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10(2 / 2)

“如果……我是说如果……”言稚川吞吞吐吐的,“如果她们非要我去,那怎么办啊?”

湛玉节眼中掠过一道寒光,情绪汹涌波动起来,根植在心中的魔念也如潮水起来。她不动声色说:“你要是不愿意,天衡府不敢真的逼你去。”天衡府也怕,被逼迫下的魔种魔性发作,来个玉石俱焚。

“可——”言稚川说了一个字,就硬生生地截住那番话。她现在才发现天衡府用心险恶,如果她去了,那她这个魔种就没了,天下人开怀。她要是不去,恶名就此种下。如果天衡府找到其它法门,成功救世,师尊们在这次跟魔修的对战中,立多大功数都无法洗清恶名。要是因为她掀起新的斗战,九渊就是千秋罪人。赢了是暴君,输了更要被踩到泥潭里。

天道系统老气横秋地感慨:“成见是一座大山。”

言稚川:“……”她屈起手指将小肥啾弹飞,对着湛玉节嘟囔道,“好像我这次不同意,过去的功劳就一并被抹杀了。”

要说她们是恶人吧,可一个个为了平魔祸奋不顾身;说她们是好人吧,可又因那没有发生的未来直接给魔种判了死刑,逼着无辜的她为众生牺牲。

她虽然喜欢说自己是天命之女,但也没想去死啊。

“不管她们说什么,你都不能应。”湛玉节凝眸望着言稚川。

言稚川随口道:“那当然啦。”

湛玉节不信言稚川的胡言,她道:“你立誓。”

言稚川低头朝着湛玉节一撞,叫道:“师姐,你又不信我!”她清了清嗓子,“我发誓,绝不会为了闲杂人等牺牲我自己的性命,去闯那跟我无关的难关。”见湛玉节神色好转几分,言稚川也高兴,在湛玉节怀中乱拱。等湛玉节伸手推开她,她又笑着揽住湛玉节的腰。在嬉闹中,一枚类似印鉴的法器落了下来,发出咚一声响。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将法印捡起,这是从魔修手中得来的御中敕印,先前粗浅地祭炼一番,本想着继续打磨,便将它笼在袖中。

“这是什么?”言稚川好奇地问。

“一件法器。”湛玉节不动声色道。

言稚川“喔”一声,又问,“可师姐剑名道非身外,不是一概不用法器影响剑道么?”

没等湛玉节回答。

天道系统就一声怪叫:“御中敕印,那是最开始玄魔双修的道人祭炼出来平衡自我的道器!”魔宗的人只修持魔道,只是很粗暴地运用,打上烙印后洗去魔气的痕迹。到了傅明笃手中勉强算得上运用。可傅明笃死了,这法器落到湛玉节手中。

它说湛玉节怎么就那样不稳定呢!

不会在偷偷修魔吧?!

难道它真的不聪明还废物?

“师妹来。”湛玉节没等言稚川继续追问,又取出一张空白的落有她名印的法契。

言稚川前一刻还跟系统一起一惊一乍,下一科就被契约吸引了。“是什么呀?”

湛玉节也不解释,微微一笑道:“师妹落下名印。”

言稚川警惕:“你不会把我卖了吧?”法契上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啊。话虽然如此说,但名印落得无比爽快。反正有天道系统在,负罪枷锁都没能把她怎么样,何况是区区违背契约的惩戒?

湛玉节小心翼翼地将空白法契收起,她直勾勾地凝望着言稚川,抬起手将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去。她轻飘飘地问:“师妹就是这么想我的么?”

言稚川眼神闪了闪,她对上湛玉节的视线,深情款款地演上了,抑扬顿挫道:“那就是道侣结契,师姐,你用不着如此迂回,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同意的。”她手一张,大义凛然说,“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湛玉节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敲,轻呵道:“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言稚川挺直的背脊重新软了下去,她靠着湛玉节,眼眸亮晶晶的:“我最近什么都没看呢。难道我们不可以这样吗?”

湛玉节语塞,她扶起言稚川,低声道:“别闹。”

“你又觉得我不懂事 。 ”言稚川哼了一声,她眼尖,瞥到湛玉节泛红的耳垂,闪电般地伸手摸了摸。没等湛玉节推她,就快速地跑开,凝望着湛玉节笑逐颜开道,“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第107章 107

言稚川在屋中撒欢似的乱跑,湛玉节也只是抬眸望着她,眼中满是无奈和纵容。她合上眼继续修行。借着传承之路中的机缘迈入化神境后,功行再想要往前一步便有些困难了。虽然经过了数回生死争杀,但想要将道行推到二重境,还有一段距离。她内心深处有种变强的迫切,这使得她难以沉下心神。深呼吸一口气,湛玉节强迫自己排除杂念入定。

言稚川蹭蹭蹭跑了一圈,又绕回到了湛玉节的跟前跪坐着。她直勾勾地凝视着湛玉节,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她的面部轮廓。一会儿后,言稚川换了个姿势,问系统:“那御中敕印是什么意思?”

天道系统见言稚川肯搭理她了,立马叭叭叭开口:“御中敕印是一种玄魔双修的道器,落到魔修手中只是粗浅地运用,但在湛玉节手里,很可能借助它去修魔。”

言稚川支棱起来,脸色严肃:“那这样算不算堕魔呢?”

天道系统支支吾吾没话说了,堕了但是没有全堕。魔念是魔族的遗留物,修行魔道自然而然会有一道契印让人被魔族所掌控。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吧?毕竟原命轨中湛玉节就是个不被魔族操控的意外。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让魔族无法像操纵傀儡一般操控她。

“怎么回事呢?”言稚川问得很认真,明明没有走上那条身败名裂的路。至于如今通天宝鉴中议论的……还没到逼着师姐遁入死境的地步。天道系统的沉默让言稚川感知到了一抹不安,她不喜欢思考,不代表她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从那些流言中,可以看出这局面,都是她这个魔种带来的。只要她存在,不仅仅是师姐,师尊她们也将面对玄门道人的指摘。

“太坏了。”言稚川愤愤不平。玄门道人说她是魔种,未来可能不利于玄门。那么玄门修士在魔念纵横的大陆,不也有着同样的未来吗?谁又能确保自己永远不堕入魔道呢?而且那魔族必定死于师尊她们之手。没了魔族,就是道行最高的魔修称王称霸了。

“怎么办?”天道系统问。

言稚川往后一仰,说:“不应该是你给我想一条出路吗?”

天道系统理直气壮:“我是废物啊。”它能做的都做完了,哪里还知道怎么做?

“那就只能——”言稚川一顿,后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她凝视着湛玉节,又小声地嘟囔,“怪舍不得的。”

师姐不能堕魔啊。

可那些森然如刀剑的话锋逼来,让命轨中毁天灭地之景到来怎么办?

以前觉得问题在柳烟青、在赵平川,那么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她了吗?

天道系统感知到言稚川的思绪,问她:“你不是不想死吗?”

“是啊。”言稚川不假思索道,“可天地根暴动之后我也不能活啊。”她的思绪活跃,跟过去一样,很能开解自己,“师尊、师姐她们都在,到时候可以捞捞我。”要是同归于尽,那才是真的完蛋。

“你答应过她的。”天道系统于心不忍。

言稚川笑嘻嘻的:“我又不是第一回说话不算数。”

言稚川没急着走,她歪七扭八地靠在云上,好一会儿才拿住了药神鼎炼丹药。一连炼制了十几炉,她才懒骨头似的躺下,从乾坤囊里摸出话本津津有味地看。

湛玉节入定的时间不长,到了黄昏的时候醒来,觑见不务正业的言稚川,眉头不由得蹙了蹙。她的功行需要提高,师妹也不能落后才是。她沉声道:“师妹。”

言稚川正看到“师姐入魔”的场景呢,眼中满是盈盈的泪。听到湛玉节的声音,才蓦地回过神,掖了掖眼角的泪。用那发红的眼睛看湛玉节,回答道:“怎么了,师姐?”

“怎么不修炼?”湛玉节问,她有些心浮气躁的,语气是克制不住的幽沉。

言稚川将话本一收,如往常般调侃:“我昨天不是修炼了吗?”

湛玉节脸一沉,声音尖锐了几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是解决了天幽城,危机仍旧悬浮在头顶。师妹你——”话说了半截,怀中蓦地一沉。湛玉节低头,清冷的眉眼间含着霜气。

言稚川趴伏在湛玉节的怀中,她不想听湛玉节念叨。

不就是休息一会儿吗?她稍稍挺身凑近了湛玉节的脖颈,神思有些迷离,张嘴就是:“师姐,我有一个朋友,她临死前想要看你亲我一口。”

湛玉节:“……”往常听了言稚川乱七八糟的话,湛玉节也就轻轻放过去了。她并不厌恶与师妹的亲昵。可此刻的她心绪很不对劲,将言稚川从怀中推开,疾言厉色道,“我辈当以修行为要!师妹,刀已经悬在头顶,还能坐以待毙吗?尽想些没用的事吗?”

言稚川被她冷厉的语气吓了一跳,面前的师姐比任何时候都要凶些。她炼制过丹药了,也没有完全偷懒。此刻心中有些委屈。但一股别扭之气强提着,让她没有继续辩驳。她还想威风地说句“不要你管”,可也没能说出口,只讪讪道:“我知道了。”

“拿来。”湛玉节朝着言稚川伸手。

“什么?”言稚川一呆,在湛玉节冷漠的眼神中,后知后觉地想到,师姐是要话本。她小心翼翼地将《我死后,师姐入魔了》取出,递给湛玉节。

湛玉节眸光先是定落在“入魔”上,之后死死地凝着那个“死”字,瞳孔缩了缩。看着这话本,她更是心烦意乱,一拂袖便有一道火焰落在话本上,霎时间便化作一道汹汹的火舌,将话本吞噬。言稚川一呆,往前一扑想要拯救话本,但还没行动,手腕就被湛玉节扼住。

言稚川的脸色泛白,对上湛玉节冷漠的脸,她不安地问:“师姐,你怎么了?”

