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玉沙:“哪能?她现在元婴三重境,修为比我还高呢。再说了,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湛玉节蹙眉,难不成言师妹转性了?想要通过对战提升自己的功行?
覆玉沙又说:“她跟你住在一块儿吧?她已经开始读《根本魔经》了,掌教她们还在开会,你看这些。”
湛玉节:“你怎么知道?”
覆玉沙:“你们那点事都传遍了,幽会的时候也不看着些,要是路过的师妹被吓到从剑上坠落怎么办啊?”
湛玉节咬牙,不准备跟覆玉沙谈论这些,她这师姐也喜欢八卦。她道:“……我说《根本魔经》!”
覆玉沙没有隐瞒:“她拿不认识的道文来问我,还问巫师妹、问幽莹师妹她们了。”
湛玉节微微一怔,一颗心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她有些茫然,怎么言师妹去找别人了?难道她教不了吗?一开始不是好好的吗?言师妹其实对她不耐烦?并不想跟着她修行吗?是她不好吗?混乱的思绪浮动,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湛玉节扔开通天宝鉴,她转眸凝望着言稚川,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成了拳。
她的殷勤和关怀实在是太可笑了。
师妹根本就不需要她。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坐回到蒲团上打坐,可这日日重复的简单修行忽然间变得艰难起来,她的内心无法找到平静,灵机在气脉间运转滞涩。气机躁动起来,她的额上沁出了汗水,法力忽地往上一荡,森森的剑气将洞府中的陈设碾为齑粉,只除了言稚川躺着的石榻。
“怎了么?哪里放鞭炮了吗?过大年了?”睡得昏天暗地的言稚川猛地惊醒,她脑子发懵,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但被小肥啾踹了一脚。
天道系统很着急。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睡?
言稚川摸了摸脸颊,她睁开了惺忪的眼,看着像是被盗贼洗劫过一样的洞府,半晌无言。
小心翼翼的视线在罪魁祸首的脸上游动,她情绪稳定的师姐,好像在生气。
谁惹她了?
“师姐?”言稚川小声地喊。
没人理会。
言稚川盘膝坐着,一掐诀,一片云被她催动,朝着湛玉节蹭了蹭。凛冽的剑气呼啸而来,将缭绕的浮云劈成数片。一片云转瞬聚合,言稚川“哇”一声,觉得事情很严重。
“师姐?”
“湛玉节?”
言稚川拖长语调喊她。
湛玉节的思绪中找到一丝清明,她睁开眼,眸光冷锐如霜雪。
她定定地望了言稚川许久,才强行压下那些杂乱的思绪。
“师姐,你怎么了?”言稚川蹭蹭地跑到湛玉节跟前跪坐,她捏着袖子很殷勤地替湛玉节擦汗,可手腕忽地被扼住。
湛玉节用力不小,像是一把铁钳。
言稚川困惑地看着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去哪儿了?”湛玉节问。
言稚川怔愣片刻,才道:“刀峰,我给你留了纸条呀,师姐你没瞧见吗?”
湛玉节面不改色说:“没有。”
言稚川“啊”一声,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
纸条的确不明显,通天宝鉴消息也可能被忽视。言稚川抬眸看湛玉节的脸,心想,下次只能贴到师姐脑袋上了。
湛玉节松手,淡淡道:“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告诉我。”
言稚川很自在地接话:“可我怕你担心。”恢复自由的手搭在湛玉节的肩头,趁机抚了抚的她垂落的乌黑发丝。她没忘了告状,“玉沙师姐她打我。”
“是么?”湛玉节微笑,“她为什么打你?”
“因为——”言稚川语塞,半晌后才说,“因为她坏!”
湛玉节漫不经心道:“你这番话我会转告师姐的。”
等着湛玉节替她出气的言稚川一呆,片刻后不可思议地大叫:“怎么又要告状。”她朝着湛玉节的身上一扑,“不行,不行,不然玉沙师姐不教我了。”
湛玉节将言稚川拽了下来,凝眸问:“教你什么?”
本来宗中任意一人都可以为师,但言稚川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心虚。
这点心虚在她日日背着湛玉节找其它师姐认道文的过程中,也跟着茁壮起来。
她还未说话,面颊就红了一片,眼神四下躲闪,连心跳的节奏都加快了,隆隆的像是擂鼓。
“我、我——”言稚川支支吾吾。
天道系统急了,恨她不争气:“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湛玉节面上仍旧挂着笑:“师妹的事情无需告诉我,不想说也没关系。”
言稚川眨眼:“真的吗?”
湛玉节一颔首,合眼不再看言稚川。
可言稚川没能松一口气。
天道系统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假的。”
人很阴沉,有种持续黑化的迹象。
言稚川:“……”
言稚川心一横,老实交代:“我找师姐们教我道文了。”她憋着气,神色慌张地看着湛玉节,“对不起。师姐,不是我心猿意马,我只是怕、怕——”
“怕什么?”湛玉节口吻很随意,她觑了眼满是狼藉的洞府,作势要起身。
言稚川以为湛玉节要走,很用力地拽住湛玉节,将她往下一拉。她抱住湛玉节的腰,两人视线齐平。她嘟哝说:“怕你被《根本魔经》影响,堕入魔道。”
湛玉节笑了一声:“那玉沙师姐她们难道不会吗?”
言稚川说:“我有个聪明的办法,把语句拆散打乱了。”
湛玉节面上的笑容仍旧有些凉:“那我不能这样吗?还有,在师妹的心中我就这么容易被污秽道心吗?”
“没有没有。”言稚川哪敢说实话,只是腹诽,这不是她判定的,是天道打上的戳。她绞尽脑汁想理由,“师姐让我心乱如麻,没办法正常思考。”
湛玉节挑眉,又轻轻地笑了起来:“怪我?”
“怪我,我就是关心则乱。”言稚川唉了一声,扬起手作势要打自己。她等着湛玉节拦她,哪里想到湛玉节噙着笑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言稚川只好继续“打”自己,手掌落在脸上就像是轻风抚过,她自己配上了音:“啪。”
湛玉节:“……《根本魔经》呢?”
第96章 096
怕湛玉节堕入魔道,言稚川才悄悄地去找别人,这会儿东窗事发,她整个人霜打的茄子似的,不敢再惹怒湛玉节。只是看着湛玉节脸色略有好转时候,才小声说:“不收拾吗?”看那碎石乱叠,她景致的小几屏风转瞬便化作齑粉。
湛玉节淡淡道:“不必。”
言稚川不吱声了。
天道系统安慰她:“你师姐没那么容易堕魔,她能用《根本魔经》炼心。”虽然起伏很大,时不时堕入混沌中,但都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挺过去了。总之就是挨过了言稚川这一关,做什么事情都能够成功的。
在湛玉节缓慢地教言稚川修行《根本魔经》的同时,掌教和几位辅师又去参加玄门廷议了。
天衡府中。
离天枢请来几位化神境的师妹们一道推演循天轨,答案并不明晰,但总体来说是倾向九渊的。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玄门道友,然而在推演的过程中,离天枢感知到了通天塔出现几分异状,推演结束后,顾不得修行恢复消耗的元炁,立马纠结人手检查通天塔。然而不管她们如何做,通天塔都呈现出一种无缺的状态,仿佛那不祥的预兆,只是离天枢的幻觉。
检查不出所以然来,离天枢只能传音诸多师妹,派遣更多的人镇守通天塔。
天地根极为重要,不管玄魔,但凡有向道之心的,都不会对它下手,可万一碰到一个想要全天下一起死的呢?
廷议上。
钟湛兮抱着双臂,淡声道:“诸位已经商议出结果了吗?”
冲虚宗洞天只有金婆娑露脸,她闻言眉头紧蹙,不去回答钟湛兮的话。先前掌教就已经决定退了,而天衡府推演出的结果只是给了她们一枚定心丸。看似有选择,其实并没有。九渊宗实在是太重要了,她们光是袖手旁观就能给玄门带来极大的麻烦,更何况还有最坏的结果——举宗投向天幽城。
“她毕竟是魔种,还得了《根本魔经》,想要一切照旧是不可能的。”白玉京莫道人的眉头紧锁,她跟九渊宗有交情,说话颇为直白,“如果放任她在外,我玄门修士如何安心?”
“那莫道友以为该如何?将人留在宗中不许外出吗?”钟湛兮的询问还算客气。
“能做到这样自然好,但——”莫道人语气一停顿,俨然是不相信这点。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在离天枢的身上,等待着她来说下文。
“放过她可以,但是需要她戴上负罪枷锁。”离天枢暗叹一口气,这是她们最后的坚持了。
钟湛兮眉头一蹙,负罪枷锁是一种枷具。它过去是玄门道人修行时候克制杀戮戴上的,这法器落在身上无声无息的,可一旦行杀戮之事,便会带来天雷之刑。负罪枷锁戒杀,不仅仅是针对同道,就算斩魔修也不成。如有相应的功法,譬如金身神通,能够发挥出效用,但落在言稚川身上,意味着她面对危机时候,无法反抗。
“那位小道友不是医修么?负罪枷锁也影响不了她。”金婆娑道。
钟湛兮一挑眉,这都被她们考虑到了?她道:“如果有人得知她的来历,想杀她呢?束手就擒么?”玄门道人何其多,被负罪枷锁束缚后,可能连个金丹都对付不了。对自家宗派的道人能够令行禁止,但一些散修,可不见得能约束,况且还有魔修在虎视眈眈。
莫道人淡然道:“她是魔种,这也是她该受的。”白玉京除魔念头坚定不移,她并未因言稚川先前诛杀魔修有功而宽宥她。注视着钟湛兮倏然冷下的脸色,她又道,“以九渊的本事,难道保不了她吗?”
这近乎挑衅的一番话让钟湛兮眼睛眯了起来,她支起身体,周身剑气飒然环绕。
离天枢抚了抚额,忙出来打圆场:“如有玄门道人对她动手,天下共诛之。”九渊宗中并不缺什么,只需要她们表明一个态度。
钟湛兮心中不痛快,恨不得将负罪枷锁一道拒绝了。可言济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和其它宗派的关系如何僵硬,在本质上,她们对付天幽城的立场是一致的。对方既然往后退了一步,那她们九渊也该做出表示,要不然真蒙受恶名,真无颜祭拜祖师了。
金婆娑嘀咕:“以妙道友的修为,会不会将负罪枷锁给炼了?”她的声音再小,廷上的洞天道人都能清晰听到。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垂眼不语的妙天音身上。是了,这位是臻于化境的炼器宗师。
金婆娑朝着莫道人望了一眼,希望她再度出头,可莫道人老神定地闭口不言,而妙手宗的洞天孤阳真人同样撇开眼,仿佛没听明白金婆娑的暗示。
妙天音笑了一声,手中托承的无相旋转着,仿佛一团流动的火焰。她漫不经心道:“既然诸位心有疑虑,想来‘无明之明’诸位也不敢使用了,日后劳烦诸位,莫要再询问识别魔修之器了。”
话音一落,离天枢和莫道人脸色骤变。
她们上回打听到那法器还差最后一步,难道现在已经祭炼出来了?埋在天幽城的暗子固然可提供一些名单,但并不全面。如果有那法器在手,识别魔修将事半功倍。这根本就是威胁!她们毫不怀疑,一旦让妙天音立誓不对负罪枷锁动手脚,妙天音便会拒绝与其余宗派的交易。
“妙道友,大局为重。”离天枢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妙天音掀了掀眼皮子,淡淡道:“我就是大局。”
离天枢:“……”
始终阖着眼一言不发的言济之此刻缓缓睁开眼眸,她温声道:“诸位不信我九渊,何必提出负罪枷锁?”胁迫妙天音立誓,这就是对她们九渊的羞辱了。
“我等并非怀疑妙道友。”离天枢道,再继续议论下去,恐怕也是一团糟。她索性结束话题,道,“负罪枷锁会送上九渊。”
妙天音冷哼一声,化影消散。
这回廷议算不上痛快,但至少达成了共识。
离天枢心忧魔劫,取来负罪枷锁亲自送上九渊。
藤荫覆地,清风拂袂。
言稚川站在洞口,松了松筋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师尊喊我做什么?”言稚川很纳闷,她转向湛玉节,眨了眨眼。要知道师尊一直很懒散,有时候就隔着一道门,也只会通过宝鉴或者法符来传讯。
湛玉节不知道,她摇头,淡淡地说:“去了就知道了。”
已是深夜,明月如盘。危崖交错,月光落在石隙上,仿佛银龙似的,又好像是蜿蜒的白练,点缀在幽静的山崖间。
言稚川跳上一片云,朝着湛玉节招手,不到一炷香,两人便落在九渊峰上,理了理衣冠,朝着灯火通明的法殿走去。
言济之没有露脸。
殿中只有钟湛兮和妙天音在,还有一个言稚川不大认得的道人。
她老老实实地参拜辅师,之后好奇的望着离天枢。
离天枢也在暗暗地打量言稚川,虽然是魔种,还在传承之路得到魔道根本经,但双眼澄澈如琉璃,当真看不出半点堕入魔道的迹象。也不知是九渊藏得好,还是魔种的本性真被谈莲见的菩提慧心给度化了。
湛玉节不似言稚川那般懵懂无所知,在拜见师尊和辅师后,她又朝着离天枢打了个稽首,拜见这位来自天衡府的洞天。
“小稚,来。”妙天音也不说废话,一拂袖,将离天枢送来的负罪枷锁取出。这是一条银色的细链,长度约莫能绕手腕两串。东西到手的时候,妙天音检查了一番,见上头没有多余的禁制,才放下心来。
“这是什么呀?”言稚川问。
妙天音也不隐瞒她,直言道:“负罪枷锁。”
言稚川一脸茫然,求知的眼神落在湛玉节身上。
湛玉节闻言心中一沉,她近段时间都跟言稚川一起修行,并不知廷议中发生的事。
她知道负罪枷锁,这东西戴在身上,不是锁修为,更胜锁修为,天衡府她们是怕师妹作恶?
