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付钱。”言稚川抬眸就看到虎视眈眈的老猫。
湛玉节:“……”面色僵了僵,越发难看。
结完账后,湛玉节连拖带拽,才将言稚川带走。
她是猪油蒙了心才答应言稚川,下回再也不跟她来了。
回到白玉京中的住处后,湛玉节没再管沉迷话本的言稚川。
梳理气机提高功行才是正经事,从几次历练就能知道,这些年的魔氛重了些。魔宗中有一只真正的魔族,打开玄天仙障的欲念必定会越强烈。
半个月后。
岁蘅带着线索来敲门。
“知道了,那‘十分春色’是一位金丹道人,名唤若虚。她原先是慈航斋出身的,拜在罗观音门下,不过并非真传,而是一个不起眼的记名修士。也正是因为此,在罗观音修太上忘情走向偏道后,她成了罗观音门下唯一侥幸逃脱的。罗观音堕魔后,她自认无颜留在慈航斋,便隐去姓名,以‘十分春色’为号,写话本为生。知道她的人非常多,路过白玉京风月巷的人都会找她要签名。”
岁蘅一口气将调查到的十分春色来历说给湛玉节听,她一抬眸,噫了一声,惊喜道:“湛道友迈入元婴了吗?”
别说是湛玉节,就连言稚川也在这段时间努力了一会儿,靠着炼丹、嗑丹药提升到了金丹三重境。
只不过是“虚胖”。
湛玉节淡淡地颔首,又问:“知道那道人的住处么?”
岁蘅点头:“就在白玉京地界,风月巷。湛道友要一起去么?”
可湛玉节还没回答,一旁昏昏欲睡的言稚川忽地拔高声音,说了声:“不行!”
倒不是受不了“十分春色”变成“若虚”。
而是刚刚那屁点用都没有的天道系统给她发送了一些讯息。
这若虚——
是死骗子啊!她是魔修!
湛玉节倒霉催的原命运线又触发了。
在最初的命轨中,湛玉节在身败名裂后,有个名唤“若虚”的至交好友。这若虚道人在玄门中颇有声望,在她的调解下对湛玉节横眉冷目的人,稍微缓和了脸色。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吹捧若虚的。也有一部分把湛玉节和若虚当成沆瀣一气,在魔祸降临时,这些人占了上风,将若虚逼到了死境。
而若虚呢?她大义凛然,为玄门而亡。
这一切是个假象,她其实是死遁回到魔宗。
可落在本就道念崩溃的湛玉节眼中,若虚是被不分青红皂白的玄门道人逼死的。
总之在这样的打击下,湛玉节更恨了,黑化程度逐渐加深。
虽然“身败名裂”的前情提要在如今不存在了,可万一两个人莫名其妙惺惺相惜,给湛玉节完美无瑕的人生添上败笔怎么办?
“为什么不行?”
“原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天道系统在言稚川脑海中发问,一道是来自湛玉节的困惑。
言稚川语塞。
好嘛,触发了剧情不能躲。
她耷拉着脑袋,心虚气短:“我、我要准备下。”
湛玉节眉头一拧。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她盯着耳垂微红的言稚川,一个念头忽地如闪电般掠过。
师妹经常阅读“十分春色”写的书,在得知要与“十分春色”见面后,她开始忐忑和羞怯了?!
湛玉节盯着言稚川,莫名有些不痛快。
能写出那些的若虚,想来不是个正经人,不值得结交。
在湛玉节看来一副“欲语还休”羞怯模样的言稚川正在跟天道系统讨价还价。
“这次任务有什么奖励?”上回那个是让道丹数目回归正常,算起来就是她亏了。这次系统要是故技重施,那她就不干了!她言稚川不是好惹的。
天道系统:“……”新手大礼包原来是任务奖励,但言稚川死活不干,只能够提前送出去。它现在还有什么能赠送的呢?“你要什么?”
言稚川不假思索:“我要立地飞升。”
天道系统:“。”
真的就是初心不改了。
纠结了一会儿,天道系统才叹出一口气:“立地飞升做不到,但可以给你一丝天道之力。”
言稚川是魔种,如今靠着九渊几位真人留下的封名之印遮掩气机以及存在感,足以瞒过绝大多数人,可还不够。但若将天道之力渗入封名之印就不一样了,而且“天之道”渗入之后,一旦言稚川变成天幽城走狗,也能及时将她劈死。
原本言稚川对天道力量很是尊崇,但天道意志的化身,似乎有些没用,天道在她心中的形象也被拽下神坛。她脸上没有被天道垂青的狂喜,很实在地问:“有什么用吗?”
天道系统:“可以免疫雷霆。”当然,天之道被魔念激化后自发生出的死亡之雷除外。
言稚川:“???”
她不甘心:“难道我是那种被雷劈的人吗?”
天道系统说是。
言稚川没有再嫌弃系统没用,她勉强道:“也行吧。”
这样日后跟人立盟约违背誓言,也不用怕天打雷劈了。
言稚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头湛玉节和岁蘅已经商议好出发寻找若虚道人的事。
“师妹,你留在白玉京等消息。”湛玉节看了言稚川一眼,已经替她安排好要做的事。
言稚川:“!”不就是没有参与小组热切的讨论吗?怎么就要被踢出去了?她赶忙提出抗议,“我不要。”
湛玉节不为所动。
言稚川朝着湛玉节一靠,抱住她的手臂,低声下气:“好师姐,带上我吧,我很有用的。我会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不会乱翻垃圾桶——”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
果然,在岁蘅的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吃惊。
难道她们以前一起睡觉的?