“是不是要入魔了?是不是会发大疯了?”言稚川急忙呼唤系统。

天道系统沉默片刻,冷静地说:“可能是的。”

言稚川:“……”

“师姐?”言稚川喊她,神色无辜。

湛玉节眸光幽邃,她的情绪剧烈地起伏着,轻轻地松开言稚川的手,抿唇说:“抱歉,我太心急了。”

一句道歉的话挥散了言稚川本就没有多少的郁气,她扬眉一笑说:“没关系的。”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言稚川又道,“我炼制了凝神丹,可以提升吸收丹砂的效率。”除了凝神丹 、回元丹等常见丹药,她还给湛玉节介绍今日的成果。

湛玉节心中似是被大锤敲击,有些发闷。她的喉咙仿佛堵塞了,片刻后才问:“今天祭炼的?”

言稚川点头:“嗯嗯。”

湛玉节闭了闭眼,又重复道:“抱歉。”

言稚川双手背在身后,笑容灿烂地重复说:“没关系的。”

湛玉节没再说话,她的手掌轻轻地落在言稚川的面颊上,指腹抚摸着她的唇角。“闭眼。”湛玉节的声音很轻。

言稚川不解,但听话地合上了眼。

唇角抚过的本是柔软的指腹,旋即又被很轻柔温暖的唇覆盖了,一股清幽如雪松的淡香拂面而来,仿佛羽毛轻轻地搔过。刹那旋止,但那触感回荡着,将时间静止,将感知拉长。言稚川的脸一下子绯红,眼睫颤了颤,抬眸对上同样面颊泛红的湛玉节,想说些什么,又憋不出来。好一会儿,才一脸感动地说:“这样我就算死也无憾了。”

死字刺耳,湛玉节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她吐出一口浊气,温声道:“师妹,以后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言稚川笑盈盈地看着她:“好哦。”

心中的烦闷卸去,湛玉节再入定修行,时间越发长。她跟前的丹砂快速地化作了尘屑消散,元炁在气脉间游动,打磨着她的道体。

言稚川将炼制好的丹药码放整齐,又悄悄地点燃一炉香。这香是她炼制凝神丹的时候顺手炼的,能够让师姐沉浸在心无旁骛的境界中。

之后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师姐不会同意她进入通天塔的,并且愿意付出代价堕入魔道。

言稚川不希望见到这样的场面。

她找上了离天枢。

“天下苍生必定会感念言道友的付出。”离天枢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魔种愿意出面再好不过。她若是不愿意,天衡府也会设法寻找其它办法稳定通天塔。

“我不是为了苍生。”言稚川说,她才不要那样的“大义”。

她畏死。

吞噬了那股玄魔冲荡带来的气机后,她还想回来。

她问:“此事之后,玄门就不追究九渊了吗?”

离天枢道:“自然。”剿灭魔道,九渊之功比天大。遭人议论,也只是因为收养魔种而已。魔种进入天地根,谁都会夸九渊好手段,就算是魔种也能在九渊的教导下迷途知返,为玄门大道奋不顾身。

言稚川说:“口说无凭,请立天道誓约。”

离天枢:“……”目前的魔种并未作出危害玄门的事,离天枢与她没有仇恨甚至算得上是同道。但对未来的考量让离天枢铁了心去做这个恶人。只不过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她愿意满足言稚川。

拿到了天道见证的法契后,言稚川放了心。她从离天枢手中接过安稳通过通天塔的符文,前往那若隐若现的通天塔,没有惊动任何人。临去时,她脚步一顿,转头望向离天枢。

离天枢心微微一沉,以为言稚川反悔。

言稚川晃了晃手腕,扬眉笑道:“对了,辅师从未在负罪枷锁上动过手脚。我之所以扛过负罪枷锁带来的刑雷,是我之所为非罪。”

“我是天命之女,是天道的眷顾者。”

离天枢眼皮子微微一颤,在得到负罪枷锁不起效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认为是妙天音破坏了这件法器,让它徒有形式而已。负罪枷锁是过去道果真人炼制束缚自我之器,借助其修行的要么是大慈大悲渡世者,要么就是无法克制杀念在刑雷下灰飞烟灭。

魔种又如何避免呢?

可她说她是天命在身。

离天枢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喊住她。

言稚川身上光华湛然,她头也不回地迈向通天塔,感知着那充沛却又躁动的元炁,她跟天道系统说:“我这波装得怎么样?”

天道系统犹豫一会儿,劝言稚川:“我们回头吧。”

言稚川眸光闪烁,她洒然地笑着:“小天,你怕我师姐堕魔,不就是怕她毁天灭地吗?归根究底,天道是怕九夏大陆毁灭而已。我现在直奔终点,解决那一祸端,不该深合你意吗?你该为我感到高兴。”

天道系统纠结万分。

言稚川叹气:“我其实很聪明的。”她的功行只有化神,想要在通天塔中行走,并没有那么容易。所幸天衡府给她的法符能够荡开挤压来的气机,又不使得通天塔失衡。言稚川扬着笑朝着深处走,在通天塔的尽头,是天地根玄魔二气交汇冲荡不已的地方。魔族那处大约也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在天地根中大肆行动的。

冲荡的气机躁动不已,一团团的玄气不住地向外张。但不管是通天塔还是无尽渊,都限制了这段躁动气机的外溢。但这团气机没有消亡,而是在一次次失败的冲撞中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像随时都要爆裂开。魔族自大,能穿渡无尽渊,就以为能够打通通往玄门的路。几个魔族都带来这样的恶果,更何况是魔族大军的行进?

“魔族和玄门的都很烦人。”言稚川有些害怕,但伸手一抓没找到湛玉节的身影,左顾右盼,只能够跟天道系统说话。

“我们要不回去吧?”言稚川又说。

天道系统迫不及待说好。

可言稚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四野茫茫不见归路。数息后,她垂头丧气地面对着那股异气风暴:“算了,等完成后就回去,到时候一定要叫师姐她们刮目相看。”她的眼眸幽沉,周身浮现一缕缕的精煞,身后的魔相浮现,可又在她的心念促动下化作一团向外张开的雾,猛地朝着那股元炁扑去。

不只是无尽渊,通天塔也感知到了那股冲荡。自通天塔上蔓延出来的气机让玄门的灵脉翻涌起来,仿佛地龙翻身,带来一股惊天动地的摇晃。通天塔外,离天枢早已经做好准备,数道光芒莹莹的法符从她的指尖飙飞出,将通天塔的动荡止住。

翻涌的玄门灵脉恢复平静,可湛玉节从入定中醒来。她的面色寒峻,下意识地找寻言稚川的踪迹,可眸光一扫,只看到堆叠整齐的药瓶,上头齐整地贴着药物的名称。

一旁的香炉中散发着奇异的香味,香已成灰,不知道是什么,但与她往常所点的并不是同一种。

“师妹?”湛玉节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她取出通天宝鉴,找到的名印同样黯淡无光。一股不祥的预兆攀升,湛玉节越来越不平静,化作一道剑芒从殿中掠去,但被天衡府的化神道人阻了阻。

湛玉节的一颗心霎时间落到谷底。

“我师妹呢?”湛玉节压抑着怒意询问。她的面上神色不显,可内心深处浮动着一股要失去的恐慌。

天衡府道人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她转眸注视着通天塔方向,道:“言真人为玄门做的牺牲,我等会时刻铭记在心。”

这句话验证了湛玉节的猜测,她的脸上终于退尽了血色,冷冰冰的眼神里浮动的是不再压抑的怨气。她握着剑,只说了一个字:“滚!”

那道人还在劝:“一去难以回头。湛道友要是真做了什么,那会让言道友的牺牲变成白费。”

牺牲的不是她们自己,也不是她们的亲众,说起来轻而易举,只用轻飘飘一句话结束别人生存的权利。

湛玉节眼中满是厉色,那股被魔念勾动的却始终被她压制的戾气上浮,在天衡府道人说“道友不要是非不分”的时候,漫天的剑芒泼洒。天衡府道人距离湛玉节极近,想要劝阻湛玉节,可没想到湛玉节当真会一声不吭动手,来不及躲闪,身上顿时被剑气穿透,化作一个血人从半空跌落,生死不知。

此处的动静惊动天衡府道人,她们哪能不管不顾,纷纷掠到湛玉节的跟前,用谴责的眼神望着她。

湛玉节脸上狰狞的怒意已经消散了,她漠然开口,语调淡淡的:“滚。”被湛玉节凝视着天衡府道人心中一凉,知道湛玉节真的会杀人。外头还有魔修虎视眈眈,再起内讧,可能使得玄魔战局出现变数。

“湛道友。”别惊鹊踏着烟气出现,她的眼神同样漠然,“杀尽天衡府的道友,能泻出你内心的愤恨吗?能让你珍惜的回来吗?”

湛玉节抬眸注视着别惊鹊,咬牙恨声道:“她没有义务拯救苍生。”

别惊鹊垂眸,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悲天悯人,她问:“那谁有义务呢?你、我、各宗洞天,我们都可以袖手旁观。别人可以奋不顾身奔赴死局,为什么你师妹不可以?”

湛玉节一凛,她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们要她去,不是因为她有这个本事,而是因为她是魔种。”见别惊鹊不答,湛玉节又拔高声音,疾言厉色道,“若我师妹在吞噬元炁风暴后仍旧能回返,你们给她留下归路了吗?!”

别惊鹊一声叹息。

她们,没有。

魔种最好的结局,就是迷失在天地根里。

这是她们替魔种准备的归路,是这一场魔劫的收尾。

别惊鹊道:“事了之后,九渊道友跟前,我自会谢罪。”

湛玉节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她将法剑一横,道:“你们有私心,我为什么不能有?如果诸位非要阻拦,那就请各位用鲜血成就我的私心!”

“你——”天衡府道人对湛玉节升起几分不满。

“退。”别惊鹊道,她冷淡地看着湛玉节,不信她真能对通天塔下手,一旦激起通天塔气机流变,进入其中的魔种更不可能走出来。天衡府中修士不能将时间浪费在与湛玉节对战上。

湛玉节握紧了剑。

通天塔的气机走向衡定,可内部必定激流翻涌。

她喉咙发紧,内心衔恨。

师妹又不听她的话,明明已经立下了法誓!

