位置,还吻了一下道侣圆润精致的耳垂,道:“容子倾,奖励。”
清清冷冷地声音随着气流从耳道钻了进来,容子倾的耳朵两次受到攻击,瞬间变得又是酥麻,又是粉红,蔚椋又吻了上去,没忍住,还舔了一下:“想要亲亲……”
容子倾耳朵一麻,双腿一软,差点娇.喘出声。
很好……他就知道,该死的容悦,耳朵上不可能没有敏感点!
完了完了!蔚椋又开发了新的地方!!!以后的亲亲项目又要增加了!
容子倾心猿意马……啊,不是,喵喵咧咧!
但男朋友打了这么棒的一架,奖励一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哪怕这环境有点糟糕,这场合不太妥当,但人是对的就行了!
他抬头看着蔚椋俊美的脸庞,让他在意许久的喉结红绳组合近在眼前,将性感的喉结勒得格外鲜明,容子倾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勾起那段红绳,如同拉着领带一般,将男朋友挪到自己的唇边。
“来啊!”他笑道:“亲亲。”
蔚椋不论何时都抵抗不了容子倾的亲吻,更何况打赢了一架,这是他应得的奖励。
少年剑修清透的眸光瞬间幽深,粉色唇瓣凑了上去,洇湿道侣漂亮的薄唇,又深深探入,描摹香甜的内部。
小情侣们便在荒芜的战场里,接了一个庆贺胜利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