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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椋只是有些困惑:为何闻师兄不与我双修,此前闻师兄炉鼎未启,不双修也罢,往后闻师兄需要定时疏导炉鼎,必然需要道侣,我是最佳人选,他若与我一同双修,我们二人还可在双修的同时,于识海内共同研习剑法,一举多得。

颜师兄悟性不足,剑道太差,与闻师兄修为也相差太多,不如我合适。』

容子倾:……

容子倾已经对蔚椋的脑回路彻底词穷了,一本正经地diss大师兄实力差也就罢了,人闻千寻还没答应和他双修呢,这小子已经想好了要在双修的时候和人一起……研、习、剑、法!!!

还是一边双修一边脑内练剑……一点修炼的时间都不肯放过!

这看的哪是白月光,压根就是企业家看到了法律漏洞,果农看到了特级肥料,看得是人生捷径、飞升之路啊!

容子倾:……

就知道这皇叔的世界已经完全崩了,每个角色都ooc得这么癫。

更癫的是,蔚椋回忆里的闻千寻,身上依然有标记好的双修灵力回路,且回路还在越来越亮……

可以看出此时的蔚椋,是多么期盼与闻千寻这个可以让他修炼之路事半功倍的好师兄双修上。

容子倾:突然感觉我是个曝光小金人,也没多丢人了呢。

#至少我是全身在亮,而不是只有双修的灵力回路在亮!#

在微妙的地方赢了,但也没多开心呢……

『蔚椋不明白为何闻千寻依旧不愿与他双修,分明师兄的炉鼎已空,灌入一些灵力才是最舒适的状态。

许是得先接吻才能开始双修?

方才师兄们便是这么做的。

那便试试。

蔚椋学着颜以则的模样,捏起闻千寻的下巴,吻了下去。

“啪。”

没能吻成,被打了一巴掌。

……是可以继续双修的意思吗?

方才颜师兄也打了闻师兄好几次。』

容子倾:有点看不下去了,孩子的三观怎么能扭曲成这样!!!

所以他一直以为蔚椋是因为这个吻,才对闻千寻念念不忘,一往而深的……

实际上两两只想和闻千寻边双修边练剑,变得更强?

怎么看这个心里活动,都半点恋爱的感觉都没有啊!就连对闻千寻身体的迷恋也没有,只有对一起双修可以变强的渴望,体现在闻千寻身上明亮的双修回路上……

突然……开始同情起千千来了……

四个攻里,攻三虞醉归已经完全出局去当0了,攻二两两也只把千千当修炼通天梯……那一一和封应呢,这两个人真的喜欢千千吗?

容子倾叹了口气,快速翻动这段回忆的内容,囫囵看了眼闻千寻与蔚椋不欢而散的经过,以及蔚椋的心理活动。

他的神识在最后一行文字上多停留了片刻。

『蔚椋想:不知何时能才与闻师兄融合,又该如何融合?双修可以做到吗?且试试。』

这“融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之前在蔚椋五岁的记忆里,也似乎见到过蔚椋想要变成闻千寻一部分的想法。

是灵力契合所带来的吸引力吗?还是这二人背后有故事之外的渊源?

与闻千寻双修且融合的想法显然在蔚椋的记忆里根植很深,因此这一段才变成了核心的回忆。

容子倾抽离自己的神识,回到满溢黑雾的冰川之上,看着眼底的这朵冰莲花,心里实在好奇,想要再翻看一些蔚椋的回忆。

但还是算了。

随机抽到的两个回忆里,全都没有他的踪迹,大致可以判断出,那些没被污染的回忆基本与他无关,但它们也是铸就了蔚椋这个人存在的,非常重要的人生碎片。

他若真想全方位了解蔚椋,完全可以等到以后亲口问了蔚椋,让蔚椋自主向他摊开回忆,更甚者……如果关系真的到了互通有无,可以神魂双修的时候,彼此记忆自然会毫无保留的向对方展开。

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还有千千万万个被心魔污染的回忆,需要他与蔚椋一起调整,净化。

容子倾缓了口气,随意选了一朵黑莲花,没入神识,开始下一波心魔的化解。

时间流逝在识海与记忆的不断跳转中,变得恍惚而扑朔,容子倾完全失去了对时间、地点、空间的概念。

黑色的莲花一朵接朵地消失,有时他会怀疑自己是蔚椋还是容子倾,有时也会怀疑自己在上辈子还是在这辈子。

识海外的躯壳不停地在流泪,念引却越发强大,在他的丹田里聚起浓稠的灵力。

许是等蔚椋度过这劫,他也能顺带蹭上筑基了。

几百朵莲花消失之后,容子倾已渐渐地可以拼凑出他上辈子和蔚椋相识相熟的经过。

初遇是在十年后,他第一次走到蔚椋的面前,以容悦的身份相交。

相熟是在相遇的十年后,蔚椋第一次停下脚步,等他走到身边。

两人的交往是缓慢的。

有句老话说:以前车马慢、书信慢、人和人的感情也很慢,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那修真界的人生被无限拉长,修士之间的感情似乎就更慢了。

十年又十年,他们的相处并不紧密,短则一月一见,长了也有一年才见一面。

容子倾能感觉到蔚椋在缓缓地被他软化,接纳他的靠近,他在蔚椋的眼里也越发明亮,越发难以移开目光。

如果蔚椋没有始终跟在闻千寻的身侧,如果蔚椋的结局没有从两人相处的蛛丝马迹里,让容子倾推测出依然会走上以身填阵的死亡,那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容子倾又净化完了一朵莲花里的心魔,眼底已呈现出大片纯粹剔透的白色,就好像蔚椋眼底的碎星,或是那一头霜雪般的白发。

远处的黑气似也在缓缓平息,修士记忆力绝佳,容子倾能看出这方识海内千千万万朵莲花的差别,便也一眼就看出了有那么几十朵黑莲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清透了。

看来两两自己也在努力呢!

虽然解除心魔的速度慢慢的,和个蜗牛一样。

#还是我的笨蛋崽崽啊#

但至少可以证明,当下的情况,不是他这老父亲在一头热。

蔚椋也想要清醒,想要走出这段心魔!

容子倾顿时又有了动力,心间沉郁杂乱的情绪一扫而空,干脆低头找了朵魔气散发超级浓郁的莲花,准备把最难的问题给解决了。

这朵莲花他之前就注意到了,黑气几乎直上云霄,哪怕捉迷藏一样卡在几个冰山的夹角里,也无法掩盖它随时随地狂吐乌黑蘑菇云的污染能力。

之前他还有些怵这朵大黑莲,生怕自己搞不定这玩意儿。

但现在,经过连续净化几百朵莲花的超强战绩,以及蔚椋自己也很争气、很上进自发消除心魔的状态激励,容子倾感觉自己强的一批!

既然早晚要处理这朵莲花,那就一鼓作气,搞定它!

容子倾将意识投入莲花之中。

熟悉的思绪迁跃感一晃而过,再睁开眼时,他已落入了这片回忆里。

“咚——”一声闷响。

小金人在地上像个发光麻袋一样咕噜噜地滚动,所过之处是浓稠而鲜红的狰狞血迹。

眼部缠着白绸的封应勾唇一笑,道:“遇到只偷鸡摸狗的小老鼠,本想直接杀了,但仔细一看,这不是蔚椋的熟人吗?”

他拍拍手,像是随意地做了一件好事一般,轻松道:“我就带进来了,反正你们都命不久矣,最后这点时间,还能叙个旧。”

蔚椋目光扫向滚在地上的容子倾,身上杀气一凛,剑意暴涨。

而在蔚椋的身后,是一个通天彻地的繁复法阵,阵法的主体在深渊之下,而辅助阵法一环扣着一环,爬满整个峭壁,甚至还延伸到宫殿的穹顶之上,将整片空间都映照得满是不详红光。

在封应的身侧,颜以则身背剑匣,肃穆而立,虞醉归手持烟斗,笑眼盈盈地看着好戏。

闻千寻抱臂而立,指尖轻点怀中溯鳞,虽依旧是剑修的打扮,眉眼间却透出难掩的媚意,再无英姿飒爽之感。

是大后期时,已接纳自己炉鼎之身,完全被艹熟了的闻千寻。

而这段回忆……

应当就是他文里做过设定,但并未详写的蔚椋填阵死亡的那时!

容子倾:艹!

他上辈子不会就是在这个时候,和蔚椋一起双死的吧?!

第57章 都快死了还要运动?! 我提议的?六人……

这处秘境是被正道所镇压的四大魔尊之一——水月魔尊的遗府。

遗府可理解为大能曾经居住过的仙宫, 废弃后所残留下的遗迹。

通常来说,一名化神期的大能拥有的财富与人生阅历已是寻常修士一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在文中哪怕是被戏谑为化神废物的颜以则,弹指间毁灭几个小型宗门和城镇也不过是洒洒水的事儿, 他手上的资源、财富更是只比容子倾储物佩里的更多、品级更高。

而修为再往上走, 到了合体、大乘甚至是渡劫,这些站在修士金字塔顶端的大能们, 手里积累的资源便更加夸张。

渡劫期的老祖,哪怕是喝水的器皿,指不定就有天阶,随手用出的神通都可能是金丹修士压箱底的保命秘法。

这些东西但凡流传出去一件,都会在云水界掀起腥风血雨, 叫修士们争抢个头破血流。

然而一但修士真正渡劫, 并成功飞升进入上界, 所能带走的东西,却少之又少,仅仅本命法器与本命灵兽这两类而已。

其他的身外之物, 还得留在下界。

因此某些大能会在自己飞升或是陨落的前夕,将故居转化为遗府秘境, 定期对外开放,在秘境内设立重重考验, 以此来寻觅有缘人, 传承他的功法与财富。

水月魔尊被正道镇压时足有近万岁的寿数, 修为也已达到渡劫接近圆满。

这人曾经主宰魔界时, 近乎带着魔修们统领了整个修真界,就连同为魔尊的封应,面着他时也要卑躬屈膝,避其锋芒。

在水月魔尊被镇压之后, 他遗府内的资源便成了修真界的历史博物馆,各种隐藏的神通、阵法、妖兽、魔器,无不令魔道修士趋之若鹜。

眼下几人身后漫天匝地的阵法,也属于遗府内的稀有传承之一,破阵者经过重重考验后,便能学走这门阵术。

不过闻千寻一行远道赶来溟州,对遗府内的什袭珍藏本却一介不取,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借阵填补闻千寻少了一思的灵府。

——以上前文容子倾在《你们五个》里并未写到,他对此知之不详,如今总结出的这些情报,也全是从蔚椋被污染的那几百个记忆里拼凑出来的。

既知前情,眼下是什么情况便一目了然。

阵法已经找到,蔚椋多半就要为闻千寻填阵,以一命换取一思,补全主角受的灵府,让闻千寻得以继续攀登大道。

上辈子的闻千寻因没有容子倾的剧透,得知自己缺少一思远在百年之后,可用来测量神思的心衡盘早就不知去向,他不知自己缺的是哪一思,只通过人言堂的卜算,得知在水月遗府内有一线生机。

