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她的阿池会一直陪在她身旁。
待情绪平复后,沈青宛吸了吸鼻子,站直身体,定定地望着池也,“阿池,我想回家。”
“好。”
“我带你回家。”
第96章 两人回去之后,沈青宛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烧。烧得满脸通……
两人回去之后,沈青宛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烧。
烧得满脸通红,整个人陷入昏迷状态,任凭池也如何唤她都毫无反应。
只偶尔迷迷糊糊地说几句梦话,嘴里喊着爹娘,眼角时不时落下几滴泪水。
夜半时分,医馆也都早已闭门谢客。
池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她只得打来凉水,帕子拧了又拧,一遍遍地擦拭沈青宛的身体。
心中焦急不安,池也总是忍不住伸手试探沈青宛额上的温度,仿佛多试几次,便能让她好起来。
然而,一直到次日清晨,沈青宛身上依旧滚烫,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天色微明,池也便急匆匆地奔向医馆,用力拍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池也心急如焚,门一开,不及多言,待医馆大夫背上药箱后,便一刻不停地拉着人急奔到家。
被池也拉着跑了一路的女大夫,气喘吁吁,几尽力竭,没好气地瞪着池也。
病人好端端在那躺着,倒是她,快要不行了。
池也回到家中,第一时间便去查看沈青宛的状况。等了片刻,仍不见大夫上前,回头便见她站在原地发愣,急切地开口催促道:“你快给她瞧瞧,烧一晚上了!”
说着,她便起身给大夫让了位置。
见池也面色焦急,女大夫心中不忍,不忍说出责怪的话语。
她放下肩上的药箱,深吸一口气,待呼吸平稳后,方才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屏气凝神,右手轻轻搭上沈青宛的手腕,开始把脉。
女大夫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池也见她这幅模样,心惊胆颤,紧张地大气不敢出。直到她将沈青宛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方才低声问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急火攻心,郁气凝结。待我开个方子,喝上几副药,静心修养几日便好。”
闻言,池也虽然面上仍有几分担忧,心下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夫。”
池也依照大夫的叮嘱,每日按时煎药喂药。沈青宛高烧反反复复,期间只短暂醒过几次,过后便又昏睡过去。
池也看得揪心不已,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直到两日后,沈青宛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两日的时间内,王二带着袁行之的一众手下,将埋在山上的三具尸体全部挖出,并移送到官府。
陈知煜、陈母、陈平、素心等一干人等皆已下狱,等待最后的审判。
明日便要开堂审理此案,池也心中挂念着沈青宛,睡不安稳。索性早早起身,伏案疾书,一字一句撰写着诉状,上面写满了陈知煜的罪行。
因这关乎着犯人的刑期,池也神情格外专注,唯恐遗漏任何一点细节,犯人便因此逃脱惩罚。
池也心无旁骛,正写到激愤之处,连沈青宛醒来都未发觉。
沈青宛睁开酸涩的双眼,下意识搜寻起池也的身影,“阿池……”
可惜她浑身无力,嗓子干哑,竟未发出半点声音。
目光流转,待看清桌前的人影时,她定定地看了许久。半响,撑着胳膊起身,轻声唤道:“阿池。”
池也执笔的动作一顿,如梦初醒般,转头看向床边,眼神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青宛?!”
池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快步走到床边坐下,紧紧握着沈青宛的手,连声问道:“还难受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听到这一连串关心的话语,沈青宛心中一暖,唇角上扬,勾出一个浅浅笑容,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喝水。”
“水?”等了两天三夜,终于等到人清醒过来,池也欣喜若狂,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好,好,我去给你倒,你先躺下。”
池也扶着沈青宛躺下后,大步流星走回桌前,迅速倒了一杯热茶。
返回床边,池也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板凳上,走到床头坐下,扶着沈青宛坐起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一手揽着沈青宛的腰身,一手端过茶杯,小心送到沈青宛嘴边。
杯沿上冒着丝丝热气,沈青宛忍不住张口吹了吹。池也轻笑一声,柔声哄道:“不烫的,快喝吧。”
点点热意爬上脸颊,沈青宛忙低下头,微微启唇饮下这杯热茶。
“还要吗?”
见沈青宛摇头,池也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轻声问道:“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并无不适,阿池莫要担心。”
额头温度正常,身上也不再发烫。面上虽然苍白,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尚可。
池也一直悬着的那颗心,在这一刻终于安定下来。她伸手轻轻往上拉了拉被子,将沈青宛包裹在其中,轻声问道:“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不要。”
这几日她已经睡得够多了。
沈青宛微微转过身子,目光缓缓划过池也的眉眼,眼睑青黑明显,忍不住伸手轻抚,满含歉意道:“辛苦阿池了。”
昏睡的这几日,不管她何时睁开眼睛,总能看到池也的身影。她知晓自己让池也担惊受怕,为了照顾自己,她耗费不少心神。
“不辛苦。”池也捉住她露在外面的手,径直塞进被子里,随后将人与被子一同紧紧抱住,“倒是快把我吓死了。”
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后怕,她甚至不敢合眼,生怕自己一个疏忽,沈青宛便抛下自己而去。
即使撑不住打瞌睡,过不了多久便会从梦中惊醒,这几日做的梦,全是噩梦,池也再也不想有下一次。
一场高烧差点夺去沈青宛半条命,池也忍不住嘟囔道:“你的身子太弱了,等你好了,要每日跟着我锻炼身体。你这个样子,怎么跟我白头偕老。”
沈青宛只露出一个脑袋,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微微侧过去头,在池也脸颊上印上一吻,轻笑道:“好,都听阿池的。”
两人闲聊片刻,见沈青宛笑容勉强,池也无法视而不见,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犹豫片刻,沈青宛满脸纠结地问道:“陈知煜……他如何了?”
