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10(1 / 2)

第101章 101

小魔穴接二连三被镇压,但并非所有化神道人都败亡了,有的自身遁法高妙,有的有石麟赐下的天幽符书,在不敌后都回到天幽城中养伤。或许服用了丹药后,能够重新在上战场牵制玄门道人,但一回败落,再对敌未能够反败为胜。

白藏云提起魔修语调十分淡漠,并不在意他们的死亡。至于石麟,她同样也是魔族出身,这一族属极为好战,甚至有过吞噬同族血脉的旧日传统,哪能真在意魔修的死活?她考量的是利益。如果真能牵制住玄门的洞天,那让彼处的魔族进入通天塔,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石麟意动,可并没有直接应承。她思忖片刻,传了一道符书给“离经”,毕竟是由玄门转向魔道的,魔丹与灵丹略有不同。如果“离经”不能够祭炼魔神六合丹,那一切都没有意义,无需考虑。

天幽城某处洞府中。

博山炉中香烟袅袅,方知我正在清修打坐。忽然间,一道乌光自虚空中浮现,她伸手一抓,却是一枚来自魔宫的诏令。她一挑眉,眸中有几分讶异。她来天幽城有段时间了,可过去大部分时候都跟罗观音接触,在罗观音被囚后,除了问药的魔修外,几乎没人来找她。至于石麟……除了一开始见过一次,方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倒不是说天幽城对药师不够重视,而是魔族出身的石麟本身利用人族魔修,却不喜与人族往来。连天幽城中的洞天都极少跟她碰面。思考一阵后,方知我起身。来自石麟的召唤,容不得她拒绝,只是保险起见,在离开前她悄悄地传递了一道消息出去。

抵达魔宫中,方知我不卑不亢地与石麟、白藏云二人见礼。

石麟有些烦这些,摆了摆手,也不说废话,直接将魔神六合丹的丹方送到方知我的手中,沉声问道:“能祭炼么?”

方知我到了天幽城,便一心琢磨魔丹,此刻一扫丹方,看到百味药的时候,心中隐约有些发沉。等发现这丹药是用魔修道人来做血食入药后,更是眼皮子跳了跳,心中猛地蹿升起一股寒气。她的神情收得很快,沉吟一会儿,说道:“倒是不难,但这入药的东西的——”

白藏云微微一笑,道:“道友不必忧心,只需要将它炼出即可。”

方知我说了声“好”,很识趣地没有多问。这魔神六合丹自然是提战力用的,想来只能用在对付玄门道人上。以化神境的魔修道人为丹材,看来这次魔修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拿出一个成果了。方知我暗暗思忖道。

她不提,石麟也不会主动与她说自己的计划,只是皱着眉请她回去,说数日后,会将药材尽数送到她的手中。

万兽宗中。

崩溃的盘山大阵使得道人们能够逐渐逼近小魔穴,但陡然间现身支援的魔修化神道人,使得最后一道关卡牢不可破,一连斗战了数日,都不曾分出结果。那些魔修不知痛苦、不知疲倦,在阵中法力恢复的速度极快,十分难缠。但这魔傀阵也有限制,便是魔修无法从中踏出,一旦走出魔傀阵那就原形毕露。

“是守阵。”湛玉节眉头紧皱,有化神境道人坐镇的魔傀阵十分厉害,众人合力相当于洞天镇守,不是她们能够对付的。言稚川倒是提过几次让她入阵,但湛玉节不放心。她不知道魔种的极限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吞噬的能力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触发。况且,魔傀阵中的魔修并不会遭到魔种的压制。

“小魔穴中魔气冲霄,煞气极重,对我玄门道人来说是限制,但魔修若是处在其中,受益不小。”余道人脸色凝肃。九夏大陆的魔穴其实不少,魔修行动都会避开人众,如今大张旗鼓利用魔穴,怕没有做细水长流的打算。那股庞大的气机,魔修要怎么一气挥霍尽呢?这重重的大阵其实皆是阻碍,魔修一开始锐意推进,清扫四周小宗派,但等到玄门出击,又都变成了守势。魔修难道是想——借助魔穴成就洞天?!

念头乍然浮现,余道人悚然一惊。她注视着魔穴上方,周遭的魔气猛然间被拨动,隆隆之声从魔穴中传来,那声势是最初的数倍!她道:“不好!乐道人极有可能是要借着魔穴冲击洞天!”借着法阵增强的力量逼近洞天,与真正的洞天是不一样的。如果这魔修成就洞天,整个万兽宗找不出一个能抵御的人!

“让我去!”言稚川本来在一旁捣鼓着药神鼎,许是她的身份暴露,玄门道人虽未说些什么,可自发地远离了她,她周身出现一个空圈,也只有常知会跟她说上几句话。言稚川不耐烦这种氛围,立马自告奋勇。她是个剑修啊!怎么能在炼丹炉便磋磨时光!

湛玉节瞥了言稚川一眼,道:“不能让那位成就洞天,这魔傀阵只要破坏了符文,便能够削减阵力,或许可以再尝试。”

余道人点头,这一点其实大家都知道,但说出来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魔修们一个个守着符文,哪能那么容易找到良机?先前毁坏了一部分,但当她们气力不支退却时,魔修又快速地将符文给修复了。

无论如何,都得再闯一次魔傀阵!

湛玉节 、余道人她们再度朝着魔穴处冲荡,而里头的乐道人也不甘示弱,将浊浪翻滚的长河祭出。化神道人的法力碰撞下,灵机沸腾不已,魔穴中发出滚滚的惊雷之声。

言稚川扫了眼,见没有需要她治疗的道人,也将药神鼎扔在一边。如今炼丹并不会消耗太多法力,在服用了一枚回元丹后,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起。那头余道人操控着龙鲤避开翻滚的煞气长河,以免遭到魔气的侵蚀。她一退,便露出了空门,可没等魔修利用起这个机会,天际便传出一道爆响。

须臾之间,言稚川已经抵达。她的浑身法力鼓荡,天际间罡云轰然爆开,像是跌入漩涡中开始扭曲,滚滚翻动如长河乱涌。言稚川眉心红莲印记如赤火,身后魔相脚踩着莲台由虚入实,几乎填塞了半片天地!法剑出鞘,九渊之剑尽情泼洒,而在言稚川借着系统能量起剑的时候,身后的魔相也在她信念的操控下,掐着法诀,猛然间向下打了一道法印。法力如狂澜奔涌,震动云霄。那横在前方的魔修一个个倒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涌。

言稚川眨了眨眼,“咦”了一声。其实之前也与魔修对敌,但魔修在阵内,她在阵外,这样的交手实际上只是消磨法力。可这次她跟随着湛玉节她们的脚步直接闯到魔傀阵中。她发现,她变强了!“师姐,这魔傀阵也能增强我的力量。”言稚川传音给湛玉节。

湛玉节浑身法力如潮,她脚踩着滔滔水光,周身清光环绕,飞旋的剑气来回劈斩,试图将那阵中的符文毁去。在听到言稚川话音的时候,她不由得一挑眉。是了,这魔傀阵增强的是魔的力量,师妹她是魔种,自然也能得到支持。

“稍等会儿。”言稚川又说。

“你要干什么?”天道系统始终跟随着言稚川,它是怕了她了,生怕在关键时刻弄出幺蛾子。

言稚川理所当然道:“力量,我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鼓荡法力。煞气滚荡,那庞然的魔相倏然间抬掌一翻,一只如山岳般巍峨庞大的手掌猛地向下压来,轰轰隆隆的。

乐道人和一众魔修面色大变,同样感知到了言稚川的强横。虽不再被魔种的血脉压制,但那魔相望久了仍旧会浮动一丝丝的惧意,仿佛那是凌然众生的魔神,根本抵御不了。乐道人顾不得湛玉节,将矛头指向了言稚川以及魔相下落的手掌。可谁想到一切攻势都落了空,那手掌仿佛只是一道无法触碰的虚影!

身后,飒飒的剑气飙飞而来,乐道人不得不运转遁法,避开那锋锐无匹的九渊之剑。好似漫长的时刻,又好像只是一眨眼,魔相的手往下一落,越过众魔修落在魔穴的上方。游动的煞气腾腾的魔潮倏然间被掬起,化作一条长龙似的浊浪,被手掌强行拔起。魔相身上精煞滚滚,猛地向下吸了一口气,一阵阵呜咽呼啸声起,魔相鲸吞似的饮下魔潮带来的庞大气机。

言稚川面色泛白,整个人仿佛被重锤敲击,但符文还没有彻底崩溃,仍旧能够利用魔穴中的气机来拔升她的力量,让她勉强地维持着平衡。她的眼神炯然清亮,在听到了符文崩碎声音传出的刹那,便十分自如地将法力收起,那狂吞魔气的魔相骤然间消隐。得亏师尊要她练习细微操控,不然哪能做到收束自然?

魔傀阵需要庞大的灵机才能催动符文运转,可此刻魔穴被魔相一捣,气机顿时溃散。魔修纵然身在阵中,也无法得到太多的力量,脸色十分难看。魔种的传闻在天幽城中流传,可这一切毕竟太遥远,许多人怀着一种不以为意的念头,哪想到魔种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可气的是,还是一个心向玄门的魔。

到了生死相争的时刻,魔修一个个都运出看家本领。此刻数人注视着言稚川,见她面色惨白,隐有不能支撑之相。也是,魔穴中气机暴烈,就算是化神三重境都不敢一气吞服,别说是一重境了。此刻正是魔种虚弱的时候,天幽城容不得这么一个大害在!魔修道人毫不犹豫地朝着摇摇晃晃的言稚川杀去。

而看似没有力气的言稚川,跌到了一片云中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她累了,但是天道系统没有。

九渊之剑随心而发,漫天剑芒飙旋。紧接着,一道劈山裂海般的大响轰然传出,鲜血淋漓的魔修从云头跌落。

而言稚川身上的负罪枷锁,雷光乱窜,仿佛融入紫电中。

那头万兽宗诸位玄修见魔穴外的符文大阵被打破,也掠到前方来,与魔修厮杀。

乐道人本以为能得手,可见如此声势,心中暗道不好。她抬眸深深地望着湛玉节,她虽是功行高,可短时间也奈何不了一位剑修。斟酌片刻后,她选择了退避。这一处镇守的人毕竟不是她。她退意萌生,哪里还管余下的道人?身一摇,立马化作了一道飘渺的乌烟,转瞬间便掠出数里。

湛玉节眉头紧蹙,没有继续追逐,将剑光一转,杀向了余下的魔修。等到四面魔氛被扫除尽,她又掠向了言稚川,看着最后一道雷芒蹿过,负罪枷锁渐渐地隐去踪迹。

“师姐。”言稚川朝着湛玉节张手。

湛玉节没在意旁人的眼光,将一片云上的言稚川抱起。

言稚川打了个呵欠,朝着她怀中埋了埋,嘟囔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湛玉节听着有些好笑,她道:“不是师妹你自己要下山的?”

言稚川眨眼:“是哦。”

湛玉节又道:“魔修这么大声势,只是个开始。”

万兽宗地界的一处魔穴已平,可来此支援的人消耗法力都不少,就算此刻想要去支援其它地方,也有心无力。

常知出面邀请湛玉节、言稚川前往万兽宗做客,一方面休养,另一方面能从她阿姐处知道各处的情况。

湛玉节如果是一个人,她会选择前往别的地方支援。可现在身边还有个吞了庞大魔穴气机的师妹,之前吞噬洞天的力量,昏睡了好一段时间,如今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异状。湛玉节不好带着她上路,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常知的邀请。

万兽宗,十万大山。

汪洋大泽肆意生波,余道人的龙鲤在大泽中前行,转瞬间便穿过重重大山。

常知盘膝坐着,拿着通天宝鉴跟姐姐常真通话,母亲将自我封镇后,山中的一切事宜都由姐姐扛起。她觑了眼依偎在一起的湛玉节、言稚川二人,道:“小魔穴已经镇压了,都亏了九渊的湛道友和言道友。”她听着常真疲倦的声音,又压了压说话的语调,“我请她们来做客,没事吧?”她有一点的心虚,要知道魔相堂而皇之地现出,通天宝鉴中怎么替言稚川狡辩都没用了,她就是魔种。而且那负罪枷锁……似乎也坏了,对魔种的压制不起作用,玄门修士多少会担心。

常真温声道:“无碍。”顿了顿,她又说,“母亲想见言道友。”

常知眼皮子一跳,有些惊异,还没等她仔细询问,常真又有事要处理,便断了通天宝鉴的通讯。常知揉了揉脸颊,不明所以。思来想去,得事先跟言稚川说一声。于是她清了清嗓,朝着言稚川咳了一声。

言稚川头也不抬就扔出一瓶丹药给常知。

常知:“……”她还没伸手接,常不知知道是好东西,就自动地将药瓶衔过去藏了起来。

“常道友是有什么事情吗?”湛玉节淡声问道。

常知有一瞬间生出一种打扰师姐妹温存的罪恶感,她赶紧挥散这些念头,忙说:“我母亲想见言道友一面。”

话音落下,四面只闻水声。

湛玉节沉默。

言稚川半晌后才望向常知,眼神警惕。

“此事得告知掌教。”湛玉节道。

常知的母亲是万兽宗的宗主,因灵宠被魔气侵蚀,几乎堕入魔道,她自封在十万大山深处,是为了镇压即将堕魔的凤凰。

她见师妹,是想做什么?