最后一行五人找到这处阵法,了解了以命换思的方式,蔚椋的生死便就此敲定。

虽说在容子倾预设的结局里,闻千寻一行会在未来复活蔚椋,毕竟攻二嘛,只吃过一次肉,算什么攻二。

但容子倾压根就连蔚椋吃第一口肉都没写到,更别说是再之后的剧情了。

具体蔚椋会在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后被复活,甚至蔚椋是否还会被复活,现在旁观回忆的容子倾不能确定,当时纠缠蔚椋百年的容子倾亦拿捏不准。

再说死了就是死了,哪怕会复活,也是真的生死道消过一回。

没人会想死。

也没人会愿意看着在意的人做舔狗,舔别人舔到死。

故而上辈子的容子倾多半在与蔚椋不欢而散后,依旧放不下心,又想办法潜入了仙宫里,然后就不巧撞上攻四封应,被打成现在这副爹妈都不认识的模样,在五人“家庭会议”,兼重要的“献祭老二”仪式的时候,给直接扔出来了。

眼下的气氛可谓剑拔弩张,蔚椋一见容子倾落到地上,便浑身杀气腾腾,眸子里都似翻腾起了一点猩红。

小金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奄奄一息,而在场的另外四人态度平平,不论是杀人抛“尸”的封应,还是突见血人擦地的闻千寻一众,都丝毫未把一个炼气修士的生死当成一回事。

就好像封应只是扔了个拔掉翅膀的苍蝇在地上,然后说:“蔚椋,这是你养的宠物吧?”

怎么说,主观来讲,这个场景应该让人觉得很紧张,甚至还有点愤怒吧……

毕竟蔚椋都起杀心了,被打成个破抹布似的人还是上辈子的容子倾。

但……蔚椋记忆里的画面,还是一如既往得震撼人心。

尤其是同一场景里出现的人物增多之后,这种震撼更是成倍叠加。

以至于容子倾不仅没有沉浸式的观影体验,甚至还得对比文字版本的解说,才能看清在场诸人的行为和表情。

具体来说,是这样的——

蔚椋记忆的文字里,对容子倾的描述是:『容子倾浑身灼伤,皮肤焦黑,法衣破烂,血液汩汩淌出,意识全无,呼吸也极浅……他快死了。』

对两两好大儿来说,这样的描述已经算是很仔细了,字里行间也能隐约感受到他的情绪上的焦灼,和些微担忧。

可实际上,容子倾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一条年糕状的曝光的小金人躺在地上,佛光万丈,人形都被超强的光芒给模糊成了一坨,别说是伤势如何了,就连人类的基本形态都快消失了。

活像是给他打了团韩漫某处才会有的那种码,高能照明把地上的大片血迹也给照得有些看不清了……

容子倾起初看到文字,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阵幻痛。

然后他看到画面,直接面无表情,甚至还想无实物抽根烟。

#谁看到一坨眼睛鼻子眉毛都没有的超级发光体,还能自我代入啊!#

#代入感0!#

#压根痛不起来!#

当然,这小金人的状态,容子倾在看了蔚椋几百个回忆后,也差不多看习惯了,除了蔚椋刚和自己认识的前五年里,他还是有鼻子有眼的正常人类,其他时候都是这种迷样的发光体。

他看自己是看习惯了,但再看其他人,他依然习惯不能……

文字里有关封应的描写如下:

『蔚椋心中瞬间涌出杀意,只想将封应碎尸万段。

容子倾只有炼气期,弱小又怕痛,封应在打碎他给容子倾套的剑盾时尚可收手,却还是置容子倾于死地。

封应该死!』

容子倾看到的画面如下:

封应全身被糊了几条红红黑黑的粗线上去,尤其是眼睛、脖子、心脏这些可以一击毙命的地方,线条更是如同像剑气一样锋锐凝视,不论他什么时候看去,这些横线都牢牢粘在封应的身上,像是什么死亡标记。

看得出蔚椋对封应确实是很痛恨了。

但…这些线条,怎么看都有点像日漫里某处才会打的码啊,尤其是眼睛上卡一道、脖子上卡一道、胸口卡一道,就更加奇怪了啊!

#绝不是我阅漫无数,淫者见淫!!!#

还有闻千寻,这人的身上依然有高亮的双修回路标识存在。

而且灵力回路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有从口部延伸出去的路线,从不可言说处延伸出去的,甚至还有以手、脚、腿心、心口为起点的……

可见蔚椋在这百年里,已经见过更多的世面,掌握了更多的双修法门。

#就是闻千寻看起来快被涂成了行走的个人体经脉图#

#两,咱能不能给你师兄/文中白月光/性启蒙/命定道侣点面子啊?#

还有虞醉归更是……

#第三个行走的jb状产物出现了!#

虞醉归这个人被打的码更是奇葩,在蔚椋不仔细观察的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很正常,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五官还算清晰。

但每当的蔚椋注意力集中到这人身上时,虞醉归通身就会突兀地糊上一团马赛克。

#谢谢两两好大儿,让我一口气见到了三种韩漫、日漫、动画不同的打码方式#

#回忆的画面已经越来越鬼畜了!#

而且虞醉归身上的码还特别不稳定,有种后期加上去的感觉,像是并非当时蔚椋的感受,而是……

虞醉归正常地出现在回忆里,蔚椋并没注意道,但是在突然翻看到了以后,他惊觉:“嚯,这鬼东西怎么在这儿出现了!打码打码!”然后急急忙忙糊了坨马赛克上去。

容子倾:……

#别问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想多看油腻男一眼!#

容子倾一直知道好大儿的记忆主观感受比较强,现在一口气见到一堆人同时出现,他彻底下了定论:蔚椋就是个闷骚小学鸡!

这回忆画面和小学生的心情涂鸦本什么区别!

每个人的形象都经过了好大儿的主观意识魔改,要不是他有文字版的外挂,看到这场景保准两眼一黑,谁是谁都要分辨上半天!

唯一看状态比较正常的是颜以则,这人的形象没有经过涂鸦,只是看起来有那么多一点点黯淡,像是掉了层色,在蔚椋的感知中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半透明。

哪怕在文字版本中,蔚椋对自家大师兄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

『容子倾灵力崩散,回天乏术,药石罔医。颜师兄擅长治疗,许是还有方法可救容子倾!蔚椋下意识地移动视线,看了看唯一可以求助的颜以则。』

被目光求助的颜以则:依然是掉色版本。

容子倾:……

好大儿,你都有求于师兄了,看他还和看个透明人似得,就差直接把“无关紧要的人士”这几个字写在他脸上了,这合适吗?!

一张地图上,总共六个人,三个是被打码的人形jb,一个是透明人,还有一个是不可言说的灵力回路展示架,唯有蔚椋一个人是正常形态的。

这群魔乱舞的画面,哪怕容子倾知道上辈子的自己现在被打得很惨,甚至快跪了,蔚椋也离跪不远了,可……

#臣妾真的产生不了紧张感啊!#

他没有当场笑出来已是拼尽全力!!!

虽说“小学生日记本”里所描述的情景本身还是让人绝望的,画面的夸张加工也只是让回忆的悲情程度在旁观者眼里最大化降低而已。

蔚椋脑子依然空空,想法不多,身体上的行动更是走在思考之前,他给地上的容子倾套上防护剑气之后,就一个闪身到封应面前,手里剑光四起,直直轰去。

亮起的剑气却不是冷清的冰蓝光芒,而是魔气缠绕的暗色。

容子倾汗毛一竖,以为是心魔劫又来了,下意识地敲击春生,却没看到熟悉的黑雾漫延之景,也没听到骤然响亮的洗脑魔音。

不是心魔劫被激发了。

而是……回忆里的蔚椋早已魔气入体,连本命灵剑和剑气都被污染了。

因此一出招便魔气氤氲,却未波及整片回忆。

这只是过往。

是被魔气所侵染的,上辈子的蔚椋。

仔细看去,寒渊的剑身上也有无数黑红的裂痕,如同正道修士难以吸纳化用魔气一般,正道的灵器若强行使用魔气催动,也要承受不小的代价。

素白的剑修与剑,早在入阵前已是强弩之末,哪怕没有以命换命的死劫,也只需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封应对蔚椋突如其来的攻击感到意外,迎击得却也游刃有余,仙宫内一时剑光流转,冰天火海。

场面与容子倾在折捂宫初见封应、蔚椋斗法的那回有几分类似。

蔚椋的剑招依然锋锐,封应的术法更是层出不穷,只是不论火光还是剑气里头都掺杂着驳杂的黑气,让此情此景透出几分诡秘与不详。

#当然,封应一身线条码的模样,不仅不详,还有点好笑#

回忆里的封应自然不知道他被蔚椋进行了怎么样的魔改,只边扔火球,边桀桀笑道:“蔚椋,这回可是在溟州的地界里,你打不赢我。”他又道,“我动了容悦,让你生气了?莫非,你对他有情?”

蔚椋自然不会回答,又迎头痛击过去,音色凌冽,道:“颜师兄,烦请救他,容悦命不该绝。”

观战的颜以则颜色淡淡,表情淡淡,道:“绝命于此何不是容悦所求?他本就只剩月余寿数,还追你来此,当是抱了死志,本座看来,不必再救。”

蔚椋闻言一怔,他不善观相,只能大致从容子倾的气脉判断出这人命数将尽,却不曾料到竟会短寿至此。

一个走神之下,寒渊的尖剑竟被封应的火焰舔上,蟒绞般缠住,随后便是一搅。

寒渊噌然铮响,“锵锵”一下寸寸断裂,寒芒被火舌破碎之后,只余一截魔气环绕的剑柄残留在蔚椋手中。

相伴百年的本命灵剑,本就是剑修的半身。

如今剑断,蔚椋当即吐出一口心血,修为跌落大半,几乎要维持不住化神,掉回到元婴。

容子倾呼吸一滞,心头一紧。

他确实在行文中为寒渊的毁坏做过铺垫,蔚椋几次进入溟州,势必会造成魔气入体,寒渊被魔气侵染损坏。

这只是为了增加蔚椋悲剧色彩的一个小设计,他在弃坑前并未启用这脉伏笔,也没有决定好让寒渊什么时候断裂。

原来是在这时……

其实从蔚椋的表情上,外人并不能看不出他对本命灵剑毁灭的情感,就连心里活动也只是淡淡的。

翻动本文,只又这么一行赘述——

『蔚椋想:我的剑断了。』

之后便再无其他,只是形容起了周遭的情况。

容子倾却反反复复看着这短短几个字,看得鼻尖一酸,外界躯体的眼里又是涌出一包泪来。

孩子是真的傻,被执天宗和颜以则闻千寻给教坏了,教成了个笨小孩,连剑断了都不知道委屈。

可容子倾懂这些,这是他家把自己当做是一把剑的天才小剑修啊。

眼下断的又何止是剑。

蔚椋这个人,也很快就要断了。

对于修真来说,他短暂到仅仅百年的寿命,还有他与执天宗的渊源,他与两位师兄的缘分,他与容子倾的命途……

似乎都随着这一声脆响,满地零落,一同污了、碎了,然后……断了。

场内一时静默,谁也未曾料到会出现如此变故,哪怕是把寒渊折段的封应,都能从黑线中露出的五官上,隐约看到一些意外之色。

但心虚、后悔,估计是没有的。

颜以则看起来有些担心蔚椋,但那情绪只外露了一瞬,便回归默然。

虞醉归的脸上满是马赛克,完全看不清表情,倒是闻千寻挑了下眉,道:“师兄,治一下蔚椋,别让他的修为跌下去了,不然元阳于我用处不大。”