果然还是放不下这件事,池也忍下心中的叹息,揉了揉她的头,“我已经将他送去官府了,他娘和素心也以被衙门缉拿下狱,明日衙门便会审理此案。”
闻言,沈青宛怔了一瞬,心绪繁杂。她既想亲手了结陈知煜,又想和池也共度余生。
只是,这世上难得两全法。
沉思片刻,心中的爱意终究胜过恨意,沈青宛多了一丝庆幸。
陈知煜这种恶人自有律法为她讨回公道。可若她真杀了人,她的阿池便只能跟着她躲躲藏藏,她不愿如此。
“明日我能与你同去衙门吗?”
即便不能亲手了结杀父仇人,她也要亲眼看着他们踏上黄泉路。
如此,她才能安心。
“不妥,大夫说你要静心修养。”
“可我想亲眼瞧瞧他们的下场。”沈青宛眨了眨多情的桃花眼,眼神中透出一丝渴望,期盼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唉。”
池也叹息一声,她很能理解沈青宛的心情,但她实在担忧沈青宛的身体,劝道:“他们已是将死之人,你何苦折腾自己的身体,我会心疼的。”
沈青宛眼眸中的亮色慢慢消散,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言不发,面色萎顿。藏在被子里的手却在使坏,在池也掌心轻轻划圈。
即使知道沈青宛是装的,池也也看不得她面上失落,咬了咬牙道:“罢了罢了,明日我带你一起去便是。”
“真的吗?”沈青宛仰头亲在池也下巴,夸道:“阿池最好了!”
“你呀你。”池也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刚刚还说都听我的,就会说好话哄我开心。”
“我听了呀。”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沈青宛抿住唇边的笑意,“是你自个说要带我去的。”
池也:“……”
看来身体已无大碍,都有精神跟她斗嘴了。
吃瘪的池也并不懊恼,眼中闪过欣慰,唇边露出浅淡笑意。
见沈青宛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池也立马柔声问道:“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想到明日还有正事要做,沈青宛没再逞强,乖巧地点点头。
池也起身,小心扶着她躺好,替她掖好被角,轻声说道:“等你睡着,我要出趟门。”
她怕沈青宛醒来看不到她会着急,便主动交代自己的行踪。
沈青宛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水,强撑着精神问道:“要去做什么?”
“我去置办一辆马车。”
宅子离衙门有段距离,沈青宛身体虚弱,坐都有些坐不稳。
家中的驴车四面漏风,肯定不行,池也怕两人还没走到地方,沈青宛便又倒下了。
如此想来,她还得再买些保暖的衣物、帽子之类的物件,避免沈青宛吹风着凉。
沈青宛显然听懂了池也话中的深意,心中划过一阵暖流,抬手握住池也温热的手掌,轻轻摇了摇,软声撒娇道:“那你早些回来。”
生病的人有些脆弱,她想一醒来便看见她的阿池。
“好。”池也将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快睡吧。”
第97章 “砰——”耳边尽是些嘈杂声,嗡嗡的如同苍蝇一般,县……
“砰——”
耳边尽是些嘈杂声,嗡嗡的如同苍蝇一般,县令王明远眉头一皱,猛地拍下惊堂木,坐在上座,不怒自威地扫向底下的人。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堂上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王明远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诉状上,正是昨日池也所写的那份。
堂下池也沈青宛、孙秀芳一家、别院中救出的十几名女子,以及陈知煜一干人等,乌泱泱地跪成一片。
偌大的公堂之上,人头攒头,竟显得有些拥挤。与此同时,门外还聚集着许多百姓,纷纷对着陈知煜等人指指点点。
池也紧紧挨着沈青宛跪下,右手偷偷揽着她的腰肢,希望能借点力气给她。
看着沈青宛苍白的脸色,池也心中暗自懊悔:早知道要跪这么久,她就不带沈青宛来了。
片刻后,王明远终于看完那写满陈知煜罪行的诉状,抬眼看向沈青宛,堂上一片寂静,只听他沉声道:“此状所言,是否属实?”
沈青宛嗓子发痒,轻咳两声,不卑不亢答道:“民女不敢欺瞒大人,状上所言,皆是陈知煜亲口供认。陈知煜与沈家婢女素心勾结,下毒谋害民女及家父,侵夺沈家家财。望大人明察。”
那一纸诉状已详细地写明事情的起因、经过等具体情况。
池也在写诉状之时,留了个心眼,她拿不准官场的弯弯绕绕,只说沈父是被陈知煜谋害,隐去了前任县令一事,以免节外生枝。
反正以现有证据,足以定陈知煜死罪。
话音一落,王明远微微点头,不辨神色。
这几日,县衙也已派人详查此事,他已了解大致的情况,且派去的衙役搜到许多有用的证据,这些不过是例行询问。
王明远目光如炬,直直射向陈知煜,正欲开口,耳边又传来一阵咳嗽声,引得他侧目而视。
沈青宛面上的倦色太过明显,怕人倒在公堂之上,便开口说道:“你二人且先起身。”
池也目光一亮,地上寒凉,别说是沈青宛,就是她跪上这么一会儿,膝盖都有些刺痛,满心感激道:“多谢大人!”
说罢,她便拥着沈青宛起身,静静站在一旁。
“陈知煜,你可知罪?”与方才的平和不同,王明远此时的语气严厉不少。
对峙那晚,两人离去之前,池也曾让人将陈知煜重新丢进棺材里。但为了避免陈知煜窒息而亡,让人在棺材尾留了条缝隙。
天亮之后,刺目的光线透过缝隙进入棺材,陈知煜方才知晓自己被人耍了。但他想不通沈青宛为何还活着,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后来他和陈平一同被送进官府,他本想寻个机会,找陈平问清楚,哪知连陈平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们自然不会有这个机会,王明远特意将人分开关押,为的就是防止他们串供。
但陈知煜此刻顾不得追究这些,哭诉道:“大人,我是被冤枉的!”
“她们设计将我掳走,滥用私刑,还将我关在棺材里,不见天日,连口水都不让我喝!”