常知干巴巴地说了声“应该的”。

人已经在万兽宗地界了,湛玉节毫不犹豫地取出通天宝鉴。

没见到掌教,倒是她师尊那明显带着不耐的身影化了出来。

“你们在十万大山?”钟湛兮问。

湛玉节答了声“是”,紧接着又道:“常真人想见师妹一面。”

钟湛兮点头,也说:“应该的。”

万兽宗是站在她们九渊这边的。

湛玉节得了这三个字才放了心,认真地朝着常知说声“好”。

常知松了一口气。

言稚川抬眼,指了指:“怎么不问问我?”

湛玉节垂眸看她。

常知将常不知抱到怀中,看着天道系统说:“我阿娘那有大凤凰,也许可以催活你这宠兽的血脉。”

湛玉节眼皮子一颤,她师妹的小肥啾可不是灵宠。

言稚川:“区区凤凰。”她抬起手一弹天道系统,“小天,变一个。”

天道系统:“……”它不想理她,身子一缩,用屁股朝着言稚川。

言稚川哼了一声,将天道系统捋到了一边,朝着湛玉节怀中一栽,昏昏欲睡。

常知看着她们,没忍住感慨:“你们感情真好。”

湛玉节神色淡淡的。

眼神惺忪迷离的言稚川抬头:“我们密不可分。”

常知认真点头,从上鱼后就没分开,还真是如胶似漆。

等穿过大泽后,言稚川已经睡着了。

拜见万兽宗掌教的事情往后拖一拖也无妨,湛玉节也便没有惊醒她。

将言稚川送到客殿中,湛玉节才跟随着常知去见常真。

互相见礼后,常真也不多说虚言,手一拂取出一幅舆图,点了点这次被天幽城利用的十二魔穴,说:“不只是万兽宗如此,其它几处也有魔宗修士想借着冲击洞天。”可洞天岂是那么容易到的,几大魔穴中,没有一个能做成。顿了顿,她又说,“魔穴潜动,魔气便会上升。我等遮掩灵脉有手段,天幽城那边当然也能掩藏魔穴。他们如果不筑造法坛,许多魔穴不会被发现。”

“魔穴被镇压后,魔气便会减少,一处两处无法感知,但十二个魔穴同破,影响不小。天幽城推出了魔穴,难道是为了座下真人成就那希望渺茫的洞天吗?”湛玉节皱眉。如果说能笃定成就洞天,那牺牲小魔穴是值得的,可那样的形势,有几个人能有把握。

“真人们一开始怀疑天幽城想要调动魔穴中的气机冲击玄天仙障。”常真说,白玉京那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但至今看不出魔穴对玄天仙障有什么影响,再说了,魔修借此成就洞天会吞噬大量气机,留给玄天仙障那边的还剩下多少呢?天幽城定有阴谋,但至今无法确定。

湛玉节点头,神色凝重。她看着那幅舆图,十二个小魔穴如今只剩下四处了,分别在白玉京、冲虚宗以及天衡府地界。天衡府最多,有两个,她们九渊许多化神真人前往天衡府支援。

“玄天仙障那边不需要我们管。”常真道,“各宗派的洞天真人都会注视着那边,一旦发觉异状,便会第一时间前往。但是——”常真停顿刹那,她没有继续说,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友还记得先前冲虚宗桃花瘴的事情吗?”

湛玉节点头说:“记得。”她与常真对视一眼,心中微微一寒,她道,“常道友,你是说天幽城会利用我玄门洞天和玄天仙障的联结,将人引到那边,而魔宗的洞天潜入九夏大陆中?”见常真点头,她又说,“天幽城已经少了三尊洞天,以她们的力量不足以拨动玄天仙障吧?更别说腾出人手来玄门肆虐了。”

常真平静道:“九渊方真人传回消息了,魔宗那边祭炼一种能够提升道行的魔丹。那魔丹是用化神境魔修做材料炼制的,天幽城为此付出颇为沉重的代价。如果魔丹真有那效用,局势可能就会变了。”

湛玉节还不知道这事,听了常真的话,心中一沉。她垂着眼睫,思索了一会儿,灵光一闪,问:“要我师妹如何?”

常真也是听说了湛玉节护持言稚川的事,她并不认为九渊洞天真人同意了就万事大吉了。此刻听湛玉节主动发问,她才暗松一口气,唇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她道:“言道友是魔种对么?魔种的本能是吞噬,母亲想见她,是为了拔除凤凰身上的魔气。”

湛玉节眼神闪了闪。

万兽宗宗主常无欲是一尊洞天,可她自身有缺陷,故而不会被玄天仙障催动。就算那边真出了事情,她也不会因不响应玄天丹种的召唤而遭到天谴。天幽城那边掌握了玄门洞天的消息,到时候真发生什么,常真人现身就能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

半晌后,湛玉节才道:“待我师妹醒来。”

常真点头,又说:“这一次应当只是见一见,试试计划是否可行,道友不必担忧。我万兽宗也不会让言道友白出力。听闻言道友擅吃,宗中灵果佳肴至多,已经备好。”

湛玉节:“……”

看来师妹能吃个爽快。

第102章 102

毕竟是修到了化神境,吞噬魔穴的气机没让言稚川立刻陷入昏睡,同样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翌日,言稚川就从昏沉的梦里醒来。湛玉节没在,言稚川也没因陌生的环境而慌张,伸了个懒腰从屋中走出去,好奇地观察着万兽宗的景致。

法殿在半山腰,平地近百亩,宫殿观阁错落。殿外有一片竹海,而竹海尽头便是云霄万丈,壁立千仞。风吹翠竹如浪,涛声盈耳,颇为清旷雅致。但是让言稚川更感兴趣的是竹林的嘤嘤叫的小食铁兽。万兽宗中豢养各种灵宠,十分亲人。没等言稚川向前,食铁兽便主动地朝着言稚川走来,不停地蹭着言稚川。

言稚川眉开眼笑,想也不想地将食铁兽抱起,坐在一片云上,来回地揉搓着。竹林是食铁兽的地盘,但时常有其它兽来串门,不一样儿,言稚川就躺在云堆里,身侧簇拥着各种各样的毛茸茸。言稚川眯着眼很是惬意,时不时扔出些对灵兽有所裨益的道丹。

另一边。

湛玉节在言稚川昏睡的时候,取了丹砂修行。与化神境同辈斗战后,需要梳理道法和气机,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黄昏。她去找言稚川,一看殿中没了影,心中顿时一惊。但仔细一想,人在万兽宗中,不至于出事。于是取了通天宝鉴来询问言稚川的下落,片刻后,言稚川回道:“殿后竹林深处。”

湛玉节找了一会儿,才看到毛茸茸堆中的言稚川。

摸摸这个,亲亲那个,真是好不自在。

“感觉怎么样?”湛玉节问道。

言稚川抬眼,看着近前的湛玉节,忙碌的双手终于从毛茸茸堆中拿了出来。她朝着湛玉节一张手,抱了抱她,吸了一口气说:“很好摸。”

湛玉节:“……”她眼皮子跳了跳,稍稍推开言稚川,谁问她灵兽的手感了?她继续问,“身体怎么样?”

言稚川这才恍然大悟,她眸光一转,作势朝着湛玉节身上一歪:“四肢酸软无力,需要师姐亲亲抱抱。”

湛玉节轻哼了一声,确定言稚川没事。

她抬起手指点在言稚川的眉心,将她往后一推,道:“抱你的灵宠去。”

言稚川无辜眨眼:“我就不能左拥右抱吗?”

湛玉节冷酷无情说:“不能。”

言稚川闻言露出几分遗憾之色,她左右张望了片刻,将灵丹朝着四面一抛,簇拥的灵兽立马散开。她盘坐在云上,仰头看湛玉节:“现在可以了吗?”不等湛玉节答话,十分自然地扑向她,口中嘟囔道,“师姐,你占有欲能不能不要那么强。”

湛玉节:“?”

她愣了一会儿,才问:“说什么?”

言稚川鼓着腮帮子,摇头:“我没说话。”见湛玉节垂眼,一脸不信,才又拔高声音道,“我说,这山河万里,锦绣人间,我最喜欢你。”

她的语调热烈诚挚,眸光粲然。湛玉节心尖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拂,耳垂浮现淡淡的红晕,她有些不自在别开眼。但言稚川却不打算就此打住话题,她盯了湛玉节一会儿,蹙了蹙眉,支起身体,问:“师姐,你怎么不回答我?”

湛玉节故作云淡风轻地问:“回答什么?”

言稚川凝视着她,不解地问:“你不说喜欢我吗?”

湛玉节一扬眉,淡然道:“难道你喜欢的,就一定要喜欢你吗?”

言稚川一梗,不满地哼了声:“别人我不管,但是师姐你必须说。”她从云上跳了下来,手搭在湛玉节的肩膀上,忽然间拉近与她的距离。她的眼神直勾勾的,“你不会是想始乱终弃吧!好你个湛玉节!”

“没礼貌。”湛玉节弹了弹言稚川的眉心,岔开话题说,“你既然醒了,那就得去拜见常真人了。”

言稚川的思绪瞬间被湛玉节带走,她紧张兮兮地问:“常真人找我做什么?”

湛玉节道:“她过去与魔修对战受伤了,灵宠身上有魔气在,想看看你是否有办法将魔气拔除。”

“这样啊……”言稚川点点头说,“好哦。”

湛玉节提醒她:“量力而行。”

言稚川:“我懂的。”

醒来的言稚川愿意出力干活,常真那边自然替她安排周到。万兽宗禁地,若非常无欲的允许,就连常真、常知姐妹也不能靠近。这回要尝试拔除魔气,常无欲更是不许玄门道人靠近,只得言稚川独自行走在禁地的甬道中。

途径曲折,黑火堕地。

言稚川不在意那些怪相,很顺畅地走到常无欲的跟前。

一只庞大的凤凰敛着翅膀趴伏在地上,它身上的五彩凤羽已经大半被煞气腾腾的黑色取代了,身上浮现一道道闪烁着沉暗光芒的符文锁链。常无欲盘膝浮在半空,周身大半都是禁制。在凤凰陡然睁开锐利阴沉的眼眸时,常无欲也抬眸凝视言稚川,温声道:“你来了。”

言稚川“嗯”一声,抬手行礼,见过长辈后,又挠了挠头,困惑地问:“我要怎么做?”难道让魔相浮现吗?可要是那样吞噬魔气,那凤凰大概率也要没了吧?

常无欲一招手,凤凰跟前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一个不到一丈宽的法阵缓缓地浮现。她道:“这是妙道友昔日勾勒的法阵,一来是借此压制凤凰,二来是等待你自然成长。”其实她对后者没有多少期待,魔种的成长带来的变数极多,她宁可被镇压在禁地里。没想到,天道示警,这么快便发展到了这一地步。

“我什么都不用做吗?”言稚川再问。

常无欲道:“迈入阵中,运转功法压制可能暴动的魔气。”

言稚川依言而行,区区魔气,她岂会克服不了?

符文阵抽取的魔气过去都是由常无欲用自己洞天修为镇压的,但是在镇压的过程中,魔气反反复复地侵蚀,只要魔气尚在,就不可能清干净。不过有了言稚川吞噬魔气,情况就不同了,那被剥离的魔气终于没再返回常无欲的躯壳内。

这法门能用,也跟凤凰血脉能压制魔气以及常无欲是洞天境的御兽师有关系,她跟灵宠既是一体,也能分离。如果换成另一个道人身上染有如此多的魔气,不是彻底堕魔,就是死亡。

常无欲并没有请言稚川将魔气都吞噬干净,而是留下了一丝,这点魔气可由凤凰火灼烧干净,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若是恢复状态,等到玄天钟一响,就无法在洞府中逗留,而是与其余洞天一般,得前往玄天仙障了。

数日后,昏睡的言稚川被常无欲送了出来。

魔种的吞噬之能极为强悍,言稚川的意识陷入沉睡,能够更快地消化那股庞然的力量。

湛玉节在屋中守着。

这些天,局势不好不坏,余下的四个小魔穴魔修力量强横,正与玄门道人僵持。白玉京、天衡府那边尚能够掌控,但冲虚宗那处,据传来的消息说,天幽城一口气派出五位化神道人,他们借着魔傀阵发挥出远超自身道行的力量,冲虚宗道人渐渐落入下风。

湛玉节接到了宗中的传讯,万兽宗这边事了后,便前往冲虚宗支援。

两宗过去虽有矛盾,可毕竟同源,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也该放下昔日的芥蒂。

小魔穴中,言稚川是借着魔傀阵吞噬魔气找到均衡的,而禁地中吞噬那根植在凤凰身上的魔气,靠得是她自己。她一连睡了三天才醒,才起身伸了个懒腰,湛玉节便将一个乾坤囊递给她,道:“出发了。”乾坤囊中都是万兽宗赠送的天材地宝和奇珍异果,但眼下只能打包带走。

言稚川:“?”

万兽宗的道人并未同行。那座小魔穴虽然被镇压了,但天幽城魔修几乎是倾巢而动,四散的魔修道人随时随地出没,万兽宗修士仍需收尾。

天幽城中。

方知我面无表情地炼制魔神六合丹,她厌恶魔修,恨不得魔修都从世上消失,可在用魔修炼制丹药的时候,仍旧有一种作呕的冲动。幸亏材料不需要她亲自料理,但一想到鼎中药物来处,方知我周身一阵恶寒。

给她帮忙的是魔宗的洞天。

那洞天并非是玄门道人堕魔,而是天幽城人种中选出来的修魔者,在得知鼎中物的时候,也颇有怨词。说话的时候也没避着方知我。

“来自那边的那位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如果哪天需要更高层次的丹药,是不是也能拿我辈入药?”无常道人寒声道。

那位?那边?是哪里?方知我心中暗忖,她面上神色冷淡:“那也得是洞天层次的药师才能炼制那等魔丹。”

无常道人笑不出来,她的视线落在方知我的身上,半晌后,才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得亏道友不是洞天。”

方知我:“主上不会拿洞天入药的,洞天何其稀有?如果都入了药,谁来抵抗玄门道人?”