她不怕违背誓约带来的恶果吗?

雾云如潮,轰隆隆的大响从极天传来,恐怖的玄洞中漩涡搅荡,魔气流散,俨然又有魔修洞天死在玄门真人的手中。

明明通天塔还没有气机暴动,明明等待师尊她们归来就好。

“湛道友。”离天枢是最后一个出现在湛玉节跟前的,她凝眸注视着煞气腾腾的湛玉节,道,“以道友的功行,通天塔不容易走。”

湛玉节仰头看光芒濯然的通天塔,一股破坏欲油然而生,清越的剑鸣声呼啸而起,伴随着汩汩的水潮声在半空盘桓。她立在茫茫漩涡流光中,周身逐绕的气机隐约带上妖异的红。

可悬着的剑终究没有落下去,她冷浸浸的眼神在离天枢身上转了一圈,作势要往通天塔中闯。

离天枢叹了一口气,一道法符从她的袖中飞去,落到湛玉节的周身,替她阻绝入塔中会遭到了元炁排荡。

“九渊道友归来,该如何交代?”临近离天枢的道人心中不安。

离天枢沉声道:“损一个是交代,损两个也是交代。”她只希望湛玉节在得知前方无路的时候,能够及时地回返。

天地根中。

言稚川独自应对那股高深莫测的暴动元炁。

魔种的吞噬之力不容小觑,但她自身的道行只有化神,在重压之下,不能等到一切结束,便被迫陷入了沉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吞噬。

在通道的另一端。

魔族陆续送道人进入天地根,可没有一个带回好消息,不知人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能穿渡天地根的只有洞天,哪能真将所有洞天魔族都当作消耗品用的?本来这几千年魔族发展就不好。魔族之中起了分歧,可没等双方商议出所以然来,便检测出天地根出现动荡。魔族想入人世,却不想让天地根崩溃,得到消息后抓紧时间研究维持天地根衡定的办法。

而在这个时候,魔族神机院中的道人忽地检测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波动。

“是……魔种?人世那边有魔种的存在?”

魔种能够吞噬,如果有魔种在,玄天仙障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将魔种带回,就不必再对天地根下手,时刻担忧着它的崩毁了。

“设法将魔种接回!”

能走捷径,谁又愿意去迂回?

第108章 108

极天之上,洞天道人自然也感知到通天塔中的气机变化。可与石麟一众的斗战正在关键时刻,谁也不能够分心。离天枢已经离开战场,她会设法压制住通天塔。误把O陆④医五零午

随着魔修洞天一个个战殁,石麟身边已经没有可以帮衬的人了。这回玄门也审慎小心,不给魔修半点逃开东山再起的机会。斗战激烈而又无情,维持无数年的玄魔之战,会在此时暂分出结果。

铺天盖地的雷网蔓延无穷尽,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被雷网锁定的天宇找不到半点可以钻的空隙。剧烈的雷霆伴随着罡风剑气砸落,搅荡起汹汹酷烈之势。石麟的面色不好看,要不是她掌握数种保命的神通,可能也跟魔修道人一般身死道消了。可神通运用是需要法力支撑的,就算是洞天,也有穷尽时。

石麟的心神转动,一圈圈的光芒旋向了外间。魔修洞天不如玄门数目多,一直处于劣势,可也不是白死的,临死前的奋力一搏也能带走了玄门道人。石麟的目光落到冲虚宗仅剩的金婆娑身上,她认为这是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但在她攻向金婆娑的时候,一道无声无息的剑芒迫近了。她眉头皱了皱,故技重施般,身上浮现了一团团烟气,化作坚不可摧的鳞甲包裹着周身。

但是很快的,石麟便察觉到这道剑气的不对劲。剑气触碰到鳞甲便无法再斩下去了,剑气看似消融了,但存在着异气在她的周身盘桓,时时刻刻侵蚀着她的功体。

这一剑——

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

石麟只能够暂停攻势,开始驱逐体内的异气。可她不动了,玄门道人是不会停的,许多人围攻石麟一个,生死之争根本不会讲究所谓的公平。面对着汹涌奔腾的攻势,石麟仓促间只得运起神通抵抗。

言济之看着石麟的身影,她的手中捉着剑器。罡风吹拂着她的衣袖,她缓缓将剑抬起。少顷,一道剑芒破空而去。浩荡雷网中蕴藏着的剑气顷刻间被催动,风暴席卷四面,仿佛要将石麟给撕裂。

石麟看到了言济之挥剑的动作,她如先前那般将雷暴剑芒阻隔在外,眼中浮现几分疑惑。言济之方才出的那一剑,会落在哪里?正当她不得其解的时候,整个天地忽地晃了下,连带着雷霆爆响都停了刹那。石麟的身躯忽地断成了两截,紧接着,又像是云气一般,被风给吹散了。等到身形散去后,那道撕裂天地的剑痕在倏然间显现了出来。

身体虽然化作了乌有,但石麟的元灵仍旧没有消亡,此刻正潜藏在了某处。石麟心中大恨,想要借着玄门放松警惕的时候遁离,哪知道伴随着一阵音律传出,她的元灵不由自主地出现了波动,引起了玄门道人的主意。没等她逃开,一道金光宛如钵盂般当头罩下,紧接着便是汩汩的水潮声起。剑如悬河,滔滔不绝地往下倾泻。

石麟只抵抗了不到一刻钟,便在满怀不甘中被撕裂成了碎屑。

直到此刻,天幽城的洞天道人才算是除尽了。玄门洞天占得了便宜,但也不是没有半点损伤。洞天虽多,可主战的只是言济之、钟湛兮她们这般的剑修,以及悍然不畏死的力道修士。这一场打了下来,冲虚宗柳空桑战殁,余者多多少少带了点伤,多亏有方知我和孤阳两位洞天层次的医修在,才没让局面变得不可遏制。

“天幽城中尚有余类。”钟湛兮收剑,神色凝肃。

白玉京莫道人扬眉,开口道:“我过去。”顿了顿,又说,“通天塔出现异状,可能是魔族从中穿渡引起的,有劳诸位道友。”说着,朝着同道们打了个稽首,她的眼神落在太平音部的洞天曲道人身上,见她颔首,两人一道化作遁光离去。

天衡府中。

得知战事终了的离天枢神色如常。

她的心神仍旧落在通天塔上,数日过去了,不见通天塔中元炁风暴再度卷起,也不见持拿着法符的湛玉节遁回。但排开这两点,通天塔仍旧是一切向好的。天衡府又抓到了一个名唤白藏云的魔族,从她手中得到了符文,就算不能用,也可用于研究。

“九渊那边,如何交代?”其余道人没有离天枢这么平和的心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犹为惴惴不安。这事儿不是各宗廷议商议出来的,而是她们擅作主张,其实手段很不光彩。她怕因为此事,天衡府与九渊交恶。

“做都做了,只能顺其自然。”离天枢说。

她不认为这事能够瞒得住九渊道人,毕竟通天宝鉴中有痕迹,而湛玉节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湛玉节不是咽下一切的性情。

她知道斗战中的钟湛兮不可能看通天宝鉴中的传讯,可仍旧留了言,说尽前因后果。

天衡府逼迫师妹入塔稳定天地根,而她不肖,不能置之不理,纵然知晓前路艰险,仍要进入塔中寻找师妹。

原本赢了天幽城洞天,是一件喜事,可在看到通天宝鉴上的传讯后,钟湛兮的神色冷了下来,面上没有半点笑意。她将通天宝鉴递给了言济之,还没抵达天衡府的时候,就猝然出手,一剑斩向了天衡府山门。

天衡府山门大阵仍旧在,持拿法符的别惊鹊惊了惊,还以为又生出什么变故。等到抬眸看清持剑的钟湛兮后,她的神色才变了变,沉声问:“钟道友,这是做什么?”

钟湛兮冷着脸,剑上寒芒绽放,又朝着天衡府落下一剑。

这回护山大阵没有起到半点作用,是眼神冷峻的妙天音出手了。

钟湛兮的剑意冲向大阵,将高高矗立的星月仪斩成了两半。轰隆一声爆响,天衡府中的建筑倒塌,扬起大片烟尘,天衡府道人惊惧不已。

而离天枢也不得不出面应对九渊的诘问。

她道:“天幽城擅度天地根,使得元炁失衡。如果不解决那团异气,通天塔将不复稳定,到时候必定会天地崩毁。”她有大义立脚,可九渊宗不会轻易被说服。

妙天音冷冷一笑:“通天塔危在旦夕了吗?但凡你们等到我等结束斗战做廷议,我便能信你没有私心。”

离天枢语塞。

别惊鹊垂着眼,淡淡道:“是我的主意,与天衡府道友无关。”她注视着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的言济之,问道,“拿到廷议上,你们会答应么?”

“不会。”别惊鹊一脸笃定地自问自答,她道,“我辈斩妖除魔,魔种必须——”一个“死”字还没说出,别惊鹊就被一股大力一掼,整个人腾空飞起。别惊鹊下意识拔剑,可片刻后又兀自按捺下去。

九渊之剑连绵不绝,剑气直接轰在了别惊鹊的身上,将浑身是血的她死死钉在地上。

钟湛兮出手太快,余下的道人根本来不及阻拦,而别惊鹊自身又不做任何的抵抗,顷刻间就身负重伤。

金婆娑神色大变,闪电般地掠到别惊鹊跟前,惊惶道:“掌教!”而妙手宗的孤阳真人忙不迭替别惊鹊诊断。本就是重伤之身,再经钟湛兮这么一斩,活着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道体算是彻底废了,没有重修的希望。

别惊鹊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语调温和而坚定:“魔种必须死。”

“你以为我不敢杀死你吗?”钟湛兮眯着眯眼,剑鸣锐利。

别惊鹊不在意她的威胁,她道:“如果能让九渊释怀的话,我死又何妨?”