“大人,我是被屈打成招的!请大人为我做主!”
“一派胡言!”池也早就料到陈知煜不会轻易认罪伏诛,早已做好准备,“分明是你贼心未死,得知青宛她尚在人世,便偷偷潜入我家,恰被我逮个正着!”
“至于其他的,更是无稽之谈。我明明给你送了饭菜,是你自个心虚,怕我在饭菜里下毒,一口不肯吃。”
池也朝陈知煜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后转身,躬身行礼,朗声道:“请大人明鉴!”
“你……”陈知煜双眼冒火,愤怒瞪着池也,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大人,她撒谎!我身上伤痕未消,大人一看便知!”
“荒唐!”池也微微皱眉,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傻子,“你二话不说就去我家抢人,我自然不会同意。一来二去,你身上留下点伤痕,有什么好奇怪的?”
“大人,她撒谎!”陈知煜跪着往前走了几步,声嘶力竭,“请大人为我做主!”
陈母看着陈知煜脖子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颤着声音道:“请大人为我儿做主!”
听着这两道熟悉的声音,沈青宛只觉分外恶心。
她缓步走到陈母身旁,紧紧盯住她的眼睛,质问道:“姑姑,你如此颠倒黑白,日后黄泉路上见到我爹娘,你可会心安?”
“当年你们母子二人被陈家驱赶出门,是我爹娘忙前忙后接回你们,为你们置办家当。”
“你们如此恩将仇报,当真不怕下地狱吗?”
眼前这双蕴着薄怒的桃花眼,渐渐与沈母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重叠。陈母有些恍惚,似是看到故人,心虚地垂下头,默然无语。
“休要血口喷人,我们何时恩将……”
“砰——”
未等陈知煜把话说完,王明远再次拍下惊堂木。堂上一片寂静,方才悠悠开口道:“莫说本官不给你辩解的机会,你说沈家小姐绑架了你,可有证据?”
“有!有!”陈知煜立马伸手指向陈平,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那日一早,我和陈平刚走出家门不久,便被人用布捂住口鼻迷晕过去。”
“陈平,可有此事?”
迎上县令大人威严的目光,陈平头皮发麻,他还未从沈青宛尚未人世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愣愣地答道:“确有此事。”
闻声,池也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大人,陈平是陈知煜的贴身小厮,私底下不知帮着陈知煜做了多少坏事。他们主仆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人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此人的话,大人不可轻信。”
王明远轻轻地瞥了一眼池也,问道:“你们那日打算去何处?可还有其他证人?”
“那日我和少爷是要去……”
说到一半,陈平忽然停了下来,他想起那日他们本是要去砸沈记早食铺子。
这种紧要关头,若是把这话说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在他犹豫的这一瞬,池也抓住机会,步步紧逼道:“编不出来了?既如此,我们可要先说了。”
“青宛。”池也小声唤道。
沈青宛清了清嗓子,朝县令恭敬行了一礼:“大人,去岁三月,陈知煜曾勾结民女的贴身丫鬟素心给民女下毒,后又将民女装进棺材,送到城外的卧虎山上,意图掩埋尸体。”
“幸得池也相救,民女才得以保住性命。此事池也、王二、棺材铺老板均可为民女作证。”
话音刚落,池也便接着说道:“那日我去山上挖野菜,忽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嚎。我循声而去,恰见王二带着四名帮手狼狈逃窜。我沿着他们的来路继续往前走去,听见棺材里传来一阵女子的求救声,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沈家小姐。”
“那时我并不知道王二此人,只记得领头的人右额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阴谋被人戳破,陈知煜愤怒不已,学着池也的话反驳道:“你与沈青宛交好,说的话做不得数。”
池也有些无语,耐心解释道:“在此之前,我与沈家小姐素不相识。沈家小姐是在去年三月去的永宁村,这一点,永宁村全村村民皆可为我作证。大人派人前去打听一下,便知真假。”
一计不成,陈知煜将矛头指向沈青宛,咄咄逼人道:“若是我真给沈青宛下了毒,何以她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沈青宛目露不解,缓缓开口说道:“那便是你们之中有人出了纰漏,为何要我做出解释?”
闻听此言,陈平眼神飘忽,下意识垂下头。
“你根本就是在诬陷我!”
“砰——”
陈知煜三番五次在公堂之上大呼小叫,王明远已有些不耐,“王二,沈家小姐以及近日山上发现的三具女子尸体,可是你负责掩埋?”
王二被那惊堂木的声音吓得一抖,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陈知煜,见他正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战战兢兢道:“大人,都是陈知煜指使我干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休要胡说八道!”
“来人,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话落,两名衙役应声出列,死死压住陈知煜。
“王二,此事关系重大,还不如实招来!若是胆敢隐瞒,本官定不轻饶!”
王二两忙磕头认罪,将前两日与池也说的那番话又复述了一遍。
“我虽未曾亲眼看到陈知煜下毒谋害沈家小姐,可的确是他让我把尸体悄悄处理干净。为了掩人耳目,我曾到城南的棺材铺,花了三倍价钱买了一副棺材。”
“陈知煜生性残暴,别院里的女子皆是他从各处抢来的,稍有反抗,便会被他打的满身是伤。偶尔不留神,闹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事。”
“这些事,别院里的人都知晓,大人一问便知。”王二指着身后跪着的一众女子,边磕头边道,“小人不敢有丝毫隐瞒,请大人明鉴。”
“大人,民女曾亲眼目睹陈知煜杀人。”骨瘦如柴的孙秀芳哭着控诉道,“民女此前只是来城里卖些鸡蛋,便被陈知煜等人掳了去,民女的兄长亦是被他的人打断了腿。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孙秀芳说罢,那一众女子便齐声道:“请大人做主!”