无常道人恍惚了一会儿,说道:“天地气机残破,不论玄魔,都修不成道果。但过段时间未必如此了。那位穿渡天地根而来,难道会让玄天仙障一直立着么?”

天地根三个字让方知我心神一凛,恨不得立刻扔下手中的事,将消息送到玄门。对于天幽城中多出来的那个魔族,众人对她的身份来历有各种各样的猜测。石麟声称是苏醒的,但方知我对此表示怀疑。而现下无常道人抱怨的话语,透露出那魔族的来历。

天地根——

果真是从无尽渊走出来的?但无尽渊在玄天仙障另一边,又如何穿过?难道说的天地根是通天塔?!方知我越想越心寒,她转眸看无常道人,等待着她的下文,哪知无常道人话锋一转,催促道:“抓紧时间炼制魔神六合丹吧,只余下四座小魔穴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若是都打破了,就没有存在吸引玄门道人视线了。”

方知我只得作罢,等待着合适的良机。

冲虚宗小魔穴处。五八凌陆④医五O舞

其外间新建了一座黄泉九曲阵,这大阵变幻莫测,会映照出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如果道心坚韧不移,是不会被禁阵迷惑的,但若是心有滞碍,就很容易被魔念侵蚀,继而堕入魔道中。冲虚宗最先闯阵的是金丹、元婴层次的道人,可进去多、出来少,要么是被魔修斩杀了,要么是迷途堕入魔道之中。这些道人里不乏名列冲虚十大的真传,她们的陷落使得冲虚宗人心惶惶,一个个志气都不高。

小魔穴中,十来个形貌各异的道人盘膝坐着,身上笼罩着玄黯的光芒。其中一人手中捏着一张符纸,轻嗤一声后,一道火光骤然腾升,将符纸染成灰烬。他道:“黄河九曲阵最见心性,看来冲虚宗道人心性有缺,没几个能当它彻底不存在的。”

“冲虚与九渊同源,可道念不同。冲虚广收门徒,其中名列真传的极多,分配修炼资粮只看道行,这就让冲虚宗道人一门心思地往上爬。至于其中同门互相侵害,只要没有闹出人命,辅师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几个天资绝尘,道力深厚的,哪个不运用点手段?哪个不心中生愧?”一道冷笑响起,说话的道人却是早前就叛出冲虚宗的。

不是说冲虚宗的竞争不好,而是这条路逐渐走偏了,已不再是单纯的激烈作用,而让每个人心中都种下了争先的心魔。再看九渊那处,其实剑峰、刀峰的修士也都在争,但她们落败了也无妨,不会被黜落,整个宗门都在后头兜底。九渊资源与冲虚宗相当,但九渊修士少,能分到的也多。九渊培养门人的手段没有坏处吗?也是有的。只是被几个天纵之资的洞天真人抚平了。

“管它玄门争端做什么?我等尽可能守住小魔穴,要不然就算从玄门手中逃脱,回到天幽城也是要送命的。”一个化神道人脸色阴沉,寒声开口。天幽城拿化神道人入药的事根本不做隐瞒,他们内心震恐、畏惧,但魔念根植体内,身上有契印在,是不可能脱离那两个魔族掌控的。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将魔穴守住了。

说话的道人声音沉寂了下来,心情犹为沉重。片刻后,才有一人轻声道:“那位师姐是不是仍旧在冲虚宗驻地,有她配合我们,定能事半功倍。”

玄门那边手段多,随着无明之明送出,魔修在玄门也无处遁形,但凡事都有例外。这人口中提到的“师姐”,便是借着天幽城的道宝御中敕印藏身在玄门宗派。御中敕印能够调和元炁和魔气,相当于玄魔双修,是不会被无明之明识别出来的。那师姐已经修持到了化神三重境,得了冲虚宗的大力栽培,是这一代中最有可能登洞天的。可惜,天幽城大业不能再拖延了。

冲虚宗驻地里。

来到此处的有四位化神境的辅师,原本是有六人的,可其中二人败亡了。她们虽然是长辈,但实际上管事的并不是她们,而是十大中的首席傅明笃。她是化神三重境道人,修为在四位辅师之上,况且未来也不可限量,不像辅师们,已走到尽头,知道没有奇遇是不可能破开境关的。十大之中,时有各种各样的竞争,但傅明笃是一骑绝尘的那种,她几乎不参与任何斗剑,她的功行稳稳压其它人一头,纵然长久在闭关,也没有人不服她。

此刻。

一群冲虚宗的道人围拢在傅明笃身侧,其中一人抿着唇道:“九渊湛道友和言道友来了。”说到“言道友”的时候,道人神色黯了黯。言稚川是魔种的事情,她们冲虚宗最先知道。林寒枝便是因为说出言稚川来历而违背誓约,一身功行尽做乌有。魔种如何与玄门一道?就该将她斩杀了,哪知九渊力保魔种,宁愿背弃玄门同道。这与先前对待柳离朱的态度可不一样。

“天衡府真人为了约束魔种,给她套上负罪枷锁,可在万兽宗那处的道友传来了消息,说亲眼见到了魔种杀人,负罪枷锁上的雷刑对她不起任何作用。”接话的道人心有戚戚,很难相信魔种。

傅明笃扫了同门一眼,微笑道:“可她杀死的都是魔修,万兽宗那处的小魔穴便是她打坏的。时至今日,她并未做过对不起玄门的事。纵然是魔种,但那也不是她所求。况且,掌教不是说了吗?她跟过往记载中的魔种不一样,她有谈真人的遗泽,是一片通透的琉璃心。”

“可魔毕竟是魔,她魔相显化,玄门道人容易被她影响了。”

傅明笃拧眉道:“慎言。”顿了顿,又说,“魔劫之后,人人心中有魔念,我辈修心便是定压魔念,这与旁人无关。”她扫视了同门一圈,厉色道,“待到湛道友、言道友抵达,谁都不可胡言!”

冲虚宗一行人纵然心中不服,也只得称是。

那头湛玉节、言稚川乘坐的云舟一路疾行,很快便抵达冲虚宗驻地。这回道上很安全,没有遇到魔宗修士。言稚川躺在舟中吃万兽宗送来的奇珍异果,临下云舟时候,唇角还残余着灵果的汁水。她探出舌头随意地舔了舔,湛玉节凝视着她,忍了又忍,最后将她拽到身边来,替她擦干净。

“冲虚宗道友不好说话,师妹,不要乱来。”在下云舟前,湛玉节提前知会言稚川。

言稚川乖巧地说了声好。

但湛玉节已经不会被她的模样欺骗了,生怕她给冲虚宗道人喂食乱七八糟的丹药,她道:“把你的乾坤囊以及袖囊中的丹药给我。”

言稚川:“……”她凝视着湛玉节欲言又止,这都还没结契呢,师姐就要管她财产了。她自认是个大度好说话的人,一向对湛玉节言听计从。犹豫不到一息,就把全身上下的财产都递给湛玉节。

湛玉节这才放心,带着言稚川从云舟上跃下。

傅明笃和化神境的道人前去破黄泉九曲阵,迎接她们的是元婴真人,在冲虚宗十大中排末席。她的语调客气又疏离,湛玉节也懒得跟人虚与委蛇,在还礼之后,便将目光放在黄泉九曲阵中。

“二位道友不暂做休憩么?”冲虚宗道人问。

湛玉节摇头说:“不必。”将剑光一纵,便掠向了那座笼罩在滚滚黄尘中的大阵。言稚川见湛玉节离开,也跳上了一片云,虹光似的坠向漫漫黄尘里。

黄泉九曲阵是勾引心魔的幻念之阵,主持阵法的道人并未潜藏在阵中。若是心如琉璃纯粹,则可视大阵为无物。但湛玉节显然不是纯粹之人,在翻阅《根本魔经》后,她的魔念比之任何一人都要炽烈。但魔念起伏,就不等于她会受到招引。

踏入阵中,场景变幻。

湛玉节抬眸,看见的是不祥的血光和业火,尸山血海中,累累的尸骸堆积,一眼望不见尽头。而在尸骸之上,一道身影持着法剑矗立。那人面上满是鲜血,束发的缎带崩解,长发堆叠在肩头乱如雪。一个篆体的“缚”字出现在身前,一道道雷霆激窜的银链穿过血肉,每次流窜时候,都带出满是焦痕的血肉。鲜血流淌下来,从那尸骸上蜿蜒而下,渐渐汇聚成了一条血河的长河。

立在尸骸上的人仿佛感知不到疼痛,只是一味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伸手,声音轻快:“师姐,来。”

湛玉节控制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血河翻滚起来,从血中掠出数道身影,或是熟悉的、或是陌生的,她们无一例外将剑指向了言稚川。

风中是玄门道人声嘶力竭的啸声。

言稚川该死,魔种当灭——

湛玉节甚至看到那些人影中,浮现出一个自己一模一样的化影,持着道非身外,剑指魔种。

湛玉节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像是擂鼓,隆隆作响。

她像是忽然间警觉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师姐,你也要杀我吗?”迷茫的语调在耳畔回荡,渐渐的,声音又转为哀婉,“师姐,救命。”

进入黄泉九曲阵的言稚川已经准备好了喊“师姐,救命”。

她追上了陡然间止步的湛玉节。

抬手在湛玉节眼前晃了晃,却没能让她失神的眸光重新聚焦。

言稚川有些纳闷,她琢磨一阵,又小心翼翼地去摸湛玉节的耳垂。

温热柔软的,也不知道尝起来什么味道。

言稚川胡思乱想着凑近湛玉节。

还没等她做什么,一道温和的声音骤然响起。

“湛道友陷入了黄泉九曲阵的幻境中。”

言稚川猛地回头看,眼神警惕。

这人一身冲虚宗服饰,但脸是陌生的。

小肥啾落到言稚川的肩膀上,老神在地点头:“嗯,是伪装得非常好的魔修,冲虚宗的首席,傅明笃。”

言稚川:“!”

冲虚宗这是捅了魔修窝了吗?

第103章 103

“人在黄泉九曲阵中,很容易就被勾起心中魔障,留在此处时间越久,越无法自拔。”傅明笃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容,没将言稚川的警惕放在心中,她继续道,“如果未在一刻钟清醒,最好还是将人带出去,如此受到阵禁的影响小,走出心障的可能要多些。好在魔修那边只是守魔穴,并未遣人在此处清扫,有幸遇到苏醒的同道,便能脱离黄泉九曲阵。”

她先前言稚川介绍黄泉九曲阵中的情况后,才恍然大悟似的,抬手行了一礼,道:“冲虚宗傅明笃,见过言道友。”

言稚川蹙眉,在系统扫描后她就知道来人的身份了。冲虚宗这一代十大真传之一,被誉为冲击洞天第一人,但是个魔修。辅师已经将无明之明送到各处,这人又是凭借什么手段逃过的?要不是系统有点能耐,可能就被她骗了。

敌强我弱,对方又没有露出真面孔的打算,言稚川也不动声色,眨了眨眼说:“区区黄泉九曲阵,我师姐能走出来的。”

傅明笃面上挂着笑:“不是我不相信湛道友,而是这黄泉九曲阵十分危险,心若落入迷障,便会迷失自我,到时候就算没有身死,也可能是玄门大敌了。”说话的时候,她仔细地观察言稚川的神色,见她对“玄门大敌”四个字无动于衷,眸光微微闪烁。

魔种毕竟象征着魔道的运数,若是可以,将魔种带回天幽城最好。但在此之前,得以玄门道人的身份取得魔种的信任,再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她的认知。傅明笃心思落定,视线从言稚川身上掠走,移到湛玉节的身上。她面上的杀机一闪而逝,终不能像对付阵中冲虚宗化神那般,对湛玉节下手。

她道:“那我就陪道友一起守在此处。”

言稚川瞥了她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她是不是想杀我们。”言稚川朝着系统嘀咕,她朝着陷入阵中的湛玉节靠了靠,只要能够贴着她,便能获得安全感。

天道系统哪知道?它只是收拢翅膀站在言稚川肩头,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傅明笃。

那头幻阵中。

湛玉节迎来的是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玄魔两立,魔种会给天地带来灭顶之灾,于是玄门道人,包括九渊的师长以及她自己都不惜一切代价铲除魔种。可魔种并未撤退,她只是在无穷的杀戮中朝着自己伸手,眉眼间笼着一种哀愁。湛玉节几乎要忍不住朝着孤寂的“言稚川”走过去了,但她硬生生地克制住了那股欲念,强迫自己清醒。

走过去,那就是奔向魔道。

师妹在她耳边念叨无数次,不要堕魔。

她怎么能让师妹失望。

幻念是无法用剑消灭的,只有自我的认知能够主导着它的生灭。

当认定了眼前一切是假象后,幻阵会自然而然地破散开。

阵中的湛玉节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可阵外, 傅明笃注视着言稚川,好心劝说道:“一刻钟已过,接下来会越来越凶险,道友或许可将湛道友带出。”

言稚川抿唇不说话。

她不相信傅明笃,怕她在背后捅刀子。

听说黄泉九曲阵中死了不少人,打击冲虚宗道人的信念,不会都是傅明笃做的吧?