“我要进通天塔。”妙天音道。

“不妥!”离天枢拔高声音,“天地根已经失衡,你进去了,可能会带来大灾劫。”

她给在场的洞天道人使眼色,可原本坚定站在她们这边的白玉京洞天已经前往天幽城,余下的妙手宗孤阳是左右逢源的老好人。至于常无欲,她抱着双臂,眸色冷淡幽沉,天衡府处于弱势。

离天枢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言济之:“言掌教。才结束与魔修的对战,难道就要玄门之间起内讧吗?”

“原来如此,你们有恃无恐是吗?”钟湛兮讥讽一笑。

九渊宗能做什么呢?能闯进通天塔吗?能杀尽天衡府和冲虚宗道人吗?

她们只能忍着恶心,看那些人吹捧九渊善教,连魔种都能改邪归正。

可她们需要美名么?

她们从来没有教过言稚川要她为了大义去死。

天下大义只能是自我的选择,而不是外来的侵压。

“够了。”言济之终于开口,她的眉眼浮现一抹倦意,道,“玄门如对付魔修,既然诸位道友很有主张,我九渊日后不会再干预。”

“什么意思?”离天枢心中浮现一抹不祥的预兆。

言济之漠然道:“大战已经终了,魔修洞天身亡,短时间内再无人能够威胁到玄天仙障。我九渊洞天将取出落在那处的玄天丹种。从此以后,九渊与诸君,再不相干。”

别说是离天枢,就连常无欲的神色都变了:“言道友。”

九渊洞天面上有讶色,言济之俨然没有与她们做过商议。但对言济之的选择,她们并没有异议。

原先是要留下来收尾的,可事情闹到这地步,九渊一众哪会再管,直接折回九渊宗中。

天地根行不通,那就在玄天仙障上凿开一道通往魔域的门户!

离天枢苦笑一声,就算做好了与九渊绝交的心理准备,真到面对的时刻,也不由胆怯心慌。

别惊鹊掩着唇咳了咳,她抹去唇角的鲜血,道:“魔种的牺牲值得的。至于九渊……随她们去吧。”

金婆娑也说:“天幽城只剩下一些跳梁小丑,玄门暂时不会被魔修侵扰,可大力招揽门徒,待到下一回劫来,新一波的人已经长成,又何必靠九渊来挑起大梁。”她对九渊还留有气愤,语气便显得凶恶。

离天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如此了。”

是年,九夏大陆玄门与天幽城一战,大胜。

九渊遁世不出,而各宗广收门徒,灵机勃发,欣欣向荣。

魔域中心城,神机院。

魔族之中,那位横空出世的天才一手创立神机院,研究穿渡天地根进入人世的符文。

此后,神机院蓬勃发展,俨然成了魔域中首屈一指的大势力,能够与魔皇的王廷分庭抗礼。

神机院中有三尊魔族坐镇,魔皇麾下除去在天地根出事的,还有四尊魔族洞天,分守四方,奈何魔皇本身并非当初魔族中的王族血脉,对麾下魔主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人。这使得魔皇在神机院前,没有半点王者的威严,就连想见被她们带回的魔种,也屡屡被拒之门外。

“怎么还不醒,她是猪吗?得吞多少东西?”神机院的魔族道人有些心浮气躁,伸手掰下了脑袋上的角,愤愤地塞进口中嚼嚼解压。

“她跟典籍记载中的魔种有些不同,是典籍在流传中出问题了吗?”另一位魔族道。

“倒不如将魔种吞了,她如此强悍,兴许能够让我等迈入道果境。这么一来,区区玄天仙障就不在话下。”说话的是个面色苍白的魔族,他的眼神中浮动着几分贪婪,没等同道应声,就伸手抓向了躺在天材地宝中的言稚川。他已经提出很多次了,可惜都被拒绝,此刻终于按捺不住心思。

就在他苍青的手指即将碰触到的言稚川的时候,沉睡中的人忽地睁开了双眼。红芒一闪而逝,言稚川察觉到了那人不掩饰的恶意,一边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一边扼住了那魔族的手,恶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言稚川没有留手。

她的动作迅捷而又突然,在将那魔族脸庞砸得血肉模糊后,又变拳为法印。身后一尊魔相由虚入实,开天印落下的时候带着猛烈的罡风,再度破开魔族的护体罡气,将他五官打得扭曲变形。等到边上的两个魔族从目瞪口呆中惊回,作势要去拉拽言稚川的时候,那魔族已经是一团糊糊了。

“您——”

言稚川警觉,精神始终紧绷着。

“小天!”她在内心呼唤着天道系统。

好在系统没那么没出息,只是到了魔域入乡随俗,身一摇就把自己变作黑漆漆,它悄无声息地立在言稚川的肩膀。

“九渊之剑!”言稚川心一横。

斩草除根,杀人灭口!

不然等到那人恢复,自己就会多一个敌人。

言稚川显然领悟不到到了陌生地界是条龙都得盘着的真谛,恶向胆边生,剑芒一点,倏然飙飞。

神机院中的魔族哪里见过这阵仗?这剑出无声、剑意无形,立马将那魔族斩成一团血沫。一团精质逸了出来,言稚川身后的魔相猛地一吸,将这团精质吞噬。

而那全程没怎么说话的魔族只是咽了咽口水,茫然而又惊惧。

魔种……这么凶的吗?

等等,她干掉的那魔族是她们的同伴吧?是洞天啊,不是一只鸡!

“这是哪里?”言稚川在心中问。

天道系统委屈哽咽,就差哭出来了:“玄天仙障的那一边……魔域!”当年言稚川吸收元炁风暴,可她的意识先一步陷入沉睡,回头无路了。在仓促之中,又被魔族那边的穿梭器给拽了过去。魔族没有进入人世,可魔种……却是切切实实还乡了。

“不过魔族看起来不是很强盛,可能是竞争太少了吧。”天道系统又说。魔族借着血脉契印驱使魔修,而高等魔族则是靠血脉压制低等,虽然有以下克上的事发生,但终究不是主流。魔族秩序等级森然,又无玄门做外敌,可不就是一潭死水?

“所以我是来当皇帝的吗?”言稚川一呆,可神色又是一黯,“但没有师姐,也没有师尊,我要回去。”

“天地根已经封锁,想要回家只能打破玄天仙障,可这么一来,你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天道系统说,它扑棱着翅膀,有气无力说,“不如直接摆烂吧。”

反正这是言稚川最擅长的事。

在魔域中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一现身就是魔上魔。

言稚川不听。

恹恹的视线扫过呆立的两个魔族,她不喜欢魔域,但是很自觉地代入“魔上魔”这一角色,道:“快收拾。”

言稚川问:“她们又是谁。”

魔域按理说到处都是红名,但系统十分体贴,判断的机制也跟着变化了。别说是这两个绿名魔族,就连刚才那个被打死的,也没有完全红名警报。

“魔族神机院洞天,一名槐辛;一名禹零。”

洞天两个字让言稚川打了个激灵。

她看着在收拾脏痕迹的魔族,有些怀疑人生。

魔族洞天……这么接地气的吗?

“别慌,你也是洞天。”天道系统说。

言稚川不修炼,原来是真的不需要。回到了魔域沉睡后,消化得速度快了许多,失去压制后,道行蹭蹭往上涨。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槐辛将半截角怼回到额头上,朝着言稚川笑得矜持优雅。

“我要看……书。”言稚川说。

槐辛和禹零面面相觑。

魔种这么用功的吗?

中心城王廷中。

莫无愁托腮,双目无神地打着呵欠。

“主上,神机院传来消息,莽元真人身亡了。”

“死了就死了。”莫无愁有些不耐烦,偌大的魔域哪天不死人的?难道死一个就来汇报一次吗?烦人。莫无愁在心中乱骂一通后,忽地反应过来,她问,“谁?”

“莽元真人。”底下的侍从重复了一次,头几乎埋到地下。

莽元是神机院三尊洞天之一,战斗力不是很高。

莫无愁虽然不耐烦他,但也没想到他会无端陨落了。

“是炼制符文将自己炸死了?还是使用符文将自己炸死了?”莫无愁冷静地问,在神机院史上,并非没有出现过这等事。神机院那帮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是、是魔种。”侍从的声音更小了。

莫无愁眼神一凛,拖长语调嗯了一声。

魔种?昏睡了三年的魔种醒了?不会神机院那帮人还没说服魔种,就被魔种当作小点心吞噬了吧?魔种的吞噬可不分玄魔啊!

死了一个正好。

削弱神机院的实力,到时候裁减经费时候,抗议的声音都要小些。神机院那帮家伙一边吆喝着魔域资源逐渐减少,一边大肆将资源投入研究中。底下的魔主不愿意上缴资源,神机院逼得急,她的库房差点被掏空。

莫无愁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最后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说:“去神机院,为莽元道友哀悼。”

魔域,辟支城,血海炼狱。

辟支城是魔主辟支的领地,处于中心城的西侧。血海炼狱是辟支取乐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将一批化神以下的魔修丢入血海炼狱里,看着他们互相厮杀取乐。

茫茫的血雾中,出现一道荒芜血腥的谷道。

耳畔除了魔修们凄厉的嘶号,还有魔物兴奋地咆哮。

此刻,一道身影幽灵似的出现谷道中,她一身红衣,手中提着一柄剑。在她的身侧,悬浮着九只雕琢得很拙劣的木偶。此刻,木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喊着“师姐”。

这人正是落入魔域中的湛玉节。

穿渡天地根何其困难?她侥幸在风暴中存身,但气脉断裂,一身功行几乎化为乌有。

在魔域中,想要修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浏览过《根本魔经》的湛玉节毫不犹豫地走向魔道。有御中敕印在,能保她身上的玄种不堕。她修仙快,修魔也不落于人后。短短三年的时候,又重新回到了当初的境界,甚至更进一步。

风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湛玉节眸光沉了沉。

她从怀中取出一份空白契书,指尖一勾勒,很快就在上头落下道文。

堕入魔道会生出让魔族操控的契印,她不能落在魔族手中。

她在空白契书上留下文字,将自身骨血、将自身的一切奉献给魔种。

她无法避开魔族落在魔修身上的奴印,可却能通过契书只让师妹操控她。

“走了。”湛玉节淡淡地说。

九只木偶手舞足蹈着,兴高采烈地重复着她的话语。

湛玉节取出一张面具扣在脸上,仿佛一道轻烟飘过峡谷。

她悄然无声地出现,如同流星般在嘶吼的魔物和厮杀的魔修中穿梭。

喧嚣的风倏地停止住,风声仿佛在这一刹那定格。

所有的存在像是沙尘般被风抹去,而在他们的躯干被风吹散后,才露出一道刺破苍穹的剑痕。

湛玉节神色平静地走出血海炼狱。

身后的剑芒灿烂如虹,交相辉映。

高台上。

以斗兽为乐的魔主辟支在察觉到里头的人都死绝了后,脸上没有了笑意。

他要看的是厮杀,是穷途末路的哀嚎。

他站了起来,望向底下的血色身影,问:“那是谁?”