陈知煜嘴巴被堵住,整个人被按在地上,目眦欲裂,喉咙中发出不甘的呜呜声。
王明远嫌恶地看向他,眼底满是愠色。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棺材铺老板的身上。
那人心中一凛,他只是卖了一口棺材,没想到竟会牵连出这么多条人命。甫一对上县令的目光,便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知晓的一切说了出来。
“去年三月,王二的确在草民这里买了一副棺材。因着铺子里的棺材都是提前定制的,草民本不同意。但他说要出三倍价钱,草民犹豫一瞬,想着赶赶工也来得及交差,便应下了。”
“草民当时十分好奇那人为何要的如此急,便多看了那人几眼。”棺材铺老板指着王二说道,“就是他,草民绝不会认错。”
随后他又指着那副棺材说道:“草民看过这棺材了,底部有个红色的寿字,正是出自草民之手。”
“大人,草民知道的都说了,绝无隐瞒,请大人明鉴!”
王明远听罢,便朝着手下的衙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查看棺材底部是否如那人所说的一般。
衙役领命而去,动作迅速,“启禀大人,棺材底部确有一红色寿字。”
王明远微微颔首,扭头看向缩成一团的素心,猛地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素心,你身为沈家家仆,却意图谋害主家,该当何罪!”
素心听着众人的供词,心凉了一半,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微微抬眼,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沈青宛,心中一片茫然。人还能死而复生吗?
随即又有些懊恼,她那时太过紧张,看人躺在桌上一动不动便以为人已经死了。
若她再谨慎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眨眼间,素心爬到沈青宛身旁,抓住她的衣角,求饶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求你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在奴婢伺候你十多年的份上,你跟大人求求情,饶奴婢一命,奴婢以后给你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沈青宛虽早已知晓真相,看着穿金戴银的素心,却仍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是为她,而是为了自己。
忽而一阵眩晕,沈青宛似是有些站不稳,低头埋在池也肩上。
池也心中一紧,忙将人扶稳,抬脚踹开素心,斥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闻言,伏在地上的素心低低地笑出声,面上哪有半点悔恨之色,眼神中满是恶毒:“少爷说得对,你们沈家人就是虚伪。凭什么你们高高在上,我们就要伏小作低。”
“凭什么!”
池也冷哼一声,双手捂住沈青宛的耳朵,不欲让这些话脏了她的耳朵。
这人与陈知煜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死不悔改。
“犯人素心,还不快快如实招来。如若不然,本官将大刑伺候。”
横竖逃不过一死,死前少受些刑罚也是好的,素心索性破罐子破摔,缓缓开口道:“是陈知煜让我给小姐下的毒,毒药是陈平给我的。他说只要小姐死了,便纳我为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陈平心有戚戚,忽然忆起那日的光景。
他与素心碰面后,素心因担心事情暴露,一直拉着他喋喋不休,而他那时有些不耐,争执间两人手上的药包落了地。想来便是那时迷药和毒药掉了宝,也难怪不久后,别院里便死了人。
素心既已开口,剩下的人再抵抗也是无用,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王明远命人扯下陈知煜口中的破布,冷声质问道:“陈知煜,你可知罪?”
陈知煜如同发疯的野狗,嘴硬道:“不知!”
王明远冷哼一声,“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不认!”
“陈氏母子、陈平、素心谋害沈氏父女,证据确凿,依律当斩。”
话音未落,陈知煜挣扎着要起身,但他被身边的两名衙役死死按住,挣脱不得,便破口大骂:“狗官!你这个狗官!”
“你是不是收了沈青宛的银子!竟敢诬陷与我!”
听见这话,王明远气得脸红脖子粗,沉声道:“陈知煜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已是罪大恶极。然不知悔改,竟藐视枉法,诬陷朝廷命官,现依律判处车裂之刑!”
“退堂!”
第98章 话音一落,王明远愤然甩袖离去,只留下一室寂静。陈知……
话音一落,王明远愤然甩袖离去,只留下一室寂静。
陈知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腿一软,惊得瘫倒在地。其余人听到自己要被斩首后,面如死灰,木然无语。
片刻后,大堂内外骤然响起如雷鸣般的叫好声与鼓掌声,众人皆是满脸快意。
“陈知煜,你也有今日!”孙秀芳恨恨地瞪着陈知煜,眼中闪过一抹大仇得报的酣畅。
“老天有眼,这就是报应!”
“陈氏母子这般狼心狗肺,作恶多端,今日落得如此下场,真是罪有应得!”
“县令大人明察秋毫,我们临江城终于来了一位贤明的好官!”
声声叫骂声如利剑般钻入陈知煜耳中,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五官扭曲,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衙役见他身形一动又要挣扎,当即狠劲一压,喝道:“老实点!”
说罢,几名衙役便将陈知煜等人押解而去,步履匆匆。
“沈青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陈知煜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咆哮。
陈知煜喊出这句话时,正好走过周家姐妹面前。周渔娴气愤不已,怒火中烧,忍不住抬腿踹了他一脚。
“王八蛋,死到临头还嘴硬!”
池也抬手擦掉沈青宛脸颊的泪水,见她眼眶通红,紧张地问道:“还撑得住吗?我带你回去歇着吧。”
尘埃落定,众人纷纷散去。周家姐妹逆着人流,快步走到堂内,面上一片轻松。
“太好了,青宛,往后你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见她病容憔悴,周渔歌面上的笑容不禁淡了几分,关切道:“青宛,你还好吗?”