第57章 057
在言稚川口中蹦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时,湛玉节打断了她,说了声“好”。
达成目标的言稚川喜滋滋地凝视着湛玉节,不住地往她的身上靠。湛玉节抬起手推了推她,但像是抵着一堵墙,纹丝不动。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言稚川又嗑了多少增强体质的龙血丹?
作为看客的岁蘅脸色变幻多姿,正经事已经交代完,留在这里怕是影响这对姐妹打情骂俏,她赶紧找了个理由脚底抹油开溜。动作奇快,转瞬就没影了,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湛玉节。
湛玉节垂眼看言稚川。
她的好师妹依旧是一片快活的笑,眼神好无辜。
湛玉节深呼吸一口气,道:“站好。”
言稚川“喔”一声,打直脊背,可不到片刻,整个人又塌了下去。湛玉节觑着言稚川的神色,在她赖到自己跟前时,提前拂袖走开。言稚川脚步一拐,一片绵软的云接住了她。
湛玉节绕到了桌案后,盘膝坐下。
一片云慢悠悠地飘到了湛玉节身前,言稚川直勾勾地望着湛玉节,十分惬意地欣赏着。
湛玉节不想理会言稚川,但那视线露骨,联想到之前的“话本”,她总觉得师妹不怀好意。湛玉节抬眸问:“师妹有事么?”
“有有有。”言稚川点头如捣蒜。
湛玉节:“……有话便直说。”
“好喔。”言稚川眼眸炯亮,她问,“师姐不觉得有些奇怪吗?那若虚道人——一定是个阴谋吧?”
湛玉节挑眉:“怎么说?”
言稚川开始分析:“离经堕落是近来才发现的事,但罗观音叛出慈航斋已经许多年,有关她的话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生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岂不是明白告诉我们有鬼吗?‘十分春色’道友的著作我都看过了,对她了如指掌,可这——”
“难道《拜观音》与先前的不一致?”湛玉节眉头一皱。
“哦不是。”言稚川飞快地摇头,“它出版后我没看过,不合理。”
湛玉节:“……除此之外呢?”
言稚川撇了撇嘴:“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人,师姐不要跟她走太近。”
湛玉节闭眼。
她到底是在期待个什么东西。
这还没有见到若虚道人呢!就开始想有的没的。
若虚的出现的确不同寻常,师妹猜的未必是错的,那就更应该前去打探了。如此刻意,就算跟离经道人没关系,也与别的事有关。
“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言稚川一直盯着湛玉节看,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湛玉节的情绪变化,她顿时不乐意了。
她真是未卜先知,湛玉节凭什么瞧不上!
云团随着言稚川的心意变化,淡淡的朦胧云雾朝着四面延伸,几乎笼罩了整间法殿。
言稚川从云上跳了下来,半跪在湛玉节的跟前,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臂:“师姐,你相信我一次,不要跟那若虚道人走到一块。”
湛玉节不说话。
言稚川又气哼哼道:“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别不知好歹。”
湛玉节眉心突突地跳,她转眸看着一会儿软和一会儿放狠话,一副预备耍赖皮神色的言稚川,说:“我要是不呢?”
言稚川一呆,不可思议地望着湛玉节。
她师姐怎么能吐出这么冷冰冰的话。
“那我就——”
湛玉节不动声色看她:“你就怎么样?”
言稚川委屈巴巴地“呜呜”两声:“那我就跪下来求你,趴在你身上求你,没日没夜地求你。”
“停!”湛玉节打断言稚川,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了声“我知道了”后,等着言稚川离开。
可得到准话的言稚川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后,整个人朝着湛玉节身上靠了又靠。她兴致勃勃地在湛玉节身上乱蹭,看到她的法衣被自己拱乱,又十分主动地伸出手替她捋平。可指尖在搭上那柔软的布料时,手腕就被湛玉节扼住了。
言稚川迷茫地抬头,眼神很是懵懂。
“言稚川!”湛玉节被蹭得浑身如过电,她面色羞恼,雪玉般的耳垂泛着红。
“师姐,你身上——”言稚川晕乎乎的,脸上也浮现一团红晕,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了耳后根,熏熏然仿佛醉酒。“好香啊”三个字被她吞了回去,只余下轻轻的呢喃。安静了数息,她又嘟囔,“难怪那些话本上师妹爱师姐呢。”
湛玉节浑身僵硬。
她倏地起身,动作之大险些将桌案撞翻。
言稚川靠在湛玉节身上,一个趔趄往后仰倒,一片云及时飘荡过来,将倒下的言稚川接住。言稚川顺势靠在云上,脸上笑容灿烂。
湛玉节瞪她,她抬手捋平了衣上的褶皱,面无表情说:“既然危险,师妹,你应该勤加修炼才是。除了九渊之剑,鼎诀也得继续熟悉。”掌教的确留下护持的法器,但那法器越是强悍,限制越大,不可能随时随刻都激发。
言稚川呆住。
面上的笑终于缓缓消失。
湛玉节眉头挑了挑,轻笑。
三日后。
准备妥当的岁蘅又来敲门,三人出发前往风月巷。
在熙熙攘攘的热闹仙城中,遇到危险的概率不高,可以防万一,岁蘅还是每走一段路就打个标记,并给同门发消息,如果她没能及时回来,同门会第一时间赶来查探。
约莫半个时辰后,言稚川她们抵达一处桃花院落。
修道人兴味不同,对自家院落布置也不同,有人循自然应四时之变,而有的人则是喜欢四季长春。
院子里有一株桃花树,树下站着一个身着白金色道袍的道人,长身玉立的,唇角噙着温和的笑。
岁蘅问道:“是十分春色道友么?”