她脚步挪了挪,挺胸挡在了湛玉节的跟前,抬头说:“我师姐能否破开心障,我自有判断。”

傅明笃微微一笑,也不坚持,她只是依照目前所持有的身份做出相应的提醒,要说她自身的念头,那当然是希望湛玉节沉浸在幻阵中,要么身亡,要么堕入魔道中。

言稚川警惕没有消去,她对上傅明笃的视线,问道:“冲虚宗其余道友呢?你不关心吗?”

傅明笃温和道:“辅师们深知黄泉九曲阵的可怕,她们心性坚韧不可撼动,已不会陷入幻阵中了。”

言稚川不满:“你是说我师姐心性不坚?”她哼了一声,没等傅明笃答话,又说,“照你这么说,其余道友已经闯到魔穴中与魔修对战了,你怎么不去帮忙?”

傅明笃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她叹了一口气:“可九渊宗道友来助我,如何能弃之不顾的?”

“是么?”对傅明笃刻意照顾九渊的举措,言稚川没有任何感动可言。她说,“那你们辅师要是出事了,到时候不要赖九渊。”

傅明笃深吸一口气,保持沉默。

她先前打探言稚川的情况,知道她被九渊养得很是活泼天真……对那消息,她保持怀疑。

这魔种,废话怎么这么多?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言稚川不理会傅明笃,见她不往前走,悬起的心又落了回去。她摸了摸乾坤囊,忽地想起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被湛玉节没收了,只得转头到湛玉节身上找吃的。不过她才伸手,还没乱摸,手腕就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扼住。言稚川惊喜地抬头,对上湛玉节冷浸浸的眼,喊了声:“师姐?”

湛玉节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注视着不远处的傅明笃,心中掠过几分疑惑。抬手行了个平辈礼后,她才问道:“傅道友怎么在此处?”

傅明笃道:“寻找破阵法门时候偶遇道友,我怕道友在阵中迷心,便在此等待。”顿了顿,她又道,“湛道友如何打算?继续往前,还是返回驻地再议?”

湛玉节垂着眼睫,眸光微黯。到底受到了幻境中那场景的影响,她的情绪不高。她捉着言稚川的手不松开,平静道:“我辈岂有后退之理?”

傅明笃大笑,道了声“好”。她凝眸看湛玉节,又说:“道友初来乍到,恐怕不清楚此间的状况。这里与万兽宗又是不同,只设一道黄泉九曲阵迷心。坐镇此方的化神魔修数量极多,可他们多采用守势,不住地拨动魔穴的气机,可能是想等天时地利,好让人一举迈入洞天。他们有魔傀阵襄助,除非我玄门有一气压过去的办法,要不然是不可能解决魔穴的。不过也可利用他们只守阵的特点,时不时以飞剑扰乱气机,只要不让魔修身登洞天,就算事成了。”

湛玉节对上傅明笃的视线,淡声说:“可魔穴不灭,我等都会被牵制在此处。如果这只是魔修声东击西之计呢?”

傅明笃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她道:“听闻是道友解决了万兽宗的小魔穴,倒是不知用什么办法?”

湛玉节蹙眉,她觑了言稚川一眼。

言稚川甩开湛玉节的手,晃到了傅明笃的跟前,清了清嗓子,带着三分得意说:“傅道友应该问我才是。”

傅明笃从谏如流,朝着言稚川笑了笑,改了称呼,问:“那言师妹是怎么做到的呢?”

湛玉节眉头皱得越发紧,对傅明笃的称呼有些不满。

“那当然是——”言稚川双手背在身后,眸光微闪。她刻意停顿数息,在傅明笃做出洗耳恭听状的时候,唇角浮现一抹灿烂的笑,“九渊之剑啦!”

话音才落,剑芒瞬发。

凌厉的剑光如风驰电掣,伴随着轰隆隆的水潮大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在傅明笃的身上。

言稚川还趁机拍下一道法印,砸中傅明笃的胸口。

负罪枷锁哗啦啦抖动着,偌大的“缚”字触目惊心。言稚川一击得手,握着九渊之剑快速地撤离,躲藏在湛玉节的身后,嚷嚷道:“师姐,杀了她!”

傅明笃哪想到言稚川会突然间动手?杀机无形,更是不曾感知到半点剑意。这是湛玉节化神境的剑意,在傅明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她的护体宝光撕了。奔涌的剑气穿身而过,留下了鲜血淋漓的伤口,傅明笃气机骤然一泄,脚步踉跄,一抬眼,望向言稚川的视线满是错愕。

为什么要杀她?

魔种杀玄门道人,难道之前的善都是作给玄门修士看的?

傅明笃并没有升起太多的怨愤,她有一瞬间的动摇,几乎想要卸下伪装,展现自己的身份。可湛玉节却在电光石火间动起手来,凌厉的杀机分明是灭口之势!傅明笃哪能束手就擒?!

法力化生的大浪犹如怒水滔天,水浪之中剑气密集,响如暴雨,噼里啪啦地打下,傅明笃在仓促间扔出一道护身的牌符,整个人笼在金光中。金光摇荡不已,数息之后便传出一道哀鸣,铿然破碎。可那牌符到底给傅明笃带来一丝喘息之机,她顾不得身上的伤,也将法剑一拿,将数道雷霆打落。

湛玉节神色冷淡。

言稚川的出手同样让她感到意外,但看言稚川一击未能将人杀死后,她脑海中升起的是斩草除根的念头,至于缘由,待到一切结束后再问。

傅明笃眯着眼凝视着湛玉节,她捂着伤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被魔念影响了。”

“你放屁。”言稚川不满地骂道,“你才是天幽城潜伏进来的魔修,我师姐清清白白,怎么有可能堕魔?!”

她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也是有过考量的,一来湛玉节醒了她有帮手;二来冲虚宗道人没在,没了碍事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魔修干掉!

至于偷袭是小人行径——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言稚川才不管什么大人小人呢。

她抖了抖身上的负罪枷锁,冷冷地笑了一声后,身后脚踩着莲花台的魔相也缓缓升起,手掌翻覆间,漫天堕火如花雨飘下,顿时就将四方化作一片汹汹的火海。

傅明笃功行高过湛玉节、言稚川二人,可一来魔修天然被魔种压制,二来在被九渊之剑偷袭负伤,更是难以发挥出全部道行。她听了言稚川的斥语后,轻呵道:“也轮到魔种来断人魔修身份了,真是荒谬。”她极为冷静地一拂袖,一件树桩似的宝器飞了出来。这宝器往地上一落,立马长为数丈,枝干上猛地探出旋转的飞刀,裹挟着道道罡气,向外飙飞。

这飞刀与罡气极为爆裂,与剑芒一碰触,便发出尖锐的声响,顷刻间便将剑芒震碎。见湛玉节的剑气被牵制住,傅明笃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言稚川哪能让傅明笃逃了?她伸手的魔相忽地动了起来,逐渐凝实的魔影挡在那宝器前,将旋转的飞刃尽数兜住。她一掐法诀,魔相手臂一翻,将法印朝着木桩上猛砸。轰隆爆响连绵不绝,无数光华飞迸而出,震得四面摇荡不已。法力罡气碰撞激荡,那弥漫着的滚滚黄尘,竟有被轰散之势。

傅明笃眼皮子跳了跳,认识到自己低估了魔种的能力,越是如此,她越发想遁逃。但密密麻麻的剑芒如汪洋肆意的瀚海,将四面的去路阻绝。傅明笃一转身就看到踏在水潮上衣袂飘扬的湛玉节。她们虽是同一代修士,可年龄相差甚多,在湛玉节尚未入道的时候,傅明笃便已经闭关清修,从来没有交手过,不想一相遇便是生死相争。

“湛道友相信魔种的话么?”傅明笃的面色沉了沉,没想到会有被魔种指认的一天。

“她是我师妹。”湛玉节冷淡道。傅明笃是无辜的,那这件事情传出去后师妹就有了污点,就会被千夫所指,极有可能走上幻境中所见的那条不归路。所以,不管傅明笃是不是魔修,她都得死。

傅明笃哪能看不出湛玉节的心思,她呆愣片刻,继而是大笑:“你看你清光湛湛,好一副玄门仙风道骨的做派。但你会迈入魔道的,你的心已经偏了。”傅明笃笃定地说。

“是么?”湛玉节不以为意。

傅明笃又道:“我冲虚宗虽修不了九渊之剑,但宗中奉有道典,我深知剑法之变,你想要借着九渊之剑拿下我,是不可能的。”至于言稚川的那一剑——完全是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偷袭,算不得数。

湛玉节彬彬有礼地点头:“那劳请道友看看这一剑,如何呢?”

她抬手在剑上轻轻一滑,手腕翻转一道剑光骤然间掠去。它并不似九渊之剑那般如浩荡洪潮声势隆隆,只是虹光自天地间穿过。然而下一刻,剑啸之声忽然间沸腾起来,天地间倏地明暗一瞬,仿佛一切存在都被夺去!

傅明笃脸上的从容消失了,她眼皮子一跳,忽地察觉到一股灭顶的危机降临。她不再将力气浪费在逃避上,而是将身上所有的法器都扔了出来,而自身收束的气机猛然间向上一拔,仿佛一道盾牌挡在身前。但一切抵御都是无用功,在那唯一一道剑芒掠来的时候,法器应声而碎,而自身气机被冰寒的剑气斩中!她感知不到剑意继续推进了,因为她的气意在碰触到剑芒的刹那,便好似烈阳下的雪,整个意识都在消融。

直到最后一刹那,她仰头看到了天穹上掠过的、仿佛将天劈成两半的气痕!

湛玉节持着剑,面色微微泛白。

她看着傅明笃的身影在剑气中消失无踪,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眼瞳泛着血腥的红,周身不祥的气息才浮动,就被她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这一剑名为“法尽灭”,是她结合《根本魔经》和九渊的剑道琢磨出来的。

在教言稚川道文的时候,免不了被《根本魔经》影响了。

“师姐?”言稚川困惑地眨眼。

天道系统在刚才发生了尖锐的鸣叫,不知发生了什么。

湛玉节甩袖横扫纷乱的气机,说了声“没事”。她觑见傅明笃消失的地方多了一枚类似印鉴的法器,一抬手将它摄入掌中。湛玉节垂眸望了眼,看到印鉴上有着“御中元敕”四个篆字,这是一件道宝!湛玉节眼皮子一跳,想也不想就将傅明笃残存的气机抹去。

“师姐刚才怎么了?”言稚川跑到湛玉节身侧,又重复了一次。

湛玉节转眸看她,淡声道:“无事。”

言稚川就差明说“骗人”了,她抓着湛玉节的手,上上下下地看,直到天道系统说“没事”了,她才放心,转移话题问:“刚才那剑我怎么没有看到过?是什么剑?我也要学!”

湛玉节:“……”对上言稚川满怀期待的热切视线,湛玉节喃了喃唇,到底没说“日后教你”,而是道,“师妹不如研究研究剑丹吧。”

言稚川扒着湛玉节继续问:“那是什么丹?”

湛玉节微笑:“等着师妹你去研发的武丹。”

这丹不丹的着实不重要,她微仰着头,此刻天际掠来了三道陌生的身影。那遮天蔽日的黄尘被斩破,笼罩周边的黄泉九曲阵竟也在剑下消失。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是小魔穴的最后一重魔傀阵,依约可以望见其中魔修道人的身影。

“湛道友。”那三道遁光从不同的方向过来,皆是冲虚宗的化神,神色不一,可都带着心有余悸和惊惶。她们朝着湛玉节见礼,四面张望片刻,问,“湛道友看到傅师侄了吗?”

湛玉节面不改色说:“没有。”

冲虚宗道人没有怀疑,眉头蹙了蹙,也没继续追问。既然横亘在前方的黄泉九曲阵已经破散了,那么守御在驻地的道人们都可以来到魔穴外,试图破坏魔傀阵。她们抬手发出讯号的时候,湛玉节已带着言稚川掠到了魔傀阵的外侧,扬起剑试一试魔穴的威能。

小魔穴中。

坐着的道人面色慎重,先前黄泉九曲阵中的一剑他们也瞧见了,那剑上威能让他们心悸不已。

“死了。”主持九曲阵的道人在大阵被强行打破时候遭到了反噬,气息顿时变得萎靡。他神色惊惧,喃喃重复道,“死了。”

“谁死了?”魔修道人问。

“傅明笃。”那人道。

“嗯?难道是玄门发觉她的身份了?可依照她的功行也能逃出吧?”

“谁下得手?还是魔种吗?”

……

一个个问题流出,小魔穴中安静了一瞬,魔修皆有一种窒息感。

本是他们对付玄门利器的魔种,如今却做魔门的大敌,以魔宗为耻辱。

荒唐,却又不得不去接受。

“魔傀阵可以让我不被魔种所压制。”一位道人又说。

“你猜万兽宗魔傀阵中的同道是如何身亡的?”另一人答道。

“别在这里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魔修道人有些不满,停顿片刻后,又问,“原本这处魔穴是留给她登入洞天的,可她已经被人杀死了,那么,谁愿意借此机会闯一闯洞天?”