沈青宛忙站直身体,捻起手帕,轻轻擦掉眼泪,努力扬起笑容:“我没事,只是太过欢喜,渔歌姐姐莫要担忧。”
耳畔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池也担忧地扶稳沈青宛摇摇欲坠的身子,轻轻搂过她的腰身,看着面前的姐妹二人说道:“青宛她身体抱恙,今日我便先带她回去歇着,改日我再设宴谢过二位。”
周家姐妹了然地点点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宽慰道:“青宛,如今诸事已了,你且安心养好身子,莫要忧思过重。”
“我晓得。”沈青宛软声应下。
四人一同走出衙门,池也将马凳放在马车旁,小心翼翼搀着沈青宛上了马车。
随即她利落地收起马凳,轻快地跃上车辕,缰绳在掌心绕了两圈,微微一笑,道:“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驾。”
同周家姐妹告别后,池也便驾着马车缓缓离去。
沈青宛坐在马车车厢,悄悄撩开帘子,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不禁怅然若失。
压在心底的大石忽然消失不见,沈青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亦有些茫然。
好似突然间失去了前行的方向,不知该做些什么。
沈青宛的眸光失了焦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景色,眼神空洞,似在思索着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吁——”
马车前忽地蹿出一道人影,池也急忙勒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下。沈青宛一时不察,身子向前倾去,险些从座椅上摔下。
那道身影愣了一瞬,随即隐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也心有余悸,顾不得骂人,转身撩开车帘,连忙问道:“青宛,你没事吧?”
“无事。”沈青宛拍了拍胸口,压下心间的悸动,“外面发生了何事?”
“好似有人在逃命,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青宛缓缓吐出一口气,弯腰走出车厢,与池也并肩坐在车辕上。
池也不解地看着她,见她并无回车厢之意,微微皱眉,关切道:“你快进去坐着,别再染了风寒。”
“我哪有这般娇弱。”沈青宛不满地嘟起嘴,“你看这街市上,谁同我一般,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好似粽子一般。”
想起今早池也那紧张的模样,她便觉得有些好笑。
抱怨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娇嗔,池也眉头微挑,不客气道:“那你看看,大街上谁像你一样,生病了还要出来吹风。”
阳光明媚,风清气朗。
欣喜来得后知后觉,沈青宛心中云开雾散,一片明朗。
她伸手挽住池也的胳膊,轻声软语道:“里面好闷,我想同阿池坐在一起。”
池也心中如春水般柔软,唇边漾起清浅的笑意,抬手轻轻点在沈青宛额头,语气温柔地拒绝道:“不可以,此事不是你撒娇便能蒙混过关的。”
“真的不行吗?”
沈青宛下巴支在池也肩膀,嘴唇微微下撇。含情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好似也在无声地帮着主人求情。
池也微微扭头,两人的鼻尖便碰到一起,呼吸间带来熟悉的清香,其中掺杂着几分中药的苦涩。
呼吸乱了一瞬,池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前几日,池也忙于调查陈知煜的事情,过后沈青宛便生了病,两人已许久没有过亲密之举。
池也此刻很想一亲芳泽,但路上行人众多,她只得抬手盖住那双令她心神微乱的眼眸。
压下心间的渴望,片刻后,池也移开手掌,仔细打量起沈青宛。只见她面上的气色比方才好了许多,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神采。
池也无奈地叹息一声,妥协道:“好吧好吧,就在外面坐一会儿。若是冷了就乖乖去车厢里坐着,不可以逞强。”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拢紧沈青宛身后的大氅,动作温柔又细致。随后又将帽子往下拉了几分,遮住她的耳朵。
“好。”
沈青宛乖乖地任由她动作,眼神中尽是得逞的笑意,眉眼弯弯。悬在空中的腿荡荡悠悠,看起来快活极了。
罢了罢了,病人保持心情舒畅也很重要。池也笑叹一声。
她重新握住缰绳,轻轻一抖,马车缓缓启动,慢悠悠地行驶在街上。
沈青宛四处张望,心境不同,看什么都觉新鲜。拉着池也的袖子,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
不知看到什么,语气稍顿,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没听到声音,池也不禁出声问道:“怎么了?”
沈青宛沉吟片刻,方才沉声答道:“阿池,我想去沈府一趟。”
第99章 闻听此言,池也下意识扭过头去,见沈青宛眼神坚定,嘴角微微抿起,……
闻听此言,池也下意识扭过头去,见沈青宛眼神坚定,嘴角微微抿起,便知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每次她说些什么,沈青宛都会乖乖应下,但她也总有办法让自己松口。
这几日,她已深刻体会过沈青宛的倔脾气。
头顶戴着毛茸茸的帽子,下巴被大氅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也,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这么久了,也是该回家看看了。
池也不忍拂了她的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打趣道:“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沈青宛心中一喜,面上佯怒,睁大双眼瞪着池也,语气坚定道:“自然记得!”
……
自前几日陈氏母子、素心等人被官府的人带走后,沈家便陷入一片混乱,群龙无首。
陈知煜的几房妾室为了钱财闹得不可开交,整个沈宅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沈家的仆人亦是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在沈青宛的指引下,池也驾着马车,很快便来到沈府门前。
还未踏入门宅,只是站在外面远远一望,池也便能感受到宅子的威严气派。
府门高大庄严,门前的石狮威风凛凛,令人望而却步。
只是那门楣上的金漆匾额格外刺眼,上面刻着“陈府”二字,一瞬之间,沈青宛脸色沉了下来。
池也自然也看到那块匾额,微微扭头,见沈青宛神色有变,立马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莫要生气,一会儿让人摘下来。”
沈青宛轻抿嘴唇,*缓缓点头,“嗯。”
两人一同走到门前的台阶上,拾阶而上,轻轻抓起门上的铜环,叩响大门。
这一刻,沈青宛心中很是复杂。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回到自己家,竟要像个外人一般。
半响,侧门后传来细微声响,一道人影徐徐而出。
“小姐?!”
那身影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眼睛,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忍不住拔高声音:“真的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沈青宛怔在原地,面色错愕,轻声问道:“忠叔……何以在此守门?”
沈忠乃是她爹的亲信,她爹死后,便帮着她接管酒楼事宜。
敲响大门后,她本以为开门的会是新面孔,或是从前府中的下人。然而,当门打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容。
沈忠激动得面色涨红,似是没听到沈青宛的问话,连声说道:“老奴就知道小姐会平安无事,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也可安心了!”
沈青宛迅速调整好神情,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府上其余人呢?”