道人一颔首,熟稔地问:“道友是要签名么?不知要落在哪一册书上?”
言稚川忌惮这道人,来的路上还不停跟天道系统嘀咕,这会儿听到“签名”,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脱口道:“要纯情——”话还没说完,言稚川就被湛玉节扼住手腕往后一带,满是话本的脑袋瞬间清醒。
“《拜观音》。”岁蘅答道。
若虚深深地瞥了岁蘅一眼。
岁蘅神色不变,取出《拜观音》,等着若虚落下签名。
若虚伸手在腰间一抹,手中便出现一支笔,法力点在书册上,“十分春色”四个字遒劲有力。签完名后,她一边将话本还给岁蘅,一边道:“道友来意——”
“只是好奇道友是从哪处得知的事迹。”岁蘅扬了扬《拜观音》。
若虚也不隐瞒,坦然道:“我原先是慈航斋出身的。”
岁蘅问:“道友的意思是里头的故事都是真的?”
“有些是。”若虚点头,她弯着眼眸,盈盈一笑说,“没想到道友们这么快便寻来了。”
岁蘅没说话,眉头轻蹙。
湛玉节自迈入院中都是一派冷若冰霜的寒峻。
倒是言稚川探头,打量着几乎看不出魔气的若虚,问:“你知道?”
若虚笑了笑:“不瞒诸位道友,《拜观音》是我有意传出去的。其实很早之前,我便提笔写它了,但事涉洞天真人。大部分真人不会管民间的读物,可我就怕万一。我游移不定,直到得知妙手宗那位走入歧途,才下了决心将它送到白玉琅嬛。”
“怎么不直接去白玉京送消息?”湛玉节漫不经心道。
若虚一脸坦荡:“因为我怕事。与其我寻人,不如人寻我。如果有缘人看到顺着线索寻到我这处小院,我就坦言相告。如果没有——其实也影响不了什么,不是吗?依照白玉京的手段,知不知那段过往,都不会影响对离经道人的最终审判。”
她这么坦然地说出缘由,岁蘅反倒不好说什么。她自入道以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的确有部分人犹豫不定,做事总是藏藏掖掖的,不够爽利。她问:“哪些是真的?”
若虚道:“初相识。”
当年的罗观音还没有堕入魔道,也没将心思放在太上忘情道上。她历来殷勤入世,以拯救众生为己任。可在某一回,她因斩杀魔物身负重伤,抵达目的地时晚了一步,等她解决完魔物后,那些失去了亲朋好友的人对她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是说不尽的怨愤。罗观音能够理解他们此刻激愤的心情,但没想到还不只是如此,有一部分走了极端的路,为了复活亲人,将罗观音骗入生死阵中,要不是离经恰好路过,她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自那之后,罗观音便极少下山了,甚至连原先修持的道途都放弃了,一心钻研太上忘情道。
可她内心深处不平,走入歧途已有苗头。
若虚又说:“那时候真人在山中,只与离经真人往来,几乎没有断过药。她的道体出了问题,就算是堕入魔道也无法根治。”
言稚川困惑:“一个人心性大变,难道慈航斋的人都看不出来,不管吗?”
若虚:“那时候正逢谈掌教身陨,慈航斋不太平静。”她不太想提这些旧事,含糊地说了两句,又将话题带到罗观音的身上,“你们想知道过去,其实只是要借此猜测她未来的动向,不是么?过去重要却也不重要。以我对她的认知,可以肯定地说,她会来救人。”
“但依照魔道的手段,就算是要救人也未必是直接闯白玉京镇狱,她会用另外的手段胁迫玄门屈服。比如说——擒捉人质。”
四个字一落,湛玉节感知到了一股扑面的料峭寒意,剑鸣嗡嗡,几乎抑制不住出鞘。
言稚川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若虚要直接对她们动手。
微风吹拂,院中桃花瓣飞扬。
若虚立在缤纷的花雨中,面上噙着一抹温雅和煦的笑。
“用一个人去换一座城,诸位可愿意?”
岁蘅打了个激灵,一股寒颤直冲她的天灵盖。
接下来仿佛要验证若虚的话似的——
通天宝鉴光芒闪烁,却是从白玉京传来了消息。
一座小城镇笼入凄迷的雾色里!
岁蘅望向若虚的视线凛冽如剑,带着强烈的审视与怀疑。
第58章 058
湛玉节面含冷意。
言稚川暗自嘀咕。
原定的命轨早已经偏离,若虚道人是出现了。
但既没有成为师姐的至交好友,也没能在玄门中有一呼百应的威力。
后续会发生什么,她是一概不知。
不过那“一呼百应”是真的没有,还是没发生啊?十分春色在九夏大陆话本界中颇为出名,痴迷她的人……应该不会傻到全心全意追随她吧?
言稚川在胡思乱想,若虚镇定自若,仿佛感知不到陡然间肃杀的氛围。
她继续道:“自从那回叛乱后,我便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知晓她的行事作风。既然玄门道人吃这一套,又何必真的打起来呢?毕竟想要分出胜负,其实并不容易,不是吗?”
“多谢道友。”岁蘅深吸一口气,抬手朝着若虚潦草地行了一礼。
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座院落不必再留了。
她提出告辞,若虚也不挽留,只是眸光转到了言稚川的身上,微微笑道:“只要白玉京庇护在,我就不会离开风月巷,道友想要签名的话,可随时来找我。”
言稚川眨眼。
虽然若虚是个混账,但她写的书读起来的确有滋有味的,要个签名应该没什么吧?可还没等她喜滋滋地说声好,湛玉节就拽住了她,将她从院子里拖出去了。
还没走出巷子,湛玉节停下脚步回头。
那株桃树被法力催开,又是异种,红白相间,望之如云。
她心中浮着一股不祥的预兆,可无法说清。
“湛道友觉得那若虚道人怎么样?”岁蘅问道。若虚道人所说的自身来历跟白玉京档案中的相差无几,的确是从罗观音手底下幸存的门人。除了写话本外她也没做出什么恶事。兴许只是巧合?