妙天音道:“戴上。”
言稚川往湛玉节身后一藏,摇头说“不”。
负罪加上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为什么要戴?”言稚川小声嘀咕。
钟湛兮淡定道:“因为你是魔种。”
言稚川:“?”
湛玉节神色错愕,蓦地转向吐出这句话的钟湛兮。
这是能够随便说的吗?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师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玄门正道,知晓自己是魔种后,能够轻易接受吗?湛玉节心中一紧,望向钟湛兮的视线逐渐不敬,隐约夹杂着谴责。
钟湛兮一看湛玉节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但言稚川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深知她到底是什么德行。
魔种?她根本不在意。
以前没必要说,现在别人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隐瞒必要了。
被真相冲击的言稚川陷入呆滞,像一尊雕塑。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好一会儿,才消化这句话。
言稚川猛地抬起手,眸光灼灼:“所以,我跟一般人是不同的的?”
钟湛兮很熟练地顺毛,道:“那是自然,小稚你独一无二,岂能与凡众同?”
言稚川“哇塞”一声,挺了挺胸脯,脸上甚至出现骄傲的神色。
离天枢有些恍惚,不是,身为魔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天道系统:“你瞎高兴什么?魔种,人人得而诛之!从今以后你就是玄门的大敌了。”
言稚川豪情万丈:“我要一人独对百万师!就算是千夫所指又能怎样?王者之路注定是孤独的。”她觑了觑湛玉节,又说,“更何况师姐会保护我的,吾道不孤啦。”
天道系统:“……”
湛玉节紧凝着言稚川,看她神色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演什么剧本,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内心深处浮动着一股夹杂酸涩的茫然,她之前过于小心了吗?师妹堂而皇之说出“全宗堕魔”这样的话,看来对玄门真的不在意。不过……面对师妹,诸事小心都是值得的。
“戴上它,就没人害你了。”妙天音又说。
言稚川眨眼,心境演绎到十面埋伏、突出重围,从此天下扬名。但妙天音一句话戳破了她的幻想,没有举世皆敌啊。她对辅师很是信任,问一句已经是极限了。往前走一步,作势要拿落在小几上的锁链,可脚步一动,手腕就被湛玉节扼住。
湛玉节将言稚川拖了回来,藏在身后。她的眼神冷峻,面上凛若冰霜。她道:“敢问辅师,负罪枷锁从何处来?”
妙天音似笑非笑地望着湛玉节,努了努唇道:“天衡府。”
湛玉节又问:“有什么用处?”
典籍中记载的负罪枷锁是一回事,拿到眼前的又是另一回事,谁知道这么多年,负罪枷锁是不是已经发生异变了。这枷锁如果变成囚具锁住师妹,那又该如何?
离天枢眉头微蹙,心中对九渊包庇魔种的行为有些不满,这一个赛一个,甚至连师长都怀疑起来。她道:“只是止杀令。”
湛玉节问:“如果造杀业呢?”
离天枢:“受雷击之刑。”
湛玉节继续问:“斩魔算杀业吗?”
离天枢淡淡道:“算。”
湛玉节:“这是要将我师妹困在峰中?”
离天枢平静道:“医修留在安全之地,不是正好么?”
湛玉节深呼吸一口气:“千千万万人不信我,我也不信千千万万人。”负罪枷锁不能与金身神通相契合,一旦套在身上,与砧板上的鱼肉何异?!
来回问答,离天枢已经有些不耐,可毕竟是九渊宗中,她不好对着小辈发怒。她转向了钟湛兮,冷淡道:“九渊难道要毁约吗?”
妙天音笑了一声:“就算毁约你又能如何?我们也没有立下法契?”看着离天枢勃然变色,她又眨了眨眼,说,“开个玩笑。”
离天枢深呼吸一口气,不跟妙天音一般见识。
钟湛兮看够戏,她朝着湛玉节道:“玉节。”
湛玉节紧抿着唇,眼中藏着不甘。
就算要让师妹戴上负罪枷锁,那也该和金身神通修持法一并送来。
天道系统感慨:“你师姐还蛮偏心眼的。”
它还以为只是言稚川没有普世是非善恶观,看来整个九渊都有自己的行事原则。
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言稚川就差尖叫“你们不要再打了”。她挣开了湛玉节的手,道:“师姐,不要紧的,到时候你来保护我呀。”
湛玉节心一沉,如被尖锐的刺扎穿。
言稚川迈开脚步走向小几,伸手将负罪枷锁捡起,绕在了手腕上。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负罪枷锁上荡出,那细细的锁链忽然间延伸,如同蛛网般快速蔓延,覆盖了言稚川全身,一个斗大的篆文“缚”字一闪而过,金芒渐渐地散去,连带着那串锁链也消失无踪。
言稚川抬起手看了看,她扭了扭脖子手腕,发觉负罪枷锁对她没有影响,也便松了一口气。
要是拖着条锁链在外头走,那也太难看了。
现在看不见,那就等于没有。
离天枢看言稚川戴上负罪枷锁,心中悬着的石块才落了下来。
这九渊宗她一刻都不想停留,随便找了个理由,快速离开。
她一离开,湛玉节就朝着钟湛兮一拜,抿唇道:“徒儿知错。”
钟湛兮看她一眼,就知道口中这般说,心中未必服气。
“师妹并未犯错,甚至有功于玄门。”湛玉节道,她觉得这般处置很是不公。来依依03·7⑼*6;巴尔*1
钟湛兮摇头道:“没有完全公正的事,我们深知小稚性情,可别人不知。魔种,可不是寻常堕魔修士。为天下安定,双方都需要后退一步。”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她这徒儿在斩妖除魔道上有自己的信念,她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接受。若是换一个陌生人,未必会持如此立场。但这也合理,是人之常情,毕竟她们也是这种人。
“若是修为提升了,谁也奈何不了你。”妙天音笑吟吟道。
湛玉节沉默片刻,答了声“是”,随即拽着懵懵然的言稚川,一拜后转身就走。
“师姐,诶?师姐?”言稚川察觉湛玉节闷闷不乐,心中一缩,生怕自己也像洞中被打为齑粉的石块。
迈出大殿,湛玉节起伏的心绪在凛冽的夜风吹拂下,很快就沉寂下来。
她松开了言稚川,认真道:“外头的人不可信,师妹身上有负罪枷锁,更不能离开九渊。”
言稚川眨眼,她知道湛玉节是关心她,但负罪枷锁……其实对她没有影响。她瞅了瞅湛玉节,没有辩驳,而是乖巧地说了声“好”。
湛玉节合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道:“我会尽快迈入化神境。”
言稚川:“唉?”说得是自己,不是她耶?难道她可以放假了?
湛玉节又说:“在此之前,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为你梳理完《根本魔经》。”
言稚川眉头一皱,担忧道:“师姐毕竟是玄修,过度翻阅魔经,不是好事。”
湛玉节:“不碍事。”
言稚川摇头:“师姐不用勉强,我怕——”“堕魔”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言稚川就先脸红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言稚川才是魔种。
她之前还兢兢业业地劝湛玉节不要堕魔,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师姐早就知情了,之前带她躲在瀛洲岛,不是师姐犯错,而是怕她魔种身份被人知晓,被玄门逐杀。
所以要躲,所以要变强。
而她,就像个呆瓜,劝师姐回头自首。
言稚川情绪鼓胀,终于开始难受了。
她低着头,浑身散发着郁气:“我是魔种。”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心想这一刻还是来了。她肃容道:“在我心中,师妹就是师妹,不会有任何不同。”
言稚川抬头瞪她,幽幽道:“师姐,你是不是嘲笑我,觉得我很笨?你是不是看我笑话了?”
湛玉节一怔,重点是这个吗?她轻叹一口气,说:“没有。”
言稚川继续像一朵阴郁蘑菇:“你犹豫了,你骗人。”不等湛玉节答话,她就朝着湛玉节怀中一栽,一个魔种劝人向善,太招笑了。
“你忘掉。”言稚川催促。
湛玉节揽着言稚川,点头说好。
言稚川心结已了,顿时眉开眼笑。她揽着湛玉节道:“我是魔种诶,我就知道我生来不平凡,是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到时候我是不是能号令群魔了?让它们给我演话本……唉,不过魔兽都好丑,只能做反派角色。”
湛玉节:“……”她忍了又忍,但没忍住,提醒道,“师妹,魔种也得修行到洞天,方有资格。”话音落下,她又想起桃花瘴中言稚川吞噬魔修的一幕,改口说,“得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要不然会反噬自身。”
言稚川啊一声,垂头丧气,趴在湛玉节怀中先死一死。
言济之不想见人,钟湛兮和妙天音没待多久就被扫地出门。
一眼就看到了月色下相拥的人,妙天音神色微妙地望了钟湛兮一眼。
就……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清了清嗓,道:“九渊峰是重地,甚少有人频繁往来,但也不是无人之地。”
湛玉节一惊,忙推了推言稚川,转身就看到了含笑站立的妙天音和钟湛兮。
言稚川半扒着湛玉节,目光茫然。
“回去睡吧。”钟湛兮道,她一拂袖,云淡风轻地化作遁光离去。
妙天音觑着湛玉节“啧”了一声,身影很快就消失。
“怎么了?”言稚川问。
湛玉节身躯僵硬,缓了一会儿,才说:“没事。”
流言早就有了,不怕再多。
脸皮练练,就厚了。
天幽城中。
两个洞天道人已没了上境修士的雍容体面,宛如两条死狗般趴伏在地面上。殿中,强横的威压如同大浪砸下,这来自同境界的力量,洞天道人并非无法抗衡,可浑身魔气好似失去控制,化作荆条牢牢地束缚着她们。
在魔族的跟前,就算是洞天魔修,那也只能是好狗。
“又失败了?魔修种子折了几个、魔种没有带回、罗观音被擒……而你们,在外头迟滞数月方归?”石麟抚了抚额,都快被底下的人气笑了。
两个洞天魔修对视一眼,苦笑一声说:“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回来,而是法身被钟湛兮劈开,不得不寻找小魔穴休养。”
“除了失败回转天幽城,你们还能做什么?”石麟骂道。
“属下无能。”魔修齐声告罪。
“无用废物!”石麟烦得不行,瞪了她们一眼,怒气冲冲道,“滚!”