闻言,沈忠忍不住叹息一声,“表少爷来沈府后……”
“莫要再唤他表少爷。”沈青宛冷声打断。
沈忠怔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点头称是:“陈知煜来府上后,将从前的仆人都打发去做些苦差事,府上的仆人受尽冷眼,未签卖身契的纷纷离去,剩下的只能留在这里,日复一日的忍受折磨。”
陈知煜仇恨沈家,便是连沈家的仆从也不肯放过。新来的下人得了他的吩咐,处处刁难沈府的家仆。众人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忍受。
沉默片刻,沈青宛一边往侧门走去,一边轻声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小姐此言可是折煞小的们了。”沈忠伸手拦在沈青宛面前,微微躬身道,“小姐,您是主子,怎可走这偏门?”
“老奴这就去给小姐开门。”
话音一落,沈忠便急匆匆地从侧门走了进去。
片刻后,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迎回它的旧主。
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沈青宛不禁想起往昔岁月,心中感慨万千。
“小姐,快请进来。”
沈青宛迈步而入,余光未见那道熟悉的人影,下意识扭头去寻。
见池也站在原地不动,眉头轻蹙,语气疑惑:“阿池?”
池也看出她眼中的不解,笑眯眯道:“小姐先请。”
“又在胡说。”沈青宛嗔怪道。
说罢,她便走回到池也身旁,轻轻牵起她的手,一言不发走进大门。
“小姐,这位是?”
沈青宛默然不语,心中思忖着该以何种身份介绍池也。
沉吟片刻,沈青宛决定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只答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待她要如待我一般。”
沈忠双目放光,眼神热切,感激道:“原来是小姐的救命恩人,池小姐,快请进。”
听着沈青宛的吩咐,池也心中甜滋滋的,忽然间有些羞涩。她抿着唇笑,矜持道:“忠叔不必客气,我叫池也,日后唤我名字便好。”
没走几步,沈青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门口,沉声道:“忠叔,尽快把门上的匾额换下。”
“是,小姐,老奴这就差人摘下来。不过……”停顿片刻,沈忠继续说道,“原来那块匾被陈知煜砸了,制作新匾尚需些时日。”
“无妨,先让人把门口的匾拆下来。”
沈青宛心念一动,随即想到自家酒楼的招牌定然也被陈知煜砸了,立即吩咐道:“酒楼那边也需一块新匾,忠叔一并处理此事。”
除此之外,当务之急便是清理门户。
沈青宛脚步未停,神情冷静,道:“将府上众人召集到主院。”
“是,小姐。”
自从踏入沈府,沈青宛好似变了一个人,行事果决,气度干练,周身透着几分疏离之意。
阳光洒落,为她披上一层柔和光晕,显得格外温柔。
池也从未见过沈青宛的这一面,心中暗自惊讶,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久久难以移开。
身旁的目光太过热切,沈青宛微微侧头,轻声道:“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池也勾唇浅笑,凑到沈青宛耳边,低声说道:“大小姐好威风。”
“没个正经。”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上却紧紧牵住池也的手,轻车熟路地朝主院走去,神情自若。
听着这似嗔似怒的声音,池也不禁笑出声,转头细细打量起沈府的环境。
沈府果真如沈青宛所说的那般,宅院甚大。只见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景色宜人。一草一木皆是精心布置,令人目不暇接。
一路上,两人瞧见不少生面孔。但此时府中无人主事,又见她二人神情闲适,一时不知其身份,便不敢阻拦,只等人离去后躲到一旁窃窃私语。
直到两人走到主院门前,才有一女子伸手拦下两人去路,喝道:“这是我们老夫人的院子,外人不得擅入。”
沈青宛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眼神中透出几分冷意,沉声道:“我倒是不知,这沈府何时多了个老夫人。”
除了她娘亲,谁都不配做沈府的老夫人。
那丫鬟被她的冷言冷语震慑住,竟不敢直视沈青宛满是怒火的双眼,沉默不语。
沈青宛出于自小的教养,还能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池也却不那么客气,眉头一挑,讥诮道:“你这么忠心,那就陪你家老夫人共赴黄泉好了,也好全了你们主仆情谊。”
说罢,不等那丫鬟答话,伸手将她拨开,“闪一边去,别挡道。”
闻听此言,又想起前几日衙役来拿人时说的话,丫鬟脸色微变,不敢再言语。
主院内,沈父沈母的痕迹已荡然无存,沈青宛看得心烦意乱,便站在院中,不肯再进屋去。
见状,池也连忙进屋搬来一张椅子,寻一处阳光明媚的地方放下。
随后,她便扶着沈青宛坐下,轻轻为她按摩肩膀,安慰道:“不要生闷气了,一会儿就让人收拾干净。”
沈青宛默默将下巴藏进毛领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多时,府中的丫鬟小厮便陆续来到主院。
看着前方坐在椅子里的陌生女子,众人不明所以,纷纷交换眼神,皆面露疑惑之色。
“小姐!真的是小姐回来了!”
沈家从前的仆人被陈知煜打发到偏远的院中做苦力粗活,故而来得有些慢。
众人见到沈青宛的刹那,纷纷红了眼眶。紧接着,这些人便自行站成几排,与先前来的那些人拉开距离,泾渭分明。
小姐回来,他们便有了靠山,不必再像从前那般忍气吞声。众人看向另一边人的眼神里,不无得意。
两边人之间的火药味极重,一触即发。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陈府作威撒野。”
沈忠带着几名手下,将陈知煜的几房妾室都“请”了过来。
几人拨开人群,看清坐上人影的面容后,忍不住阴阳怪气:“哪里来的小狐狸精?不管你是谁,这陈家的家财,你休想分走半分!”
“我腹中怀着陈知煜的骨肉,日后这府上的一切,皆由我肚子里的孩子做主!”
“痴人说梦!”
“这府里还轮不到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当家做主!”