若在平时,借助魔穴成道是一件好事,可现在玄门修士都被吸引过来了,魔穴每时每刻都遭到攻袭,如何能够心无旁骛修持?本是你争我抢的事情,在此刻又成了烫手山芋,功行勉强足够的魔修迫不及待地推诿。可情况如此,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最后索性抓阄了事,从那两个三重境的化神道人中选了一个,至于能不能冲入洞天,全看命数了。而余下的道人,一部分在魔傀阵中守御,另一部分终于起身,迈出了大阵,迎向玄门道人的剑锋。

冲虚宗中。

列名十大的真传都有命牌供奉在祖师堂中。

此刻,傅明笃的命牌骤然破碎,昭示着其人的身亡。

尚在宗中的洞天金婆娑,神色巨变。

要知道傅明笃功行最高,就算不能赢得这一场,也能逃脱,不至于身亡。难不成是有洞天层次的力量卷入了?但驻地那边尚未失联,也不曾带回魔修洞天的消息。

“师姐,真不插手吗?”金婆娑眉头紧拧。

“我们若是动身,卷入战局,玄天钟又恰在此时敲响呢?在魔傀阵中,魔修们可以提升到堪比洞天层次,能保证自己第一时间从战局中脱出么?”别惊鹊道。但凡玄门洞天,在玄天仙障种下丹种,只要不是闭死关或者重伤失去洞天之能,必须响应丹种召唤,要不然不等魔修动手,光是道誓之谴,都能让她们身亡。这是为了杜绝各宗洞天的私心,但同时也让洞天行动受限。

“魔修洞天接连陨落,除非有人新成就,要不然如何拨动玄天钟?”金婆娑不解道。

别惊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无暇去思考门人的生死。她道:“九渊传来消息,魔宗得到上古传承,已着手炼制丹丸,能使化神实力暴增。况且——”

“什么?”金婆娑问。

可别惊鹊只是摇头,没再说下去。

那新来的魔族不是某处苏醒的,而是自天地根穿渡而来。

一个魔族能做到,代表着一种魔族能够倾巢而动的可能,不是现在,也会是未来。

第104章 104

九渊宗中。

因言稚川魔种身份带来的诘问并没有彻底消失,尤其是在玄门道人发觉“负罪枷锁”其实没有任何用处的时候。负罪枷锁上的雷刑一次比一次剧烈,足以让人灰飞烟灭,可言稚川像个没事人,玄门修士自然会怀疑是九渊动了手脚,尤其是九渊宗中有一个炼器宗师。至于妙天音在天衡府的事,少有人关心。

九渊应对的手段也很简单,置之不理。九渊门人在各处支援玄门同道,如果有人放话说不需要九渊,或者道九渊入魔,很简单,让那帮人独自悲哀就是。九渊也不是非要所有人都喜欢。

“小魔穴还没全部镇压,天幽城那忍耐不住了。”言济之一改过去的困乏散懒,她长身玉立,眉眼凛冽,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竟然真的是天地根。”钟湛兮点点头,又说。方知我将消息传回时候,她觉得荒谬可笑。天地根乃是天地归元之处,别管是通天塔还是无尽渊,只要有一样崩毁,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大灾劫。修道人生于天地之间,魔族同样如此。天地根出事,劫灭之际,谁也不能独存。谁想到魔族无法推倒玄天仙障,竟疯狂地选择了穿渡天地根!

“如此也能确定一件事。”师无净一挑眉,周身青色的刀芒旋转不休。“对面的魔族情况可能不比九夏大陆好多少,想来也没有谁成就道果。”以道果魔族的功行,针对玄天仙障入手,是最好的。

言济之颔首,又道:“准备了。”接下来与魔宗道人争夺的,就是时间。

数日后,玄天仙障的门户遭遇到了狂风骤雨般的攻袭。镇守在玄天仙障的素已闲带来消息,而沉寂的玄天钟也毫不意外的,在修道人的心识中敲响,嗡鸣声连绵不绝,四处激荡。玄门各宗的洞天真人,除了早已经化作器灵的玉廉贞、重伤跌下洞天的别惊鹊,以及身躯内仍旧存有一缕魔气的常无欲,所有的人都听从了玄天钟的召唤,前往玄天仙障阻截魔修。

天幽城中。

石麟唇角浮现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魔神六合丹配合着魔傀阵,果然让被选中的化神道人释放出堪比洞天的力量,引起了玄天仙障的警报声。这么看,一些无用废物的牺牲是值得的。只要这些人成功地让玄天钟长鸣,就能把玄门洞天牵制在这里。如此一来,就有机会夺下通天塔了。

城中本有十尊洞天,可接连被玄门道人斩去、擒去三人,至今没有谁新迈入洞天中。石麟并没有将所有人带走,她估量着玄门洞天的实力,又派遣了两位洞天以及“离经”与那帮服用丹药的魔修一道,前往玄天仙障拦截玄门修士。她自己则是率领余下的四人以及白藏云前往天衡府!控制通天塔后,使用符文稳定通天塔,魔族大军穿渡的困难会削减虚弱。

洞天卷入战局里,风云骤变。

此刻的冲虚宗小魔穴中,踏出魔傀阵的道人已经被玄门道人斩杀,余下的也逃回到了魔傀阵中。但那也不是万全之策,因为魔傀阵并不是坚不可摧的。冲虚宗一众冲入魔傀阵中,虽然是暂时落入下风,但只要她们活着,就能牵制魔修。而魔修行动受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言稚川故技重施,如在万兽宗小魔穴中,那般将魔穴中庞大浩瀚的灵机截断。

起初,得了魔傀阵力量加持的魔修认为自己已克服了面对魔种的本能恐惧,功行又骤然拔升,但很快的,他们就惊恐地发现,魔傀阵同样能够提升魔种的道行。甚至魔种能够调动更多的力量!

“糟糕了。”魔修心道不妙,但前后无路,根本无处可逃。

原本维持着势均力敌的局面顷刻间便如山倾倒。却不是玄门道人如何奋不顾身,而是因为一个本该是天幽城中流砥柱的魔种!

魔修道人祭出的法器有的打到了言稚川的身上,一时间火星四溅,可别说将她打伤了,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晃一晃。道人见状,骇然不已。

而言稚川回眸望着魔修,眨了眨眼,礼貌地问:“是你打我吗?”魔修还没说是还是不是,一道法印便朝着他身上猛然间砸下来,直接将他掼到地下爬都爬不起来。言稚川朝着魔修猛砸,身上的负罪枷锁窜起暴烈的雷芒,比之任何时候都汹涌强悍。

魔修十分紧张,期待着她被雷劈死,而言稚川不被雷霆伤害分毫。魔相上腾绕着赤焰,她周身旋绕着雷光。魔修用来对付她的法器都没能靠近她,就被雷光打为齑粉。言稚川“咦”了一声,忽然间领悟了负罪枷锁的用法。这分明就是一件无差别攻击的护身宝器啊!

魔穴之中连连爆出惊天动地的大响,魔傀阵上的符文出现一道道的裂隙。一旦魔傀阵被破开,魔修们便会现出原形。到了此刻,也顾不得管回到天幽城是不是要被罚了,惊慌至极的幸存魔修,将法器一股脑地丢出去,大喝了一声“走”!可他们的身影才掠到半空,便见一道剑影闪过,声势未发,便有几人被斩成两截跌落在地。一个呼吸后,是如雷动的剑鸣声,长空仿佛被剑气切成两半,此刻缓缓地现出一道惨淡的剑痕。

半日之后。

魔穴沸腾的气机逐渐平定,大半魔修都身首异处。

余下的收尾是冲虚宗道人要做的事,湛玉节懒得跟她们多说什么,带着身上仍有雷霆弧光乱窜的言稚川,作势要离开。

“湛道友。”冲虚宗的化神道人忽地喊了一声,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一直未曾找到傅明笃,还是从宗中得到了她的死讯。悄然无声地死在了黄泉九曲阵中么?可依照她的功行,怎么可能落到如此下场?“湛道友见到傅师侄了吗?”道人又重复了一次,满脸慎重。

“没有。” 湛玉节神色不变,只是临行前她深深地望了道人一眼,意有所指道,“若冲虚宗不见其人,或许可以去天幽城一寻。”

问话的道人面色微变。

而一旁脾气坏些的,脱口道:“她什么意思?”顿了顿,又说,“人是她们杀的吗?”

“黄泉九曲阵最后的时刻,声势极为浩荡,隐约辨出师侄的气机,但抵达时候却没什么都没发现。”道人摇头,她叹了一口气,注视着满地狼藉,又说,“先收拾残局吧。玄天钟再度敲响,真人都去玄天仙障了。玄门四处,只得我们来护持了。”

那厢湛玉节答完道人的话便上了飞舟,余下三座小魔穴,思来想去,她决定前往白玉京。

她没管一片云上昏昏欲睡的言稚川,而是拿着通天宝鉴,看师尊传来的消息。玄天钟大响,掌教她们都前往玄天仙障了,天幽城那边或许要针对天地根做事。师尊希望她和师妹前往天衡府通天塔处守御。天衡府中除了原先的护山大阵外,辅师又留下数层阵禁,便算是洞天来袭,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师姐,怎么样了?”言稚川翻身,语调因困倦而显得含糊不清。

“无事,你睡吧。”湛玉节拍了拍言稚川。可负罪枷锁逐渐隐没了,残余的雷霆还没有消去。好在湛玉节有准备,护持周身的宝光被震散,但落到指尖的只有细微的麻痹感。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言稚川则是从惺忪睡意中挣脱了出来,唉了一声后抓住湛玉节的手指,凑到唇边吹了吹。

湛玉节垂眸凝视着她。

那淡淡的麻痹感随着拂在指尖的温热吐息在四肢百骸间流窜,带来了一阵更深的、更莫名的颤栗感。

她轻哼了一声,忽地抽回了手。

言稚川看着她,无力地软倒在一片云上。

她是能够避雷了,但是师姐总是被余下的雷霆电到。

“我应该少杀生。”言稚川有气无力地说。她注视着湛玉节,又出主意,“师姐,到时候你上器峰找一件能够克制雷霆的法器吧?”

在胜利后她想要给师姐一个拥抱的,但她浑身都是雷,哪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不把负罪枷锁卸下?”湛玉节轻描淡写道。

“唉?这可以吗?”言稚川一愣。

湛玉节一点头,道:“可以。”

就算知道负罪枷锁伤害不了师妹,可她仍旧对这法器怀有强烈的不满。

这东西的存在昭示着,在玄门道人的心中,师妹永远是罪恶的。

言稚川对负罪枷锁的排斥感没那么强烈,但也没到喜欢它的程度。但这负罪枷锁在关键时刻还有些用,她身上不带无用的法器,得榨干它的价值。言稚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等结束吧。我现在要电死那些魔修!”她气咻咻的,很厌恶打破她平静生活的魔物。

湛玉节“嗯”一声。

言稚川又问:“但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这天幽城隔三差五来一次幺蛾子,这回败退,可能休养几年又来了。以她的寿数,未来不知道要经历几次风波。“难道我要一统天幽城?!”言稚川灵光一闪,对魔种的身份有了新的认知。

湛玉节:“……”神色复杂地望了言稚川一眼,师妹还是别思考了。

她不允许。

掌教和辅师们也不会同意的。

言稚川也不睡了,还在那美滋滋道:“我生来就是当王的!”

湛玉节欲言又止,抬手在言稚川眉心一弹,轻声道:“荒唐。”

言稚川:“嗯?”

湛玉节一脸云淡风轻:“好好休息,我们去天衡府。”

言稚川问:“就那个算来算去什么都算半点,结果跟预言背道而驰的天衡府吗?”

突如其来的长句让湛玉节愣神片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言稚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玄天仙障处。

天幽城的那位洞天与一众化神魔修道人抵达附近,这处并没有小魔穴,而九夏大陆新出的魔穴陆续被玄门镇压,只能够借用蕴藏着力量的魔石来搭建魔傀阵。不过,这群化神道人所凭借的并非是刻画着玄异符文的大阵,而是一枚血红色的丹药。

这丹药是有极大代价炼制而成的,相当于吞噬化神道行的同道,能够让他们发挥出洞天层次的力量。可能别的地方有所不足,单打独斗不是玄门道人对手,但这回他们也不是独自来的,而且最终目的也不是将玄门道人都杀死,而是把人牵制在玄天仙障,等待主上那处占领天衡府和通天塔。

玄天仙障门户外,玄门洞天道人齐齐现身,往上拔升的洞天气机搅荡风云,使得天地变色。言济之、钟湛兮一行人注视着魔修道人,她们的目标是那真正达到洞天层次的魔修,至于余下的借用服药催动力量的魔修,根本没有放在眼中。

魔神六合丹是由方知我祭炼的,难道天幽城真想借助此药做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么?

玄门道人眼中寒光绽,一抬手便打出大片的金霞。她们不再犹豫,而是将法力一催,即刻对着天幽城道人动手。

她们争的是时间。

玄天仙障的特质使得她们不得不抵达此处,至于天衡府那处由重伤的别惊鹊以及从禁地出来的常无欲镇守。她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帮魔修,使得玄天仙障再度稳定下来,再折回天衡府对付偷偷潜向天衡府的石麟。

如果这帮人真是洞天,她们想在短时间内抽身是做不到的。

幸好,只有两人是。

嘶鸣声震天,魔修道人看着撕裂天际的光华心中一凛,纷纷使出看家的本事,势必将玄门洞天留在此处,给石麟争取时间。

此刻,天衡府中。

乌黑的云翳遮天蔽日,从中露出的人浑身魔气冲霄。

笼罩着天衡府的守山大阵被激荡的魔气催动,留在宗中主持一切的道人只有化神修为。先一步抵达的别惊鹊虽号称洞天宗师,可昔日伤势未曾复原,想要靠她拦截魔族数位洞天无疑是天方夜谭。天衡府修士心中警铃大作,但并未因魔修压来而惊慌失措,而是不紧不慢地取出妙天音留下的牌符。她们的任务是守住天衡府,等待前往玄天仙障的洞天道人回援!