“岁道友能将那《拜观音》借我么?”湛玉节没回答,反而提了一个要求。
岁蘅忙道:“可以。”她已经看过这书了,留在手中也没有用处。
湛玉节接过《拜观音》,翻开书封,便见到一枚落在扉页的名契,正流转着濯濯的光芒。九夏大陆书的载体很多,可大多时候,道人们都会选择“守旧”的方式,仍让它以书册的形势保留,而不是化入玉简中。她的指尖从“十分春色”四个字上拂过,感知到了一缕微小的灼烫之意。
思考片刻,湛玉节又问:“往常会怎么处理这类人?”
岁蘅直言道:“监视。”一个跟罗观音有关系的人,一个知道罗观音、离经秘事却直到现在才说出的人,岁蘅不放心。但对方又没有做出恶事,将人拿下来惹来众怒。
湛玉节“嗯”一声,继续说:“道友要去调查那小城镇的事情了吗?如有结果,劳请知会我等一声。”那座城镇隶属白玉京,依照九夏大陆的旧习,先是白玉京的道人去处理。能解决了自然好,如果不能,就得各个宗派的真人共商了。
岁蘅告辞。
湛玉节拿着《拜观音》回去。
言稚川紧跟在湛玉节的身后,直勾勾地盯着那话本。
湛玉节一转身就看到言稚川那满怀期待的眼神。
寂静一瞬,湛玉节问:“师妹怎么还不去修行?”
言稚川自动忽略“修行”两个字,对湛玉节提出邀请:“师姐,我们一起看么?”
湛玉节:“……”谁说她要看了?已经从岁蘅和若虚口中得知内情,她有什么必要翻开这书么?只是书上落下的名字让她觉得不大妥当,想要着手研究一番罢了。
她懒得跟言稚川废话,将《拜观音》怼到了言稚川怀中。
言稚川眸光微亮,直接把湛玉节的行为当作了认可。她翻了翻《拜观音》,最先看到的是“十分春色”四个字,乐陶陶地说:“这字倒是不错,我还藏着一些十分春色写的话本呢,拿去让她签个名怎么样?到时候看腻了出手,或许能有个好价。”
湛玉节太阳穴突突地跳,她伸手按了按,问:“你不是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吗?”
言稚川狡辩:“人是人,书是书。”
湛玉节无言,好半晌,才说:“我曾经在一本/道册上看到一种‘应声’咒术,比如说,你现在怀中抱着的《拜观音》,你认可它、认可著者落下来的名印,你会在不知不觉中中咒术,成为对方的追随者、应声虫。”
“啊?”言稚川吓了一跳,手中的话本立马变成烫手山芋,想也不想就将它丢了出去。她信了湛玉节的话,苦着脸说,”那师姐你将它要过来做什么?“
果然那若虚人是坏的,书也是坏的。
湛玉节朝着言稚川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一种咒术存在,没说书上真的落了咒。”
言稚川:“……”
被湛玉节吓了一跳的言稚川也没能再捡起对《拜观音》的兴趣。虽然湛玉节的神态表示只是吓一吓她,但根据原命运线中的轨迹,极有可能是一语成谶啊。要不然一个没有势力没有门徒侥幸逃生的道人,怎么能有那样多的无脑追随者?
言稚川越想越是不安,她重新将扔在地上的《拜观音》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拂了拂灰尘。
湛玉节挑眉,目不转睛地望着言稚川,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哪知言稚川神色虔诚地将落着名印的扉页撕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张揉成一团塞到口中。
“啾!”天道系统急了。
湛玉节更是一个箭步冲向前去,抬手掐住言稚川的下颌,迫使她张嘴。
那纸团已经没有半点痕迹,全部被她吞入腹中了。
湛玉节脑海中绷紧的弦断裂,她的动作极大,腰间的玉佩金饰撞击,发出清脆的琳琅声响。
可心中万千情绪荡动,展现在言稚川眼前的是一种死寂无声的沉默。
但也不是真的毫无情绪
至少一声锐利的剑啸之声清晰可闻,滚荡的法力狂潮如大浪猛然一拍,屋中的铜案、花瓶一干摆设直接化作碎片。
被钳制着的言稚川努力地挤出一抹笑,还舔了舔唇。
好难吃啊。
湛玉节:“……”
她以为自己在言稚川一次次离奇的举动中被创到麻木,没想到还是得要靠着强烈的自制力才能压住那脱口的大叫。
是不是有病啊,言稚川!
湛玉节松手。
言稚川揉了揉脸颊,说:“不好吃。”顿了顿,又问,“这算毁尸灭迹了吧?还能下咒吗?”
湛玉节无言以对,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取出了通天宝鉴,向自家师尊禀告言稚川乱吃东西一事。
可钟湛兮很不在意地说:“没事啊,小稚她能吞噬一切,吃不坏的。”
湛玉节深吸一口气,将通天宝鉴一拍。
也是,就掌教和辅师们那德行,师妹能好才怪。
当年将师妹塞给五岁的她带,也不会这样!
她眼眸泛着红,死死地盯着言稚川,咬牙切齿的。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道:“师、师姐?”
怎么回事?像是要吃人?