几房妾室耳目通透,皆已知晓陈知煜难逃此劫。事已至此,她们也不关心陈知煜是因何罪名入狱,只盼在他死后多分些钱财。
看着她们如同陈知煜一般丑恶的嘴脸,觊觎沈家家财,沈青宛怒火中烧,胸膛起起伏伏,怒声打断几人:“我沈家的人还没死光,沈家钱财如何处置,岂容你们这些外人指手画脚!”
“给你们一日时间,从沈府搬走,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沈青宛病体未愈,话音方落,便连声咳嗽起来,面色涨红。
谁知那几人听罢,竟嗤笑一声:“你既姓沈,跑来陈府耍什么威风!”
眼见沈青宛咳个不停,池也心疼不已,连忙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耳畔嘲讽声不断,池也忍无可忍,双目死死盯着那几人,似是想将人扒皮抽骨,怒道:“这本就是沈府,是陈知煜下毒谋害沈家父女,侵占沈家家财,此事官府已有定论。”
“若你们心有不服,大可去找县令大人理论,看看是真是假。现在,立马从沈府滚出去,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那几人心中一惊,嘴硬道:“你说是便是?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插嘴?”
闻言,沈青宛满脸怒容,当即从椅子上起身,疾步走到那女子身前,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那女子被打得偏过头去,怔愣片刻,回神后便尖叫着要还手。池也赶忙上前一步,抓住沈青宛的胳膊后退,抬脚将那女子踹倒在地。
“青宛,你没事吧?”
“小姐?!”沈忠声音微微发颤,忙带着几人拦在中间。
“我没事。”沈青宛摇了摇头,“忠叔,将她们赶出府去。”
“是,小姐。”
“诸位夫人,请吧。”沈忠得令,带着手下步步紧逼,“还请诸位莫要让我为难。”
那几人恨得牙痒痒,池也却视若罔闻,得意洋洋道:“记住,不要让她们带走府里的一针一线。”
把她的心上人气成这样,还想要银子,她绝不会让这些人带走一个铜板。
第100章 院中的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得合不拢嘴,面露惶恐。他们都……
院中的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得合不拢嘴,面露惶恐。
他们都是陈家的下人,虽不知缘由,却也或多或少得了陈知煜的命令,欺压过沈府的老人。
如今府上换了新的主子,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焦躁不安,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下场。
沈青宛方才咳了一阵,咳得面色红润,气色看着倒是好了些。但她也因此失了太多力气,脱力般坐回椅子上,朝着人群虚点两下,唤来府中的管家与账房。
“府中近来收支如何?”
账房颤颤巍巍走上前来,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躬身行礼,目光紧紧盯着脚尖前的方寸之地,支支吾吾道:“回小姐的话,府中近来收支不甚平衡。”
“酒楼已有数月未有盈余,且少爷外出应酬频繁,支取了不少银两,眼下……”说到此处,账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下,府中银两已所剩无几。”
唯恐沈青宛怪罪于他,账房悄悄抬眼,打量起沈青宛的脸色。见她眉间紧蹙,似有愠色,心中一沉,头埋得更低了点。
沈青宛对此早有所料。
陈知煜只懂吃喝嫖赌,花钱毫无节制。
且酒楼的经营亦是一团糟,这些时日,她每次去往早食铺子时,都会格外留意酒楼的情况。
依她这些时日所见,即便到了中午,酒楼里的客人亦是寥寥无几,生意惨淡。
但府中的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家中钱财竟被陈知煜挥霍殆尽。
沈青宛指尖轻点在椅子扶手,缓缓开口说道:“取府上的账册过来。”
语气平和,并无责怪之意,账房长舒一口气,忙点头称是。
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众人,沉吟片刻,沈青宛转头看向从前身边的贴身丫鬟,开口唤道:“秋月。”
“小姐。”
秋月眼眶微红,碎步走到沈青宛面前,望向她的目光既心疼又委屈。千言万语堵在心间,眼窝蓄满泪水,秋月下意识抬手去擦。
沈青宛正欲开口,却见秋月手上满是冻疮,面黄肌瘦,身上的衣物洗得发白。
她眉头轻皱,嘴边的话便改了口,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闻声,秋月动作稍顿,随即仓皇把手藏进袖子里,微微躬身,恭敬道:“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她和素心同为沈青宛的贴身丫鬟,三人可以说是一同长大。沈青宛出事后,素心忽然成了陈知煜的妾室,一夜之间从下人变成了主子。
她察觉到不对,便跑去询问素心是怎么一回事,谁知素心却好似疯了一般,对她又吼又骂。自那过后,素心便没日没夜地折磨她。
可这些都不必说与小姐听,小姐沦落在外,定然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平安归来已是万幸,不能再让小姐为这些小事忧心。
见她不愿说,沈青宛也不逼她,接着道:“从府里拿些值钱的物件,去当铺换些银钱来。结了这月的月钱,你们各自另寻生计吧。”
后一句话,沈青宛是看向院中众人说的。
“可是卖身契都在表少爷手中,奴婢不知道放在何处。”
“无妨,此后卖身契皆不算数,各自领了银子散去吧。”
身边亲近之人她尚且分不出真情假意,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她更不知是黑是白。
便让一切恩怨就此了结,往后,她只想和阿池过些清净日子。沈青宛面上忽然浮现出几分倦色。
池也默默地站在沈青宛身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看她有条不紊地处理家中事务。
在她面前,青宛多是温软无害,偶尔有些小脾气的醋包。而眼前的人,却是清冷矜贵,说一不二。
池也甚少看到她这番模样,惊讶过后,不禁有些着迷。
忽而听到她说要变卖家当,池也眸中闪过一丝不满。
她还在这站着,怎么就落到要变卖家当的地步了?哪怕回头看她一眼呢?