大阵外。

石麟、白藏云一众凝眸注视着前方,大阵一启,四下灵机流转,异常汹涌。灵机仿佛百川汇聚,齐齐地往天衡府中去。不管是玄门宗派还是天幽城,都会有一道护山屏障,非是轻易能够打破。

“怎么打开?”石麟问。

白藏云耸了耸肩,她虽然带来了符文和禁制,但也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本人对禁阵一窍不通。

石麟见无人回答,了然一哂。魔修中没有擅长阵道的,那就只能够靠蛮力打开禁阵了。她眼神闪了闪,忽地提起高喝,只见一只宛如山岳般的血色手掌忽地在天衡府大阵上方浮现,猛地向下一拍。

天摇地动间,轰隆隆的爆响连绵不绝。血色大掌在气机的冲撞中崩溃,石麟冷笑了一声,朝着身后的人道:“动手!”接着又一鼓作气运起法力朝着天衡府大阵猛拍。

血色的污光笼罩着天衡府,五个洞天魔修齐齐动手,声势是极为浩荡的。那惊天动地的气焰非是人力所能阻拦。法坛上坐镇的化神道人眼皮子跳了跳,心中惊惧不已。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心静气,操控着大阵运转,将那如同汹涌肆意的狂流泄下的气机逐渐地泄去。

而此刻已抵达天衡府的别惊鹊没有贸然与魔修对战,她抱着双臂,对着阵中结成阵的道人道:“起!”道人们得了号令,纷纷将手中的法器往外一掷。那法器在半空中触碰到了魔气,立马化作焰光爆散,纷纷扬扬的疾光直冲石麟一行人。

石麟神色冷淡,一拂袖便将那荡到身前的灵机拍散。这等法器想要伤到洞天,简直可笑。

白藏云眯着眼,道:“那落下的光华被打散后在修补屏障。”

石麟淡淡道:“无妨。”屏障自身能够承载的力量有限,如遇到数位洞天的攻袭,必须得有人主持,梳理阵机。天衡府中只有化神道人,面对着她们的狂轰滥炸,又能够持续多久呢?石麟毫不吝惜法力,鼓动着气机如狂潮,一回又一回向下砸去。

正如石麟所料,那主持大阵的化神道人法力耗尽,屏障上出现一道道如同蛛网般的裂隙。天衡府道人也不强行挽救,而是深深地朝着外头望了一眼,又取出新的牌符来。一道守山大阵而已,打破之后还有新的。

石麟有些讶异,要知道大部分宗派一道守山大阵便足矣。大阵是需要维护的,想要竖起那等大阵,得消耗无穷尽的宝材,就算是大宗派,竖起数道屏障,都会显得吃力。石麟原以为屏障会比护山大阵弱一些,可等到拍在屏障上,她的眉头忽地一拧:“天衡府有所准备,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白藏云来这边时间不长,只是稍微了解了玄门各宗,闻言不以为然道:“这一玄门宗派不是能掐会算么?”顿了顿,她又道,“面对洞天的攻袭,若对面没有同样层次的主持大阵,不管多少道,都只有被打破的命。”

石麟一点头,吩咐魔修洞天继续出手。

玄天仙障那处有人牵制着玄门洞天,只要玄天钟持续被拨动,那帮人就无法走脱。石麟估计最少能够坚持一个月,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耽搁时间,越快拿下天衡府越好。她眸中闪着寒光,数息后,伸手从背后拔出一柄白骨崚嶒的刀来。

这刀名“麒麟骨”,是一件真器,刀上浮动着一股股黑焰,散发着一种阴邪的气机。她一振刀,庞大的灵机如同海潮般搅动起来。魔修洞天心中凛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石麟没理会,她漫不经心地提刀朝着大阵上一斩!

阵中的天衡府道人心中警铃大作,哪会不知道外头那位是动了真格?持拿着牌符的道人感到一股迫近正身的杀机,仿佛那刀落在大阵上也能够将她一并杀死。她的身形微微杨晃起来。可就在那裹挟着黑焰的刀光要落下的时候,一道凤鸣声响彻天地。天衡府道人一晃神,手中牌符已经被一只素净的手取走,而那刀光黑焰则是落到凤凰的身影上,与那漫天的凤凰火撞击,发出震天撼地的大响。火焰悬空,如同赤阳般的光芒大绽,大阵屏障气机摇荡着,可慢慢地又归于平静。

“洞天?”石麟神色倏地一变,她望着阵中身着华裳的道人,眸光阴沉。

“是万兽宗的。”石麟身后的魔修小声地说,“她跟别惊鹊一样身负重伤,灵宠被魔气侵蚀,自封在十万大山里。”

石麟冷冷地扫了说话的道人一眼,对方现在还在十万大山吗?况且那凤凰身上,并没有被魔气侵蚀的痕迹。

“常道友。”天衡府道人松了一口气。

常无欲朝着她和别惊鹊打了个稽首,温声道:“我来。”先前凤凰还残余着一丝魔气,如此留在玄天仙障那处的丹种仍旧是沉寂的,不会迫使她奔赴仙障那处。九渊给的消息果真没错,魔宗洞天偷偷地来到天衡府,想要对天地根下手!

另一边。

湛玉节和言稚川从冲虚宗赶来,尚未抵达天衡府宗门所在,便已经察觉到从那处荡出的恐怖气焰。

言稚川拿着通天宝鉴在看消息,却是魔宗洞天遁往天衡府,此刻正在攻击天衡府的护山大阵。知道这一消息的道人满怀心忧,恨不得即刻前往天衡府支援,但也知道洞天层次的斗战不是她们能够卷入的,最好的办法还是收好各座城池。

“我们要去天衡府吗?”言稚川问。

虽然化神和洞天之间只差了一个大境界,那其中的距离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况且魔宗那处来了五个洞天。就算她过去有吞噬魔修洞天的辉煌战绩,也只是意外。现在的她八成在魔修通缉名单上,去天衡府那不是送死吗?

湛玉节眼神闪烁,也在思考。

魔宗修士出现的比她预计的要快,想要避开五位洞天的视线进入天衡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小魔穴那处还未解决,或许魔宗那边还会想利用在天衡府的两处魔穴。思忖片刻后,湛玉节道:“不去天衡府山门所在,去小魔穴。”

言稚川放心地躺倒。

人的潜力可能是无限的,但是性命是有限的。

她还没有活够。

第105章 105

天衡府中。

常无欲的现身使得在石麟刀下摇摇欲坠的屏障又顽强地树立起来。

一旁别惊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天衡府中余下的道人催动法器,轰向魔修。

她们要想以一敌五是不可能的,但是暂时将这帮人拖延住,不使得她们侵入天衡府,还是能够做到的。

石麟的脸色沉得厉害,她知道玉廉贞以及别惊鹊可能出现在天衡府,但这两人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根本阻拦不住魔修前行的脚步。可现在忽然间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洞天,将她们阻隔在外。这就让拿下天衡府的时间变得漫长无比。

“我看你能支撑多久。”石麟一声冷笑,提着刀,一股魔气冲霄而起,轰隆一声爆响,庞大的气机汇聚,在半空中凝聚出一道白骨麒麟之相。风云搅荡的,刀上的气息越聚越强,尚未落下,已经发出崩山裂地的轰鸣。

常无欲眸光微微闪烁,手指朝着操控大阵的牌符猛地一压,顿时屏障上气机逆冲,与那落下的带着火焰的刀光撞击到了一处。余波向四面扫荡,山石草木在气浪中灰飞烟灭,天衡府的屏障摇了摇,在气机周转中将异气尽数排了出去,并非遭到实质性的损伤。

此处斗得激烈,玄天仙障外更是血腥之气四下飘荡。魔修道人并不急着进攻,只藏身在魔傀阵中,但玄门却不打算冷眼坐看,一个接一个出手,攻势极为凛冽。那些自身修为只有化神境的,在骤然看到洞天法相并立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恐慌的,但与之同行的洞天冷笑道:“服了药,怕什么?”化神魔修也便松了一口气,与玄门道人缠斗起来。

可局势并不如魔修想象得那般发展,先是魔傀阵的符文在犀利无匹的剑光下闪烁数息便彻底破碎,紧接着化神魔修察觉到身上出现了几分异样。原本强撑着他们的庞大法力无声无息地流逝了,他们自以为能够跟洞天对抗,可真正迎向洞天的杀招时候,发觉自身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蝼蚁。

侥幸从玄门道人剑下退回的魔修道人心胆俱裂,但尚有任务在身,哪敢轻易离开玄天仙障?为了保持自身气机,忙向坐在后方未曾涉入战局的“离经”取药。方知我微微一笑,袖子一拂,数枚丹药落到魔修手中。魔修赶忙服下,手忙脚乱地迎接着玄门道人的攻击。可不到一炷香,只要是服用了丹丸的魔修口中都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融化了,数息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魔修之中,只有原先洞天层次的修士没那么狼狈,但在言济之和钟湛兮剑意的逼迫下,救人是不可能的。魔修一开始怀着的胜券在握之心破碎了,这两人面色恐慌地望向那一个个不知原因身亡的化神道人,心中寒气四溢。

就算只是化神修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亡了。问题出现在哪里?洞天魔修的视线忽然间转到了方知我的身上,骤然间福至心灵,失声道:“是你?”玄门修士来势汹汹,可不见一道攻势是往“离经”身上落的。魔修道人顿时大怒,手一扬打出一串晶光璀璨的宝珠。那宝珠上发出崩天裂地的炸响,俨然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方知我微微一笑,鼎炉在她的手中旋飞,无数焰火如流星纷纷堕落,撞击在那宝珠上,荡开连连的震响。她哪里还有浑身魔气萦绕的样子?就连那张跟“离经”一模一样的脸,也在一股法力下渐渐地消失,最后露出了让魔修恐慌增恨的真容来。

“九渊方知我?”魔修哪会不认得她。

方知我轻笑一声,当初借“离经”的身份潜入天幽城,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她避开怒到了极点的魔修的攻击,身形一掠便到了玄门那处。

天幽城中会医道的道人极少,魔神六合丹到了她手中,哪能不做手脚?不服用丹丸的或许还能负隅顽抗一阵,但吞服了丹丸就是自寻死路。

这些服药提升的化神道人一死,就没有人能够牵制玄门洞天了,场中只余下两位洞天魔修,怎么可能抵抗得住玄门的攻击?魔修洞天刹那间萌生了退意,朝着言济之一行人色厉内荏地高声呼道:“就算诸位杀了我等又能怎么样?主上已经抵达天衡府,没有洞天镇守的天衡府恐怕早已是主上的囊中物了!”

“是么?”钟湛兮扬眉一笑,“谁说天衡府没有洞天坐镇?”

魔修脸色一僵,不祥的预兆更甚,但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了。汇聚到了此处的玄门洞天将法力一放,顿时汹涌如潮。一交手,洞天魔修祭炼的护持自身的宝器铿然破碎,如尘屑凋零。至于自身洞天,也在那强悍的气浪冲击下被撕裂。一对二尚有机会逃脱,可现在需要面对的是玄门各宗派洞天,其中不乏有修到三重境的,距离道果只有一步之遥!

一回交手一人败亡,只有一人越发急切,怨毒的视线在言济之一行人身上来回转动,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们越是强悍,死得也越快。大陆上无路可通道果,修到了洞天却无法拥有洞天的寿数,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逼近死亡。为什么不愿意同我等一般打破玄天仙障,使得残缺的天地完整?”

“聒噪。”言济之轻嗤,她一扬剑,四周气机如奔涌的海潮,澎湃激烈。

余下的洞天也纷纷出手,数息后,魔氛被扫荡一空。

“埋伏在天幽城的修士可动手了。”白玉京莫道人出声道。

余者一颔首,道:“走,去天衡府!”时间不等人,如果天衡府被魔族侵占,那她们这处就算胜了,面对的就是败局。

天衡府。

护持山门的大阵被石麟一行人打坏数道。

常无欲并没有将法力浪费在弥补裂隙上,而是在屏障破碎后,果断地放弃了,继而操控下一枚屏障牌符。

魔修的力量让天衡府道人惊惧不安,唯恐那边的洞天道人施援不及。她们的计划如果有一点错漏,那带来的就会是不可挽救的败局。

山门外魔修那处,本因打碎又一道山门而志气激昂。但是很快的,一道自天幽城传来的消息,让魔修们神色骤变,仿佛见了鬼一般。魔修不敢面对石麟的努力,但事关重大,不得不硬着头皮禀告:“主上,不好了,玄天仙障那处尽数败落。”

石麟眼神一寒:“嗯?!”两个洞天加一群服用了魔神六合丹的化神,怎么可能连人都牵制不住?

魔修不敢看石麟的脸色,低着头讷讷道:“全、全部败亡了……”他不敢想象这种结局,如果是他在那一处,是不是此刻已经身死道消了?再看天衡府,尚不知有多少守山大阵,依照玄门道人消息流传的速度,玄门洞天必定奔赴此处,到时候他们能是玄门道人的对手吗?依照他的意见,该及时折返天幽城才是,反正这类的情形也不少了。

“那屏障不凡,越是这样,越不可能有无数道。况且,只有一个坐镇的洞天。”白藏云眼神闪烁,她没有退却的念头,望着前方,心中藏着许多的不甘。

石麟冷着脸,没有追问那些人死亡的原因,她道:“这处还有两方小魔穴是吗?”