颜以则微微蹙眉,手指用力搓了几下手套,便听从地运转灵力,治愈起了蔚椋。

蔚椋站在原地不动,很久以后,手指才微微一颤,目光锁住封应,似要继续缠斗。

『容子倾已无生路,无人可救,我与封应,不死不休。』

就在这时,地上的小金人动了动手指,发出一串嘶哑虚弱的低咳嗽:“咳咳咳……嘶,爹的,痛死了……”

蔚椋立时不再看向封应,而是将目光与神识一股脑地投了上去,紧盯着光芒万丈的那处。

躺在地上的容子倾咳着咳着缓过气来了,慢吞吞地挪动几下,又好像因为太痛而放弃了,虚弱得每个吐字都好像是气音:“……闻千寻,你要和蔚椋双修了吗?”

蔚椋并未想到容子倾醒来后,会第一个问话闻千寻。

但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不语,便只是看着容子倾,就像从前百年那样,不主动靠近,仅远远观察。

闻千寻倒是被提醒了,懒洋洋地把溯鳞扔到一旁,抚了下自己的后颈,道:“也是,是该双修了,快死的狗,总得吃上点好的。”

他抬手拆了自己的发髻,轻笑道:“你既然运气不错,还能醒来,看来和蔚椋还有点缘分,要留这儿等着么?过会儿炉鼎激发了,许是蔚椋会乐意艹一艹你。”

这话实在不太中听,容子倾想:看来一百年过去,千千的毒舌能力也在进步,当然rp看起来更加败坏了,哪怕顶着一脸的奇怪回路图,也能看出颓靡魅惑的情态来。

闻千寻毫不在意地宽了自己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又笑道:“哦,如果你还有那命能等到几日后蔚椋艹完我,再来艹你的话。”

他解开腰封,睨了其他几攻一眼:“你们都出去。”

他话说得明白,衣服也脱得利落,此地一旦清场,会发生什么事不言而喻。

闻千寻不论和谁双修向来不做隐瞒,几个攻都掰着手指头清算着其他人侍寝的次数,颜以则在文章后期,已被闻千寻彻底冷置,除了能爬床外,地位和蔚椋一样尴尬。

因此他格外不愿闻千寻再同其他人双修,悄咪咪地劝了几句,却只惹来师弟的冷嘲热讽,和虞醉归、封应明捧暗讽地和稀泥。

从前他们勾心斗角,蔚椋就一个人神游天外,如今蔚椋的注意力倒是有地方安放了,全都裹在容子倾的身上。

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心理活动来,比如:

“容子倾又噤声了,他为何不呼救?”

“若带他去沅州,找到合体期医修,可还能救?”

“寒渊已断,我无法御剑,前往沅州需要六日,到了沅州我打不赢合体期的医修。”

“容子倾必死。”

“……可溟州,并非好归处。”

蔚椋想归想,人还是站着没动,主观能动性极差。

好半会儿后,他听见容子倾又开了口,便再次凝上神识,听那咽过碳一般沙哑的嗓音缓缓道:“闻千寻……”

他音量很轻,用力咳了几下后,才扯开嗓子,大声道:“闻千寻!蔚椋对你而言,就只是条狗吗?”

声音太难听了,容子倾都能感觉他的神识像被砂子刮过一样,听得他浑身难受,不过这声儿同样打断了闻千寻与颜以则几人的扯皮。

闻千寻心情不太好,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容子倾身边,俯视道:“呵,你对蔚椋而言,难道不也是条可有可无的癞皮狗吗?为他鸣不平?说得好像你们所做所为多高尚似的。”

“不过都是畜生,披上块人皮追着别人屁股里的骚味舔,就把这行为唤□□慕了?”闻千寻笑道:“还不是顶着颗畜生的心,想做畜生的事?”

他随脚踢开鞋袜,光裸着双足踩在容子倾身侧的血洼里:“容悦,若是蔚椋愿意与你双修,你难道还能忍住拒绝了不成?*货。”

容子倾:……

写文的时候不该加入太多dirty taik,死到临头还报到自己头上了……

但他好像记得,上辈子的自己,确实拒绝了蔚椋的双修邀请吧?还狠狠地拒绝了蔚椋的亲亲!

至少这辈子的他,完全做不到呢!

#还是上辈子的我有种啊!#

#姜就是老的辣,一百六十岁的姜更辣!#

这么一想容子倾都快被自己逗笑了,躺在地上的小金人似乎也觉得闻千寻的话有些好笑,居然和容子倾同频大笑起来。

但他身体状况不佳,笑声里夹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水声,像是边笑还在边吐血。

#惨,太惨了……#

但怎么说,好像一百年后的自己,并没有让容子倾觉得讨厌,反而很酷……

上辈子的他没有放弃蔚椋,也没有因为身上的痛苦求饶、求救,面对闻千寻的嘲讽,居然大喇喇地笑出声来!

蔚椋在期待他提出求助,上辈子的自己也一定知道蔚椋就在附近,可他完全没有依赖蔚椋,而是一个人走上战场,也或许是走向末路……

看来上辈子,他虽然没有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修士,但似乎,有好好地长成让他自己都觉得很棒的人……

眼前的画面依然乱七八糟,躺在地上狂笑的自己还是个小金人,一边笑还一边从高光里喷出一点血沫来……

但容子倾又忍不住哭了,外面躯壳无意识地在抽噎,他的神识也胡乱地摸了两把眼睛的方位。

蔚椋这混小子,真是要弄死他了,让他对着群魔乱舞的爆笑画面都能哭出来。

可谁看到上辈子的自己走到末路,很痛,却很酷,会不想哭呢?

小金人好半会儿后才笑够了,缓了缓他破风箱一样轰鸣的吐息,手指在地上慢慢挪动,攀住了闻千寻的脚踝,留下一个血掌印。

“对,我拒绝不了……”容子倾笑道:“我都要死了,我怎么可能拒绝和蔚椋双修?让我做个风流鬼吧。”

他字句清晰地道:“你们双修的时候带上我,一起。”

容子倾:……

#眼泪瞬间停止!#

#收回前言!上辈子的我怎么也长歪了!!!#

#他该不会被皇叔世界给同化了吧?!#

#居然在死前提议双修,还3什么p!他疯了吧?!#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不不不!

容子倾又转念一想:我得冷静一点,不能怀疑自己的rp!!!

#我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他眉头一皱,突然产生一种可怕的猜测。

那家伙会这样做吗?

……如果是我,会这样做吗?

容子倾心里一沉,再看向画面里紧握闻千寻脚腕的那片高光时,只觉得心口像是压着块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

与他相反,好大儿的思路已经彻底被带跑偏了,心里活动直接出现了:

『炉鼎大补,且无修为隔阂,若容子倾能采补闻千寻,许是还能活!』

『我将元阳给闻师兄后,可抵他三十年修行,师兄只需分出其中百分之一灵力给容子倾,便能救下容子倾,延长容子倾的寿数!』

——这样狂喜的想法。

#好大儿的素质依旧感人啊……#

但这也确实是云水界对于双修普遍的观点,就是只谈修为,不谈感情。

文里几个攻对闻千寻有感情,纯粹是他这个作者喜欢看小情侣带着爱搞簧专门设定的。

虽然目前来看,实际情况压根不是那样的,几个攻对闻千寻的感情都……

emmmm……

反正只说蔚椋这成长经历,还有歪到天边去的三观,想让好大儿产生什么独占欲、嫉妒心,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傻孩子现在还觉得这是在纯救人呢。

养娃之路,道阻且长啊!

这辈子得好好教育蔚椋,省的他以后万一出了点啥事儿,蔚椋又把他卖给谁去双修,三修,四修了……

#皇叔世界,防不胜防!#

眼下几人扯皮几句,在容子倾的巧言推动和蔚椋的疯狂点头下,闻千寻可能是真觉得要给临死前的狗吃好点,便也半推半就地应允了。

本该攻二第一次吃肉的剧情点,就这么变成了三人行。

这还不止,更糟糕的是,同样没有素质的其他几个攻见此也不走了,全赖在这里看好戏,可能等下还准备喝上口肉汤。

六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聚在了一起。

容子倾:不愧是皇叔啊。

放在哪里都好荒诞的情景,却在这个世界格外有说服力。

有什么问题是do一do不能解决的呢?doi救人不要太合理!

看啊,蔚椋的眼神多么坚定,心理活动多么纯洁。

『容子倾有救了!』

『容子倾不会死!』

容子倾:两眼一黑.jpg

#好大儿,又要孝死爹了!#

第58章 落!阵! 生命的尽头,被相爱的人无限……

容子倾两眼一黑, 痛苦闭眼,各个方面得痛苦闭眼。

虽然他略微猜测出来上辈子的自己,提出那什么p是另有所图, 但他依然敬自己是一条好汉, 死到临头了还要经历这样晚节不保的大场面,太豁得出去了!

当然, 他也敬现在的自己是一条好汉,毕竟本该涩情且糟糕的画面,在众人聚拢以后,看起来完全是……一堆奇形怪状的人型物在躺平的小金人光辉下,共同沐浴着圣光。

不论是马赛克群体, 还是黯淡透明人, 或者是满身灵力回路的人体艺术家, 全都在照耀中,显现出一种净化了、但净化不太彻底的群魔乱舞感。

世界上最猎奇的簧片也拍不出这画面来,说是蟹脚活动都有人信, 反正就是不像是马上要进行一场淫.乱多人运动的前摇。

#太他爹的割裂了啊!#

容子倾一边被闪瞎狗眼,疯狂流泪, 一边无声吐槽着,通过文字阅读, 来了解事态的进展。

『闻师兄已将衣服全都除去。

双修是得脱衣, 蔚椋见过无数次, 便也跟着施法去除自己身上的衣物。

容子倾同样需要脱衣, 只是衣服在灼烤中已黏在肉上,不便去除,用手和施法都不便。

那便不脱了,嘴部一样可以在双修时激活灵力回路。

蔚椋看了看容子倾的嘴, 都是血,发干了,唇纹很明显。

他想:还是脱裤子吧。

其实刚才寒渊断裂的时候,他似乎也有想过,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但多想依然毫无意义,他眼前的路只有这么一条。

他是执天宗的剑,当为师兄们驱使,与闻师兄融合的冲动也年复一年越发鲜明。

试过双修之后,再为师兄入阵换命,总能圆了融合的念想。

这是他选的路。』

容子倾已经不太想去管上辈子的自己,之后到底有没有被扒光,像这两个裸奔的皇叔主角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裸了。

反正上辈子的事,和这辈子的他无关……

上辈子的容子倾丢脸,他才不会觉得尴尬呢!