第97章 097
被石麟驱逐出殿的两位洞天都是天幽城出身,天幽城中有人种,自小就催动魔念,修持魔道。除此之外,天幽城还会四处寻找有根骨的修士接引对方入道。但九夏大陆毕竟大半都在玄门的掌控下,故而要论洞天数目,天幽城是不如玄门多的。
这两位洞天一名无常,一名松明,都是与罗观音一道前去接应门人以及带回得到传承的魔种。哪知玄门那边警觉,她们被九渊洞天拦截,勉强牵制玄门洞天,给罗观音创造良机。谁能想到罗观音溃败如此之快?她们失败后并未及时归来,一方面如她们所言,需要调养伤势,另一方面,是内心深处萌发的恐惧,她们并不愿意面对石麟。
对于魔族来说,魔修也是一种口粮。
如果石麟要吞了她们的修为,她们一点抵抗的办法都没有。
所幸九夏大陆残缺不全,修道人已无法攀登道果,留着她们比解决掉利处要多。
“罗观音怎么失败了?”无常压低了嗓音,语调喑哑。
“或许是低估了九渊道人的实力。”答话的松明隐晦地朝着耸立入云的魔宫望了一眼。
“自那位苏醒,主导的事情大多失败,恐怕那位会拿我们开刀。”松明又道。魔修出自人族,与魔族终究不同。
“谁让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一尊魔呢?”松明笑得很是惨淡。
在过去,魔族与人族共居九夏大陆的时候,魔修也是魔族的马前卒,但修到了洞天选择就会多。毕竟魔族之间也有斗争,魔修可以选择投靠某一方,借助魔族的力量来达成目的甚至提高自己的地位声名。
但如今不同了,只有石麟这么一尊苏醒的魔族,所有的魔修身上的契印都会受到石麟的掌控,除非——
“找到魔种。”无常眼神闪了闪,说。
传承之路得到《根本魔经》的人选已经确定,那人必定是魔种,可笑她竟在玄门大宗成长,是九渊掌教的真传。天幽城这边始终关注着玄门天才的成长,但在先前传回的消息中,没有一个提到“言稚川”的名号。后来对这一名号略有耳闻,可惜玄门逐渐拔出了天幽城留下的暗子,想要打探更多的消息,几乎是不可能了。
“她能入传承之路,说明是元婴修为。” 松明道,纵然之后有成长,又能有多快呢?顶多是化神境。
“她的修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九渊,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将她带出。”无常皱眉,话音落下又是沉重的一道叹息。传承之路后,关于言稚川的议论多了起来,玄魔不两立,如何处置言稚川,是她们关注的问题。原想着玄门如果要将她押向镇狱,那就伺机将人救回,哪里想到九渊会力保她。
“真是荒谬。”松明想到打听来的九渊态度,仍旧是觉得好笑。大部分玄门道人是不知道那是魔种的,只以为是修了魔功。是否将魔种的消息传出,她拿不定主意。毕竟魔种落在玄门手中,迈出一步如果导致魔种的死亡,石麟绝不会放过她。
无常没说话,她忽地蹙眉,猛然间抬眸凝视天际。只见一道闪烁着的光团从遥远的天际落来,几乎毫无阻滞地闯入天幽城的屏障。从那奇怪的光团上感知到了一种源自血脉的压制,无常的瞳孔骤然一缩,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几个呼吸后,那光团落了下来,从中迈出一个白衣道人。
她的气息其实残败不堪,如风中的游絮,仿佛下一刻便会失去命火。可无常和松明仍旧心中生出无边的恐慌,对上对方的笑容时,控制不住往后迈一步。
“嗯?洞天的魔修?”白衣道人眯着眼打量着无常、松明二人,眸中闪过一道猩红的光,她沉声道,“过来!”
无常和松明闻言身躯一僵,控制不住周身颤抖,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着她们。她们很快就意识到这存在也是魔族。但兴许是对方力量太低,无法带来彻底的压制。对视一眼后,无常、松明强行运转法力,默契地朝着白衣道人出手。
白衣道人的道行不如无常和松明,又是重伤之身。她眼中讶异神色越发明显,道:“敢与我抗衡?嗯?有主的?这里有同族?”道人的神色倏地一变。魔族之间是会互相吞噬的,她如今处于重伤状态,若是见到那魔族,兴许会成为对方阶下囚!思绪一转,她抬手打出法印,试图操控魔族身上的契印。要只是一个低等魔族掌控,以她的血脉能将契印掌控权夺回来。可法印落下,白衣道人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很意外,这边竟然还有个高等魔族。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衣道人转身就走。
可无常和松明哪里肯放她离开?先前被她呵斥,如果能够擒下这鬼祟的魔族,兴许能博得主上欢心。
两个洞天同时出手,动静极大,四面的建筑顷刻间便被夷为平地。不到一刻钟,无常和松明便成功地拿住白衣道人,擒着她往魔宫中走。
白衣道人脸色极为难看,要不是她在穿梭的过程中魔躯崩毁、境界下跌,哪里轮得到两个魔奴对她放肆!
魔宫中。
石麟正在修行,外间的动静传出,她也懒得去管顾。
哪知动静不休,骚扰不断。
被骤然打断行功的她眼中皆是怒火,整座魔宫霎时间腾起黑焰,灼烧声中一片凄厉的怪啸。
无常和松明心道不好,可仍旧是硬着头皮向前,禀告道:“主上,擒住一名鬼祟的魔族。”
石麟没有露脸,她的气息充塞着魔殿,直到无常的声音落下,身披着黑衣的英挺身影才从烈烈的焰火中缓步迈出。
魔族?又有苏醒的魔族了?可上一回天魔祭,借助玄门道人之手,留在此间的魔族残魂不是被她吞噬了,就是彻底被打散了,哪里还有魔族存在?她的视线露在被扔在地上的白衣道人身上,目光中充斥着冰冷的审视。
白衣道人抬头看石麟,她的脸色僵硬,心中越发惊诧。在无法借助契印操控魔修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有一尊高等血脉的魔族,但面对面的接触,她察觉到一股庞大的压力,那同样是一种源自血脉的压制。这边……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尊大魔?
陌生的面孔、虚弱的气息……石麟漫不经心地想着,她注视着道人,冷漠地询问:“你从何处来?”
白衣道人猛地抬起头:“魔域,无尽渊!”
石麟眼皮子蓦地一跳,一抬手示意无常和松明都出去。无常、松明纵然对魔域感到好奇,可也不敢违抗石麟的命令,只能带着不甘从殿中离去。顷刻间,殿中就余下了石麟和白衣道人在。
“你是谁?”白衣道人强提着一口气,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与石麟对视。
石麟没有回答她,而是道:“魔域如今谁当家?”
白衣道人心尖一颤,本想说“你还没回答我”,但在石麟冰冷的眼神中将话咽了回去。她道:“自是魔皇主持。”
石麟:“名号?”
白衣道人抬头挺胸:“莫无愁。”
石麟:“莫?不是王族血脉?”魔劫前王族四支皆出军踏入战场,难不成最终一个都没有回去?
白衣道人:“……她是魔皇,便是王族。”
石麟不屑地嗤笑一声,心中想着,不是王族支系的魔登上了魔皇之位,在极重血脉的魔族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那边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那不知道哪个旮旯头冒出的魔已经是魔域最强悍的魔族了。她搜寻着久远的记忆,在魔皇麾下并没有姓莫的大统领,倒是一些小将,有莫氏。她没有询问魔皇的情况,而是道:“你怎么过来的?”
玄天仙障无边无际,彻底拦截魔域,玄魔双方不可能沟通往来。
白衣道人:“无尽渊。”
石麟冷漠地看着白衣道人,无尽渊乃是魔族的天地根,里头的气机极为躁动,是魔气之源。要知道洞天道人进入小魔穴都得放着躁动的气机,何况是天地根中?况且天地根和九夏大陆如何关联?
白衣道人见石麟不信,又道:“无尽渊并非无尽,它的尽头就是通天塔。”这边有一尊魔族,意味着她不可能主导魔修了,甚至连自身性命都保不住。她不知道这位陌生的魔族打算如何,她没有选择,只能够将计划全盘托出。她不相信这边的魔族不想归家,玄天仙障截断天地后,这边的魔穴以及魔气纯度哪能跟魔域相比?
“但无尽渊极难穿渡,而进入通天塔后同样会遭受攻击,我原本洞天道行,可在穿渡过程中只堪堪吊住一条命。”白衣道人坦言道。
石麟睨着她,半晌后才道:“有病?”穿越天地根自己魂飞魄散就算了,万一搅动天地根气机,导致天崩地裂,所有存在都一起完蛋,又有什么意义?
白衣道人面色一僵,没想到石麟会这么直白。她深呼吸一口气,道:“有的时候代价是值得的。一千年前,我魔族出现了一个天才,她创建了神机院,一生都在研究穿渡无尽渊。她炼制出了穿梭器、绘制了符文,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消天地根对我等的侵害,还能不扰乱气机。”
石麟不屑道:“如果真像你说的,你又怎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白衣道人:“因为通天塔在运转,我们对无尽渊研究透彻,但对通天塔知之甚少。而且无尽渊与通天塔交接之处,有一截道上都是风暴乱流,一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在石麟鄙视的眼神中,白衣道人深吸一口气,又说,“好在魔族那边做了许多预案,其中一种符文便是用来稳定通天塔的,只是通天塔——”白衣道人眉头皱了皱,那是玄门的地界,使用符文的前提是控制通天塔。
石麟道:“风险太大,不如攻击玄天仙障。”
白衣道人讪笑一声,玄天仙障她们也有研究,但得出的结果是无法攻克,只能寻找其它迈入九夏大陆的通道。思忖片刻后,她取出一道符文,道:“这是魔傀阵印,在阵法之中,魔修实力能得到极大提升,足以应对玄门道人。”她对上石麟的视线,问,“您难道不想归家吗?”
石麟接过魔傀印扫了一眼,这陌生的阵印需要极为庞大的魔气做支撑,意味着要在小魔穴上筑造法坛,联结成阵。麻烦,但或许有用。她将符文收入袖中,漫不经心道:“这边诞生了魔种,只要将她接回来,便能让她吞噬玄天仙障。”
“嗯?魔种?”白衣道人面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石麟又问道:“那边其实感应不到天魔祭么?”
白衣道人眼神闪烁,自魔劫之后,被拦截在另一端的魔族在失去了王族统领后,开始厮杀,争夺魔皇之位。等到魔域稳定下来,莫氏自号王族时,魔族的力量已经经过战乱削弱不少。之所以急着绕过玄天仙障寻找新的同道,是想侵占这边的资源。魔族那……资源逐渐地不够了。
她知道魔劫时代种下心魔念,相信此间必定有魔修在,她的计划便是统合魔修的力量,设法占据通天塔,哪想到魔修出没的地方早就成了某个不知名魔族的领地。“您是——”白衣道人又小心地问。
石麟冷淡道:“新的王族出现,旧日的典籍难道都在战火中销毁了吗?”
白衣道人无言,隐约猜测到石麟的来历。是魔劫前的魔族复苏了吗?大部分都在沉眠中灰飞烟灭了,能够苏醒的必定是魔皇麾下的大将乃至于魔皇本尊。不管是哪种出身,血脉都凌驾于魔域那边自号王族的莫氏。如果魔皇知道这里的情况,还会选择侵入九夏大陆吗?哦不对,本来入侵九夏大陆的事情都是神机院主导,魔皇和她麾下貌合神离的几位大将都只是半推半就。白衣道人暗想着,一颗心狂跳不已。她朝着石麟一拜,道:“某名白藏云。”
石麟眼也不眨,只懒洋洋道:“知道了。”先前的计划都是围绕玄天仙障开展的,重心落在魔种上。可玄门那边的应对不似她所想,麾下的魔修个个都是没用的白痴,或许那边的谋划可行?她的心思浮动,思考了许久,命人将魔种的消息放出去。
九渊宗中。
言稚川跟在湛玉节身后修行《根本魔经》,一开始只为她解读一个时辰,可慢慢的,时间拉长到了半日,有时候是一整日。约莫两个月,《根本魔经》已经尽数解完。但这只是浅层字义上的解释,至于深入其中,湛玉节没有这么做,言稚川也不敢让她那么做。
湛玉节沉声道:“经文已经能读通了,至于其中的神通道法,需要你自己去领会。”
言稚川连连点头,她托着腮,凝视着湛玉节道:“师姐,你怎么一副……”
在言稚川那不太中听的话说出来前,湛玉节就打断她,说:“我要闭关冲击化神境。”传承之路中她也得到来自前人庞大的元炁浇灌,在反复的打磨中已经蓄满,需要再往上走一步了。
言稚川呆了呆,有些无措:“啊?那我——”之前就知道师姐要闭关,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湛玉节拂开言稚川的发丝别到耳后,她道:“如有不解,可以询问掌教、辅师,再不济去找玉沙师姐。总之,不要离开九渊宗。”尽管知道宗中会有人照看着师妹,但湛玉节还是没忍住,殷切交待。
言稚川悄悄地看了湛玉节好几眼,期期艾艾道:“我问别人,师姐,你、你不会生气吧?”