难道没有跟若虚结识,也要堕魔了?
言稚川有点害怕,忙不迭召唤天道系统。
天道系统飞到言稚川的肩膀上,敛着翅膀团起来,它也害怕。
湛玉节厉声道:“以后不准乱吃东西!”
言稚川耷拉着脑袋:“好喔。”
湛玉节不信她,又说:“师妹,立天道法誓。”
言稚川一脸乖巧:“我听师姐的话,以后绝不乱吃东西,违背誓言就让我天打雷劈。”
反正她完成这个任务后就能抵抗天雷,违背誓言也不怕。
而且她是有目的、有规划的吃,能叫乱吃吗?
湛玉节神色缓和了些。
可眉头还是紧皱的,她又问:“你炼制的丹药里有没有针对神智的?”
“有吧?”言稚川说,觑着湛玉节那寒若冰霜的冷脸,言稚川又补充,“我可以现学。”
湛玉节:“治脑疾的呢?”
“可能?”言稚川点头,一会儿后她在湛玉节不加掩饰的视线中反应过来。
湛玉节她这是什么意思?言稚川用带着强烈谴责的眼神去瞪湛玉节,但气质使然,她整个气势就是矮上一截。气哼哼地跺脚后,言稚川召唤出一片云,飞到比湛玉节还高,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泪花,受伤说:“师姐,你嫌弃我?”
湛玉节闭眼,她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一句“我没有”。
言稚川不信她,背过身去:“你太不善良了,我要告诉师尊!”
湛玉节:“……”她揉了揉眉心,索性不理会闹腾的言稚川。
言稚川还以为湛玉节要哄她一下呢,哪知半点声息都无。
她用手蒙住双眼,悄悄地转身,先是手指挪动露出一道缝隙偷觑,慢慢将十指全部张开了。
湛玉节在打坐。
气人。
言稚川从云上跳下来,一个打滚撞到湛玉节怀里。
湛玉节低头看她。
言稚川本来是不大高兴的,但师姐她……实在是美丽,可以原谅。
“起来。”湛玉节开口,她这腿上像是压了秤砣。看来师妹没少服用类似龙血丹的丹药,但是人懒,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
言稚川慢吞吞地哦一声,可她惯来是嘴上答得好,没有半点挪动的打算,甚至得寸进尺地抓住湛玉节的手,问:“我先前答应师姐一件事情,那师姐能不能也应我一事。”
湛玉节蹙眉。
她要是说不,那言稚川就赖在她身上不起了吗?
权衡片刻,她道:“你说。”
言稚川:“师姐能答应我,永远不要堕入魔道吗?”
湛玉节:“……”
她还以为言稚川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她不动声色道:“师妹为什么认为我会堕魔?”
没等言稚川回答,一道灵光电光石火似地掠过。
先前她买了《我死后,师姐入魔了》回来,不会看得神智错乱了吧?
第59章 059
要让言稚川扔开话本是不可能的,况且她没有立场来剥夺师妹的喜好。
湛玉节思忖片刻,放弃跟言稚川议论,而是选择了敷衍。她点头说了声“好”。
言稚川眸光炯然发亮,非但没有松开湛玉节,反而得寸进尺,就差将湛玉节彻底摁倒。“你立天道法誓。”
湛玉节:“……”
她拂开言稚川,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好脾气地立下了法誓。只是没有天道契约,算不得数。
言稚川也只要她点头,哪里真会上法契?她乐不可支,扶着湛玉节的肩膀端正坐姿,可不一会儿便又重新歪歪扭扭的。她没注意看湛玉节的神色,只在心中问:“小天,这样算不算一步到位?可以把任务结算了吗?”
天道系统:“你别想。”
言稚川不屑地嘁了一声,在心中第无数次嫌弃天道系统的没用。她揪着触手可及的一团玉佩玩,半晌后才感知到那压在头顶沉沉的视线。她抬头跟湛玉节对视一眼,手一松,扬起灿烂的笑容:“师姐,你真是个大善人,大慈大悲,你——”
湛玉节眼皮子跳了跳,捂住言稚川的嘴:“师妹,修行。”
言稚川玩够了,乖巧地点头。破系统不算她完成任务,若虚的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她得多嗑点丹药才行。
用筑基丹钓出离经后,两人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可以回九渊了,余下的事情白玉京会接手处理,可多事之秋,一波接一波的。湛玉节在询问了掌教和师尊后,决定暂时留在白玉京看后续的发展。
没几天,岁蘅就带来了消息。
那被浓雾笼罩的地方叫春山镇。
这一切的确是罗观音的手段。
如果想要春山镇里的生灵平安无事,用离经来换。
白玉京自然不愿意将已经堕魔的离经拱手送出,可也不能眼睁睁看那些生灵在罗观音手中沦亡。白玉京的洞天试图去解开那处的雾阵,但一旦她们出手,整个阵法会直接崩溃,雾气散后,困在里头的人都得死。
“难道就没有破解的办法吗?”湛玉节问。
“或许有,但需要时间。依照真人们的推演,那位只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岁蘅拧眉道。
“罗观音怎么抵达春山镇设下阵法的?”言稚川眨眼。
岁蘅无言以对。
湛玉节开口,平静地回答道:“她是自仙道堕落的,在被发现前,可能已经有各种布置。”那些从小就成长在天幽城的魔道,反而不如这些背弃仙道者可怕可憎。能找到的已经毁掉了,可难免会有遗漏。
“还有一事,那风月巷的若虚道人联系我了,她说她或许能从雾阵中找到一条通道。”岁蘅犹豫片刻,又说。一个个巧合叠加在一起,她对若虚的怀疑几乎顷刻间溢满,但调查若虚的过往、监视她的行动,没能找到任何她跟罗观音勾结的蛛丝马迹。
交出离经是不可能的,依照这位的天赋,就算是堕入魔道后,极有可能继续钻研丹道,在魔丹一道上有大成。她如今不能炼制灵丹,可关于灵丹的知识没有忘掉,哪天被她弄出专门对付玄门修士的丹丸,就不妙了。
要是放弃那些生灵也不可能,这么一来,就算满腹狐疑,也会试一试若虚的法门。
“可能她也知道我们不信任她,还对着天道立下誓约,留下了落有自身气意的契书。”岁蘅又补充一句,可她的直觉让她没法彻底放松警惕。
湛玉节沉默片刻,问:“白玉京准备怎么做呢?”