容子倾偷偷蜷了蜷脚趾,又集中注意力,盯着“融合”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蔚椋的识海里,听到融合这个说法了。

甚至他有点怀疑,如果不是上辈子的他一直追在蔚椋身后,动摇了蔚椋对情感的认知,那么这种融合的渴望,是否会与情欲、爱.欲混为一谈,让蔚椋觉得自己爱上了闻千寻?

之后得好好问问蔚椋。

“融合”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他和蔚椋感情路上的定时炸弹,万一好大儿和他谈着谈着,突然又想融合了,他和谁哭去啊?

但眼下的蔚椋还在心魔劫里神志不清着,真想谈事儿,他也没人可谈,容子倾便收了这心思,又继续阅览起了后续的文字。

『蔚椋想:等容子倾采补完闻师兄,就让颜师兄送他离去。

他放轻动作,伸手摸索容子倾的腰部,找到血肉模糊的皮肤与碎布的缝隙,试着向下扯开,突然容子倾的手搭了上来。

湿润灼热的皮肤盖上他的手背,随后将他紧紧握住。

容子倾握着他的手,却看着闻千寻,道:“闻千寻,我想摸摸你。”

闻师兄说话依然刻薄:“怎么?死到临头,突然变心了?追寻百年,也比不上见色起意控制脑子的烂东西。”

容子倾被骂了,没有生气,就好像对着他时一样,嘴边挂着笑。

蔚椋心头涌起些微魔气,他没有管自己的异样,用杂着魔气的灵力托起容子倾的手掌,贴上闻千寻的脸庞。

总是要双修的,容子倾想摸闻师兄,情理之中。

容子倾的手贴上了闻师兄的脸,道:“闻千寻,你真的很漂亮,你们都和我想的一样……”他声音很轻,像在喃喃,“其实都很好……”

容子倾手又下滑了一点,蔚椋看着在他身上手上碰过无数次的手,落到师兄的身上,又用灵力坚实地架住那里,让它从闻师兄的下巴一路摸到颈侧。

容子倾收紧了手掌,但太虚弱了,没有力气抓握,只是贴在上面。

“我恨过你。”容子倾说话时没什么表情,顿了顿,突然哭了,泪水从眼眶里落出,声音又低又哑:“但该恨的是我自己……一切都错了。”

蔚椋感觉自己的手心里被塞入了一样东西。』

容子倾屏息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回忆里画面,想看清上辈子的自己给了蔚椋什么。

但太亮了,依然什么都看不清。

而文字——

『“对不起。”容子倾说:“我还是想试试。”

“轰”一声。

成千上百个法器,在闻千寻的咽喉处引爆了。

师兄的脑袋当即被炸毁大半。

他手心里方才被塞入的,是一个天阶护盾。

在爆破的瞬间,法器撑开结界,将他和容子倾的半身笼罩在内。

也只是半身。

容子倾只剩下一半了。』

爆炸的剧烈程度,让容子倾只是隔着回忆观看,都感到心惊胆寒。

近距离的高密度爆炸,爆发出比小金人身上更为恐怖的刺眼光芒。

强光过后,满地狼藉,仙宫的穹顶化为废墟,就连阵法也被炸出几个缺口。

哪怕是之前蔚椋与封应在折梧宫大战的那回,也没有这样的动静。

小金人更是肉眼可见地缩水了……是真的只剩下一半了。

#嘶,这回真幻痛起来了!#

他上辈子这是拼了命,也要把闻千寻给炸死啊!

以蝼蚁之身,挑战比自己强千倍万倍的大能,也用一个炮灰的命,试图撼动天道之子的命数。

是的,只能这样了。

上辈子的容子倾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蔚椋也那么热切地凝视过他,不知道蔚椋所爱的不是闻千寻,蔚椋的这一劫,不单单是情劫,而是这人从小到大,一路走来的无数过往、无数经历,堆积成的唯一一条道路。

上辈子的他只以为,闻千寻若是死了,或许蔚椋便不必填阵,又或是闻千寻受伤无法进入阵法,这一个剧情点就会直接跳过。

他原本可以给闻千寻一个很好的成长,很好的结局,他也确实在另一篇文里给到了,而眼前的闻千寻,眼前的蔚椋,就成了……错误。

不知道是谁的错,却千错万错,走到了这个必死的节点上,无可转圜。

他是作者,是创世者。

但进入这个小世界后,也只是平平无奇的,被命运洪流所淹没的芸芸众生之一。

爆炸过后,场面立时混乱起来,颜以则飞速立下剑阵,为闻千寻施展治疗术,封应和虞醉归当即向容子倾发动攻击,全被蔚椋挡了回去。

蔚椋在文里是五人小队的战力第一,哪怕魔尊封应,也因为分身的修为不高,而没有他战力无匹。

但当下的蔚椋已成了个没有剑的剑修,怀里捧着软肋,双拳难敌四手。

他抱着只剩半截的容子倾且战且退,再也想不起什么“融合”、“双修”的执念,最后望向闻千寻的那眼,师兄身上已干干净净,再无灵力回路的标识。

一个饱含魔气的火球袭来,蔚椋尚未练到人剑合一、凝气成剑的境界,灵力更是驳杂混乱,剑气无法抵挡下这击,便只得以背承接。

风声过耳,再回神时,他已抱着容子倾一同向着主阵坠落而下。

『没打赢,落下来了。

容子倾原是要打闻千寻,不是要采补他。

这回再无人能救容子倾了。

……一直下落个不停,还未到底吗?

莫非已不知不觉进入阵内了?

容子倾的血和内脏被风吹得到处飘洒,要收集起来吗?

也许还未落到阵底,容子倾便死了。

蔚椋抱紧了容子倾仅剩的半截身躯,怀里的心脏还在跳动,容子倾的血液与泪水也一直在飘飞。

暂时还未死。

容子倾握着他的手,依然攥得很紧。

说话声音也轻轻的,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好在他还有修为,再轻他也能听见。

容子倾说:“对不起,蔚椋。”

似乎容子倾从来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蔚椋不知道容子倾在道歉什么,又为什么要道歉。

容子倾又道:“希望他死了……你就不必再为他而活。”

蔚椋平静地道:“我会死在这里。”

容子倾死了以后,他就要开始寻找法阵的死门,答应师兄们的填阵,总得做完。

只是现在不急,容子倾还未死,他们也还未彻底进入阵法。

容子倾道:“哦,我知道,但也许……还有转机呢。”

他露出笑容,看上去暖暖的、亮亮的,又好像凉凉的,灰灰的。

容子倾道:“也许死了以后,再醒过来我就回家啦,回家睡软软的床,在法治社会里,不用担心生死,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亏欠谁,还能改掉这个结局……”

他又道:“也许你死了以后,再醒来,就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或许是回到很久以前,回到可以弥补遗憾的时候,或许是去一个新的世界,做一剑动九州的天才小剑修,会有很爱很爱你的师兄……”

容子倾松开蔚椋的手,轻轻地扯了下蔚椋的脸:“哈哈,这会儿你不推开我了?”

他温柔地道:“蔚椋,爸爸对不起你。”』

下坠无止无尽。

蔚椋和容子倾像是并非掉下深深的悬崖、落入了阵法之中,而是在无尽的漂泊中穿过了时间与空间的缝隙。

他们像两只舔舐伤口的小兽,温柔地、温吞地、密切而沉浸地安抚彼此。

『“蔚椋,身上有点痛,你再抱我紧一点吧。”

蔚椋依言照做,拢紧了容子倾千疮百孔的身躯。

“蔚椋,还在下坠呢,我感觉我们都可以在阵法里安个家了,然后结为道侣,一直在一起。”

“……好。”

“你既然答应我了,那你以后不能再跟着闻千寻,只能看着我。”

“好,只看你,一直只看你。”

“蔚椋,那你亲亲我吧,亲亲我就不痛了。”

“好。”蔚椋找到容子倾干涩的嘴唇,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这样真好,我喜欢这样,一直坠落下去也很好。”

“我也喜欢这样。”蔚椋凝望着容子倾,淡淡地笑了:“很喜欢。”』

容子倾怔怔望着这段回忆,看着无尽的下坠中,浓郁的黑暗里只有蔚椋拥着发光的容子倾。

像是飞蛾扑向明灯,信徒走入圣火。

真好啊。

就这么一直掉落下去吧,没有坠地的那一瞬,就不会有黄粱梦醒的痛苦。

也不会有生离死别的遗憾。

这是最自由的时候,他们好像变成了风,变成了光,变成了烟尘,在最后的时光里相濡以沫。

生命的尽头,被相爱的人无限拉长了啊……

『“蔚椋,和我结为道侣吧,我追了你那么久,你得给我个名分。”

“好,我与你结下道侣契约。”

“蔚椋,整个云水界都在嘲笑我,说我是你的舔狗,你以后不许再冷落我了,要听我的话。”

“好。”

“蔚椋,叫我的名字。”

“容子倾。”他认真地叫:“我记得,容子倾。”

容子倾笑道:“蔚椋,我这样好丑,半边身体都没啦,怎么办?没办法抱住你了。”

蔚椋温声道:“我会……治疗术,这样就好了。”

“老公,你真厉害!”』

半截小金人在术法下迅速地拉伸,延展,变得四肢俱全,紧紧簇拥住与他共同下坠的少年。

而他完整的怀抱中——

只有一团比墨水还要浓稠的黑色。

容子倾骤然清醒。

整片回忆里早已没有了原本的场景。

阵法、悬崖全部消失无踪,只有弥漫的魔气和不断落下的蔚椋和容子倾。

两人的身影被心魔缠绕,强烈的执念甚至让旁观的容子倾也陷了进去,一度沉迷美好的假象。

之前净化过的那几百个回忆,蔚椋无不在心魔劫的侵扰中坚持自我,哪怕面对曾经错误的抉择,内耗到文字卡壳,记忆暂停,也绝不回头,绝不更改。

唯有这段回忆,在容子倾回天乏术的时候,蔚椋选择永远沉沦,永远不要剧终。

容子倾定了定神,翻动记忆的文档,这才警觉,蔚椋竟已续写了下坠的过程足有百万字之多,他一路上翻,许久都没有翻找到坠崖的开始。

多半……上辈子的他就是在落阵的过程中,死在蔚椋怀里了。

蔚椋也是之后填了阵,就重生了吗?