湛玉节保持微笑:“你不离宗,我便不会生气。”
言稚川一脸雀跃:“好哦。”看到湛玉节脸上的笑容敛起,她又扑向湛玉节,抱着她的脖子,笑盈盈道,“师姐,我会想你的。”
湛玉节说闭关就闭关,翌日,大梦初醒的言稚川阖着眼在洞中瞎摸索了一阵,没找到湛玉节。
天道系统没好气地提醒她。
言稚川才“哦”一声反应过来,跪坐在蒲团上发呆。
天道系统:“你之前还抱怨她看得紧呢,想要放假,现在不是好时机吗?”
言稚川一脸惆怅说:“你不懂。”累了师姐会鼓励她、进步了师姐会夸她、偷懒了师姐会骂她……现在师姐闭关了,她的情绪摆给谁看呢?言稚川懒洋洋地取出《根本魔经》开始参悟,经文已经捋顺,知道这《根本魔经》有五大魔神相,一相一法印,这五式没什么变机,都是一力降十会。至于怎么修成魔神相,还得继续参悟。
转眼就到了黄昏,言稚川从入定中醒来,扭头找湛玉节,扑了个空后才揉了揉肚子,取出通天宝鉴请剑峰的师妹帮忙带饭。顺势刷了刷新的消息,她眼神好,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九渊”“魔种”几个大字,一目十行地浏览,却是玄门道人义愤填膺,说九渊勾结魔族,要九渊给个交代!
言稚川:“?”
先前议论的还是她拿到魔道传承的事,怎么如今笃定她是魔宗了?师尊说魔种之事只有各宗核心人物知道,那又是哪个漏勺将事情抖出去了?
“师姐——”言稚川垮着脸拖长语调。
“你师姐没在。”天道系统懒洋洋地答话。
言稚川一拍脑门,深吸了一口气,连饭都顾不得吃了,跳到一片云上就往九渊峰跑。
九渊殿中,言济之、钟湛兮都在。
看到言稚川急冲冲地闯进来,两人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钟湛兮开口:“怎么了?”
言稚川道:“现在她们都说我是魔种了。”她挠了挠头,虽然是事实,但不是已经处理过戴上负罪枷锁了吗?怎么还要九渊给出交代?
“是从天幽城散出的消息。”钟湛兮道。天幽城那边本就得到魔种讯息,通过传承之路确认魔种身份,也是理所当然。但她先前认为天幽城会设法接回魔修,可没想到天幽城直接爆出讯息,这是试图将魔种逼上死路。难不成是想让小稚对玄门死心?她们有办法将小稚救出?或者有了其它的措施,魔种已变得不再重要?方知我没有送回消息,而白玉京暗探同样没有给出答案。
“那怎么办?”言稚川问,她戳了戳通天宝鉴,老成地叹气,“敌人固然可怕,但来自自己人的辱骂才让人心凉啊。”
“天幽城是借机打击九渊的名望,希望九渊跟玄门走到对立面呢。”钟湛兮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不必管。”
这是天衡府要头疼的事。
言稚川“哦”一声,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不要离开九渊宗。”钟湛兮强调。
言稚川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就算是有人送来了珍藏版孤本也不要下山。”言济之淡淡地补充。
言稚川有些纠结,犹豫片刻,才说了声“好”。
才从九渊殿中走出去,通天宝鉴就有新的消息进来了。
在一堆询问她身份的话语里,有那么一条来自书友的消息,格外扎眼。
那书友过去与她议论过话本情节,但对方是谁、来自哪个宗派,她一概不知。这会儿书友说镇中书坊里有了新书,问她要不要出来。
言稚川咬了咬牙,点了删除。
她回头望着法殿,心中纳闷,难道师尊她未卜先知?
“言道友,你真的是魔种吗?”又有人发来了消息,是在三途河中加上的好友。
言稚川愤愤地戳着通天宝鉴:“是不是魔种,你们欠我的丹玉都得还。”
那人回得极快:“言道友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勇斩魔修,怎么可能会是魔种呢?那些人污蔑道友,我替道友出头!”说着就在通天宝鉴中与人大战三百回合。
天衡府。
离天枢的神色不好看。
魔种消息泄露的事她已经知道,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在上回推演循天轨的时候,她捕捉到一丝不祥的预兆。修到了洞天预感不会凭空生发,更何况她是修行卜算推演一道的。这一个月中,她将通天塔仔细地排查了一边,竟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捕捉到了一丝魔气!那魔气溯源,指向了通天塔,但怎么可能?!离天枢心中翻起了惊天骇浪。
“辅师,宗中已有无明之明排查过了,并没有堕魔的修士潜藏在其中。”姜璇玑道。
离天枢面色紧绷,“嗯”了一声后,又道:“继续往外搜寻。”
魔种、通天塔……这是逐渐地应先前的推演结果了,难不成跟无尽渊那边有关?
离天枢心情沉甸甸的,折回法殿中与玉廉贞对话。
“通天塔和无尽渊同为天地根,是天地伟力自然而成。通天塔的顶处是什么?无尽渊尽头是什么?”
没有人有答案。
第98章 098
通天塔为天地根,万物起始、归元之地。
附近出现魔的踪迹让离天枢难以安心。
天衡府虽然有两尊洞天,但玉廉贞的情况特殊,而战斗并非离天枢的长处,她只能够寻找其它宗派道人援助。玄门洞天总数虽多过天幽城,可分到各个宗派,其实也不多。唯有冲虚、九渊能够腾出手来。在认真的思考后,离天枢请妙天音镇守通天塔。妙天音长于炼器、阵法之道,通天塔出现变数,她或许能够第一时间察觉。
妙天音跟各宗派道人往来时候说话很不客气,不过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够扛起职责的。天衡府也很识趣,一方面是投桃报李,一方面是不得不为。离天枢联合各宗派的道人在通天宝鉴中替言稚川出头,将矛头指向了魔修。
玄门各宗派围攻九渊、逼得九渊无路可走的事情并不可能发生。
一切道理和规矩在洞天真人的跟前是不堪一击的,所谓原则同样因人而异。
可九渊宗道人心中清楚,如果九渊是个只有元婴坐镇的小宗,那等待她们的就只有可能是覆灭了。
“只有走到了一定高度,才有可能拥有自由。”天道系统得知近段时间的事,忍不住跟言稚川感慨。
言稚川“嗯嗯”两声,态度极为敷衍。
天道系统倒也没在意言稚川的敷衍,它原本以为湛玉节闭关后,言稚川就要进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中,哪想到她换了个人似的,忽然间刻苦起来。除了修行《根本魔经》外,还抓紧时间炼丹。
除了克制魔念的伏魔丹外,还着手炼制一堆洞悉丹、破韧丹,这些武丹因为草药的失传如今已极少使用。言稚川知道自己一个人不可能炼制那么多,她的选择是誊抄丹方,然后从系统中兑换相应的草药种子,最后将一切都打包扔给丹峰——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你有没有觉得我师姐闭关有点久?”言稚川一心二用,跟系统闲聊。
天道系统扑棱着翅膀,停在了小几上,道:“半年很久吗?”它除了陪言稚川做消遣,还时刻关注着湛玉节的变化,可能是读通了《根本魔经》,魔念起伏十分厉害,在前期湛玉节的立场时常摇摆,陷入混沌中。但近来却是逐渐地稳定下来,似乎降服了心魔。
“久。”言稚川用力一点头,久得像是天塌了。
天道系统转移话题:“你早就元婴三重境大圆满了,怎么还不破开境关?”
言稚川:“马上。”顿了顿,又说,“等等师姐。”
天道系统:“……”它一转身,懒得搭理言稚川。
言稚川轻哼一声,将一切愁闷都转化成修行的动力,在她坚持不懈地努力下,总算是领悟了《根本魔经》中的第一魔神相。
“根本魔经第一式是开天印?”言稚川嘟囔一声,从湛玉节的洞府中钻出去,踩着一片云落到了一处无人往来的峰头。她将收束的气机一放,顿时四面飞沙走石,啸声如潮。崖风吹拂着长发,她的身后缓缓地腾起一尊法相。那法相只有一层淡淡的虚影,浑身流淌着罡气,言稚川指尖掐着法诀,法相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数息后,言稚川抬手往上一劈,顿时一道轰隆爆响传出,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砸在山峰上,顿时将耸立的山崖推平。
言稚川吓了一跳,在山崩地裂的悍然响动中,转身就想跑。
如此声势,九渊宗巡山的道人不免被惊动,第一时间掠向倒塌的山峰。
言稚川:“……”她老神在地背着手,面不改色从同门中穿过。
但还没走远,就被覆玉沙拦截住。
“无事,是师妹在练功。”覆玉沙道。
九渊道人朝着覆玉沙一拜,旋即四下散开。
“师妹领悟了那魔经?”覆玉沙问。
言稚川老实道:“第一式开天印。”
覆玉沙环视四面,威力不小,但元婴道人随便拍下一掌都能达到这个破坏力,毕竟这儿不是主峰,也没什么特殊的领悟,没有屏障护着。她将雪貂丢到一片云上,朝着言稚川招手,说:“师妹,来。”
言稚川一看覆玉沙这手势就心惊胆战,哪里是切磋,分明是挨揍的先声。“我可以拒绝吗?”言稚川眼神中藏着期待。
“不可以,要么我直接打你,要么你同意后我打你。”覆玉沙道。
言稚川:“……”
覆玉沙这半年的修行没落下,虽然境界没有突破,仍旧在元婴二重境,但打同门还是绰绰有余的。刀气漫天飘洒,凛冽如霜冻,寒霜一起,仿佛空气都被寒意凝住。
跟同门切磋,言稚川不会用九渊之剑。鼎诀没什么用处了,倒是能够试试开天印。可等到那魔相缓缓浮现的时候,刀罡已经破开她的护体真气抵达她颈边了。
覆玉沙皱眉:“太慢。”掐诀的时间太长,在这间隙可以死上一百次了。
言稚川嘟囔:“我才学会。”
覆玉沙眉头一蹙,点头说:“有理。”顿了顿,又道,“师妹,你好好练习,我过些时日再来找你。”话音落下,就潇洒地将扑鸟的雪貂一捞,化作一道长虹消失了。
言稚川打了个哆嗦,她往一片云上躺倒,祈祷湛玉节早日出关。
半个月后。
开天印已经能够随心念而发了,言稚川出门都是鬼鬼祟祟的,怕覆玉沙找上她。不过覆玉沙一直没有出现,言稚川有些意外。
在一次剑峰师妹将食物打包送来的时候,言稚川一边掏丹玉给她,一边打探消息:“玉沙师姐呢?”
剑峰师妹道:“玉沙师姐离宗了。”
言稚川:“嗯?不是说不许离开吗?”
剑峰师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多事之秋,天幽城那边有异动了。”
“什么动作?又闯入玄门地界了?”言稚川问,她也看过通天宝鉴上的讯息,知道辅师祭炼的无明之明已经送到各宗。在一番巡查后,又揪出了一堆天幽城埋伏在玄门的暗子,有的甚至做到了真传。不是像瀛洲岛那样服用无心丹的,就是通过天幽城道宝御中敕印来调和气机,伪装成玄修的。有无明之明在,按理说魔修没办法潜进来,除非身上怀有类似御中敕印的道宝。
剑峰师妹挠了挠头,说:“魔修在小魔穴上修筑法坛,不知道目的为何。”
玄门有灵脉灵穴,魔修也有小魔穴。不过玄门占据九夏大陆大片地界,可以让宗门直接坐落在元炁充沛的灵脉上,但魔修不同。魔修只有天幽城类似玄门,余下占据的小魔穴都类似驻地。玄魔斗争不休,魔修时不时偷袭玄门小宗派,毁去一些小灵脉,玄门这处同样,在捣毁魔修驻地的同时,也将魔穴镇压。
言稚川“喔”一声。
师尊没让她去帮忙,那就是没她的事。
九渊殿中。
妙天音前往通天塔坐镇、 素已闲留下玄天仙障镇守,而方知我正身潜入天幽城中,九渊宗中就只余下言济之、钟湛兮以及师无净三位洞天在。
“魔修那边准备做什么?”师无净皱眉问。
“天衡府怎么说?”钟湛兮沉吟片刻,接过话茬。
师无净扫了钟湛兮一眼:“等天衡府推演出结果,可能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言济之抚了抚额:“师妹传回消息,说天幽城针对小魔穴布局,想要调动小魔穴的力量,对玄天仙障发出致命一击。”
“魔穴的力量可不好掌控,魔族的阵道、符道修为能到那个地步?”钟湛兮不太相信。
言济之不置可否,又道:“魔族那边近来有一道白衣身影出没,可身份来历不明。师妹通过炼制魔丹与魔修交好,但也打探不出更多的事。师妹怀疑对方是一尊魔。”
师无净脸上流露出几分讶色,她皱着眉继续问道:“是苏醒的?”一个魔族都十分棘手,如果还有昔日的亡魂归来,玄门这处的压力越发大了。
言济之沉默不言。
那张素来蒙着倦意和懒散的脸忽然变得冷肃起来,眸光也幽邃沉暗许多。
漫不经心坐着的钟湛兮看到言济之如此脸色,也不由打直脊背,她心中冒出一个猜测,让她遍体生寒。“难道……是从那边过来的?!”一颗心如置冰窟中,如果是从那边过来的,意味着就算不推倒玄天仙障,两边也能够打通,未来的玄门要面临魔族的侵袭,还要像魔劫时候那般付出惨痛的代价吗?