岁蘅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会试一试。”
如果这真是魔族的连环计,简直掐中了她们的命脉。
湛玉节不假思索:“我也去。”
言稚川觑了湛玉节一眼,要不是这跟任务有关,她无论如何都要拦住湛玉节的。
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吧。
虽然若虚自告奋勇,可白玉京那处不可能她一提就应,只将这当作不得已时的选择。白玉京的洞天无力解决笼罩着春山镇的雾气,消息散出后,天衡府以及九渊宗都来了人。
“不是大阵,是祭仪。”妙天音最擅长的就是阵道与器道,隔了一段距离看雾中朦胧的小城镇,她的眉头紧锁着,语气没有多大起伏。“如果不能将它毁去,那城镇中的人将会成为祭品,被献给某种存在。”
“魔物么?”白玉京道人询问。
妙天音掌心盘着一枚闪烁着灼灼光芒的骰子,沉声不语。
天衡府的洞天道人离天枢将一串铜钱一弹,道:“卦象指明春山镇底下镇压着一只上古魔物,如果通过祭仪吞噬了祭品,它会复苏。”
“嗯?”白玉京道人一怔,不知道春山镇跟魔物的关系。那一战其实已经很久远了,有的事情早已经被尘土淹没。至少底下的魔物,白玉京是不知情的。这么多年,都不曾感知到那魔物的气机。
“天幽城那边不是给魔族当狗了吗?那魔族知道的事情多些。”妙天音随口道。
罗观音的目的是离经还是那只魔物,当真不好说。
到了这地步,就算想要漠视春山镇的生灵都不可能了。
白玉京道人问:“有没有解开祭仪的办法?”
妙天音垂着眼睫没接腔,她对这些禁咒、邪术没什么研究。
离天枢闭眼,那串铜钱碰到一起发出叮当脆响:“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生机一线。”
妙天音抬起头,骰子朝着离天枢脑门上一砸:“说人话。”
离天枢一闪身避开妙天音的攻击:“只能从内部瓦解祭仪。”
白玉京道人:“怎么进入春山镇?”
离天枢抬起手指掐算,看着近在咫尺的“无相”,她提前说:“别催,在推演。”
另一边,若虚在白玉京作客。
她也不私藏,拿起笔就画了一幅雾锁春山图,墨点一洒,竟在图上落下一道蜿蜒的通道。若虚悬着笔不落,可这通道还是悄无声息地往前延伸着,逐渐深入春山。随着通道的清晰,若虚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甚至出现沧桑的老态,仿佛精气神在瞬间抽空。
良久后,啪嗒一声响,笔落下。
气息奄奄的若虚也双目无神地跌进椅子里。
她将画卷交给白玉京的道人,而那头离天枢推演出来的结果,竟与若虚图上的通道一模一样。
白玉京道人满脸困惑:“这是?”
离天枢盯着那画卷良久,才道:“推演的结果因画卷而生……这画上承载着道法,强行用神通开出一线,你们白玉京什么时候找到这样的人才了?”
妙天音凑过来看一眼,幽幽道:“可惜施展道法的人修为不够高,能行走在这条通道上的,只有元婴及以下的道人。”
白玉京道人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说:“如果这是一线生机,那就值得一试。”
翌日。
岁蘅将新的消息送到湛玉节、言稚川耳中。
“若虚道人说得通道,并非是破阵的法门,她是借用自己一道名为‘一点度关山’的神通,强行在雾山撕出一条路。这神通消耗根本,削减寿数。要不是白玉京中恰好有一枚灵丹,她可能没了半条命。”
“白玉京已经决定派遣合适的修士出发了,湛道友、言道友,你们要同行么?”
湛玉节回答一声“要”。
言稚川只是胡乱点头,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那若虚道人牺牲好大。
不对,这若虚只是一具随时都能够舍去的躯壳。
她这“苦肉计”一定博得很多玄门道人的好感吧?
事不宜迟。
只是临出发的时候,妙天音现身了。
她将一串莲花吊坠扔给言稚川,也没说有什么用处。这是从三途河中取出来的魔皇遗物祭炼的灵宝,妙天音将她命名为“佛魔千相”。随着外出历练接触魔物增多,那被封名之印压制着的魔性会潜动,这法器能将言稚川无意间中泄露出来的魔气转为玄门道气,至少在外相上如此。
言稚川也不问,十分熟稔地将法器挂在脖颈上。在妙天音身影消失前,她问:“那湛师姐的呢?”
湛玉节抬眸看妙天音。
妙天音脚步一顿,扬眉道:“道非身外,要往何处求?”
湛玉节一怔,猛然醒悟。她修剑道至一,不假外物。
她的思绪差点被言稚川带歪了。
她抬袖朝着妙天音一拜。
妙天音没再说话,“无相”在指尖旋转一圈,她提醒言稚川:“记得回器峰还钱。”
言稚川:“?!”