容子倾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快速扫了眼续写的内容,约摸只看了几十万字,不是他不想看完,实在是这段文本太长了,上面翻不到头,下面也一直在续,只一会儿的功夫,他都找不到尾巴了。

但就这么一看,也能看出蔚椋的续写,傻乎乎的。

不善言辞,更不善想象,几十万字里重复的内容比比皆是,几万字的对话翻来覆去地用,甚至连他们这辈子说过的话,也被插入了进去。

要不是蔚椋突然用了治疗术,他还没反应过来回忆出了bug。

和个词穷的智障AI在写作似得。

偏偏就是这样的内容,让容子倾这个阅文无数的小作家,足足看了十来遍重复的字眼,重复的对话,依旧孜孜不倦。

看文他都不带十刷的,美梦……却这么容易让人沉沦。

连他这个旁观者,只是稍稍共情就难以走出这段回忆;蔚椋这个当年be局面的亲历者,想要真正做到祛执破妄,又该如何千难万难?

外界……居然已经过去了十日?!

容子倾睁眼,神识回归本位。

他和蔚椋的身体依然在那个客栈里,外界的一切都和十日前没有太大区别。

除了他的身体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饥饿与干渴,他的眼泪也淌了满床,都把蔚椋给打成了个水人。

容子倾有点尴尬,却没时间消化尴尬。

蔚椋身上的魔气似乎变得更重了一些,显然是他刚才激化了那段回忆的心魔的缘故。

得快点处理完他自己的生理问题,再回去继续给蔚椋治疗心理问题!

容子倾随手用了两个清洁术,把他和蔚椋收拾干净,湿淋淋的两人和床榻重新变得干干爽爽,他又给客房和聚灵阵续上灵石,最后翻了翻自己储物佩。

里面因为蔚椋严格管控的缘故,没有辟谷丹,食材倒是有,但都是生的……

这关头哪有功夫再慢吞吞地烧饭,容子倾直接弄了点生肉和生菜变进胃里,又变了一大罐水进去。

#高效进食!#

#理解蔚椋,成为蔚椋,超越蔚椋!#

至于会不会窜稀,那就先别管了……反正就是一个清洁术的事。

指不定蔚椋就算撞到他窜稀,也会被金光照射得两眼一瞎,只剩八百米厚的滤镜!

#噫!还是有点猎奇!#

#不要想了!#

容子倾晃晃脑袋,又动了动手,被捆仙索绑住的肢体依然十指相扣地交缠着,容子倾生怕两人的皮肤长时间缠着给黏住了,稍稍活动了下,又扣了回去。

后背上蔚椋压着他的手臂倒是松动了些许,他总算能抬起头用肉眼看看自家好大儿了。

蔚椋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睁着,里面是五光十色的黑,怪吓人的,而且一直睁着眼,会不会眼睛太干不舒服啊?

虽然金丹修士的身体强度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容子倾还是伸手帮好大儿合上了眼睛。

睫毛白白的,软软的,刮着他的手。

这样看,很乖呀。

容子倾情不自禁侧过头去在蔚椋的脸侧吻了一下,又亲了亲这人紧闭的嘴唇,哄道:“加油度过心魔劫吧,两两。”

蔚椋人没意识着,身体感觉到容子倾的嘴唇,倒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容子倾:……服了。

“小色痞,亲亲狂魔。”他轻笑着骂了两句,又把嘴唇怼了回去:“等你醒过来,我让你亲个够,快点好起来吧。”

他呢喃着,直接以这样的动作,再次投入神识,进入蔚椋的识海之中。

眼下冰川的状况很是糟糕,像是正在被克苏鲁级别的巨兽狂喷墨汁,连空气里的黑雾都凝如粘液,让容子倾挪动神魂变得艰难而缓慢。

所幸之前净化过的冰莲,没有再次被心魔污染,识海内的魔气全是从容子倾死亡的那朵莲花处产生的。

容子倾再次移动到那朵被掩藏在几块冰山中的莲花前,释放着浓郁恶念的魔气像一个如有实质的黑洞一般,不遗余力地排斥他的靠近,又像是有着奇异的吸引力,诱惑着他重新进入这片深渊。

说实话,容子倾是有点怵这个心魔的。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让他也完全陷进去,差点走出不来的执念。

而且一进去就是十天,如果下次出来是二十天,他的身体不会直接被饿死吧?

可他要是不进去,他不去帮助蔚椋的话,谁还会站在蔚椋的身边呢?

之前一次陷进去十天,第二次不求直接成功,总不会比第一次更逊吧!

不怕,容子倾,你不怕!

你可是将来连主角都敢杀的人,还怕什么心魔。

你和蔚椋是结契道侣,一荣俱荣,一陨具陨,最坏的可能,也就是两人一起入魔,疯疯癫癫地去溟州过日子罢了。

没什么好怕的!

容子倾给自己打气完毕,便一头栽进了蔚椋的回忆之中。

再出来时已是四日后。

果不其然,他又一次沉迷进了这段回忆里。

他试过删改蔚椋的回忆,但执念产生的速度,远超他改写试错的速度,最后他敌不过心魔,又看着他和蔚椋在he的幻觉中无尽地下坠。

看了许久。

甚至甘愿永远看下去。

只求不要再来一世,不要让蔚椋那么懵懂,就要承受爱人在怀里消亡的结局。

也求不要再来一世,不要让容子倾一百年的追求,变成半具残躯,一声轰然的落地。

容子倾可以猜到他们的结局,可他头一回不想残酷地揭露真相。

他也失去了告诉蔚椋,还有下辈子,还会与容子倾相遇的勇气。

他共情太深了,共情蔚椋,共情上辈子的自己。

不能这样了……

容子倾仓惶地醒来,仓惶地走出这段回忆。

却依然走不出那时的情绪。

太绝望了!太悲伤了……

因为知道坠落总会有一个终点,才恨不得他们永远不停地落下。

梦会醒的,但梦为什么一定要醒?

容子倾一屁股坐在裹满黑气的冰川上,眼里不停地淌下泪水。

神识无形无相,自然也不会流泪,却也可以模拟出这些状态。

他之前哪怕再鼻酸,再想哭,也只是躯壳在流泪罢了。

但现在的容子倾,只想哭,大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不然他也要崩溃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假的,却忍不住沉迷在上一世的结局里。

容子倾用力捶打着地上的冰块,放声痛哭。

“他爹的!不该是这样的,蔚椋你不该是那样的……”

“为什么你要一直沉浸在那段回忆里……”

“就连我也……走不出来……”

“我明明就在这里,是我和你结为道侣,我们一起谈恋爱,一起接吻、拥抱、冷战、你追我逃……”

“我就在这里……”

容子倾喃喃道:“我就在这里啊。”

“我不在回忆里,那是上辈子的事,已经,都过去了……”

容子倾忽然站了起来,泪流满面道:“蔚椋!我在这里!看着我,我在这里!”

他双手环在嘴边,用尽魂魄的力量,用尽所有的能力,嘶吼道:“不要再看回忆里的我了!我在这里!”

他呼唤他的爱人,也呼唤他自己。

“蔚椋,来见我!”

心口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道侣契约在这一瞬像是道闪电一般,劈开他的每一寸关窍,生生凿出一条通道来,链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的声音穿透一切。

“我才是你的道侣!蔚椋!!!”

整片识海忽然万籁空寂,心魔招来的窃窃私语全部消失。

顷刻之后,远山近海全部地动山摇,远方的冰川轰然开裂,近处海浪滔天而已,魔气被卷入海中,与碎冰搅做一团,天地化作一片混沌。

容子倾被天崩地裂的识海震得站立不稳,身形左右摇晃,而他的脚下,剔透的冰山怦然碎裂。

“噗通。”

汪洋将他的神识裹挟,缠卷住一路沉入海底。

又是坠落。

无尽的坠落。

孤独地坠落。

浅海处还隐约能见到天光,然而日久天长的下沉之后,周围已完全被黑暗吞没。

分不清包裹住他的洋流是海水还是心魔,也分不清自己与外界的区别。

这里太黑了。

但不冷,也不让人害怕。

容子倾能感觉另一端有他期待的人,在等待着他。

好安宁。

纯粹的黑暗与寂静,带来的也是绝对的平和与无欲。

好像有点能理解蔚椋的世界了。

他处在那么大的天地里,感知到的却那么小,无尽得广袤,又似无尽得密闭。

就像自己抱住了自己一样。

蔚椋也只感受得到这些,很少很少,很近很近的东西。

远处终于透出一点点冰蓝的微光。

容子倾靠近过去,停留在光源前。

他看到了,蔚椋的本相。

第59章 本相也是亲亲狂魔呢! 容子倾,亲亲,……

蔚椋曾经向容子倾形容过他本相的模样, 是藏在冰川之下的一把剑。

容子倾透过幽蓝微光,看到的便是沉寂的剑形物体——很高,很大, 比容子倾的神识投影要巨大数倍, 却只能绰绰约约看清个大概的模样。

剑身外还层裹着一层半透明的东西,阻碍了他的视线。

容子倾伸手触碰上, 摸到得是寒凉的壁障。

是坚冰。

剑体被厚厚的冰层包裹,可以看到冰块下,涌动着浓稠的黑色。

心魔全被锁在了冰壁之中,魔气浓郁肆虐,不详得在冰下翻滚流淌, 偶尔露出一丝缝隙, 才能看到底下闪着微光的剑身。

就是这点光, 照亮了此处海域,让容子倾能看到冰壳外他映蓝的手掌,以及四周静谧、清澈、安全的海水。

心魔全被蔚椋藏在了冰层里。

这是什么情况?

净化过几百个心魔回忆的容子倾下意识就拿出了春生, 运转功法读取蔚椋本相的信息。

大多数内容依然是无法获取的“???”,倒是冰层的说明很是清晰——

『与容子倾相会前, 以灵识包裹住心魔,隔绝本相周遭的魔气, 以防侵染容子倾。』

难怪蔚椋的本相会被冰层封住, 原来这是层封印, 也是保护他的防护罩。

笨笨两两。

容子倾的一只手按在键盘上, 还有一只手依然贴着冰面,以灵识凝结成的冰虽然凌冽刺骨,却和蔚椋这个人存在本身一样,并不会伤害到他, 也不会让他觉得不适。

他屈指“咚咚”敲了两下冰层,像是敲门一般道:“蔚椋,两两?能沟通吗?”