如果是,那入口又在哪里?是天地根吗?可天地根是归元之地,一旦失衡绝对会引发天地动荡,哪能外力干涉?魔族如果从天地根钻出来,有把握将天地根躁动的元炁镇压下去吗?
良久后,言济之才说:“不知道。”
过了几天,白玉京潜伏在天幽城的暗探递回了消息——借着天魔祭复苏的魔族,名白藏云,处于衰竭的状态,掌握诡异的阵符。
天幽城从探子处得到玄门相关的讯息,真真假假,而白玉京递来的消息同样也是真假参半,玄门只能够自己来判断。
但不管那魔族身份来历如何,玄门与魔道之间的新一轮交锋已然开始了。
天幽城魔修大肆出动,在小魔穴筑造法坛后,层层推进,并不局限于驻地范围,而是堂而皇之地侵入玄门地界。在几度交手后,小魔穴打破了几个,但仍旧有十二座法坛从魔穴上悍然拔起!玄魔之战,已避无可避。
各大宗派都派遣宗中道人前往小魔穴,已经不是过去的元婴、金丹层次斗战,极少在外走动的化神境道人也同样卷入其中。
宗中氛围有变,言稚川哪能察觉不到?起初只是覆玉沙率领刀峰师姐妹外出,随后余下几峰的真传尽出,只有尚在闭关的她和湛玉节尚在宗中。
往常嚷嚷着天塌下来自有洞天挡着,可真到氛围凝滞的危急时刻,言稚川还是有着走在前头的觉悟。在领悟了《根本魔经》第二式的时候,言稚川也想跟着宗中的人一道出发。然而等来的是钟湛兮坚定不移的拒绝。
“你留在宗中也能炼丹。”钟湛兮道。
“可丹药从宗中出发需要时间,要是半道被魔修打劫了又该怎么办?”言稚川不服气。
钟湛兮笑了一声:“我亲自送。”
她一拂袖,将言稚川送回到了平天下峰。
笑话,小稚的身上有负罪枷锁,眼下已经没人议论她魔种的身份了,可人心难赌。她们有把握将小稚留在玄门阵地中,但无法保证玄门其它宗派的道人不动杀心。
“难道我就留在宗中吗?”言稚川仍旧不解,如果这样的话……她做什么要修行呢?反正有人扛着,直接躺平不是很好么?
“这不正合你意吗?”天道系统听到了言稚川的心事,嘀嘀咕咕。
言稚川将小肥啾捉到手中揉了一把,又屈指一弹,将它弹飞。她唉声叹气:“你不懂!话本里嬉皮笑脸、一身懒散的主角,到了最后还不是得敢为天下先吗?”
天道系统:“……”它最怕言稚川灵机一动,万一偷偷摸摸离宗就不好了。思考了一会儿,它说,“等你师姐出关。”
言稚川嗯了一声,没想到师姐这回破境这么慢。想了想,她说:“不等了,我也要化神。”
两个月后,平天下峰上隐隐传来雷动之声,峰上好似浮现一片水潮,不停地翻腾滚荡起来,浩浩荡荡的,风激浪涌,声震天地。水中无数剑芒穿梭不定,如生生不息的水,绵延不绝。这异象持续了半个时辰方止。
言稚川在峰头摇荡的时候,就从中掠出,遥遥地观望着。只见风静水平的时刻,一道飒然的剑芒如长虹似的破云而出,言稚川连系统说的话都没听见,就跳上了一片云,朝着湛玉节飞去。
“师姐!”言稚川的声音雀跃,才不管萦绕着湛玉节周身的水潮剑芒,直接朝着她扑去。
湛玉节伸手按住言稚川,觑着她问:“怎么还没化神?”
言稚川:“……”这么长时间不见,一出来就问功课合适吗?她跺了跺脚,气哼哼地说,“快了。”
湛玉节嗯了一声,周身肆意外放的气机尽数敛起,四方不闻剑啸水动之声。她将怀中的言稚川推开,仔细地打量着她,见她安然无恙,没有被魔念侵蚀的预兆,才稍稍地放下心来。她道:“去拜见师尊。”
言稚川点头:“好哦。”她改拽着湛玉节的衣袖,口中嘚啵不停,“《根本魔经》修到了第二式了;我这一年都在宗中没有下山,有人约我参加书会、赠我话本,我都拒绝了。”她微仰着头,面颊挂着灿烂的笑,眼神灿若星辰,满怀期待。
湛玉节摸了摸言稚川的脑袋,道:“师妹乖。”
言稚川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湛玉节,又开始告状:“魔修把我是魔种的事情传了出去,有人骂我,我记住她们的名号了。”
“嗯?”湛玉节眉头一压,天幽城想要魔种,就不会大肆宣扬她的身份,因为魔种在玄门手中,极有可能将魔种逼上死路。可天幽城还是这么做了,是有足够的把握,还是觉得魔种不再重要了?她的神色慎重,问道,“师妹,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言稚川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将打听到的消息连带着自己的猜测一股脑说给湛玉节,末了,又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说:“魔劫,再度降临了。”
湛玉节:“……”
九渊殿中。
钟湛兮和言济之都在。
在见到湛玉节后,钟湛兮露出满意的笑容。她问了几句功行上的问题,见湛玉节没有什么疑惑后,话锋蓦地一转,说起了如今的局势来。
天幽城这回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铁了心与玄门开战。十二座法坛玄门打破了三座,而其中付出的代价同样也不小。那般法坛,小魔穴上还有九座,其中不乏坐镇的化神境道人。天幽城的洞天倒是没有露脸,但是极有可能对玄天仙障下手,洞天真人需要时刻关注玄天仙障,故而魔穴只能够交给门人来处理。九渊宗附近的魔穴已经被封镇,但其余宗派却需要人手支持。
“你出关的时机正好,万兽宗附近有一处小魔穴,有化神境魔修坐镇,需要支援。你准备一阵,等功行彻底巩固后就出发。”钟湛兮道。
湛玉节道了声“是”,她已听师妹说了天幽城魔穴一事。
言稚川道:“我也要去。”
湛玉节第一反应是不行,她皱了皱眉说:“师妹,留在宗中安全。”
“那你们怎么不留在宗中呢?”言稚川说,先前被拒绝的气闷又上来了。
湛玉节:“你的身上有负罪枷锁,如落入险境,恐怕难以自保。”
言稚川凝着她:“师姐保护不好我吗?”扭头看言济之,她又说,“师尊,再送我几样护身的法器。”
见殿中人都不太赞同她的意见,言稚川又说:“负罪枷锁不造杀业,又没说不能打人。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还手,打个半死不就好了。”
钟湛兮:“……”她瞥了言济之一眼,想让她说话,哪知言济之眼睛一合,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她叹气:“一旦见血,负罪枷锁便会显形,到时候谁都能知道你身上有负罪枷锁,万一要与你同归于尽呢?”
“那算他们倒霉。”言稚川说,这负罪枷锁降下的雷刑又劈不死她。
“师妹。”湛玉节叹气。
言稚川捂着耳朵不听劝,脾气上来,只想闹腾的:“不让我用本事,却要让我学本事。那把我关到纯狱峰吧,那里最安全。不然,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下山的。”
片刻后,言济之睁眼,她道:“让她去。”
言稚川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多谢——”师尊两个字还没说出,言济之抬起手指朝着言稚川眉心一点。那道封名之印应声破碎,原本被压制的魔种气息立马滚荡起来,使得殿中的烛火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要熄灭。言稚川眉心的莲花印记越来越明显,好似用火灼成。她茫然地望着言济之,有些不解她的举措。
言济之凝视着言稚川,见她身上的力量没有暴动,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看来修持《根本魔经》后,她能够收束住外溢的力量了,但这还不够。本源没有暴动,但魔气流散越是一发不可收拾,连佛魔千相都无法压制。她一拂袖,扔下了一袋铁翅木,她道:“用开天印雕琢铁翅木,什么时候铁翅木不崩溃,什么时候下山。”
言稚川一听,自信满满:“这简单。”她一捋袖子,从袋子中取出一截来,心念一动,开天印便落在铁翅木上。然而连声音都没发出,这铁翅木就化作齑粉。言稚川一呆,谴责的视线落在言济之身上,这不会是动过手脚的吧?!
“玉节。”钟湛兮朝着湛玉节一扬眉。
湛玉节取出一截铁翅木,剑气随心而发,眨眼间便雕琢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肥啾来,毛发根根分明。木屑被风吹散,她对剑气掌控到了极致,无一丝一毫逸散。
言稚川:“……”这不对劲,她以前也练了对法力的掌控!她不信邪,又取出一截,一个呼吸间,铁翅木又被法力碾成碎屑。
言济之道:“我解了你身上的禁制,你的本源力量仍在体内潜伏着。你要拿出比过去精到百倍、千倍的掌控力,才能彻底地降服它的力量。”
言稚川眼皮子跳了跳,诚恳道:“师尊,您还是把我封印起来吧?”
言济之温和微笑:“不下山了?”
言稚川心中一梗,早知道偷偷溜走了。她憋着一股气:“我练就是了。”
湛玉节道:“半个月。”巩固功行至少半个月,到时候无论师妹成果如何,她都要出发了。
见言稚川老实了,钟湛兮继续先前的话题:“那小魔穴在天河山附近,方圆千里被一座盘山大阵笼罩着,镇守那边的是魔宗的化神道人,名杨彦。盘山大阵是外阵,由五十幅阵图共同组成,阵中魔气蒸腾,沛然充塞天地。内阵是魔穴都有的,号曰魔傀阵。它的范围不大,只有百里地,但它能够调集力量,使得魔宗修士得到极大的力量增幅,甚至能够跨越境界斗战,千万要小心。”
湛玉节暗暗记下。
五十幅阵图是大手笔,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祭炼出来的,魔修一定为此做下许多的准备。
再说那“魔傀阵”,过去闻所未闻。难道是魔宗研究出来的新阵图吗?湛玉节提出了自己的议论。
钟湛兮道:“的确是新的阵符,从残破的魔穴法坛中提取出的符文,有别于天幽城过去使用的任何一种,倒像是万载前魔族的手笔。”
湛玉节心一跳,问:“难道是那帮魔修又找到了什么?”
钟湛兮:“天幽城主事的是一尊复苏的魔族洞天,她能找到过去的传承,也不算奇怪。”
第99章 099
魔劫后,九夏大陆分崩离析,进入漫长的失落时代,虽然前人留下典籍,可仍旧有许多东西埋葬于战火之中。魔修是被魔念侵蚀的人族,他们身上并没有得到完整的魔族传承,只是魔族的傀儡,但一个复苏后的魔族就不一样了,她古老的记忆会带来极大的变数。
但对付魔修是急不了的事,湛玉节虽然借着传承之路前人留下的庞大元炁迈入化神境,可毕竟年少,仍旧需要时间打磨自己的法力。半个月是她在权衡后,选择的最为恰当的时间。
湛玉节留在钟湛兮身侧,听她讲道和指点。至于言稚川,她实在不想独自留在九渊宗中,便努力跟那脆弱的铁翅木做斗争。封印解除后,她的气脉间充斥着玄魔两股力量,正逐渐地融合。但毕竟跟过去不一样,想要操控这股力量,让自身的魔气收发自如,还得靠练习。
传承之路是魔道传承,湛玉节都能从中获得好处,更别说是言稚川了。再加上本源力量的解放,到了第二日,言稚川便不得不放下那堆铁翅木去冲击化神境。她没有遇到心魔,提升是水到渠成的事。纵然如此,也花了三天时间。
言稚川不大高兴,要知道只有半个月,要是没能做到师尊提出的要求,那就得自己窝在九渊宗了。
“从元婴到化神,才算是真正进入大修士的行列,以你师姐的天分都要沉淀那么久,三天已经是世上罕见了,你还不知足。”天道系统叹气,这要是传出去,得有多少人被刺激到。
“我是天道之女,能一样吗?”言稚川捣鼓着铁翅木,头也不抬说。
天道系统对言稚川那套说辞已经麻木了,它啾啾叫了两声,又道:“那对你来说,雕琢铁翅木也是小菜一碟吧?”