她现在说不要还来得及吗?
可器峰的法器好像一经售出,可以维修,概不退还。
之前闹上器峰非要退货的坟头草都老高了。
言稚川可怜巴巴地望向湛玉节:“师姐?”
湛玉节铁石心肠,想也不想道:“不借。”
不用资助柳烟青和赵平川母女后,她也没有变得阔绰。
言稚川气哼哼。
她扒拉着乾坤囊,先前湛玉节给她的丹玉还有剩的。
哦不对,她蓦地想起一件事。
“师姐,之前拍卖筑基丹的钱,白玉京是不是没给我啊?”
湛玉节残忍地戳破言稚川的幻想:“只是个陷阱,不是常价,不算钱。”
没钱的困扰缠绕着言稚川,一直到跟岁蘅碰面,言稚川依旧是一副乌云罩顶的衰样。
她半死不活地躺在一片云上,牢牢地跟在湛玉节身后,岁蘅看了好几眼,都没找到湛玉节和一片云之间的绳子。
“言道友这是怎么了?”岁蘅小心翼翼地问。
言稚川一掀眼皮子,满怀希冀地问岁蘅:“买药吗?”
岁蘅直接后撤,捂着乾坤囊说“不用”。
跟在白玉京队列中的若虚噙着一抹苍白虚弱的笑,凝眸看言稚川:“言道友手中有什么丹药?”
言稚川:“价值连城丹。”
第60章 060
天道系统锁定若虚道人是敌人,言稚川不可能给她用自己炼制的丹药,除非是易魔丹。
可惜她手中易魔丹所剩无几,师姐也不让她乱用,还得看看这若虚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若虚听出了言稚川的敷衍,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只在前方引路。
雾锁春山,茫茫不见日光。阴惨沉闷,刮面的寒风犹如冰刀。
言稚川坐在云上,把着一枚丹玉玩。当四面雾气将一行人笼罩的时候,她才支起身子,喊了声:“师姐?”
人影模糊,明暗的灯盏交错,仿佛鬼火幽幽,怪渗人的。
湛玉节应了声:“我在。”
路是若虚用神通辟出来的,几盏幽幽的灯火也是她添的,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
“等进入祭仪笼罩的阵中,眼前就没有雾了。”若虚说。
“你怎么知道的?”岁蘅好奇地问。
“阵中人不觉在阵中。”若虚淡淡道。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听到了脚步声。
言稚川警觉地抬眼,茫茫的大雾终于散开了,天光如流水般泄下,眨眼便将惨淡的冬变作了草木明媚的春。
她们在一片枝繁叶茂的林间,耳畔脚步声、砍柴声、鸟啭声……各色声光交错出一幅静谧安详的画面,那背着柴篓的樵夫并没有遇到妖魔鬼怪的仓皇和恐惧,没事人似的,只随意地抬眸瞥了她们一眼,朝着山下一指:“仙长要去镇上么?往那儿走。”
“到了。”若虚声音很轻。
岁蘅挑了挑眉,雾气散后,从高处看屋宇如星罗棋布的小镇,同样也一切如常。
镇子里的人恐怕不知道自己已成砧板上的鱼肉。
“这边有驻守的道人么?”湛玉节又问。
岁蘅点头说有,可在白玉京的时候,她们没法联系上对方。她也不知道同门们情况如何,思忖片刻后将信号放出。不多时,一前一后两道遁光划破天际,落在她们的跟前。那两位道人俱是白玉京出身的,修为金丹上下,与同道一一见礼后,才诧异地问:“岁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岁蘅凝眸,见同门们安然无恙,才微微松一口气道:“回驻地说。”
言稚川从一片云上跳下来,她跟在湛玉节的身后,悄悄地探头看那两个白玉京的道人。对方一出现,她就让天道系统扫一扫,确认不是魔修才安心。
接下来去的是白玉京的驻地,不是魔窟。
有白玉京的人在,不需要言稚川她们开口。湛玉节杵着当冰山,言稚川也不说话,就是滴溜溜转动的眼睛闪烁着异光,看着不太老实。
也是怕言稚川语出惊人,湛玉节提前传音:“言师妹,没事的话不要开口。”
言稚川眸光微暗,有些不乐意。师姐这不是剥夺她的快乐吗?也不是不行,得要丹玉。
心想着,言稚川抬起手指朝着湛玉节比划了两下。
湛玉节面无表情地掐住了言稚川的手,牢牢地摁住。
那头岁蘅跟驻守的道人说春山镇中发生的异状,镇守道人神色微变,眉眼间满是愕然。
“可我们没有发现异状,镇子中一切如常。”
“洞天手段,没有察觉实属正常。”岁蘅皱眉,要是镇子里有奇怪的事发生,或许还能找到祭仪的中心所在,但现在没有任何异样,就不好寻找线索。
“不如四处走走,探查情况?”若虚提议道。
岁蘅看湛玉节:“湛道友认为呢?”