魔修想说是,可又怕话音落下,就看到小魔穴陷落的消息。他仔细地看了看,见没有坏消息传回才暗松一口气,道:“确是。”

石麟说了声“好”。她注视着前方的屏障,准备做最后的攻击。纵身跃起,身后魔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荡开,顷刻间便笼罩天穹,浩荡奔涌。狂风呼啸,若天衡府中的小魔穴感应到这股庞大的气机,必定会被吸摄起,到时候借着小魔穴之力,斩在屏障上,或许能够建功。

这一法门消耗的是石麟的法力和精元,在过程中,她无暇出手对付天衡府。

“要动手么?”天衡府的道人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常无欲没有出声,她的眼神杀机和战意盎然。

别惊鹊一拂袖,温声道:“不必多此一举。她们……回来了!”

小魔穴处,四面愁云惨淡。

那些魔修抵抗还来不及,根本抽不出机会给天幽城传讯。

言稚川捣毁过两处小魔穴,这第三次自然是得心应手。只是在吞噬小魔穴中庞大的魔气时候,她察觉到一丝力量与她一道抢夺魔气。呼啸的气流卷起,宛如天柱直冲云霄。谁要抢她食物!言稚川心中一紧,忙不迭加快速度吞噬。

而另一处小魔穴,支援的道人越来越多,根本不用等湛玉节和言稚川来,在此间的修士便已经齐心协力将魔傀阵的符文打碎,用法符镇压小魔穴。

两处魔穴接连崩溃,本来想摄拿魔气的石麟气息倏地一滞。石麟眼皮子一跳,知道小魔穴处已经陷落。她不想做无用功,忙不迭将气机收摄回来。可就在此刻,她的神色陡然一变,心中发紧。包括她在内的所有魔穴,都控制不住朝着上方望去。

庞大的气机奔涌如海,雷光连绵不绝,好似洪涛汹涌,天际的罡流被搅动,厚重的云层被飒然鸣响的剑气荡开。那股几近崩天裂地之能的法力冲泄出来,从中渐渐地显化出数道身影。

石麟面无表情地看着。

而魔修洞天则是一脸恐惧,当年的一战天幽城折损不少,知道这些玄门洞天是如何的不畏死。

“诸位不在天幽城,来我天衡府作甚。”离天枢冷笑了一声道。

魔修注视着石麟,没敢说话。光是九渊就有六尊洞天,更何况还有冲虚、白玉京洞天在?以少敌多,这一战必败。

魔修们知道的事,石麟哪会不清楚。但退路真的存在么?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玄门道人,片刻后大笑道:“听闻大陆后来人本事仍旧在万载前先贤之上,如此,不如一战!”话音一落,她提刀横在胸前,给白藏云传音道,“见机行事。”若那边真的有人能过来,且不似白藏云那般伤重,那魔族仍旧有机会!

天衡府中常无欲见言济之一行人到来,也洒然一笑,借着凤凰火将身上残余的那一缕魔气烧成灰烬,将牌符送到别惊鹊的手中,常无欲朝她打了个稽首:“余下的,就交托给道友了。”

别惊鹊回了一礼。

她虽有洞天之称,却无洞天之能,但操纵牌符仍旧能做到的。

援兵抵达,洞天之数远超魔宗,要将他们斩杀或者是拿下,可能性都很大,但不能在这个时候放松警惕,使得魔修溜进来。他们可能是疯了,要对通天塔出手。一旦通天塔气机紊乱,大陆上的灵穴绝对会暴动失序,吞没一切。

天衡府外。

洞天道人打上了重天。

言稚川打了个饱嗝,懒懒地坐在一片云上观望着。已知被魔修催动的十二魔穴尽数破散镇压了,总不可能去搜寻那些不知道在哪里的魔穴吧?她的任务是解决小魔穴,那现在算不算圆满呢?心想着,言稚川转头看湛玉节:“师姐,我们回九渊吗?”她累了,只想躺倒大睡特睡。

湛玉节抬眸看,罡风狂卷,雷霆剑气爆闪不绝。她眯着眼道:“尚未结束。”

言稚川一惊,抱着小肥啾揉搓几把,说:“师姐不会想加入洞天斗战吗?”上头的人随随便便拍下一巴掌,就有可能将她们打入百丈深坑,爬都爬不起来。

湛玉节道:“去天衡府。”

言稚川“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有天衡府的道人引路,湛玉节、言稚川二人没被阻拦在外。

在躺在云上飘过山门外的广场时,言稚川感知到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等她抬眼去瞧,又找不到那人了。

言稚川拧了拧眉,悄悄问天道系统:“有谁在偷窥我吗?”

天道系统一板一眼:“尚未发现魔修踪迹。”

言稚川:“……”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

摆烂成习惯的言稚川合上眼,开始陷入沉睡中消化所得。

湛玉节将言稚川送回休憩的法殿中,才转身跟着天衡府的道人离开,商议对付魔修的事。

言稚川睡得香,直到翌日被天衡府的钟磬声惊醒。

本能告诉她天衡府有些不平静,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仿佛半陷在水中。

言稚川懒得拿通天宝鉴,一边打呵欠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天道系统是自由的,在言稚川陷入美梦时候,它跟着湛玉节到处乱转,知道天衡府乱象骤起的原因。

“通天塔那边有痕迹,似乎又有魔族穿渡通天塔了。”天道系统也想摆大烂,明明湛玉节都没堕魔了,怎么还有人去碰天地根啊。

“又?”言稚川皱眉,“那通天塔——是命运线中我师姐砍掉的?”

“是啊。”天道系统拖长语调。

“你怎么不急?”言稚川又问。

“我急有用吗!”天道系统破罐子破摔,在言稚川身边一瘫。它绑定的要是湛玉节,那就请这位拯救众生于水火之中了,可惜它绑的是魔种,还是不能用常理猜度的那种。

天道系统不急,言稚川更不急。

对天地毁灭没有真切的实感,通天塔处她能帮上什么忙呢?

言稚川闭目养神,可不到一刻钟,又被“啾啾”声惊醒。

法殿中出现了一个红名。

有魔!

言稚川骤然睁眼,近在咫尺的是一张唇红齿白的脸。

言稚川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一拳朝着那陌生魔脸上打去。

那魔头被她打了一拳,跌倒在地。可她只是不在意地擦了擦鼻血,好奇道:“你是魔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被玄门道人囚禁了?白藏云呢?你有瞧见她吗?”魔族感知到了言稚川身上的魔种气息,以为她也是魔域的一员。

言稚川稀里糊涂,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魔受伤了,实力不如自己,但难保会有什么杀手锏,还是得叫人来。

言稚川盘算着,面不改色道:“我知道她在哪,这便是天衡府,其掌教已经堕入魔道,我在此处做客。”

魔族又问:“白藏云在哪里?若这处掌教是自己人,怎么通天塔上没有符文,四面仍旧不稳定?”她很纳闷,穿渡天地根极为消耗力量,她不仅自身境界跌下,与她同行的俱是折在乱流和风暴中。

言稚川说:“天地根何其玄妙?符文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布置成的?”顿了顿,又对魔族说,“我带你去见白藏云。”

魔族点点头,化作一道黑风旋绕在言稚川周身。她的气息掩藏得好,要不是系统始终提醒红点就在她身边,可能都发现不了这魔族。难道这只魔族的血脉神通是藏匿?言稚川胡思乱想着,带着魔族往外走。

天衡府中四处戒备,巡查的道人持着无明之明来来回回走。

言稚川越发惊异,这魔族还能避开辅师祭炼的法器?她打听到了湛玉节所在处,脚步匆匆。

“师姐。”见到湛玉节后,顾不得多说什么,就伸手朝着那飘动的黑烟一扯,徒手将魔族拽了出来,用力地捣了两拳。“是魔族!”

在言稚川动手的时候,湛玉节的剑便蓄势待发了,等到“魔族”两个字一落,她毫不迟疑地祭出九渊之剑,而殿中的天衡府道人等剑气飙飞才反应过来,朝着魔族身上落法器。

魔族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神时候已经成了阶下囚。她凝眸注视着言稚川身上显化出来的负罪枷锁,淡淡地指控说:“叛徒。”

言稚川:“……”她瞪着魔修,有些不爽快,“你才是叛徒呢。”

她生是九渊的人,死是九渊的鬼,天底下没有比她更正直的了!

她还想朝着魔族的脸上踹两脚,可被湛玉节及时拽住了。

湛玉节揉了揉眉心,问:“怎么回事?”在察觉到通天塔处又有魔族行动的痕迹后,天衡府便四处排查,找寻魔族的踪迹。她们猜测魔族有不得了的手段,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这魔族可不能让师妹打死了,得从她口中问出魔域的打算。

言稚川一脸无辜:“我醒来就看到她了。”顿了顿,又小声嘀咕,“师姐怎么不守着我。”

湛玉节很熟练地解释:“有事要忙。”

“可能是她察觉到言道友身上的气息,以为是同族,便找寻了过去。”天衡府道人道。

对于魔种入驻这件事,其实宗中议论不断。但言稚川在对付魔修的时候,功数是实打实的,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翻脸。

但负罪枷锁失效之事,恐怕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等到玄魔之争结束,或许因魔种的身份,还会再起波澜。天衡府道人心想着,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注视着那被擒拿的魔族,又说:“将人带下去拷问一阵。”

湛玉节点头。

可没等天衡府从魔族中问出什么来,通天塔那处又出现异状了。

这回不是有魔族从中穿渡过来,而是四面灵机起伏不定,像是随时要崩塌。

这预兆使得在极天与魔修斗战的离天枢都遁了回来,不惜一切代价推动循天轨。

“通天塔失衡?应了先前的预兆?但这些不是魔种带来的,而是那边的魔族,试图通过天地根跨越屏障,重新抵达人世。”离天枢的面色惨白。近些年推动循天轨的频次上升,纵然有玉廉贞承担部分,可对离天枢自身的损伤也是极大的。

“玄魔气机冲荡,掀起了一股强悍的风暴。就算我等找到办法,出手将通天塔的气机定住。与此同时,无尽渊那处气机也跟着收束,那么就会形成一道稳定的通道,魔族保不准要借着这个机会从那头穿渡。可要是放之不管,那剧烈的搅荡迟早摧毁通天塔的平衡,使得天地根崩溃。”万载以来,无人对天地根下手,谁能想到无尽渊的尽头是通天塔?天地归元,玄魔化一吗?

“一道门户哪能通行大军?天地根气机何其激烈?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即使通道稳定了,魔族也未必能够大军前来,更何况,通天塔不是无人镇守。”与离天枢一道推天轨的化神道人开口。

光团莹莹,玉廉贞轻柔的声音传出:“魔族那边恐怕为此筹备许久,至少有两名魔族成功穿渡,而算上那些没成功的,搅动的玄魔风暴必定不少。那股风暴已经影响到了玄门,无论如何,都得将它拂顺。”

离天枢闻言一颔首,道:“我等尽力而为。”

通天河和无尽渊一般,是天地元炁自成之物,虽有塔形,却非堆砌之塔。天衡府世代镇守通天塔,其实并不对它做什么,只放任无为。通天塔从未出过差错,但这一次,却是天地覆灭之灾劫。要如何稳定通天塔内部冲荡的气机,离天枢心中并没有底。

第106章 106

天地根出现差错,离天枢只能坐镇天衡府,推演可能有的变数。好在玄门洞天对上天幽城,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少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大碍。

天衡府没从那魔族口中撬出什么关键的讯息,倒是得了一道符文。魔族俨然是有备而来的,将通天塔的波动也考虑到了。那符文的确能够定压通天塔的气机,但同时也是替魔族打开一条通道,天衡府无论如何都不敢使用。不过不用那符文,倒是可以拆解下来,再以玄门手段勾画的新的符文。只是,符文落下的时候,通天塔荡动的气机被抚平了,但内里那团剧烈的风暴并没有消失,一旦有魔族越界,或者是天地根自身气机变化,都会让通天塔失衡。

相较于天衡府道人的忙碌,言稚川就像是个闲人,只能够在法殿中吸收丹砂修行。但好在并不是她一个人,湛玉节在大部分的时候都陪在她身边。但跟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同,玄门掀起的一点波澜,湛玉节都要去询问。

“师姐,怎么不自己去忙。”言稚川眨巴着眼睛问。洞天层次的战斗她们干涉不了,但是截杀逸散在外的魔修,还是能够做到的。天幽城那边,白玉京埋伏的暗子也在恰当的时机动了起来,趁魔修不在的时候,袭击他们的老巢。

湛玉节平静道:“就算没有我,道友们也能应付。”她深深地凝视着言稚川,没有告诉她,自从那魔族出现,她的心中就浮动着一团不祥的预兆。好似只要一转身,等来的就会是她无法接受的结果。她的眸光凝驻许久,才稍稍地移开,淡淡道,“师妹,修炼。”

“我都化神了还要修炼吗?”言稚川呆滞。

湛玉节道:“你吞了三个魔穴中的气机,足以将你境界推到洞天。可你现在功行没有半点精进,说明修炼不够。”积蓄的力量唯有化为自身所用,才是真正的吞服。

言稚川翻了个身:“可等到师尊她们赢了,就天下太平了。”

湛玉节蹙眉,她道:“就算天幽城覆灭,可魔念种在人心,迟早会有第二个天幽城出现。况且如今已知天地根相通,谁能保证魔族不会从那边过来?”