既然本相可以自主行动,将魔气聚拢在一起,多半就能够思考,也能沟通。

果然,容子倾话音刚落,手底的黑雾便像带着尖刺的毒液一般,锋利而猛烈地四处冲撞,不过冰层十分牢固,任魔气张牙舞爪,也没有漏出半点。

属于蔚椋的清冷声线也随之响起:“……容子倾,离开这里,离开我的识海。”

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稳,随着冰壁被声波共鸣的微微震颤而传出,缓缓荡开在海水里。

果然是可以沟通的。

容子倾松了口气,神识还在翻阅有关蔚椋的本相的文字,想了想,又收起了春生。

不改了。

蔚椋的本相其实还挺稳定的,就算内容全是“???”,至少文本是静止的,不像之前落阵回忆里那样疯狂续写,让他来不及删改,还很有侵略性,会把他一同拖入心魔劫。

本相里的文本温和地摊开在他眼前,只要容子倾努力尝试,总能找到几个漏洞,让他得以施展春秋笔法。

但容子倾觉得,还是算了。

既然可以沟通,那还用什么幻术?

小情侣不长嘴,可是会be掉的!不能学两两这个反面教材!

#我是甜文小作者!#

#拥有超绝反be意识!#

还有,蔚椋这死小子,明明刚刚是被道侣契约给触动到了,也听到了他的呼唤,才主动打开进入本相的道路,把他拽过来的,事到临头却又嘴硬起来。

#亲亲的时候怎么不嘴硬了?软得很啊!#

#就是欠收拾!#

容子倾不退反进,张开双臂,直接拥住了被寒冰包裹的剑身,道:“怎么?又想赶我走?”

他把脸也“Duang”地贴在了冰柱上,灵识做的冰从某些角度来说也是蔚椋的一部分,可以被蔚椋感知到,和冰块贴贴,怎么不算和便宜老公贴贴呢。

他抱着凉凉的冰,脸被冻得红红的,哼道:“还想推开我?像上辈子一样?”

魔气在冰层内涌动得越发疯狂,甚至有一点点熟悉的喁喁呢喃从冰层下传来。

片刻后,魔气的流动再度平缓,像是流麻一样无重力地浮动,蔚椋这才再度开口,道:“识海内全是魔气,记忆也太过危险,容子倾,你神识弱小,只有炼气修为,稍有不慎便会被心魔侵染。”

被直白地戳穿身为弱鸡的事实,让容子倾噎了一下,但好在这样的心理活动,蔚椋的记忆里他见过没有千次,也有百次。

他知道好大儿没有恶意。

容子倾道:“我要是怕心魔,还会在你记忆里窜来窜去?我之前做的那些你能感觉到吗?我帮你消除了几百个回忆里的心魔。”

蔚椋道:“嗯,感觉得到,但过于危险,容子倾,你不能再继续了,离开我的识海。”

容子倾:……死犟,死脑筋,嘴硬狂魔!

容子倾气得都想啃几口蔚椋的冰块,但真啃了,那到底是在惩罚蔚椋,还是在奖励蔚椋啊?

蔚椋现在看他,不会还是发光小金人的状态吧?

蔚椋现在是不是还在用神识凝他啊?

容子倾:……

这样一想,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浑身都火辣辣的,像是被突然扒光了在裸奔一样。

根本生不起气来……

难怪恋爱文的标签分类里有欢喜冤家,蔚椋就是他的小冤家!

容子倾缓了缓气,道:“我不会走的,我是你的道侣,我们有道侣契约。”

他闭上眼睛,胸口亮起暗红色的道侣契约法阵,引得浓稠的黑雾中的剑身似也亮起了红光与他遥遥应和。

他睁开眼,看着那点与他心意相通的光芒,伸手隔着冰层,摩挲着触碰,道:“你不会伤害我,你会保护我,不让魔气侵染我,就像现在这样。”

“再说了,如果我真的被心魔侵染,那我们就一起入魔。”容子倾笑道:“狂傲不羁地杀回执天宗去,把宗门闹个人仰马翻,然后把我们的洞府打包带走,一起去溟州做对逍遥自在的魔修道侣,怎么样?”

看了蔚椋那么多回忆,他现在对执天宗的意见不要太大,对颜以则这个做人师长的家伙,也颇有意见。

他容大爹对颜大爹同行相轻,反正是看不上颜以则那破教育方法。

把他家两两都教育成胸大无脑的傻子剑修了!

冰层内的魔气这回倒是没有暴走了,维持着缓和的流势飘荡着,容子倾见蔚椋不抗拒这个说辞,又再接再厉,把冰块包裹住的本相拥得更紧。

他温柔而坚定地道:“露出你的本相吧,蔚椋,让我看看真正的你。”

一点细微的声音从容子倾耳畔爬过,像是心跳的叩响,又像是心魔的涌动,或是雪融冰消的轻响。

咔咔嚓嚓的,又窸窸窣窣的。

脸庞上贴着的冰层在这样的声音里,很缓很缓地变薄了,融化一般,在容子倾的手底、脸侧凹陷下去,成为冰层消融最初的基点。

寒冰变得柔软,又像是湿滑,小气泡从变薄的地方溢出,向着海上漂浮。

不过一会儿,容子倾的脸便贴住了比冰块更加清凉的剑身,手掌也摸到了光滑却凹凸不平的剑脊。

本相与他的神魂终于亲密无间地相贴。

魔气也找到了出口,汹涌地挤开冰层的裂隙,带着恶念、痴妄、悔恨的嘶鸣穿过容子倾的身侧。

强烈的情感与心声无需沉溺心魔,也无需查阅文字,只须神魂相触,便以前所未有的澎湃之势冲进容子倾的心头。

像是被彻骨的悲伤给淋湿了,肢解了,侵犯了。

容子倾打了个寒颤,眼神空空的,落下两行泪水,全都洇在了蔚椋的本相上。

剑身在感受到拥抱和泪水时就微微震颤了起来,蔚椋低低的声音响起,道:“容子倾,你哭了……”本相边飘出一些光芒,驱散环绕在容子倾身侧蠢蠢欲动的魔气,又问道,“伤心?容子倾。”

容子倾是伤心了,但也只是忽然共情以后下意识的伤心。

本相是一个人灵魂最原始的模样,所承载的记忆、情感都是不加矫饰,完全袒露的。

神魂相触后,蔚椋化神期的本相对只有炼气的容子倾来说,精神冲击不可谓不大,像是小号螺帽被硬生生挤了个超大号螺钉进去,心灵的缺口直接被撑到爆满,甚至快要撑坏。

心魔与恶念的浓度,也比之前所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回忆里的都要醇厚、浓郁、直白,让容子倾的情感瞬间过载,仿佛自己也和蔚椋一样,成了个脑袋空空,只装满迷茫与悲伤的壳子。

蔚椋叫了他好几声,直到用水流隔开他的脸和手掌,容子倾才堪堪回神,恢复了神智的清明。

容子倾揉了揉眉心,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失态,缓和了好一会儿后,才抬头看向蔚椋不再遮遮掩掩的本相。

果然是一把剑,并且是很朴素的剑。

蔚椋所用的寒渊,模样已经极为简约,没有剑意加持的时候,就像凡人练剑时用的最普通的无主之剑那般,剑身、剑茎、剑柄,处处不假雕饰。

扔进剑堆里,能直接找不到。

蔚椋的本相却比寒渊还有简陋,通身为黯淡的铁色,没有剑柄也没有剑茎,看起来像是一段尚未成型的剑胚,剑面上还有数之不尽、纵横交错的细密刻痕。

是一把很破很破,仿佛被锻造失败后,随手扔进池子里的半成品。

倒是光秃秃的剑柄处,突兀地挂着个月白色的大剑穗——就是容子倾之前送的那个。

同居的几个月里,蔚椋天天把剑穗挂在胸前,没想到本相上居然也挂着这个,可见臭小子是真的很喜欢它。

容子倾端详完了本相,耳边依然能听到蔚椋一迭声“容子倾,伤心”的询问。

他都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还在识海里,蔚椋能直接发吻起来,死小子从前可没少用这种借口亲他。

眼下么……

容子倾为了岔开刚才突然爆哭的尴尬,故意贫嘴道:“我就是伤心了,怎么办呢?”他敲敲剑身,这回有了心理准备,倒是没有再次被拖入情感旋涡里了,“你现在就是把破剑,还能强吻我吗?”

蔚椋隐约能感觉到容子倾不那么伤心了,可他听不懂容子倾的玩笑,从前在外面听不懂,现在被心魔折腾得愈发呆傻的本相,就更别说了。

他听到“强吻”这两个字,心魔瞬间暴涨,没了约束的黑雾像是一只只水母一样,拖动着触须,环绕在容子倾身侧伺机而动,甚至还有一两条“触腕”缠上了容子倾的脚踝。

巨大的剑胚颤抖了起来,发出重复的低语:“不强吻你……对不起,对不起容子倾……”

“对不起,容子倾……对不起,对不起……”

“容子倾,容子倾……对不起……”

“对不起……”

心魔的噪音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响亮,扰人心神地重复着每一个回忆片段里所涵盖的执念。

“亲他……”

“抱他……”

“与他结为道侣……”

“不要离开他……”

“容子倾……”

“容子倾……”

“对不起……”

容子倾脑子里“轰”得一炸,顾不得缠在他脚上的心魔,和耳边魔音对他造成的精神损伤,伸出手掌,用力拍了两下剑身。

“蔚椋!清醒点!我没在怪你!蔚椋!!!”

魂魄相触,蔚椋不稳定的神识再次强劲地冲入容子倾的神魂中,让容子倾瑟瑟发抖,又快掉下小珍珠来,同时也裹挟着容子倾的伤心与焦急,反馈了回去。

满是黑雾的海洋掀起强烈的潮涌,洋流卷起容子倾的手远离剑身,也把容子倾整个人推着向海面飘去。

一道寒光从剑身上溢出,毫不留情地将拽住容子倾脚踝的妄念全部搅碎。

“容子倾,出去,离开识海,危险,容子倾,离开……”

容子倾的神智再次恢复清明,被心魔和执念侵入的感觉很不好受,哪怕是他最万念俱灰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么绝望无助的心情。

像是溺水了,抓不住任何一片浮木,只能看着眼前晃动的日光,慢慢地黯淡,消失。

蔚椋在保护他,蔚椋在赶他走,要让他离开被心魔侵染最严重的本相。

然后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在深海里,与心魔相伴。

这条通往本相的甬道,想必就再也不会对他开放了。

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

强劲地水流像是狂风一般卷起容子倾的衣袍和长发,他竭尽全力向蔚椋游去,伸长手臂一握。

手掌再次触碰上剑身,紧紧抓握住凹凸不平的刻痕,神魂延展出细密的丝线,就像心魔一样缠绕住蔚椋,把自己绑缚在蔚椋的本相之上。

情绪的冲刷依然猛烈,容子倾眼中不停地落下泪水,身体抖得和筛子一般。

他狠狠地一闭眼,把脸也贴了上去,大声叫道:“别把我赶走,蔚椋!我不走,我不会走的!有本事你就把我的魂魄扯断!我要留在这里,我要看着你,陪着你!”

他喊道:“你听着,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从!来!没!有!”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也不用对任何一个容子倾说对不起!”