化神境的道人根本不适合这猎场。

侍奉着辟支的道人也心惊胆战的,他辨认出一步一步走来的,根本就不是投放到里头的魔修。

“难道是另外几位魔主派来捣乱的?”辟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他惯来霸道,哪里容自己权威被人挑衅,根本不等侍从出手,就直接一掌朝着湛玉节拍下去。

湛玉节垂眼。

行走在茫茫血雾中的她在高台的衬托下,渺小得像是一只蝼蚁。

“师妹,用他祭我之剑,怎么样?”

九只木偶连连说“好”。

湛玉节神色倏地一变,朝着木偶斥道:“闭嘴!”

木偶齐声说:“我错了,师姐,我错了。”

湛玉节面上露出冷厉之色。

修持《根本魔经》,不可能全然没有影响。

而神机院中。

言稚川吃好喝好。

唯一的不爽快就是送来的书籍,不是什么《魔族史》,就是《符文册》《符文妙用》,这好歹也得送点“外史”“秘史”啊。

她只能将乾坤囊中存着的话本拿出来反复浏览。

看一次“师姐”叹一口气。

再也见不到了吗?她的师姐就是别人的吗?临别前说死而无憾,但活而有憾。

言稚川一边长叹,一边熟练地恨天恨地恨玄魔。

“那个……”

“有话就说,不要支支吾吾的。”言稚川垮着脸,戳戳小煤球似的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泪崩:“湛玉节她快堕魔了啊?!”

言稚川懒洋洋说:“快,不是还没有吗?”

天道系统:“她可能也在魔域。”

要不然,查看舆图的时候,怎么能显示出她的点位。

言稚川一惊,垂死惊坐起:“我要去找她!”

第109章 109

自言稚川抵达神机院,魔族道人们对她算得上有求必应,但凡能够助她提升力量的东西全都不惜一切代价找来。她们打着借助言稚川打破玄天仙障的盘算,准备与她拉近关系,到时候好在不触怒魔种的情况下达成目的。为了完成目标,就算一个洞天被言稚川硬生生打死也没有追究,当然,那洞天脾气坏,得罪不少人,在神机院中没有亲朋好友,当然不会有人替他报仇。

可在听说言稚川要离开神机院的时候,魔族道人的神色变了。没说“不许”,但眉眼间流露出的为难之色没有掩藏。槐辛耐着性子问言稚川要去哪里,这下轮到言稚川语塞了。

“师姐在哪里?”言稚川问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也只是知道湛玉节在魔域,只能模糊指一个方向,至于准确的地名,它是说不出的。

言稚川:“……”她瞪着槐辛,问,“去哪里还要跟你们交待吗?”

槐辛又想拔魔角了,她一口气叹了又叹,怕言稚川忽然间出手打人。虽然她和禹零都修到了洞天,可血脉使然,再加上自身的神通偏向符文研究,真要打起来不如魔皇麾下的任何一名魔主,更别说是和魔种对战了。神机院之所以地位高,并非她们有凌驾于众魔的力量,而是她们有办法带领魔族前往人世,完成先祖未竟的梦。

她对上言稚川的视线,委婉道:“中心城四方有些混乱,恐怕不平静。”魔族好战,不仅是驱使魔修动手,有时候也会自己下场,打得天崩地裂。神机院有心借着魔种打开玄天仙障,但不代表任何魔都是这么想,有的魔或许跟莽元一样,想吞噬了魔种后将自己的功行推到道果境,然后推到仙障。

在名册上的魔族洞天是那么几个,但那些魔族的强横不仅仅是靠自己,而是靠自己麾下养的人族侍从。他们其实也有洞天道行,可因为契印的存在,只是魔族的傀儡,便不将他们计册。再说了,就算没有洞天也无妨,魔神六合丹能够让化神境道人提升斗战的能力。

魔种对那道契印的控制也不知道怎么样,眼前的魔种超出她们往常的认知,似乎无法用常理猜度。危险是有,不过没有她表达得那般可怕。

槐辛跟言稚川详细地说了中心城外的情况,末了又强调道:“十分危险。”

言稚川眉头紧皱,眉眼间掠过一抹忧色。如果外面情况这么糟糕,那她不是更应该找到师姐?要不然师姐一个人孤零零在魔域,被魔头欺负怎么办?言稚川自认为要肩负起拯救师姐的使命,哪里肯放弃。神机院的魔族不让她去,难道她不能够偷偷离开么?

只是神机院中,符文遍地。

言稚川一走动便引起了符文的警示,没等她走出神机院,就对上了槐辛、禹零两人无奈的神色。

言稚川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她警惕地看着两人,语调不满:“你们要囚禁我?”

“岂敢?”禹零很客气,她朝着言稚川一拜说,“中心城外很危险,大人且待我等安排一阵,保证出行时候万无一失。”

“安排多久?”言稚川很不客气。

禹零想了想:“半个月。”

言稚川:“?”半个月后黄花菜都要凉了,她不满道,“你们是废物吗?”

禹零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以她的身份哪里被人这样指责过?一时间想打死言稚川的心都有了,但不是对手。

那没事了。

她问:“大人觉得多久合适?”

言稚川竖起一根手指头。

禹零蹙眉:“十天?”

言稚川看着禹零,一副“你很不聪明”的神色,她道:“这是一根手指,不是十根手指,我明天就要出发。”本来掉到陌生的魔域就一肚子火气,再碰到一种称呼她“大人”,又推三阻四的,言稚川很愤怒。

她不是被架空的皇帝,她要发火。

路过的狗她都想踹一脚。

槐辛还想再劝,可禹零朝着她甩了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等到言稚川身影消失后,槐辛转向禹零,皱眉道:“外头不安全。”

“我岂会不知?”禹零轻叹道,“可你看她有罢休的打算么?魔种年纪不大,正是任性的阶段,倒不如遂了她的意,让她知道外面很是险恶。”

“你的意思是——”槐辛眨了眨眼,没将话说太明白。

禹零微微一笑,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神色来。

血海炼狱。

魔族洞天虽然能够借着契印操控魔修,但辟支魔主历来矜大夸功,想让人看到他自身的强横,想要一切存在在他跟前臣服。

庞大的洞天魔相如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周身腾绕着滚滚荡荡的黑色烟尘。辟支魔主运起磅礴的法力,手掌一翻,悍然朝着血海炼狱中拍下。凶横的气机向外荡开,惊天的气浪翻涌而起,仿佛江海搅荡。在这股法力的冲击下,耸立的山崖崩塌,大地也绽开了道道的裂隙,山倾地裂尘飞。

湛玉节抬眸,面对着气力横绝磅礴的魔族,眉眼间没有半点惧色。她抬剑一斩,骤然间响起雷鸣似的啸音,只见成千上百的剑芒朝着那只倾天覆地的手掌落去。

“嗯?剑修?”辟支心中微凛,有几分讶异,但也没有太多畏惧。魔修也有修剑的,但在绝对的力量之前,根本没有用处,只是些花架子。他狂笑一声,手掌一抓一拢,顿时将飙飞的剑纳入掌中,猛地一按,手掌在剑气的冲击下溃散了一半,可他法力一转,又恢复了过来。倒是剑气在来回冲撞下渐渐化作了乌有。“不过如此。”辟支放肆地笑道,他眯了眯眼,又说,“不管你是何人麾下,今日都将入我辟支城,做我奴仆。”

湛玉节笑了笑,将法力一涨,顿时剑芒威能涨了数倍,剑啸声中传出清脆的噼啪声,与那魔族对战时候,轰爆之音连绵不绝。辟支故技重施,用手掌去抓剑光,但这次他手掌上罡气霎时间被冲散,那由法力化生的魔掌在剑气下支离破碎。

辟支脸色一沉,怫然不悦。

一声狂吼,不再留有余地。

他固然可以退却,由魔修奴仆们上前,但传出去会让另外几位看了笑话。

湛玉节冷眼看着,在那些剑气被怒不可遏的辟支打散的时候,她不甚在意地挥了挥剑。她的动作十分的简单,没有半点剑气流泻出。可辟支往前的身躯陡然间一僵,紧接着,一道贯穿他庞大魔相的剑痕出现,直接将他的洞天魔相斩成了两截。魔相在溃散,辟支身上的气息紊乱,他很突兀地从半空掉了下来,也跟魔相一般断裂。

毕竟是洞天魔族,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亡。辟支心中生出一种惶恐之意,可他仍旧没有召唤仆从,而是眼中凶光一绽。只要是魔修,那就会被契印操控。整个魔域,除了魔皇,谁的血脉能够凌驾于他之上?契印一发动,再强悍的人都会变作供他驱使的奴仆。

可湛玉节仍旧提着剑往前走。

她没有半点被契印控制的模样。

她一身红衣,等近看了,才发觉那其实是血染的。

辟支头皮一麻,瞪着湛玉节道:“你——”

难道是中心城派来的?!