“当然。”言稚川哼了一声,话音才落下,掌中那逐渐成型的铁翅木直接化作齑粉散去。
言稚川:“……”她愤愤地瞪了天道系统一眼,“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在湛玉节跟随钟湛兮修行巩固修为的时候,言稚川拿出了往常没有过的努力,夜以继日地雕琢可恨的铁翅木。有的是在雕琢中破碎的,而有的是被愤怒不已的言稚川一巴掌拍碎。好在持续的努力能带来好结果,在时限前,言稚川勉强拿出成果——人偶。虽然说五官不够精致、发丝不够精细,但好歹维持了平衡,没有再出现法力失控的现象。
如果师尊说不行,那她就要闹了!
言济之倒没有出尔反尔,在叹了一口气后,一拂袖道:“下山去吧,道上小心。”
“师尊,哨子?”言稚川眨了眨眼,朝着言济之伸手。
“你不是很自信?”钟湛兮挑眉看她,过去力量熔铸在“言灵”中,可如今却是没必要了。言济之的正身也需要保持全盛的状态,以应天幽城带来的变数。
言稚川“哦”一声,垂头耷脑的。她没继续问,怕多说一句就没了下山的机会,拽着湛玉节的衣袖小声催促她快走。
万兽宗,天河山下,盘山大阵前。
这座小魔穴是新出现的,魔潮涌动,天地间一片魔云惨淡。天幽城下了大手笔,一口气扔下五十座阵图结成盘山大阵,想要镇压小魔穴,就得经过重重阵关。在此处抵御的玄门道人以万兽宗为主,余下的则是依附万兽宗的小宗派道人或者散人。双方僵持了数月,元婴道人都有所折损,可那盘山大阵只打坏了十座。
一开始万兽宗道人试过用法器轰炸,但那五十幅阵图气机联结,想要将它们打坏得一气压下去。况且也不是死阵,每一座阵门处都有魔宗的道人守着,哪能任由玄门修士乱打?
万兽宗带头的道人是化神境的余长老,她注视着前方的气机,知道这道阵门中坐镇的是元婴道人,眸光转了一圈,回看玄门的道人,她沉声问道:“谁愿意前去破阵?”阵图变化多端,不入阵中,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阵法,此去危机重重,是生死之战。
她一开口,常知便道:“我去吧。”身为掌教之女,她并不缺乏修道资粮,再加上此身天赋也高,长久的积蓄后功行已逼近元婴二重境。她朝着余道人打了个稽首,便驾着遁光掠向了阵门。在常知带着小肥啾去破阵的时候,驻地中的人也提高了警惕。东南北三个方向,各有滚滚的烟尘荡起,余道人哪还会不知道是敌袭?她心中警铃大作,朝着道人吩咐道,“依照先前的安排阻挡。”
道人们道了声“是”,纷纷朝着对面掠去。在破阵时,也不止一次遭到魔修的攻击了,玄门道人配合有度,默契十足。至于余道人,她注视着最前方直冲而来的一道乌烟,冷哼一声,一拂袖,汩汩的水潮声滚动起来,漫天的水光泼洒,横在乌烟前,水潮中则是一只庞大的龙鲤在游动。
乌烟见余道人出迎,立马朝着两边一散,一个身着黑袍的道人从中迈了出来,正是坐镇这处小魔穴的杨彦。她注视着余道人,打了个稽首,随即身形又化作一道淡烟。这并不是她消失了,而是催动了遁法,这种遁法出没无常,难以防备。
万兽宗的道人战斗力与灵宠挂钩,抛开灵宠,自身其实很脆弱。如被魔修近身,更容易落入下风。但余道人不紧不慢的,她眸中闪过一抹金光,气机与龙鲤合在一块,她修的道法能让她与龙鲤合体,拥有极为强悍的防御力。在乌烟出现的刹那,余道人已抬掌朝着杨彦拍去。
杨彦身影聚散,凝视着余道人,“咦”了一声。她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只要将余道人牵制在此处,便已经足够了。
盘山大阵前战端复起。
那头前往支援的湛玉节和言稚川,半道也遇到了一个魔宗的元婴三重境修士。
魔宗修士似乎料定了会有援兵来,便在一旁等待。他领的命令并不需要杀死谁,而是将人拖住,能拖多久拖多久。元婴圆满,距离化神境只有一步之遥,在得知九渊出来支援的是湛玉节后,他其实很是自信,认为阻拦容易,将人斩杀也简单。但看到魔种出现的时,他改了主意。
九渊宗愿意为魔种担天下骂名,如果魔种归向天幽城,那九渊的道人是否愿意跟着堕入魔道呢?
他唇角噙着微笑,拦在前方,明知故问道:“道友何方去呢?”
湛玉节持着剑,眸光凛然。
言稚川也探头探脑地看,嘀咕道:“什么臭鱼烂虾也来拦路。”
湛玉节懒得跟魔修说话,直接将剑芒一催,呼啸声响,如九天雷动。
“道友何必急着动手?”魔修道人道,他避开了剑芒,又道,“道友既然能与魔种同道,想来不是玄门那等一味排斥我魔宗的迂腐之人。玄天仙障倒下,等于身上的禁锢全部消失,到时候天地完整无缺,摘取道果也指日可待。如今玄门自以为是,其实是自身断了上进之路。不如——”
话还未说完,湛湛的剑芒便已经削破魔修的护体宝光。他的神色骤然一变,感知到了剑芒的威力,惊呼道:“化神?!”太多的惊异让他的声音变调扭曲,任他如何想,都料不到湛玉节会突然间迈入化神境。在化神剑修的跟前,他就算元婴大圆满又如何?别说是拖住人了,他第一念头就是遁逃,将消息传出去!
湛玉节眸光冷峻,她冷哂一声,岂会让这魔修逃脱?汩汩的水潮如大浪卷起,无数剑芒在半空中交错,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阻绝了魔修的去路。魔修心中大急,匆忙之下催动幽风,这幽风古怪迅猛,只要被其刮中,修为稍弱的道人都支撑不住。可这手段对付元婴足矣,但哪能降服湛玉节?更何况,这风根本吹不到湛玉节身上。魔修眼皮子狂跳,厉声大喝,一起法诀,顿时魔气蒸腾。
可就在魔修拼命抵抗无处不在的剑芒时候,一道轰隆爆响,仿佛天地开裂。魔修只窥见一道诡异的魔影,手腕一翻,便砸下一道蛮横的,根本无力对抗的法印。碰碰声响,魔修身形一滞,被剑穿透。而法印的余波将他往下掼,一直砸到地上,留下一个数丈深的人形坑洞。
“师妹!”湛玉节骤然变色,来时千叮咛万嘱咐,要言稚川别动手,可言稚川果然只是口中应下!扭头看到负罪枷锁显形,湛玉节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那魔修定然没命!负罪枷锁见血现形,负罪生刑。只见一串雷芒沿着枷锁流窜,宛如紫电般笼罩着言稚川。湛玉节伸手一抓,可那强悍的雷霆将她周身的护体灵光震散,连带着手掌都出现一道焦痕。
“我没事。”言稚川拍了拍身上的雷霆,可这东西附着在负罪枷锁上,没到时间没法散去,她索性不去管。看着湛玉节因惊惧而泛白的脸色,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又小声说,“我跟你说不要紧你又不信,那我只好演示一次了,这能算我一个人的错吗?”
一颗心几乎因沐浴在雷光中的言稚川而跳停,脑中嗡嗡作响,骤然拔到尖峰的情绪收束起来,可心跳仍旧隆隆作响,仿佛要闯出胸腔的。湛玉节的眼睛泛红,好似带着吃人似的恐怖。她抬起手,看似要落下,可在即将碰触到言稚川的时候,一圈剑气猛然外泄,将方圆十里夷为平地。
言稚川看了看,又绝望地闭眼。
她朝着湛玉节一跪,抱着她的腿,快速地道歉:“对不起师姐,是我的错,我下次不会了。”
湛玉节深呼吸一口气。
她的心情得平静下来,她跟言稚川计较什么呢?
况且她说得没错,来的路上她说了无数次负罪枷锁没影响,是她不信,是她小瞧了师妹。
但——还是很气啊!
一把将抱着她双腿的言稚川提了起来,拽着后领的五指缓缓收紧。
言稚川面色涨得通红,她可怜巴巴地说:“师姐,衣服要破了。”
湛玉节冷笑:“法衣,没那么容易撕裂!”但联想到言稚川过去的壮举,怕她自己借着力量猛地下坠弄裂衣服,湛玉节还是松开了她。
言稚川站稳脚跟,朝着湛玉节伸出双手,扁了扁嘴:“那你打我吧。”
湛玉节眸光幽沉,她没说话,剑气向着人形坑洞俯冲,剑啸声不绝于耳。
言稚川捂着耳朵没敢看,湛玉节冷冷地吐出一个“走”字!
“师姐,你的手受伤了。”言稚川又说。
负罪枷锁带来的刑雷只会一回比一回重,业深则雷动。湛玉节手掌被雷光灼伤,法力运转一圈,也没能将附着在伤痕处的雷芒扫干净。言稚川其实不会认为自己有错,但在看到湛玉节掌心的伤痕时,她的心颤了颤,脸上终于没了狡辩时的率然。她低着头,心中难过,喉头被棉花梗塞似的。她抓着湛玉节的手,轻轻地亲了口。
湛玉节:“……”心情大起大落,她也没继续生气的打算。看着楚楚可怜的言稚川,怒意酝酿成了无奈,罢了,也有她的错。拍了拍言稚川的肩膀,她温声道,“师妹,附着伤口的不是魔气,你去炼药。”
言稚川“喔”一声,她眼巴巴地望着湛玉节,吸了吸气,说:“下次不会了。”
湛玉节微笑。
她不信下次。
半道虽有魔修拦截,可对方明显低估湛玉节、言稚川二人的功行,不到化神境如何是她们的对手?纵然解决魔修耽搁了,但到底及时抵达了。此刻,常知带着常不知一连破开三座阵图,但常知本人也伤痕累累,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力气。那头魔修和玄门道人厮杀,化神境的杨彦和余道人更是斗得难解难分,龙鲤腾跃掀起洒遍江天的瀑流,猛然间倾泻。
言稚川将丹药甩给奄奄一息的常知,她注视着跟魔修厮杀的余道人一阵,又扭头看阵门。
常知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强撑着站起身,道:“破阵!”余真人那处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将杨彦牵制住后,剩余的元婴道人未必是湛玉节的对手!
湛玉节说了声“好”,化作一道锐利的剑芒直接朝着阵门冲去。
言稚川也想去帮忙,但看着忙不过来的医修,终究吐了口浊气,取出药神鼎开始就地炼丹。
玄门驻地外有屏障,但凡伤重的都会推到驻地里头休憩。
此刻,一道幽幽的影子却是悄然无声地潜入驻地中。这影子也是魔宗修士,极为擅长潜行和刺杀,她修持得功法与影子相关,只要小心些,能够避开无明之明的扫查。以她元婴三重境的修为,足以将一帮没什么战斗力的医修乃至伤残道人都一网打尽。
这魔修道人一开始想解决的是伤残,谁知道她们在濒临绝境的时候会不会突然燃烧丹田,进行玉石俱焚的一击,但在看到言稚川炼丹的时候,感知到一缕不同寻常的气机,立马改了主意。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这一炉丹药炼制成,伤残的玄门道人极有可能快速恢复。
目标一变,魔修道人心中一寒。她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一柄匕首。道心种魔,而这匕首除了伤人,也能将魔念催发,纵然杀不死对方,也能将对方变成同道中人。她的动作极快,如一阵幽风掠过,可当一声响,匕首仿佛撞击在金石上,一层淡淡的精煞浮动,魔修道人眼皮子狂跳。
不是医修吗?怎么修的力道?