池也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青宛的后脑勺,似要将那处盯出个窟窿。
半响,仍不见沈青宛有所动作,池也败下阵来。
她看了眼院子里的人,将手伸进怀中,借着衣物的遮挡,从空间中取出几张银票,默不作声地塞进沈青宛手里。
沈青宛垂眸盯着手中的银票,怔了一瞬,指尖下意识摩挲着银票,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阿池……”
池也心中郁闷,不想看她,微微偏过头去,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哼。
当着旁人,总要给大小姐留些面子。
不满的轻哼声不大不小,恰好落入沈青宛耳中。
沈青宛讨饶般地望向池也,见那人不理会自己,心中无奈,只得先将眼前的事处理妥当。
她转过身来,从中抽出两张百两银票,递给身前的秋月。
“结了月钱,你们早些离开此地。”
池也出手阔绰,几百两银子毫不犹豫地递给她家小姐。秋月见状,正满脸好奇地打量她,暗自猜测她的身份。
闻听此言,秋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跪在地上,哽咽道:“小姐,奴婢对您绝无二心,您不要赶奴婢走。”
见此情形,沈家原本的仆人也跟着跪下,哭求道:“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
沈青宛不怀疑眼前这些人的忠心,若是他们真的帮着陈知煜做了背叛沈家的事,又怎会在落到这般凄惨地步?
目光缓缓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沈青宛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忍不住微微别开眼,似是不忍再看。
“小姐,你方才归来,府中诸事未定,事务繁多,便让老奴们留下来为您分忧吧。”沈忠忍不住劝道。
沈青宛心间微动,扭头看向池也。池也向来自由散漫,她担心府中规矩多,会让她不自在。
池也心中认同沈忠说的话,日后她和沈青宛必然会忙碌起来,沈府这么大,的确需要人手照料。
若是日后再雇用新人,未必就会忠心,倒不如留下这些人。
但她尊重沈青宛的选择,微微低头,目光落进她的眼睛,笑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一家之主。
沈青宛眼眸微颤,心中既欣喜又心虚。
哪家一家之主会身无分文,如此落魄?
“也罢,那你们便留下来打理府中杂事。”
“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沈青宛起身,牵起池也的手,“我在府中走走。”
两人离去后,院子里的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皆是满脸欢喜。
沈府老人自然高兴主子平安归来,新人则庆幸沈青宛不追究过错,且卖身契也就此作废。虽然丢了差事,却获得自由之身。
沈青宛牵着池也,沿着熟悉的路径,穿过庭院,朝着沈家祠堂走去。
这么久没来祭拜爹娘,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怪罪自己。
越是靠近祠堂,沈青宛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熟悉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掌。
池也吃痛,扭头看向呼吸不稳的沈青宛,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青宛如梦初醒,猛地松开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事。”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推开房门。
入目便是一尊庄严肃穆的佛像,哪里还有她爹娘的牌位。
沈青宛神情怔愣,目不转睛地盯着佛像,豆大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早该想到的,陈氏母子这两个杀人凶手,连她沈府的匾额都要砸烂泄愤,又岂会留下她爹娘的牌位?
是她不孝,没能守住爹娘留下的东西,让那凶手逍遥多时,害得他们有家不能回。
屋内的檀香味太过浓郁,池也微微皱眉,抬手挥散鼻尖的气息,转头便看见泪流满面的沈青宛,不禁慌了神,急道:“青宛,你怎么了?”
“怎么哭了?”池也屈起食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可那泪水却愈发汹涌,带着无尽的悔恨,滚滚而落。
池也以为她是触景生情,看得心疼不已。她松开牵着沈青宛的手,伸出双臂,将人揽进怀中,嘴唇轻轻亲在她的眼睛上,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哄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耳畔传来温柔宠溺的声音,沈青宛在池也怀中寻得一丝安宁,心间陡然生出几分委屈。
她不禁哭出声来,低声抽噎着,脸颊藏进池也颈窝,双臂紧紧环抱住她的腰肢。
察觉到怀中人的依赖,池也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良久,哭声渐止,颤抖的肩膀也渐渐平静下来,呼吸逐渐平稳。
沈青宛从池也怀中退出,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解释道:“这里本是我家的祠堂,可如今我爹娘的牌位却不见踪影。”
说着,沈青宛的声音便又哽咽起来。
见沈青宛唇角一弯,似要落泪,池也顾不得其他,忙出声安慰:“我们给爹娘做新的牌位,爹娘知晓事情原委后,一定不会怪你的。”
沈青宛听她爹娘叫得顺口,微微抬眸,轻轻瞥了她两眼。
池也将人抱进怀里,轻声细语哄了会儿。
两人站在门外,谁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望着佛堂内不辨悲喜的金身佛像,池也眸中情绪明明灭灭,难以捉摸。
毒害恩重如山的骨肉至亲,再来假模假样地拜佛,当真能求得心安吗?这慈眉善目的神佛若真有灵,又怎会庇佑禽兽不如的小人?
看着眼眶、鼻尖通红的沈青宛,池也心中的怒意再度翻涌。她忽然觉得,即便陈知煜被判处车裂之刑,也实在有点便宜他了。这等恶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待沈青宛情绪平定后,池也开口道:“你从前住在哪个院子,带我去瞧瞧?”
闻言,沈青宛呼吸一滞,眼神微黯。
主院和祠堂都已面目全非,她的院子定然也无法避免。更何况周渔娴也曾同她说过,她的东西都被素心尽数霸占。
沈青宛泛起一阵恶心,心中低落,没了闲逛的兴致,“等府里收拾妥当,我再带你前去,可好?”
池也低头亲了亲她红润的鼻尖,笑道:“好,你是一家之主,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刚哭过的眸子水润晶亮,沈青宛唇角微扬,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那我要去酒楼看看。”
池也:“……”
方才听她说出前半句,便知她心中不安分。
但若是不让她去,她又会担忧得寝食难安,如此一来,于修养也是无益。
池也有意逗她开心,夸张地叹息一声,故作委屈道:“小姐自然是想去哪便去哪,我不过是个车夫,怎敢多言?”
话落,沈青宛嗔怪地看她一眼,“又在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