“借足下头颅一用。”湛玉节的语调平静,没什么起伏。

围绕着她旋转的九只丑陋木偶,此刻齐齐开口:“借足下头颅一用。”似哭似笑,十分诡异。

辟支眼神凶恶,哪里肯束手就擒?可没等他奋起,洋洋洒洒的剑光如流星般泼洒而下。

剑中有种奇诡的气息,仿佛要抹去一切存在。

魔修在魔域能入道,可修持的不可能是魔族本族的经典,只能是次一等的,只有极少数魔修会被主人赐予上乘经典。

但魔族之中有剑之典吗?魔修自身的剑之典有这般强横的效果吗?

魔族经典中能够衍生剑章的,似乎只有《根本魔经》,不同读经者所悟的道法神通皆不同。

辟支在一刹那想了许多。

等到剑芒一股脑地泄在他的身上,他还在想《根本魔经》。

他的气机在剑气下变得若有若无,直至消失。

可湛玉节抬头,她轻嗤一声,剑光旋飞,已斩向了高台上侍奉辟支的奴仆。

那奴仆尖锐地啸叫一声,面色狰狞。在剑光斩过后,一团魔气荡了出来,化作辟支的模样。

湛玉节面不改色地将逃遁到奴仆身上的辟支杀死。

她哂笑一声,说:“差劲。”

九只木偶也跟着学舌。

九夏大陆玄门警惕天幽城、恐惧魔族,是因为万载前留下来的伤痛记忆。

在玄天仙障这一侧的魔族,远不如先祖蛮横强大。

甚至不如天幽城魔修。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推到玄天仙障呢?

只要找到师妹,就能带着她返乡了。

湛玉节想到了未来,她的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提着剑一步步往前走,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独坐高台取乐的辟支已经身死魂消了。

在辟支和湛玉节斗战时候,已经有了提前跑回到了辟支城中传讯。

湛玉节到达辟支城的时候,城门已经牢牢地关闭了,城墙上闪烁着极为诡异的符文,树立起一道屏障。

城中都是魔族、魔修。

是敌人。

湛玉节心想着,再度一扬剑。

城中,主持一切的魔族只有化神境修为,他察觉到辟支身亡了,心中惊慌达到了极点。

“那是魔修?是谁派来的?”

“魔主能够通过契印驾驭魔修,除非是那魔修的主人血脉比魔主还要高。是……是中心城王廷的那位?”辟支的下属做出了猜测。

“可那样做为何?总不能因为我们没有上贡吧?”魔族想不明白。

议论一阵后,一道尖锐的叫喊传出:“符文被斩碎了,那人、那人要进来了!”

屏障终究抵不过剑芒,在符文破碎后,护城的屏障轰然一声响,也彻底崩散。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但凡有阻拦在跟前的,她都一剑斩去,像是不知疲倦。很快,风中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不管是魔族还是魔修,都瑟瑟发抖。何况是城中的凡人?

在剑芒抵达一个跪在地上的凡人时,湛玉节的脚步一顿,她一拂袖散开了剑芒,道:“人?”

是了,魔域之中也有人族。当初魔族败退后也劫掠走了一批人种。他们需要从人种中挑选出有慧根的去修魔,去做他们的奴仆,故而对待人种没有赶尽杀绝,更没有尽数当血食吞噬。

湛玉节收起剑,越过了凡人。

她的面容仿佛藏在云雾里,模糊不定,躲藏在暗处的人只看到九只诡异的木偶。

那人不知道这位是不是中心城派来的,只颤抖着给余下的三位魔主以及中心城都传了讯。

中心城中。

消息传来的时候,莫无愁还在寻思着见到魔种的办法。

前几天,神机院那边传出动静,魔种准备离开中心城。

神机院替她准备出行的事宜。莫无愁知道神机院以打破玄天仙障为唯一目的,绝不愿意放魔种到危险之地,极有可能暗中谋划一些险情,让魔种迷途知返。莫无愁同样也不希望魔种离开。她的办法也简单,直接往神机院送了许多魔族的天材地宝投喂魔种。这些天材地宝中蕴含的能量极强,就算是她自己都要炼丹后才敢服用,魔种吞了后必定陷入沉眠。

果不其然,魔种堕入梦境。

可还没等她找机会潜入神机院呢,辟支城陷落、辟支被杀的消息就来了。

“主上,是你做的?”问话的人名唤莫寻花,是莫无愁的同族兼亲信。此刻她也在王廷中,闻言用怀疑的视线望向莫无愁。

莫无愁摇头道:“怎么可能?”

虽然她很不耐烦辟支,埋怨他对自己不敬,恨他不肯上贡……可也没想过要他死啊。毕竟都是魔族,辟支死了,削减的是魔族的力量。万一神机院那边走了狗屎运真的打破玄天仙障,死一个魔族,就等于自斩臂膀。

“动手的是魔修。”莫寻花道,传讯的人还送来一道化影,那九只丑东西怎么看怎么诡异。

莫无愁:“……”

莫寻花深深地望了莫无愁一眼,又道:“不论如何,得到消息的人都会以为是您的主意。”以辟支的层次,完全可以借助契印掌控魔修,怎么可能身死?他做不到,就说明那魔修的主人血脉更高。除了历来与四位魔主有矛盾的魔皇,还能是谁呢?

“就不能是一尊潜藏的高等魔族?”莫无愁抗议道。

莫无愁:“这理由另外三位魔主会信么?”

“那你说该怎么做?”莫无愁虚心求教。

莫寻花道:“不必解释。”她想了想,又说,“派人去催贡品吧。”

要说魔域中,最希望魔族能团结一心的是神机院,她们的职责是打开玄天仙障,至于踏入人世后,扬魔族威风的则是那帮好战的魔以及其麾下的魔族。魔皇与魔主们不合,但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眼下这横空出世的陌生魔修,可能会引起另外几位魔主的惊惧不安。神机院那怎么都要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他们。至于王廷,那就趁机问他们要点东西吧。

“神机院知道了,一定会来找我等要个说法。”莫无愁叹气。

莫寻花瞥了她一眼,心想道,您还会怕?

要知道魔族包括神机院的一切行动都是以魔皇的名义颁布,整个魔族以打破玄天仙障为第一目标,为了完成这目标,魔族将不惜一切代价。看起来魔皇有心践行先祖的事业,可实际上魔皇才是这一事业的拦路虎。

莫无愁哪会看不懂莫寻花脸色,她道:“神机院总说资源不够,要我等打破玄天仙障。可要不是神机院拼命折腾,魔域资源哪里会到匮乏的地步?”至于未来,那是未来魔要考虑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况且——“你说禹零她们哪里来的自信认为玄门会让出地盘,会成为我等的奴仆呢?”

万载之前,人世与魔世相接,虽然地域上有所分界,但并未彻底断绝往来。魔族都是在和玄门的厮杀中成长的。那时候有了极大的把握才会开启对人世的征伐,但最后的结局仍旧是惨痛的,悍不畏死的玄门道人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而现在——

魔族先是经过大战消耗,王族血脉断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魔族又不思进取、好逸恶劳,自认为有契印可以驱使魔修,就让魔修去努力。对玄门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这样还想打破玄天仙障征伐人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魔种诞生,让他们更自信了。”莫寻花淡淡地说。

魔种是秉持天地造化而生的,魔种出世意味着魔劫降临,而魔劫则是魔盛之时。

“魔种是从那边过来,她没提玄门的情况吗?”莫无愁又说。

“她一醒来就打死了莽元,也打断了槐辛她们的计划。魔种年少,但修为极高,比她们想象得要强悍,她们在得到魔种的信任前,都不会去询问了。万一触怒魔种——”莫寻花的声音小了下去。魔种不可能是诞生自天地根的,她出现在玄魔气机冲荡出,未必不是玄门道人想要借机杀死她。魔种性情不定、喜怒无常,要是戳到了她的痛脚,突然间暴起杀人怎么办?

莫无愁唏嘘叹息:“短短的时间,我魔族就折了两尊洞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了两只猪呢。”

莫寻花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说:“您可以别笑吗?”

就算不是真心的默哀,也不用幸灾乐祸笑出来吧!

神机院里。

槐辛和禹零还没因为言稚川沉睡、不用出发而高兴,就被辟支身亡的消息梗了梗。

死了就死了,可偏偏是被魔修杀死的,就不能像莽元那样死得安静、死得毫无风波吗?

“是莫无愁做的?”魔角被咬得嘎嘣脆,槐辛很是发愁。

“王廷那边不承认也不否认。”禹零说。

槐辛骂莫无愁:“混账!”

禹零又道:“这摹影从未在王廷中见过,会不会是藏在某个地方不问世事的魔麾下的?”

槐辛:“我不知道啊。”

还没等她们商讨出办法,消化完天材地宝的言稚川就大摇大摆进屋来,问:“你们是不是对我下毒了?”

槐辛:“……”

言稚川不跟她们计较,又说:“什么时候出发?”

禹零小心翼翼道:“恐怕不成了,辟支城出了事,魔主被人杀了。”

言稚川脱口道:“这么没用的吗?”

禹零垂着眼睫,被骂的不止她一个,心中终于舒坦了几分。她又说:“那人来历莫名,修的是神鬼莫测的剑道,一身血衣,面容瞧不清。但她出行时候,身侧始终围绕着九只丑陋的木偶,那木偶人还会鬼叫,邪门得很。”

听到剑道的时候,言稚川一怔,她蹙了蹙眉,说:“让我看看。”

只要言稚川不坚持出门,一切都好说。禹零将那道摹影递到言稚川的跟前。

人看不清,但是丑丑的木偶,纤毫毕现。

言稚川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咚隆咚隆的。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顺了顺气。

师姐杀了洞天魔族,说明她如今的道行很高,千万人中取魔主首级,顺手的事,那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了。

言稚川掩饰住激动的心情,对着禹零问:“鬼叫?丑陋?”

槐辛:“难道不是吗?”

言稚川:“你们魔族怎么好意思说的!”她亲手雕刻的木偶哪里丑了?但那木偶怎么会说话?言稚川想不明白。她又说,“我要去辟支城。”

禹零气得仰倒。

槐辛苦口婆心地劝:“辟支城中危险。”

言稚川一脸理所当:“就是危险我才要去。”

禹零又说:“那人杀了辟支,也有可能对您下手。”

言稚川笑了笑:“我如果出事,那就是你们保护不力。”她才不会跟陌生的魔讲道理,挑了挑眉,又说,“你们如果连一个魔修剑客都对付不了,还想打破玄天仙障讨伐人世吗?”