她神色大变,出手的时候已经引起气机波动,那用来扫荡魔修的无明之明刹那间发出尖锐的鸣声,魔修转身就走,但随时潜动的影子好似被什么踩住了,任由她如何波动,都无法离开那片界域。无法借助影子潜行,迫于无奈,魔修从影子中跃了出来,以她三重境的修为,也能横扫四方。但在她出现的刹那,一道法印猛然间朝着面门盖来。魔修第一念头是避开,可在抬眸刹那窥见一道魔相,浑身骤然一凛,等到回神,已经被法印拍得飞出去数丈,肺腑直接被震碎。
言稚川一边喊“救命”,一边催动开天印朝着魔修身上狂拍。
在魔修出来的刹那,常知就感知到她身上远胜于自己的强横气机,可她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对抗,哪想到一个呼吸间,魔修就整个倒飞出去,砸在地上,被言稚川的法印打得粉身碎骨。
常知觑着言稚川身上浮现的负罪枷锁,眼皮子狂跳。
她知道言稚川是魔种,各宗派不放心,便在她身上留下负罪枷锁,这意味着不管功行修到什么地步,都无法轻易动手。那刑雷会要命的!可一切发生太快,她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要是言稚川在这出事,她——
常知心中焦急,直到被常不知用翅膀轻轻扇了一巴掌,才恍恍惚惚地看向雷霆中没事人似的坐回去炼丹的言稚川。刑雷浩荡,将言稚川周身都化作了焦土,持续一刻钟才散去。而沐浴在雷霆中的言稚川,容光焕发,继续掐诀炼丹。
常知:“……”半晌后,她才憋着一口气问,“言道友,你现在修为如何?”
言稚川扭头:“化神一重境。”
常知一愣,已经化神了?啊不对,化神一重境也能抗住负罪枷锁的刑雷吗?听说这是一件道宝啊!就算被抹去了宝灵,那也是刑重之器。
这合理吗?
一旁的医修和散修也很吃惊。
通天宝鉴上关于言稚川是魔种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可天衡府、冲虚宗等宗派的洞天真人都说九渊是抵御魔修的中坚力量,她们也便认为言稚川不是魔种了。可刚才言稚川身后浮现的虚影是什么?脚踩莲座,半佛半魔?
“言道友是朋友。”常知道,她的目光扫过了那帮受伤的道人。
好在那些人也识趣,不管内心如何嘀咕,此刻都应了声好。
可能魔种也被九渊感化了吧。
另一边。
湛玉节化作遁光闯入阵中。
盘山大阵有主阵人,阵门时时刻刻都在变化,难以捕捉,只有一处是安全的,只要踏错了,面临的就是无穷尽的刀兵。在道行相仿的情况下,闯阵之人需要入对阵门。然而当力量凌驾于主阵人时,便不需要那帮麻烦了。
湛玉节提着剑入阵,周身剑气呼啸如潮动。只听得一道嗡鸣声响起,剑气越来越盛,满空都是荡漾的光芒。阵中掠来的刀兵每一回落下,皆被剑气阻滞,上头光芒越来越暗淡。那守阵的人慌忙波动阵旗,湛玉节冷嗤一声,剑气如流水刹那泛滥起来,满盈的剑芒如悬在半空中的银河,猛然间向下坠来,砸在了大阵上。大阵摇荡不已,而那四溢的剑芒并未散去,而是逐渐地向内合拢,九渊剑式四合一起,剑芒倒悬。剑势在散开后并未落入低谷,一式天冲又使得强横的力量爆发,剑光闪闪,蓬蓬勃勃,别说是这座阵图,就连与之相邻的大阵,也在充溢的剑气下暴散。
远处的人只能看到漫天剑芒留下气痕,那坚不可摧的大阵纷纷崩裂,涌动的魔云在剑气下冲荡四散,顷刻之间,躲藏在阵图中的数名元婴道人,直接毙命!
跟余道人缠斗的杨彦面色大变,原以为这处只剩下一名化神。至于元婴,她们闯入阵图中也是送死,就算得手,那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这阵图并非真正护持小魔穴,而是要借机牵制甚至是抹消玄门道人力量的!
那闯阵图的怎么也是个化神?还是个锐气蓬勃的剑修!对方杀机太重,就连杨彦都不确定自己能够在那人手中讨得好处,更何况是其它?杨彦的战意当即消失,她需要遁回到阵中主持真正的核心——的魔傀阵。
可余道人也察觉那处的变化,她冷冷笑了一声,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杨彦不耐烦与余道人纠缠,手中掷出一块符牌,一只硕大无比的形似蜘蛛的怪物闪电般的从中掠出。它的獠牙密布,八足如矛,浑身闪闪发光,头大如斗。它的肚腹鼓动着,噗的一声,吐出一蓬蓬闪着暗光的银丝,同时八足脱身,如箭矢般朝着龙鲤飞射。这是杨彦从天幽城得来的魔物,但并没有完全将它驯服,此刻也顾不得太多,将它祭出,自己化作一道遁烟就跑。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法印如霹雳打下。
杨彦眉头一拧,眼眸中浮动着幽光,她喃喃道:“魔种——”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去北极圈西幻吃点苦(不是。
这本五月完结,如果没有仙侠文预收给我托梦,非要我写,那么下本开的就是《穿为恶龙后被圣女缠上了》。
文案见下:
尤尔希是费尔大陆远近闻名的恶龙,摧毁城市、强占人类。
她是五色龙中臭名昭著的黑龙,偏偏光明教会奈何不了她。
最近,她又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抢走了光明神降下神谕指定的圣女维兰瑟,惹得光明教会再度招兵买马前往红叶行省围剿恶龙。
红叶行省——曾经的边荒之城,如今的恶龙巢穴。
传闻中的恶龙尤尔希很苦恼。
非要跟着她回来的金发少女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黑龙不是住在阴湿的沼泽吗?你为什么住宫殿?”
“你不是恶龙吗?为什么你的巢穴没有金币?”
“我听说龙族很不讲究——虽然那些遗留物可以做高级炼金材料。”
“为什么你的巢穴里有龙蛋?难道是要将它们烤了吃吗?”
“谁教你这么当恶龙的?真刺激。”
尤尔希不胜其扰:“闭嘴!”
她又一次询问维兰瑟:“请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维兰瑟期待地看着尤尔希:“那个——您可以再表演一下大锅涮肉吗?”
尤尔希:“……”
后来,盯着强行赖在她这里的维兰瑟,尤尔希想不开。
请问光明神亲自挑选的圣女,为什么是个黑心还挑剔的饭桶?
第100章 100
言稚川一心二用。
在炼制丹药的时候,同样也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着余道人和魔修的斗战。
勉强达到师尊的要求后,言稚川发觉自己炼制丹药越发得心应手了,虽然往日也没感觉到什么滞碍,但最终呈现出现的丹药形状是不一样的。同样的道丹,如今在出炉的时候不再是一坨,而是分成了清光湛湛、灵气缭绕的丹丸。
将一炉九枚丹药甩给常知后,正巧阵图在湛玉节的攻势下接连破碎,那魔修似是要回身支援。言稚川想也不想就将药神鼎扔在一边,化作一道遁光掠向那魔修。
在言稚川出现的刹那,杨彦的脸上出现惊异之色,而余道人的眉头也皱了皱。她知道魔种的存在,天衡府那边为了玄门着想,已让她戴上负罪枷锁,行动间其实受到法器的掣肘。她的出现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言道友。”余道人注视着言稚川,沉声道, “后退。”
杨彦脸上的意外之色收起,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所谓魔种是应天地之运而生的,意味着魔涨道消时刻的到来。魔种虽然在玄门宗派中成长,但其本性终究是魔。比起九渊,天幽城不是更好的归宿吗?呜咽的风声响起,杨彦凝眸注视着言稚川,道:“大人身在玄门,可终究为人忌惮,何不归来?”
大人?我吗?言稚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朝着杨彦眨眼。
杨彦眸中闪烁着异芒,又用蛊惑的声调,道:“大人是魔种,是我天幽城诸魔修之久。玄门以大人为刀,如果我天幽城败落,最后玄门难道能容得下大人生存吗?要知道,玄门这帮人心狠手辣,对待昔日故人尚不能留情。纵然有九渊力保,可能够对抗得了整个玄门吗?”
余道人见杨彦出言,眉头皱得更紧,一声长喝,身侧的龙鲤已经卷起千重浪,与那怪物缠斗在一起。杨彦放声大笑,风声骤然急促起来,她一抬手,无数煞烟滚滚而来,如雷霆震响。她一边与余道人缠斗,一边继续出言诱惑言稚川。
言稚川眉头微微皱起,她问:“天幽城能畅玩通天宝鉴吗?天幽城有话本吗?有戏台吗……最重要的是,有师姐吗?”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杨彦愣神,心想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言稚川冷哼一声,就知道天幽城那破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邀请她加入呢!“什么末流货色,别来沾边。”言稚川骂道,看杨彦想要逃到阵中去,言稚川催促了一声系统,无名之朴化作流光出鞘。霎时间,万千盈盈光华在四野闪烁,倒悬如洪流的剑芒掼下,何止是将那怪物吐出的银丝截断,它们顷刻间便将来不及逃逸的怪物穿透,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啸声传出,怪物化作一团血沫爆散!
九渊之剑是系统的能量,并不消耗言稚川的法力,而死在剑下的怪物同样没能拨动负罪枷锁。言稚川“咦”了一声,也没有细想。她身后一尊魔相由虚入实,风声呜咽,啸声越来越凄厉。
被魔相注视着的杨彦心蓦地一沉,对魔相对视刹那,心神好似被摄入一道漩涡中。那种面临魔族时候如影随形的压迫也重新出现,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膝盖一软就朝着魔相朝拜。这是源自魔修本能的恐惧和敬畏。魔族以魔修为马前卒、为奴仆,自然不可能让魔修有机会凌驾于魔族之上。魔劫时留在九夏大陆的魔念带着一道契印,但凡堕入魔道,终究是魔族的走狗而已。
杨彦心道不好,如果魔种是天幽城,顶多是被其训诫而已,但她如今信奉玄门,听从玄门道人吩咐行事,那就是魔修的死敌。她的身份对魔修的克制太强了,若是无法挣脱,那必定会被魔种吞噬!不是打探出来魔种身上落了负罪枷锁吗?!难道她想死?不对,魔相矗立在此处,她未必要动手,玄门道人也能前来。
杨彦的心思混乱,如一团乱麻,她下意识朝着余道人望去,却发现余道人同样不耐魔相掀动的法力狂潮,那只水中沉浮的龙鲤格外的躁动不安。
或许有机会!只要回到魔傀阵中就能无恙了。杨彦心念一动,强行提起法力。可煞烟还没滚荡起来,便见无数如红莲似的落火当空落下,伴随着火焰的还是偌大的法印,快得来不及躲避。没等杨彦挣脱那来自魔种的压制,便被开天印打中胸口,顿时噗一声,整个人朝着地上栽去。
言稚川身上的负罪枷锁显形,偌大的“缚”字拂动,链条在罡气中荡出沉重的闷响。她低头看着杨彦,完全不在乎挂在身上的链条,《根本魔经》中有五式,她修成了“开天印”“撑天印”,此刻毫不在意自身的法力,法印直接往杨彦身上砸。
“你什么档次,也想拦我师姐!”言稚川冷冷一哼,负罪枷锁上雷霆并作,整个人浸在雷光中。她身后的魔相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如鲸吞般吸摄着附近散逸的魔气。魔相上精煞流淌,那令玄门道人不适的魔性越来越强,一双红色眼眸漠然无情地望着众生。言稚川身上雷光未止,她立在红莲火里,站在魔影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渐渐地蒙上一抹猩红色,有些诡异。
言稚川为玄门出头,可看到魔相的玄门道人不由得心中倒抽一口冷气。那魔气肆意滚荡的模样比之魔修更甚,她斩杀魔修,却难说与玄门一道的,因为魔相显形的时刻,玄门道人受到魔念的侵蚀也越来越重。
况且,那用来约束魔种的负罪枷锁失效了。
谁也不知道魔种最终会走向哪一步。
言稚川并不在意玄门道人在想什么,她转向了那仍旧庞大的盘山大阵。比之先前又往前推进了许多,言稚川犹豫片刻,也化作一道遁光掠向了阵门。只是大阵时刻都在变化,她迈入的并非是湛玉节所在的阵图。她哪里知道怎么破阵?至于辨识方位——
“小天,能吗?”