水流依然推着他,试图把他和蔚椋拆分开来,情感的冲刷倒是变得可以承受了。

也许是容子倾自己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直接压倒了蔚椋带给他的情绪。

他心疼蔚椋、气恼蔚椋、怜悯蔚椋,也溺爱着蔚椋。

容子倾紧紧拥抱住身前璞玉浑金的破剑,也牵绊住他纯一清明的少年。

“已经,都结束了!上辈子的事全都结束了!”他嘶吼着,想要唤醒蔚椋:“上辈子的蔚椋死了,上辈子的也容子倾死了,但现在的我们活着,是全新的一世!”

“是全新的开始!”

“你看着我,蔚椋!我是这辈子的容子倾!”

“是与你结为道侣的容子倾!”

“蔚椋!”

他不知叫喊了多久,像是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声都释放了出来,也把对蔚椋不争的叹息,对上辈子自己的那一些微嫉妒,全喊了出来。

水流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平息,拉扯着容子倾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容子倾拥抱着蔚椋的本相,两片飘荡的灵魂在黑暗的深海下亲密无间地贴合,几乎要融为一体。

没有被赶走。

交融的情绪里,也没有了彻骨的凄寒。

又或许还是有的,只是蔚椋的执念不再汹涌,他看到了怀里的容子倾,看到了一次次奔赴向他的容子倾,别样的情愫盖过了无孔不入的心魔,成为了他心头跃动的主旋律。

“容子倾……”

他低低呼唤,这回没再说“对不起”,也没再说“危险”、“离去”,而是带着一点点隐秘的殷切。

像是反复含着一个糯米团,带着寻找甜味夹心的期待,翻来覆去地呢喃。

“容子倾……”

“容子倾……”

像是……被哄好了?

容子倾能感觉到心头冒出的粉色泡泡,也能感觉到蔚椋的神识似乎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真切地看着他。

容子倾轻轻摸索本相上歪歪扭扭的刻痕,巨大的灵剑在他的触碰下又震颤起来。

摸一下,颤一颤,就连剑穗都像猫儿尾巴似得,时不时甩上两下。

容子倾眯了眯眼,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轻轻挠了下刻痕里凹陷下去的地方。

“他没有对你这么做过吧?”他凑近那道凹凸不平的痕迹,嘟起嘴唇,印了一下,发出轻轻的“啵”一声:“感觉到痛痛飞走了吗?”

盘绕在两人身侧的黑雾,在亲吻的投喂下,瞬间就淡了。

剑身颤动得更加剧烈,鲜明的欢快情绪,传递到了容子倾的心头。

“容子倾,感觉到了,亲亲会让痛痛飞走。”蔚椋一板一眼地回答,语气里又似乎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欣:“不痛,不痛了。”

剑穗也配合着他的话语弹动了两下,他居然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很喜欢。”

容子倾惊讶地眨眨眼睛,道:“本相怎么这么诚实?不嘴硬了?”

但诚实的好宝宝,也很讨人喜欢,值得鼓励,他又亲了好几下蔚椋本相上的伤口,笑眯眯道:“乖。”

剑身在容子倾的亲吻下不停颤动,每一次柔软的接触,都会让蔚椋的心田里涌出粉色泡泡一样的东西。

幽蓝的灵气不自觉地逸散,心魔的游走也变得平和,剑穗更是一直扭来扭去,明晃晃地出卖他被亲亲后愉悦的心情。

容子倾感觉到蔚椋喜欢,就亲了会儿,好半晌后,才向后撤开,问道:“平静下来了,两两?”

蔚椋有些遗憾亲亲这么快就结束了,剑穗耷拉了下来,嘴上乖乖答道:“嗯,目前还算平静。”

不论是本相、心魔、还是识海,暂时都是平静的,是他这十几日来感觉最舒适的一天。

容子倾轻轻一笑,果然拿捏亲亲狂魔,还是得靠亲亲!

只可惜祛除心魔,只靠亲亲还是不够,不然他就是豁出这张老脸,高低也得把蔚椋的本相从上到下舔一遍!

#……可惜了#

别说,没有嘴,没有手,只能任人宰割,情绪反馈还很诚实的本相,挺可爱的,亲起来也很有趣。

容子倾勉强端正心态,拍拍蔚椋的本相,道:“这下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蔚椋被拍得剑穗狂甩,嘴上老老实实地道:“暂时可以留在此处,若心魔加重,你得离开。”

#行吧,又嘴硬了!#

也不知道刚才被他亲得尾巴甩上天去的人是谁。

容子倾不和他掰扯这个问题,现在亲也亲过了,人也哄好了,就该谈正事了。

他想了想,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心魔?冲破它,还是放任自己入魔?”

毕竟上辈子的蔚椋最后魔气入体得那么严重,也没见人有过挣扎,像是已经彻底摆烂了。

可见好大儿对正魔之分并不执着。

蔚椋也确实没有想法,反问道:“容子倾,你希望我如何?”

容子倾睨他一眼:“我是你道侣,又不是你爹,这也要问我?”他顿了顿道,“额,好吧,我也是你爹……”

虽然是便宜爹,容子倾默默腹诽,道:“……但咱们要努力建设和.谐民主的家庭!”

“喏。”他指指蔚椋:“民主的丈夫。”

他又指指自己:“民主的家长。”他总结道,“所以,蔚椋,我希望你能自己做决定。”

他笑道:“反正不管你选哪个,破妄还是入魔,我都喜欢你,也依然是你的道侣。”

蔚椋的剑身闪了闪亮光,剑穗缓缓飘动,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中。

应当是在经历一场极其复杂的心理斗争和思考。

好半晌后,蔚椋终于想明白了,道:“容子倾,我不知如何冲破心魔,也不知如何入魔。”

他也认认真真地发表总结:“我入劫了。”

#哥,你已经入劫十几天了!#

#想了老半天,您才想明白这个?!#

好大儿还是一如既往得睿智。

容子倾差点被直接气笑,嘴角也确实快压不住了。

这样笨笨的,又很认真地思考问题的蔚椋,真的……超级可爱。

就像那种发现了巨大的三角形饼干的仓鼠,尝试把饼干塞进嗉囊许久后,最终把自己的脑仁塞成了个三角形的智障小动物。

容子倾戳戳蔚椋,笑道:“你真的是……很笨了。”

蔚椋道:“容子倾,你说我笨。”

语气平稳,音色如常,但剑穗垂落了下来,委屈的情绪顺着神魂传递过来了。

#娃儿居然还能更可爱?!#

#老父亲哈特软软!#

现在的蔚椋情绪稳定,哪怕是委屈也不会激化心魔,容子倾也就跟着放松了许多。

他伸手狠狠地rua了几下蔚椋的本相,笑道:“平时我不也经常说你笨笨吗?你那时候都没反应的,本相倒是知道委屈了?”

他再次凑上去,对着剑身随意地啵了几口,笑眯眯道:“很可爱呀,两两剑君。”

这下从来只会晃动剑穗,疯狂震动的本相,居然变了颜色,泛起了微微粉,并且剑身还扭了扭。

很显然是害羞了。

#新鲜!惊喜!可爱!#

#容子倾差点对着一把剑兽性大发!#

蔚椋的本相真的很诚实,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这会儿又念叨了起来:“亲亲,亲亲……容子倾,亲亲……”

容子倾顿时父爱爆棚,男友力也瞬间激发,对着本相又是一通安抚的疯狂亲亲。

然而亲了老半天后,蔚椋居然还在念叨个不停,听得次数多了,容子倾也大概意识到了,这种单纯的贴贴式亲亲,多半满足不了亲亲狂魔/色禽亲亲大师/疯狂发吻机器的深层需求。

#但……和剑那什么深什么吻,舌什么吻,是不是太破廉耻了?!#

蔚椋的本相有嘴吗?有舌头吗?他亲哪儿才能深入交流啊?

别是突然裂开,从哪里长出张嘴来强吻他吧?

#噫!思细恐极!!!#

容子倾有些羞臊,重重拍了下碎碎念个没完的剑身,小声道:“你小子,亲不够了是吧?谁要和一把剑那什么……亲亲啊……”

委屈的情绪瞬间传递过来。

容子倾:……

#得,儿女都是债!#

#便宜儿子兼便宜老公,更是债中债!#

他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耳朵,咳咳两声,道:“那你的嘴在哪里啊?”他别别扭扭地警告,“就只和你亲一小会儿,不许得寸进尺,不许发动色禽亲亲!”

谁知蔚椋不仅没有狂喜,委屈的情绪还越发明显了,道:“本相是剑……”他声音幽幽,像个男鬼,“没有嘴。”

#哦,好的,很合理的设定#

正常的剑没有嘴,正常的蔚椋也没有嘴,所以本相没有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难怪这么诚实的本相,宁愿叫嚷“亲亲”半天,也没直接发动强吻。

#原来是没有作案工具!#

容子倾这下是真的笑死了,完全能想象出蔚椋面无表情,但是眼神幽怨的模样。

他没忍住闷声笑了好半天,缓过气来后才安慰道:“得了得了,别伤心,哈哈哈……”

该死,真的忍不住笑!

他狂笑许久,终于顺了气,道:“等出去就能亲了,咱们出去以后好好地亲,亲他个昏天黑地。”

蔚椋道:“我入劫了,出不去。”

这下更委屈了。

第60章 情绪小课堂! 哐哐哐(敲黑板)两两小……

插科打诨过后, 就该做正事儿了。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魔劫也无非是修士心里有症结需要解开。

外力辅助所能带来的影响终究有限,容子倾看得出来蔚椋是被自己的回忆给困住了。

也同样被上辈子的死亡,被不断拒绝容子倾的歉疚, 被懵懂而无法处理的种种情绪团团裹住, 像是封印在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中,动弹不得。

容子倾了解蔚椋的能力, 也相信蔚椋的能力,他家的天才小剑修,虽然心性单纯,却天资聪颖,是他这亲爹盖章的剑修第一人, 绝不可能拿区区一个心魔劫束手无策。

蔚椋只是……迈不出这第一步。

或是不想迈出最初的一步。

——如果一切不会改变, 就不用面对结局, 就像阵法中的无尽下落那般。

蔚椋害怕了。

蔚椋的情绪素来浅淡,对喜怒哀乐的处理十分粗暴,往往以冷置和无视作为应对方针。

容子倾更是不曾在蔚椋的回忆里, 直白地看到这人表达出“喜欢”、“愤怒”、“恐惧”等心理。

也许,这次的心魔劫, 是蔚椋第一次处理“害怕”这种情绪。

就像婴儿第一次起立,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足踏出走向世界的那一步时, 如果没有家长给予足够的勇气和安全感, 小宝宝便举足不定, 无措地站在原地, 用嚎啕大哭来表达不安与拒绝。

那么一丁点大的婴孩,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恐惧,但身体和心理都会代替他们做出对恐惧的应对。

蔚椋的情况与这有些类似,婴儿不理解害怕, 会哭会拒绝走路,蔚椋不理解恐惧,就会陷在心魔劫里,不选择离开,也不选择入魔。

真是白长了这么个大个子,也白长了一百多年的岁数。

两两好大儿啊……在情感上和个傻宝宝没什么区别。

容子倾想:既然原文中他没有赋予蔚椋感知恐惧、消化恐惧的能力,百年的成长,也不曾触动蔚椋的心弦,让他有过栗栗危惧的忧怖。

那这些情绪,都由他来教给蔚椋这个傻儿子吧。

可具体该怎么做呢?