槐辛和禹零听得一凛,她们从没当着言稚川的面提起玄天仙障的事,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什么?”

言稚川微笑:“别装了,我知道你们的打算。我见到过那什么藏白云了。”

禹零打了个激灵,忙追问:“您遇到了白藏云?她度过天地根,成功抵达人世了?那她怎么样了?”

言稚川一脸坦诚:“魂飞魄散了吧。”

禹零心一沉:“玄门这么强?”当初打得天崩地裂,元炁崩溃。按理说人族玄门道统也断绝得差不多了,会进入一个失落的时代,玄门就算奋起,能做到几分呢?

言稚川眼珠子一转,道:“是啊,玄门大宗林立,有的宗门便有六尊洞天,魔族拿什么跟她们比?越是这样,越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死人哪能有活人重要呢 ?”

槐辛不解:“什么意思?”

“你是笨蛋吗?”言稚川转向槐辛,“我的意思是给辟支安个罪名,然后招揽那个剑客。”

“对了,我亲自去。”言稚川挺了挺胸脯,又说。

她言稚川也有颐指气使、号令天下的一天。

不愧是天道之女啊。

言稚川十分得意。

第110章 110

魔种年少、凶狠、气人且不太聪明。

这是槐辛和禹零跟言稚川相处一段时间后得到的初印象。

她们的打算是与魔种打好关系,再在恰当好处的时候提出玄天仙障一事,哪知魔种主动地点破了。

是否能够从她的口中得到更多与那边相关的讯息呢?禹零暗暗思忖,片刻后,也的确问出口了。

但言稚川不想回答她,直接闭嘴当哑巴。

“辟支城它——”槐辛还在重申外面的“危险”。

言稚川眸光一转,说:“我要去辟支城,事成之后,我会解决玄天仙障。”她很体贴,甚至愿意跟神机院立下法契。

反正天道誓约以雷为天谴,对她没有约束作用。别说是一个,就算是一百个誓约她也愿意立。

槐辛和禹零不知道言稚川在想什么,听到玄天仙障,她们不免有些动摇。思考数息后,禹零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先前的打算大半要作废了。不仅不能让魔种见到人心险恶,还得排除道上的凶险,让她顺利抵达辟支城。

槐辛和禹零要留在神机院中研究符文,并不会跟言稚川同行。不过依照先前的打算,神机院派遣了麾下五个修到洞天境界的魔修与言稚川一道出发。这五人身上留下神机院的契印,又佩戴了特制的符文,不会轻易被其它魔主抹去。

辟支城中。

湛玉节先杀死魔主辟支,紧接着又杀死了挡在身前的魔族、魔修。她一路走来浑身血气冲荡,毫不留情,整座城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原本辟支麾下的奔逃无路,为求一线生机只能够俯首。他们原本就没什么气节与骨气,只是被辟支镇压着,如今反过来拿辟支的亲信投诚,是轻而易举的事。

城主府里。

湛玉节扶着额头,坐在首座。

九只木偶很活泼,到处乱蹦跶。

底下跪着一群魔修,他们面对着同样是魔修的湛玉节,不会被契印所控制,但根植于内心的恐惧并不少。以魔修之身杀死洞天魔族,这只能证明她自身以及她背后存在的力量都十分强悍,非是辟支可比。难道是中心城的那一位么?

“大人,三城派了使者来。”一位魔修战战兢兢地开口。

湛玉节抬起手指点了点桌面,木偶替她出声:“三城?三城是什么?”

魔修有些惊异,不知道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故意的。她掩住面上的异色,老老实实道:“魔皇麾下四位魔主,分别镇守四方。咱们辟支城在西,将离在东、炎野在南、陶吴在北,城池皆以魔主之名为号。”偷偷地觑了眼面无表情的湛玉节,她又说,“四位魔主都是高等魔族出身,麾下洞天魔修不知有几,要是他们联手——”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洞天魔修。

在剑下似乎也支撑不了多久。

湛玉节对那些使者兴致缺缺,她开口问:“魔种呢?”

那魔修一呆,没等她答话,木偶便唱起来似的,围绕着她询问:“魔种呢?魔种呢?”声音环绕四周,尖锐短促,仿佛夹杂着笑,又像是哭。魔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抖了抖,又说:“在神机院。”

通过无尽渊进入玄门的计划失败,但神机院那边找到了魔种,又为魔族带来新的道路,整个魔域都知情。

有魔种在手,或许就能通过玄天仙障进入人世,不用再冒着破坏天地根的危险。

湛玉节眯了眯眼,道:“神机院?”

师妹在神机院么?她们会如何对待师妹?

各种糟糕的念想浮现,湛玉节心中笼着一层阴霾,眉眼间的戾气不加掩饰。

底下的魔修还在喋喋不休说:“神机院在中心城,中心城是魔皇所在之处,没有魔皇诏令,寻常魔族、魔修不得擅入。中心城的符文十分厉害,就算是魔主联手也不一定能够打破,如果——”

魔修的话在锐利的剑啸中止住。

她的背脊一凉,生怕自己在剑气中头颅点地。僵了一会儿,她跟身侧的魔修同伴一样,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抬头看向天穹。那儿有六七道身影掠来,气势汹汹的,像是来算帐的。那气机……是三城那边的?

心念才动,便将那数道身影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一道降落了下来。鲜血洒落如雨,魔修抬手擦了擦脸颊,才发现跌落在地的是一堆被剑气分作两截的尸身。紧接着,一道闪电似的光痕架在天地间,将天幕撕裂。

“大人,这——”底下的魔修有些着急,杀了三城的使者,恐怕会引得三城的道人来攻。

湛玉节神色漠然,她提着剑,并不打算一直留在辟支城。至于城中的魔修,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伏在地上的魔修身上符印闪烁了起来。她原先是掌管与中心城往来沟通的,此刻见湛玉节没有注意到她,悄悄地启动了符印。她屏着呼吸,数息后,一仰头,声音颤抖着说:“大人,神机院那边已经得知辟支身亡的事情。魔种、魔种她将亲自来辟支城。”

“嗯?”湛玉节眼神一变,伸手将那魔修手中的符印摄来。她注视着那行小字良久,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说,“城中开始准备接魔种大驾!”

木偶欢呼:“接驾!接驾!”

底下的魔修个个面色惊恐。

这位……不会是想连魔种都一道杀死吧?

前往辟支城的飞舟上。

言稚川从魔修手中抢来了通讯用的符印。

魔域里,无尽渊才是天地根,通天宝鉴无法运转,好在有个符印来传讯。

“小天,你说真的是师姐吗?”言稚川有些忐忑不安,光是一幅摹影,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能凭借那九只木偶做出猜测。师姐不应该在人世吗?魔修败落后,九渊是九夏大陆的大功臣,该春风得意才是。“你快看看师姐还在不在。”

天道系统懒洋洋的:“在。”都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

至于湛玉节为什么出现在魔域——

天道系统觑了觑言稚川,说:“她是为你而来。”

它就说,哪天湛玉节堕魔了,绝对是因为言稚川。

“师姐为我付出太多了。”言稚川一脸感动。

天道系统盯着言稚川,像是再说“你才知道啊”。

命轨已经偏移,湛玉节吃的一切苦都是言稚川带来的。

“那我们……”言稚川停顿一会儿,对着天道系统黑黢黢的鸟身,又说,“是不是该立地成亲啊?不然有实无名,拖着也不太好看。”

天道系统:“?”什么实?

言稚川兴奋地乱想一通,但很快又泄了气,嘟囔说:“师尊、辅师以及师姐妹们都不在。”

天道系统:“……”它懒得跟言稚川说话,回到魔域后,言稚川也没有在养魔的水土下变得正常。它无力地挥了挥翅膀,提醒言稚川来了消息。

言稚川掐着符印,打入一道法力,看到一行很冷漠的字:“魔种下榻之处,如何布置?”

“我不挑,就算坟包也能睡。”言稚川胡乱回复,“但我生性好学,手不释卷。”

符印那边沉寂一瞬,紧接着又跳出一行字:“是不是该为大人准备一册《身为魔种的我竟成了玄门救世主》?”

言稚川眼皮子一跳,觉得不对劲。她的手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回复:“师姐?”

对面回复:“我的师妹三年前便已身亡。”

言稚川哆嗦打得更厉害了。

“小天,她是不是阴阳怪气我?师姐她生气了。”

天道系统懒声道:“生气是很奇怪的事情吗?”它还觉得湛玉节生气太少太晚了呢,都被言稚川骗过多少回了?

言稚川:“……”她小心翼翼的,又问,“师姐,你受伤了吗?魔域里魔气填塞四野,恐无药草治疗玄修的伤,我先炼几炉丹药。”

湛玉节道:“昔日我师妹留下的‘遗产’够我使用一辈子,哪来的伤?”

要是平时,言稚川会得意洋洋地夸赞自己的炼丹本事,但此刻,她不敢再嘚瑟。

湛玉节明显在气头上。

人在遥远的辟支城,只能通过符印联系,根本无法在她怀中耍赖。

言稚川空空荡荡的脑子此刻快速地运转起来,片刻后,她委屈地说:“师姐,我好疼啊。神机院强行喂我吃了许多东西,气脉都要撑爆了。”

可湛玉节不吃这一套,她冷然回复:“天底下还有比天地根的元炁风暴更剧烈的存在吗?”

言稚川心尖一抽。

天地根元炁冲荡,她能吞噬一切,借着沉眠避开了那痛苦。

但师姐呢?她是如何穿渡天地根的?她留下的忘忧丹能够抹平那种痛苦吗?

言稚川的心脏后知后觉地抽痛起来,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攫住。

“师姐,对不起。”言稚川眼中很快便蓄满泪,她的双唇紧抿着,不再插科打滚,也不想再蒙混过关。

湛玉节:“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如果她当时再强些,天衡府会那样对她说话吗?她不在意那些流言,若是师妹不想听,她可以让那帮人永远闭上嘴。

言稚川咬了咬下唇。

只是借着符印交流,无法清晰地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想要快些抵达辟支城。

她问:“师姐,你是不是……修魔了?”