湛玉节点头:“也好。”总之在驻地中研究不出什么来。
没人询问言稚川的意见,她拉拽着湛玉节的手臂,传音说:“师姐,我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湛玉节语调没有半点起伏:“不该。”
言稚川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力性,选择性听话:“那若虚道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哦。”
湛玉节眼波微动,她瞥了言稚川一眼,心想,难道你是什么好人吗?如果言稚川不是她师妹,早就一剑削过去了。
言稚川将湛玉节的眼神当作鼓励,继续叨叨:“我们跟踪她吧。”
湛玉节继续沉默。
言稚川自言自语:“你不去我自己去,就此别过,以后别来找我——”
湛玉节打断言稚川:“好。”
她对若虚道人也没有信任可言,最重要的是,放任言稚川出去,不知道会闹腾出什么不可控的事,到时候别九渊宗声名尽毁吧。
要跟踪一个同境界的人还是很容易的,尤其是言稚川从岁蘅那要来了障形叶。
言稚川一脸期待地看若虚,等着她露出狐狸尾巴,哪知若虚闲庭散步似的,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扬着温和的笑容跟人搭话。
春山镇是真实存在的城镇,比不得盛大的仙城热闹,但该有的东西它也都有,譬如书坊。
“十分春色”在九夏大陆也算是知名的作者,小城镇的书坊自然也引进了她的各种著作。言稚川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客人怀中抱的书——都是十分春色的作品。
也不知道若虚跟人说了什么,书坊的掌柜的命人抬出桌椅,紧接着书坊外边排起了长队——都是问若虚要签名的。
言稚川:“……”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若虚坐在那签名,言稚川可按捺不住,盯了小半个时辰,就拽着湛玉节气哼哼地走了,卸去了障形叶的伪装。
“我就说她有问题!”言稚川抬眸看湛玉节,振振有辞,“明明是她建议到处找寻线索的,结果她呢,光记得卖书挣钱了。”
湛玉节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
“我们到哪里去找那位设下的祭仪啊?”言稚川长吁短叹,神色愁闷。
湛玉节还没说话,便听到耳畔响起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你是……九渊宗湛玉节湛真人?”
言稚川循着声音望去,是个面色通红的七八岁大的小孩,眼神中满是歆羡和向往。
小孩是个自来熟,没等湛玉节答话,就从怀中摸出一只很小的木雕来。她拿着木雕照着湛玉节比划,念书似的说出一长串话。
“湛玉节,五岁入门,六岁筑基,下山历练单挑妖兽;十二岁提剑横扫霸王擂,成为年纪最小的魁首;十三岁千里追凶,使得为非作歹的恶道人伏法;十五岁……”
言稚川转头看湛玉节。
湛玉节脸上没什么情绪,可耳垂微微泛红。
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被这小孩念出来怎么有些奇怪?再看言稚川那眼神——湛玉节心道了一声不好,及时捂住言稚川的嘴,没给她复读的可能。
言稚川“唔唔”怪叫。
那小孩已经一脸狂热的取出一幅图,说:“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摹影图,真人能给我签个名吗?”
言稚川挣开了湛玉节,皱了皱眉,先一步说:“不行。”
小孩没有失望,脸上挂着炽烈而灿烂的笑容,她抚摸着那木雕,虔诚地说:“没有签名也没关系,能见到真人就够了。”
湛玉节:“……”她垂眸看小孩手中的木雕,这是一件凡物,但一旦有强烈的执念附着,就很容易化怪。她解下来腰间悬挂着的一枚玉佩递给小孩,“可以与小友一换么?”
小孩想也不想就将那盘到包浆的木雕送给湛玉节,美滋滋地从她手中接过玉佩。
“我以后也会成为跟真人一样的人!”小孩兴高采烈地说道,她绕着湛玉节、言稚川打转。直到一个仆从脚步匆匆地跑出来,跟湛玉节她们说了声“抱歉”后,这依依不舍的小孩才被抱走。
“这丑丑的木雕有什么问题吗?”言稚川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不知。”湛玉节摇头,她只是觉得这东西有些不祥。
“那还用玉佩来换?”她盯着湛玉节腰间的玉饰,又不高兴说,“师姐都没为我解佩!”
湛玉节警惕地瞥了言稚川一眼,生怕她直接上手,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说:“先回去。”
言稚川“哦”一声,又问:“是我没有报师姐的光辉事迹吗?其实我也知道的。”整个九渊上到师尊下到灵兽,谁的秘闻她都一清二楚。
湛玉节寒峻的眼风扫向言稚川,喝道:“闭嘴!”
言稚川委委屈屈不说话,一回到驻地,谁也不理,直接找了间小屋将自己关了起来。
“你——”毛茸茸的天道系统准备牺牲下自己,滚进伤心欲绝的言稚川怀中,任由她搓圆捏扁,哪知言稚川将它往边上一弹,直接拔剑。
“你冷静点——”天道系统惊呼,还以为她要砍人。
言稚川嘟囔:“一惊一乍的。”
她在屋中找到了上好的木材,很直接地来了一剑。
那曾经在祖师手中用来降妖除魔的灵宝,此刻只起到了雕刻刀的作用,时不时还要被言稚川骂上几句“没出息”。
天道系统:“……”它用翅膀捂着眼,一会儿才悄悄睁开。
木偶初具人形,但这俨然是极限了。
努力的是法剑,挨骂的还是法剑。
真的太惨了。
可言稚川有自己的道理。
一口气雕刻了九只木偶,她才松了一口气,将它们尽数兜在怀中。
质量不够,那就数量来凑。
认不出没关系,直接在木偶身上刻字。
一把将法剑踹开,言稚川兜着满怀的木偶去找湛玉节。
可在入门的时候,跟一个出来的道人撞上了,那道人跌退好几步,揉着肩膀,神色错愕。
言稚川像一堵铁墙,但是笼着的木偶摔了一地。
言稚川抬头瞪那道人,只是看她很眼熟,神色缓和了几分。
“姜道友,你什么时候来的?”言稚川问。
姜璇玑没回答,她将脚边的一只木偶捡起来,看到湛玉节的名号后,神色变得十分惊恐。
木偶诅咒?这是多大仇?她们不是同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