容子倾的神魂飘浮在幽蓝的海水中,身侧是平静游荡的巨大心魔。

此情此景,每个深海恐惧症患者看了都会“哇”得一声吓哭,但容子倾因为有蔚椋相伴,因为面前隐约的一点蓝光,而感到无尽放心。

他皱起低垂的眉毛,俯着眼帘,深深思考。

虽然他常常在蔚椋的面前以亲爹自居,也会不自觉拿大家长教导孩子的耐心和态度与蔚椋沟通,但这和大学室友间互叫爸爸的感觉其实差不了太多。

顶多就是他这个“爸爸”是真的和蔚椋有那么点因缘际会,也是真的对蔚椋带点轻怜重惜罢了。

容子倾今年只有24岁,此前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更别说去了解什么育儿知识。

蔚椋也不是真正的、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宝宝,而是有自己的经历、自己对世界的理解与认知的,可以沟通的成年人。

该怎么打开话题呢?

要让蔚椋直面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吗?就像之前几次把回忆里原笨的结局展现给蔚椋那样?

或者是开导蔚椋,让蔚椋不要觉得害怕,让他明白只有克服恐惧,展望未来,才能离开心魔劫?

不知多少米深的海岸线之下,海水依然静谧、黑暗、广阔,水浪悠悠地晃荡着,巨型水母一样的心魔缓慢地浮动,带起些许扰人心神的碎响。

剑形本相散发着黯淡的蓝光,被浓郁黑气盘绕侵染。

只有那一点点明亮的金色,在海水中熠熠生辉。

蔚椋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容子倾做着自己的事,码字也好,与他说话也好,而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容子倾。

之前数月,甚至百年,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容子倾的神魂在他的本相前,显得非常小,就像是一粒华美的金砂,散发着辉煌的光芒,足以让所有的心魔黯然失色,又吸引着妄念蠢蠢欲动,想要将这颗明珠据为己有,完全浸透。

心神有些动荡不宁,但心魔劫本就会让人心烦意乱,蔚椋觉得这很正常。

而且容子倾已经在想办法,在思考了。

那么蔚椋只需静静地等待,他也很擅长等待,容子倾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无脑配合”。

尚有神智,还会嘴硬,会闹别扭的蔚椋,或许在这时候还会生出不少杂念,比如容子倾该去修炼了,容子倾会不会饿了、渴了、困了,容子倾是不是需要亲亲了……

但是本相不会,本相是诚实的,极端纯粹的,蔚椋的脑壳已经很空了,本相的脑壳只会更空。

他想不到太多,在当前容子倾没有生命危机的情况下,他只想就这么一直看着,与容子倾呆在一处。

永远永远。

……当然,如果能亲亲就更好了。

亲不上……也无妨。

两人缄默了好一会儿后,容子倾终于打完了腹稿,抬起那对懒洋洋的眸子,眼里是蔚椋很熟悉的莹莹亮色,让容子倾看起来明亮、温软、聪慧又狡黠。

无法移开目光,亮晶晶,闪耀耀,小珍珠,小金砂……

所幸蔚椋的内心想法,容子倾暂时没有与本相神魂相触也就感觉不到,他已经进准备好了对话,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刻意用很放松的姿态,很轻快的语调,让他们的谈话氛围不要过于严肃。

在蔚椋眼里,就好像看到了刚从卧榻上爬起来时的容子倾,精美的被褥顺着这人的肩头滑下,半耷在腰上,头发也软软地散着,落得到处都是,哪儿都毛茸茸的,淡黄色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晨光下揉着眼睛的容子倾,软软的,慵懒的,散发着柔光的,和此刻一模一样。

容子倾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想要营造的“家庭闲谈”氛围,在蔚椋眼里被扭曲成了另一种模样。

但总体大差不大,轻松愉快的感觉,还是给到了。

容子倾道:“蔚椋。”他明快的声音刻意放缓了,变得有些柔软,很像在和小朋友说话,又或者在和一只可爱的小猫沟通,“你觉得一把剑,它在断裂前,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蔚椋早已全神贯注地等待容子倾开口许久,他空空的脑子里虽然都是容子倾晨起的画面,神识还是飞快地秃噜出了答案,道:“剑没有思考,没有感受。”

嗯,很好,剑没有思考,也没有感受。

就像蔚椋没有脑子。

容子倾差点想翻个白眼,好在他在打腹稿时,已经猜到了蔚椋堪比理工男的思维,会让所有抽象的情感概念都变得极难叙述,极难理解。

所以他才会选择这样一个问题,作为对话的切入点。

蔚椋不是觉得自己是一把剑吗?

那用剑作为引导,作为让蔚椋理解情绪的敲门砖,再合适不过。

容子倾“嗯”了一声,继续循循善诱:“打个比方嘛,如果它有感受呢,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他鼓励道,“你想想看?”

蔚椋不仅像小狗一样抗拒不了容子倾的“啵啵啵”,他也像小朋友抗拒不了师长的期许那样,抗拒不了容子倾的好言劝诱,不管是亲亲、结为道侣,还是思考剑断裂前会有什么感受。

剑……会有感受吗?

剑是死物啊,没有生出剑灵之前,有何感受?

他需要问一下寒渊吗?

可他陷入心魔劫,与寒渊的关联也变得浅淡了,几乎无法感受到寒渊的思绪。

蔚椋痛苦地转动他的脑壳,思考起了没比“封应被摘掉一个脑袋后,是少了一个脑袋还是多了一具身体”简单多少的世界级难题。

许久后,他恍恍惚惚,试探着答道:“它,会痛……吗?”

哦!居然已经能想到剑可能会痛了!直接赋予了痛感,拟人化了!

容子倾恨不得给他的智障儿子一点掌声,连忙鼓励道:“对,它也许会觉得痛,那我们再往深处想想,它既然会觉得痛,那它会不会觉得……恐惧?”

蔚椋对“剑会感到痛”这件事已经很三观炸裂了,现在容子倾居然还让剑拥有了他都不曾拥有过的情绪。

蔚椋:?

蔚椋:……

蔚椋剑柄上的月白剑穗用力甩了几下,冒出一个迷惘的气泡音。

“。”

容子倾并不气馁,比喻之所以会让人觉得抽象,是因为主体和喻体之间的关联太过跳脱,让人无法得到通感,就好像形容迅速不能用落叶的速度,形容笨重不能用蝴蝶的体态。

对蔚椋而言,剑已经是他这一生,最熟悉,也最能产生共鸣的象征。

容子倾道:“两两,你想,剑但凡碎了,就再也使用不出剑气,再做不了锐不可当的利刃,甚至它还会不再具备作为‘剑’的资格。”

“剑碎了,回不了剑鞘,成了破铜烂铁,也就没了归处。”

他的音色低缓而温柔,不似平日里玩世不恭、慵懒轻快,而是谨慎地斟词酌句,一边观察着蔚椋和魔气的状态,一边问道:“你说,剑是不是会恐惧碎裂?”

蔚椋听得很认真,心头掀起些微的波澜,灵识里闪过寒渊断裂前片刻情景,也闪过上辈子临终前一些细碎的想法。

可那些东西都藏的太深了,难以挖掘,也不想挖掘。

海水似乎变得更冷了,心魔的游速微妙地变快。

“恐惧……”蔚椋带着困惑,喃喃:“剑,会恐惧?”

容子倾见蔚椋的情绪波动不大,轻轻笑道:“那就先当他会恐惧吧。”

他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而是打了个响指,“啪”得一声在水中荡开。

他确信蔚椋的视线或者说是神识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款“逗猫棒”可是百试百灵。

容子倾道:“我们来说下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它暂时不会发生,我只是打个比方!”他三番五次地强调,“你一定要稳住心神,听完以后就设想一下……设想不出来,或者不想设想也可以的……”

蔚椋“哦”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了,容子倾。”

“嗯。”容子倾有些紧张,但越是紧张越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也会带动蔚椋的情绪,他看着四周的魔气和蔚椋的本相,道:“如果我马上要死了,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话音刚落,无数画面便电光火石般在蔚椋心头浮现。

——仙宫里的爆炸,容子倾的残躯,漫长的下坠,落在他脸上凉凉的手心,以及一声轻轻的“爸爸对不起你”……

魔气忽然暴走,风卷残云一般膨胀了数倍,甚至呈现出尖刺的形状,满是攻击性地耸立在剑身外。

然后又忽得全部平息。

海水荡荡,心魔缓缓,微光幽幽。

容子倾说……这只是设想,这只是如果。

蔚椋却忽然之间醍醐灌顶,理解了这种感受。

它就像“喜欢”那样,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也从未观察过,强烈到会让人无所适从,也无法直面的情感。

“恐惧。”他慢慢地,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剑身像是也感受到了语言的力量一般,微微地颤抖着,连带一惯清冷的音色也带了颤音。

他认真地,又弱小地回答:“容子倾,是恐惧。”

这语气听的人心都要碎了,就连剑穗也悄悄地凑近到了容子倾的身边,像是要汲取一份力量,又或是感受一点温暖,却又记得心魔与神魂交融对容子倾来说太过刺激,不敢真的簇拥上去。

容子倾心软得不行,直接拽过猫尾巴似的剑穗,拥在怀里。

他如今也有些习惯了神魂交融的感觉了,在意志坚定的情况下,负面情绪完全可以被压制住,不会影响他的行为和思考。

因此他不仅抱了剑穗,还顺毛捋了起来,道:“对,这个感觉就是恐惧。”

他一边拨楞着蔚椋顺滑的“尾巴尖”,一边款款说道:“你一直陷在恐惧的情绪里,它让你走不出过往的回忆,攻克不了心魔劫,也离开不了识海,没办法去外界真正得和我亲亲,和我贴贴,和我一起……”

他温柔地笑道:“走向未来。”

蔚椋眼里的容子倾向来十分明亮,现在就更加闪耀无暇了,明媚的光芒得几乎能把心魔给洞穿、瓦解、消融。

剑穗也被摸得又软又痒,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小根剑穗,亲昵地蹭着容子倾。

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容子倾的神魂,低低道:“容子倾,我出不去,离开不了识海了……”

剑穗爬上容子倾的脖颈,像个挂件一样一圈圈地盘着,并不压迫,只是粘人。

“你不能死……容子倾,你不能死,别能丢下我,容子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