最重要的是,当与天幽城一战结束、喜悦的情绪消散后,居安思危的修道人无论如何都会将目光投在魔种身上。在有天幽城的时候,玄门各宗不得不妥协,但外部的忧患已经消失了,她们对待魔种还能是温和的手段吗?她们如要问罪,到时候九渊怎么做?什么功数、道理,在那一刻不会重要的,唯有自身有着旁人无法撼动的道行,才能够找寻到一线生机。

湛玉节没有告诉言稚川她内心深处的忧虑,只督促着她修炼。

“听你师姐的,准没错。”天道系统也说。

言稚川撇了撇嘴,眼中的光逐渐地暗淡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哦。”

修行的方式极多,有打坐静修,也有对战磨炼,甚至可以修行《根本魔经》。但天衡府不比九渊,言稚川怕引起整个天衡府的警报,思来想去,放弃了《根本魔经》,而是捣鼓起炼丹炉来。可能是她的功行提升了,也可能是她对自身的力量掌控力增强,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道丹,都不再是卖相难看的一坨。

言稚川花一段时间入定,在寂静之地学习新的丹方,余下的时间努力地捣鼓药神鼎。在天衡府虽然不能如在家般自在,但只要她需要的草药,如果有,天衡府就会取来任由她挥霍。至于炼制成的丹药,言稚川自然也投桃报李,分了天衡府大半。

接下来的时间,重天上雷鸣爆响不断,罡气横流,甚至现出一个偌大的虚空玄洞,俨然是洞天陨落后带来的迹象。

通天塔下。

离天枢无论使用如何法门,都无法抚平那股暴动的玄魔冲荡带来的强悍异气。

“要么让它尽数宣泄出来,要么就将它吞噬。”摆在面前的选择实在是太少,若是前者,那绝对是生灵覆灭的大灾劫,若是后者——如何能够祭炼出一张能够吞噬那股异气的法符?

在离天枢左右为难的时候,别惊鹊的身影缓缓地浮现,她淡然道:“魔种有吞噬一切之能。”

离天枢先是一怔愣,继而心中大为悚然惊惧。

别惊鹊神色不变,继续道:“她既然能吞噬小魔穴,也能吞噬玄天仙障,更能吞噬那股异气。请她出手,机会并不多。”

离天枢皱眉:“她不过是化神道行,就算吞噬那股异气,也不一定能够从天地根中安然走出来。”可别惊鹊却不说话了,离天枢对上别惊鹊那双寂然淡漠的眼,忽地福至心灵,半晌后她挤出一个“你”字,最后猛地一拂袖,什么都没有说。

别惊鹊笑了一声,道:“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至于九渊道友那处,等到结束后,我自然会向她们请罪。”

言稚川是在玄门之战中立下大功数,可她是魔种,只要她存在着,玄门道人就不可能心安。这回魔修损失惨重,失去了领导者。未来堕入魔道的,只能向魔种臣服。玄门如何确保言稚川永远能够心向玄门呢?原本留在她身上的负罪枷锁已经失去了用处,怎么都得给玄门一个交待。可话说回来,言稚川还没有恶堕,请她为天下福祉牺牲自我,是一件很忘恩负义的事。许多人不敢提,那就让她来背负骂名。

“等到她们归来,那就没有机会了。”别惊鹊提醒道。

言济之、钟湛兮她们不可能同意言稚川进入天地根的。

离天枢面色犹豫不定,这样做既解决通天塔失衡的问题,也抚平了玄门对魔种的忧虑。

魔种可以算是死得其所,但——

又凭什么让她肩挑起大梁呢?

离天枢已经被别惊鹊说动了。

可她不敢擅自做主张,找了掌教师姐玉廉贞询问。

玉廉贞声音很轻:“当初循天轨推演出的魔种与天地根的关联,竟应在此么?”

最终,离天枢主意定下。

只是比起强迫,她更希望言稚川能够主动地承担起责任,到时候面对言济之她们,大家都能有个体面。

法殿中。

因为炼丹将法力消耗一空的言稚川懒洋洋地躺在一片云上。

云朵朝着湛玉节飘了飘,距离她不到一尺。

得到天衡府洞天真人要见她的消息后,言稚川也一副倦懒的模样,丝毫提不起兴致。

离天枢只请了言稚川,可湛玉节不放心,也跟了上去。天衡府道人欲言又止,想到这两人一直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也便由她去了。

一刻钟后。

湛玉节、言稚川在天衡府道人的引路下抵达。

殿中坐着一个紫衣道人,可她的面容十分模糊,仿佛笼着一层星光。明明人在殿中,可抬眼望去,却有种恍惚身临浩瀚星河的错觉,仿佛周身都是星流漩涡。

“离真人。”湛玉节不卑不亢地打了个稽首。

“不必多礼。”离天枢温声道,她也没有绕弯子,直说道,“魔族借助天地根进入人世的事情,想来你们也都知情。”

言稚川眼珠子转了转,不安分地手指揉搓着小肥啾。她歪着头不说话,视线定定地落在湛玉节身上。

她就说找错人了吧,天下大事找的得是她师姐。

湛玉节道:“是。”

离天枢叹气道:“魔族那处无法打开玄天仙障,便想了这么一条危险的路来。千年前,魔族出现一个符文器道上的奇才,她研究的符文以及穿梭器能够让魔族安然度过无尽渊。她或许只是好奇无尽渊,可发现天地根相连后,便打开一个闸门,后来者将全部心思都扑在这条通道上。事实上,还真被魔族做成了。”

说到此处,离天枢顿了顿,她将言稚川和湛玉节的神色收入眼底。一个是万事不经心的懒散,一个是凛然肃容。同是九渊出身,两个人所坚持的“道”恐怕是不一样的,譬如魔种,就不会将天地众生放在心中。将漫游的思绪收回,离天枢继续说:“那魔族这样做,带来了一个麻烦。天地根本就是灵机冲荡之地,尤其是玄魔二气交汇之地。魔族的抵达使得天地根失衡,加剧了那股元炁风暴。如果那股风暴得不到控制,会导致元炁暴动,通天塔一毁灭,无尽渊焉能独存?到时候灵脉魔穴一起暴动,天地再无生灵。”

言稚川支棱着耳朵,这不就是系统说的原命运中的灭世场景吗?怎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点?

湛玉节哪会不知道天地根暴动的后果,但这不是她能够考虑和解决的。离天枢刻意将师妹请过去,是从师妹的身上推演出了解决之道吗?湛玉节思绪转动,心越来越沉。她平静道:“不知真人有何指示,要我做什么?”

离天枢等待的就是这句话,她微微一笑道:“小言道友能够吞噬魔穴气机,以魔种吞天噬地之能,或许能够将阻塞在天地根的元炁风暴给吞下。”

“恐怕不行。”湛玉节想也不想就推脱道,“我师妹不过化神境,如何进得了天地根?况且魔穴哪能与天地根相提并论?魔穴不过是天地根延伸出去的狭小支系而已。”她的眼神凛然冷峻,神经紧绷着,笼在袖中的右手掐着法诀,俨然做好了祭剑的准备。

离天枢叹气:“若不是走投无路,我等也不会做出让小辈走在前头的决定。”她对上湛玉节的视线,又道,“天地根中那团元炁风暴越来越剧烈了,近段时间天衡府一直在研究将其镇压的法门,但只能暂时维持气机的稳定,而无法拔除躁动之源。言道友既应天地之数,又得谈道友馈赠,我天衡府会想尽一切办法助力言道友,兴许会有个奇迹呢。”

湛玉节寒着脸道:“多谢离真人抬爱,我师妹担不起如此重托。”

离天枢已见过湛玉节固执的一面,索性将她抛开,凝眸看一脸看热闹的言稚川,问:“言道友觉得如何?”

处在风暴中心的言稚川丝毫不觉得这事跟自己有关,等离天枢问了一句,才“啊”一声,从恍惚中回神,她摇头推拒道:“我不行,我只是个柔弱的医修。”

“言道友说笑了。”离天枢一扬眉,主动地退了一步,“既然如此,也便不为难道友了。天地众生,是我等的责任。”

离天枢没有强行挽留。

从天衡府中走出来的湛玉节脸色冷若霜雪,眸中寒芒湛然。原以为在天衡府中可以第一时间得知玄魔之战的消息,倒没想到对方是打这样的主意。是因为师尊、辅师都在与魔族洞天厮杀,所以觉得这是除去魔种的好时机么?

“我来天衡府帮忙降妖除魔,但她们却要我送死。”后知后觉的言稚川叭叭叭,开始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湛玉节“嗯”了一声,说:“离开天衡府。”

言稚川眨眼问:“真能走掉吗?”

湛玉节无言。

她不认为离天枢会打消念头。

天衡府,可能出不去了。

执拿天衡府守山大阵牌符的是别惊鹊,她不会随意放人入内,同样也不会让人轻易离开。

从法殿中出来的湛玉节连东西都没收拾,就带着言稚川往宗外走,果不其然,被别惊鹊挡在门外。湛玉节不与她废话,身一转,作势要带着言稚川回去,可才走了两步,别惊鹊淡然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留步。”

“别掌教。”湛玉节站得笔直,她的脸上已没了半点笑意,像是一柄霜雪铸成的剑。

别惊鹊慢条斯理道:“事后,玄门道人必行要向九渊讨个说法的,譬如那负罪枷锁为何失效。”在湛玉节二人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离天枢说服失败了。

“我师妹并未做危害玄门的事情,玄门道人要什么说法?”湛玉节冷冷道。

“包庇窝藏魔种之事并不会因此而消失了,你心中清楚不是吗?”别惊鹊对着湛玉节说了句,旋即转向言稚川,道,“九渊待你越好,罪责也便越重。你是魔种,因缘际会而生,你得谈莲见莲心,却不意味着魔性最终消失。人世恐魔、厌魔、憎魔——你就算是救世主,得来的也不会是崇敬,而是恐惧,是嫌恶,是一些人自以为屈辱的屈服,一旦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你的名声会崩塌,九渊也会被你连累。”

言稚川:“……”脑袋空空,这人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湛玉节沉默不言。

别惊鹊说得是对的,人心就是如此。

别惊鹊凝视着言稚川,露出一抹温和无奈的笑。她道:“你在九渊,迟早会累得九渊声名尽毁。你若进入天地根,却能让九渊走向高峰。”在某种时候,人也可以崇拜魔种,为其歌功颂德,但前提是魔种已经死了。

“九渊的事情,不劳真人操心。”湛玉节面色微变,别惊鹊比离天枢还不委婉,就差直说让师妹离开九渊、让师妹去死了。

别惊鹊又笑着问:“小言道友,你愿意见身边的人因你被人指责吗?”

言稚川抿了抿唇,她的情绪不太高昂。

这些都不是好话,她不想听。

湛玉节带着言稚川快步离开,等到将人远远地甩在身后,湛玉节凝眸,认真说:“我不在意流言。”若是在意那些名声,当初得知师妹是魔种后,就不会带着师妹一起走了。

“可我在意。”言稚川蔫耷耷的。师姐没有堕魔,难道最后也会千夫所指吗?而且一切都是因为她?

湛玉节眉头微蹙:“师妹。”

言稚川愁眉苦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挤出一句:“去修炼吧。”

如果是平时,言稚川口中说出这句话,湛玉节会很高兴,但此刻,她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兆萦绕着,让她心惊胆战。

劝说一次不成后,离天枢和别惊鹊都没有再来,可这不代表着她们没有其它手段了。先是天衡府中的人在议论,接着又是通天宝鉴中的纷争。言稚川是魔种,那毫无芥蒂守在她身边的,甚至不惜逼迫林寒枝立下天道法誓保守秘密的湛玉节,又是什么样的?这些过去也有议论,但这回又加上了天地根的事——能有机会拯救众生,可湛玉节不愿。

一人和天下人孰轻孰重呢?

每个人心中都有所决断。

可过去湛玉节在道人们心中是持有大义的,但在湛玉节选择言稚川的时候,那形象毫不意外地崩塌了。

偷看通天宝鉴的言稚川气得猛捶药神鼎。

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还这么闲,在通天宝鉴中乱嚼舌根吗?她看大陆上的人都好得很,没有一点要死的样子!

她辛辛苦苦那么久,难道一切就要化作乌有吗?

“你怎么样了?”天道系统有些担忧地看着言稚川。

通天宝鉴里没提言济之一行人,但那是因为言济之正与魔修洞天斗战,等到尘埃落定,“清算”必定到来,到时候烟尘滚滚,九渊的处境……还是危险。

“她们怎么不自己去?”言稚川垮着脸,只觉得心烦。

她终于开始苦恼起自己“魔种”的身份来,天衡府找这么个时候,不就是要逼她就范吗?

“师姐怎么样?”言稚川问。

天道系统声音平稳,它已经见过大场面了,于是很淡然地说:“……不太稳定。”

“她也看了通天宝鉴里的流言?”言稚川跳了起来。

天道系统:“她一直在打坐,你不也瞧得见吗?”小肥啾一转头,就看到蒲团上坐着的湛玉节,半个时辰了,面前摆放的丹砂一点都没少。

“不会一怒之下剑斩通天塔吧?”言稚川心有余悸,蹭蹭蹭地跑到湛玉节的跟前,与她相对。她还以为湛玉节跟往常一般不会搭理她,哪想到湛玉节忽地睁眼,被抓个正着的言稚川有些莫名心虚,低着头抓着湛玉节的衣摆不说话。

“师妹,怎么了?”湛玉节温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