可湛玉节没有回答她。

“魔域之中,除了凡人只有魔。”天道系统恹恹地说,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完全堕魔。大约是御中敕印在起作用。

言稚川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飞舟上忽地传来一阵震荡。镂刻在飞舟上的符文霎时间亮起,红光刺眼。言稚川脸上露出意外之色,还没等她出去,就有侍从传讯,说是遇袭了。劫道的是些不长眼的魔族。看飞舟华丽,就动了歪主意。根本不需要言稚川亲自动手,随行的洞天魔修就解决了那些祸害。但对方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青年魔族上飞舟。

言稚川:“?”

走在前头的魔修一脸尴尬,支支吾吾说:“是、是我的远房亲戚,她也被这处动静惊动,就过来看看。”

言稚川瞥着那说话的魔修,冷不丁道:“你一个人族哪来的魔族亲戚?”

魔修:“……”

那青年魔族彬彬有礼道:“某姓莫。”

言稚川不理她,重新低下头,双目无神地盯着那道符印。

师姐怎么不回复她了?

此刻的辟支城里。

湛玉节又收到了来自另外三城的消息。

那三城非但没有因为使者被杀发怒,反而传讯给湛玉节赔罪。

湛玉节本不在意那些人,但一想到师妹要来,便问三城要赔礼。

这一开口倒是将三城魔主气得够呛。

原本平和与风度就是装出来的,现在几乎维持不住温和的面具。

“怎么样?送吗?”将离问道。本来四城魔主各自占据领地,极少互相联络。这回辟支的死,让她们团结到了一块去。

“她一定是中心城那位的人。看着趁火打劫的样子,杀死辟支,就是对我们的警告。”炎野笃定道。

“神机院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发生。”陶吴慢慢地开口,“再说了,不就是欠了五十年赋税吗?至于吗?”

“至于的。”炎野怒声道,“那位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将离叹气道:“道友,我们是来探讨辟支城之事的。你平日里有事没事都骂那位,也差不多了吧?谈正事时候就不要提了。”

炎野:“……”她愤愤道,“那位就是想杀死我们啊。你们不信我吗?她其实是最想破坏神机院大计的人,她并不愿意践行我辈世代推进的大愿,她无心推翻玄天仙障。”

将离和陶吴都没有说话,但态度很明确,摆明了不相信炎野的话。

毕竟炎野时常骂莫无愁,连对方出门先迈左脚都要痛斥一顿,这让大家怎么信她?

沉默片刻,陶吴说:“神机院的人已经出发了,魔种亲自去处理,说要给辟支城一个公道。尚不知那人背后存在是哪位,也不一定是魔皇。万一是某位潜修的魔族大能呢?有神机院在,我等用不着出头。至于赔礼……送就是了。”

魔域中的资源日渐匮乏,但那只是就下层魔来说的。身为洞天魔主,在资源耗尽前不会让自己沦入那等窘境。神机院研究符文投入太多了,院中的人才是多,可不论哪个都比不上千年前的那位前辈。进度慢就算了,消耗的资源成倍增长。她们不给中心城上贡,并非是厌恶魔皇——好吧,的确有些憎恶莫无愁的因素在,毕竟向上爬是魔的本能,对魔皇的敌意不可能少。但另一方面,是为了防备神机院挥霍。

好在魔种归位,神机院在符文上的用度可以削减了。

将离没有异议。

至于炎野,两位魔主都要送了,独她炎野城没有动静,岂不是很尴尬,只好压抑着怒气应下此事。

“说来近些时间,死了两位洞天了。”将离忽地感慨道。

“莽元是被魔种打死的吧?还是神机院内部争斗不休,最后推到魔种头上?”炎野不掩饰对自己的恶意。

陶吴说:“莽元想吞噬魔种。”

何止是莽元,乍一听魔种归位的时候,不少魔族都心中动念。魔种成长起来后,会凌驾于诸魔之上,对魔族来说,是未来的主。但魔族一方面被血脉压制,一方面渴求着强大。趁魔种弱小将其吞噬,那么就是自己称王了。但凡有点野心的,都会选择后者。

可虚弱的魔种被接到了神机院中,由三位神机院的洞天看顾。中心城王廷那位也没有表示吞噬魔种的意愿,坐镇在四方的魔主就算有想法,也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第一个表露出贪婪的是莽元。

然后,他就被从沉眠中醒来的魔种硬生生打死了。

莽元的确战斗力不强,可毕竟是洞天。

魔种打死莽元只要一下,那打死别的魔,未必做不到,一下不行,那就两下。

“杀死辟支的那位……不会是魔种的奴仆吧?”将离忽地猜测道,她心中发凉。

根据她们对魔种的了解,魔族的未来不会是魔种最在意的。至于资源匮乏……那更不是魔种该担心的事。魔种什么不能吞?存在的一切都是她的血食,只要她不挑食,就连魔族的土壤都能啃下。再不济去吃玄天仙障也成。魔种吞噬起来可不分玄魔。魔种为魔族之主,那是因为要魔族强大吗?可能有这种野心,但也是为了口粮可持续发展。

“她那么强,能杀死莽元,也有实力对其它魔族魔修下手。神机院至今安然无恙呢,那位是个挑食的。”陶吴吐了一口气,忽地说道。

三城送礼的动作还算快,没像给王廷缴税那般拖延,先言稚川一步抵达辟支城。

这段时间,湛玉节没再杀人,城中虽然暗流涌动,可面上仍旧是平和的。蜷缩在家中的人,战战兢兢地开门做生意。不是说他们胆大,而是没有其它选择。

飞舟是在城门口停下的。

言稚川从舟中跳出来,看到城中列队出来迎接的人,可左右张望一阵,始终没有找到湛玉节的身影。

言稚川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收敛了几分,眸光也黯淡了不少。

师姐不想马上见到她吗?

“道友有想见的人吗?”莫道人笑吟吟地注视着言稚川。她随着飞舟前行,赶都赶不走。言稚川没有从她身上发现杀机,就懒得搭理她。

“入城吧。”言稚川垂头丧气说。

师姐不想见她,那她也不要见师姐好了。

言稚川心中别扭,视线在城中的小摊上一转,又开始盘算买礼物。

乌漆嘛黑的小鸟站在言稚川的肩头,很轻地啄了啄她:“本来就是死刑,你再拖延,得变成凌迟了。”

言稚川狡辩:“近乡情怯,你这小鸟怎么会懂。”可话是这么说的,闲逛买礼物的念头打消了。她直冲着城主府去,心中还在问,“小天,你说,师姐会不会打我啊?”她在舟上也跟湛玉节聊了几句,但是看起来气没有消啊。

可一直抵达城主府,言稚川都没能成功见到湛玉节。

神机院的道人怫然不悦,认为那胆大包天的魔修故意让魔种难堪,在摆架子。

辟支城中的魔修不敢说话,任一方发火都不是她们能够承受的,只能按照湛玉节的吩咐,将天材地宝呈上来,供魔种享用。

“那位大人闭关了,恐怕得过几日才出来。”

神机院魔修冷笑道:“偏这个时候闭关,真是巧了。”

可一向温和好说话的言稚川忽地冷着脸怒瞪她,骂道:“要你说话了吗?”

魔修有些不甘心,还想争辩,可却被莫道人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嗫喏着退了下去。莫道人像是个主事人,她温声说:“那就等几日好了。”

言稚川没什么胃口。

她内心焦躁不安,恨不得立马闯进湛玉节闭关的地方,可又怕自己坏事。

“小天,师姐怎么样了?”图上的点近在咫尺,可始终没能见面,言稚川无法心定。

天道系统猜测:“可能在压制魔气?”湛玉节应该没什么事,但是那个立场来回地变动。

法殿中。

湛玉节盘膝。

御中敕印调和着她躯壳内的气机。

不同于九夏大陆玄魔能够并存,这魔域里没有一道灵脉,只有错落的魔穴。魔气充塞四野,玄门修士的元炁几乎半点不存。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一身玄功是受到压制的,要不是御中敕印在,恐怕一丝玄种都不能留。

师妹要到了。

师妹过去说过许多次不要她堕魔。

所以她不能在师妹跟前展露出自己浑身魔气和阴戾的模样。

所以要闭关。

但魔气比她想象得要顽固,闭关的时间也更久。

直到言稚川抵达辟支城半个月,湛玉节才将浑身的魔气收敛。

九只木偶也丢进乾坤囊中。

她对着镜子,重新换上蓝白色的衣裳。腰间悬挂的玉石随着她的走动琳琅作响,绣着浪纹的衣摆如水波涟漪,轻轻拂动。

可出门没有见到言稚川。

魔修低眉顺眼:“那位大人去逛街了。”

湛玉节淡淡地应了一声。

城中玉雕铺子。

言稚川拿着刀在雕琢一块碧青色的玉。

她现在很强了,运刀如风。

师姐身边那九只木偶的确有些寒碜。

换新的。

不远处。

莫道人噙着笑容,抱着双臂凝望着言稚川。

她漫不经心道:“晾了半个月,大人不生气吗?”

神机院那处说着要替辟支城找回公道,可这架势,哪里像了?她宁愿相信神机院为招揽人才礼贤下士,毕竟那是一个强悍到能够杀死魔族洞天的修士。

“你可以站远点吗?”言稚川问。

莫道人:“不可以。”

言稚川眉头一蹙,放下刀。

终于感到困扰。

她起身走向莫道人,打算把她推走。但在推搡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言稚川一怔,在她愣神间,手腕忽地被莫道人攥住。

熟悉的人影消失,快得像是个幻觉。

言稚川面色微变。

她低头看了看擒着她手腕的莫道人,垮着脸将她甩开。

可能是觉得甩开还不够,她催动法印朝着莫道人身上砸去,将她扔到了街心,用力地踩了两脚,才快速地朝着城主府掠去。

师姐出关了?

还是说刚才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