小肥啾扑棱着翅膀抱怨:“你直接吸收了魔气算了,反正这里大阵运转都是以小魔穴为依托的。”
言稚川恍然大悟:“有道理。”她身上层层法力往四面涌动扩散,一簇簇焰火飞扬,伴随着法印,将那涌来的阵中煞气排开。魔相在身后浮动,那因为阵势的阻隔,并不能与那股类似美味小点心的气机相接。“不行。”言稚川摇头,有些烦恼。没等到废物系统吱声,她就做下决定,强闯就是了。
此刻镇守这座阵图的道人很是慌张,外头的斗战她都瞧见了,对魔种也有着本能的恐惧。原先想着,年少的魔种能成长到哪里,她那个年岁也堪堪金丹而已,可看到魔种弄出来的声势,她就知道大错特错了,就算没有魔相带来的恐怖压制,她也不是魔种的对手。惧意在心中盘桓,越来越盛,镇守的魔修没有与言稚川正面接触,便已经支撑不住,化作一道遁烟出逃。
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阵图失去主持,四面煞气震颤了一下,随即传出了接连不断的碎裂声。这幅阵图,言稚川还没有发力,就自行破碎了。须臾间,言稚川找到了阵图的气机,身后魔相猛地一吞。她摸了摸肚子,先前消耗的法力渐渐地恢复过来。
另一边,湛玉节又闯过一幅阵图,踏入了新阵中。
这处镇守的是两个元婴三重境的魔修道人,察觉到湛玉节进入后,立马道了声“好”,这阵名为“真火血炼阵”,只要踏入阵中,除非是找到阵门,要不然就得忍受真火的烤炙。靠力量打破阵图是不可能的,这阵图极为特殊,一切攻势都会转化为阵力,使得真火越发猛烈。
此种阵图是玄门堕魔的道人带来的,最初是镇压魔物、利用其力量化作阵屏的封镇之阵,后来阵图落到魔修的手中,经过擅长阵道的魔修几次改易,终究是炼成了这么一幅宝图。
两位魔修没有迟疑,将法诀一催,便掀起漫天的真火。
湛玉节在阵中行走,渐渐感知到了一股庞大的压力降下,仿佛有什么枷锁牢牢地套在身上。她将法力鼓荡开来,剑气一催便朝着那纷纷坠落、宛如灿烂金阳的雷火扫去。但一触碰到那烈焰,湛玉节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她眸光微凝,浑身法力内敛,化作湛湛的清光,如流水般萦绕着周身,将赤焰阻隔在外。不能用剑气直接打破,等找到阵门所在!
魔修始终注视着湛玉节,其中一人道:“她一路闯过来,都是强行斩开阵图,一来消耗法力多;二来……她对阵法禁制一窍不通,是不可能找到阵门的。不需要多久,护体宝光就会在烈焰中消融,我等便能将她炼做灰烬。”
另一人提醒道:“小心些好,毕竟是化神真人。”
“如此年轻便入化神,是用了什么秘法么?”魔修接腔,语调中隐隐有些妒忌。从元婴到化神有一条极深的坎,许多人在此境界滞留,一直到寿尽都不能迈过那道关卡。可湛玉节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迈入化神境,就算是天纵英才也不能形容,必定是得到了天大的机遇!
话说回来,湛玉节在九渊颇受重视,如果能够将她斩杀,就是大功一件,能得到更多的赏赐,未必不能借此突破化神。两位魔念怀着这等念头,精神大震,将真火催得漫天爆散。
湛玉节修行专注于剑道,对阵法一知半解,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不能找到阵门。魔修催动法力的时候,自然有气机之变,而只要捕捉到那一缕缕气机,便能一剑斩去。
罡风伴随着真火在阵中搅动,而阵势外头,轰隆隆的大响连绵不绝。主持阵势的魔修得到了外间的传讯,知晓又有一位玄门化神掠入阵中,顿时如临大敌,心中满是惊惧。湛玉节已经入阵中,魔修自信对敌,但若是阵外有化神道人攻袭,大阵就很难维持住了。况且——如果大阵遭到攻击,就意味着前头的大阵全部被打破。万兽宗破开阵图花了数月,怎么眼下就能势如破竹了?!来了强敌,如果没有化神真人坐镇,是守不住小魔穴的。
“杨真人身陨,消息已经传出,会有人来支援的。”一位魔修开口,“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到支援的人到来。”
话音才落,整座大阵就剧烈地摇荡了起来,高耸的法坛上,阵旗阵器中的灵机以极快的速度溃散,腾腾的煞气胡乱掠动,好似大阵随时要崩裂了。
“怎么回事?”道人大惊。一抬眸朝着外头看去,只见一道庞大的魔相顶天立地,它浑身煞气周转,脚下莲台炽烈如火。漫天的红光飞堕,它朝着前往猛地一吸,那阵机几乎要被摄走。别说是那些无意识的灵机,就连镇守大阵的道人,心神也好似堕入漩涡中,无法挣脱。
“魔种——”道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恐慌地看着那越来越凝实的魔相掐着法诀,恶狠狠地往下打了一道法印。擦咔一声大响,阵门被那股强悍的法力摇动,魔修道人慌乱地拿着阵旗,试图稳住阵器。
法阵中,轰隆隆的声势入耳,湛玉节眉头微蹙,也看到了那道魔相。察觉到阵法越来越脆弱,那真火已经维持不住,已没有寻找阵门的必要。她眸光一冷,紧接着,浑身浩荡的法力如同天河倒泄般冲了出来,灿烂的剑光直漫远天。
内外交击之下,这座大阵尚未发挥出应有的威能,便宣告破裂。魔修的脸色异常难看,及时地祭出法器护身,但是在仓促间出手的,没能用出所有力量,一时间被激窜的气浪掀翻。没等气机稳定下来,湛玉节已经踩在洪潮上,持剑而来,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既然如此,只能够一战了。
但阵法破碎后,言稚川也带着一身雷光跑来。她按了按眉心,强行吸收阵图中的力量让她有些疲倦。她朝着湛玉节喊了声“师姐”后,便噤声不语,身后庞大深邃的魔相也渐渐地隐没。
那让魔修心悸恐惧的魔相消失,压在身上的负担稍微轻了些。魔修抓紧时间,想要从茫茫的剑海中逃脱。然而一道响彻天地的大响声传出,言稚川抬手打下开天印,紧接着九渊之剑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冲霄而起,暴烈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围剿魔修道人,根本没有破绽。此刻的湛玉节也一扬剑,“九渊天冲”能够再爆发一次力量,她毫不犹豫地催动剑气,朝着魔修身上一斩。
罡风乱卷,风云变色,天地间哪里还有魔修的身影。
言稚川吐了一口浊气,想要向湛玉节扑去,可又怕激窜的雷芒灼烧了她。拍了拍身上的雷光,言稚川终于生出了一丝烦恼。
“师姐!”言稚川又兴奋地喊了一声。
湛玉节凝视着她,见她身上没有伤痕才安心,本想问为什么从驻地中跑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必要。她注视着前方的法坛,道:“盘山大阵阵图还未尽毁。”
“可一气打破那么多阵图,法力恐怕不足。”言稚川道。
“那杨道人已死,眼下没有化神坐镇,是最好的时机。”湛玉节答道,她眸光闪了闪,将剑芒一催,作势要朝着前方冲去。
言稚川忙跟上。
可就在两人即将冲入下一座阵门的时候,那联结的阵图气机陡然一散,十多道遁光冲出,朝着大阵正中心落去,那儿是一道核心阵禁,名为“魔傀阵”,调动小魔穴的力量,能够将魔修的道行拔高。
主持大阵的人一走,阵图也就容易对付了,九渊之剑摧枯拉朽似的破开阵图,毁去盘山大阵,顷刻间,湛玉节和言稚川便逼近小魔穴百里之地。
“最后一阵,魔傀阵。”湛玉节皱眉道。来之前师尊已经描述过这一大阵了,在阵中的魔修会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在小魔穴力量的加持下,甚至能以化神抗衡洞天道人。好在这处没有化神修士,但元婴到了里头,发挥出来的能力也不容小觑。
湛玉节、言稚川两人横扫阵图,万兽宗一行人清理外围的魔修。在扫除魔氛后,余道人她们也堪堪地赶了上来。
玄门道人齐头并进,强势杀向小魔穴,而躲在魔傀阵中的魔修则是紧张起来,就算得了大阵的力量,也怕湛玉节她们冲来,到时候死无全尸。要知道那群人中还有魔种在,魔种对魔修的克制,不知道魔傀阵能否抵消。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空无一物的天际忽地浮动着的一团徐徐旋动的乌光,紧接着现出一个涡洞来,紧接着一个清秀的白衣女子从中踏出,她的神情冷漠,脚下踏着一道浊浪翻涌的长河,朝着湛玉节一行人望了一眼,淡声道:“诸位道友有礼。”
湛玉节、言稚川二人尚且年轻,未曾和这魔宗道人打过照面,可余道人却是见过这一位乐道人的,她的眼神中浮现几分忌惮。那道浊河煞气重重,对万兽宗的灵兽十分克制。万兽宗倚仗灵兽战斗,一旦灵兽被魔性侵蚀,等于战斗力折损大半。
天幽城乐道人没得到回应,也不以为意,身一转便踏入魔傀阵中。大阵里的灵机鼓荡着,煞气腾腾地围绕着周身,她将周身法力一鼓荡,顿时如浑浊的河中潮涌,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放出皎皎的剑芒,与那浊水相抗衡。
天幽城中。
石麟始终关注着战局的变化,十二座小魔穴上起法坛禁阵,不到半年的时间,只余下了六处。
玄门道人在斩杀魔修这件事情上当真是不遗余力。
石麟并不在意镇守小魔穴道人的生死,她对着白藏云问道:“时机真的到来了吗?”
白藏云眸光闪了闪,在天幽城中休养一段时间,有足够的血食和魔丹,她的法力恢复到了化神境,想要再回到洞天,不知道得等多久。在听到石麟的问话时,她回过神来,道:“我来时,魔族便已经有足够的实力跨过无尽渊。至于风暴乱流,我是探路时候不慎失陷,小心谨慎些仍旧有可能的。如今只要将符文送到通天塔处,便能顺利地穿梭过来。”
石麟道:“小魔穴已经吸引了玄门的注意,但想要趁此机会潜入通天塔,仍旧十分艰难,毕竟的战斗还未涉及洞天层次。玄天仙障的特性能让我们将玄门洞天引过来,但近段时间天幽城折损了三尊洞天,已经无力拨动玄天钟将玄门道人集中到玄天仙障处了。更别说是再遣出一人前往通天塔。”
白藏云问:“小魔穴中,难道没有化神能够借机攀升到洞天吗?”
石麟摇头道:“难说。”她凝视着白藏云,又问,“你的修为几时能够恢复?”
只是化神,仍旧不够。
白藏云凝重道:“天幽城虽有药师,但只是化神境修为,不够炼制出蕴养我道体的魔丹。”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吞噬同族,但石麟能够让她吞噬吗?至于魔种——更不可能成为她的口粮。沉默了片刻,她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石麟扬眉:“嗯?”
白藏云伸手一抓,掌中浮现一枚玉简。她道:“其中有一味魔丹,能够提升魔修的修为,配合着魔傀阵,能让化神魔修发挥出洞天一击,如果利用这些人,是否能惊动玄天仙障呢?”
石麟眸光闪了闪,化神道人惊动玄天仙障,将玄门洞天吸引到这边,而她们一行洞天借机前往天衡府,或许真能达成目的。但是这一味丹方,白藏云直到此刻才拿出来,说明代价不小。“这魔丹需要什么?”
白藏云深深地凝视着石麟:“药师已经有了,就缺药材,其中九十八味草药容易寻得,而有一味得之不易,看真人是否愿意做取舍了。”
石麟:“嗯?”
白藏云道:“这魔丹名曰魔神六合丹,它的层次不一。如果要元婴道人服用,但就得用元婴道人做药材炼入,而如今要炼成化神层次的,必定得牺牲化神魔修。”在魔域,这种丹药很常见。万载前魔族退却,其实携带大量的人种,那些人种都是魔修,是魔族的奴隶,也是魔族的资粮。其中不乏天赋出众的,一来能做马前卒,二来也能合丹用。
她的神色漠然,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残忍的。
石麟沉默片刻,道:“你以为天幽城能有多少化神?”
白藏云漫不经心道:“小魔穴处战败逃回的,不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