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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章尧道貌岸然的混蛋

秦恭的情绪一向是内敛的,鲜少将情绪如此外露,叫人轻易便能感知。

温棠让周婆子去给秦恭准备热水擦身子,谁知他进来,却先吩咐人给她拿药。

那肩膀上的伤,瞧着唬人,其实最初的灼痛大半是被惊惧放大,现在缓过神来了,回到秦府,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放松下来,周身反倒不觉有何不适了。

可秦恭已不由分说让大夫来仔细瞧了伤处。

沐浴出来,

温棠抱着孩子过来,秦恭接过孩子,温棠把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都手举起来,做成投降状,柔声地教着,“快,跟爹爹说,爹爹晚上好。”

秦恭将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揽进怀里,手臂稳稳当当。

温棠坐在他旁边,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里,温棠就有些想问秦恭刚才去做什么了。

毕竟他一向眼里揉不得沙子,从前来到京城,跟他相看的那几次,有一次是秦二爷陪着一起来的,秦二爷跟来凑热闹,说是来看看未来的大嫂长什么模样,然后她就礼貌地同秦二爷寒暄了几句家常,秦恭当时一直坐在旁边,结果临别时,秦恭冷着脸走了。

可这能怪她么,毕竟哪次相看,他不都是话不多,几句寒暄后便叫人上点心茶水,然后他就在那儿喝茶水,静静喝茶水的时候显得有点儿吓人,偶尔抬眼扫来,那目光沉沉的。

她觉得不吃不喝拂了他的面子,结果硬生生把自己吃撑了,难受得紧,好不容易来个能说会道的秦二爷,她自然忍不住要多说两句啊。

温棠正想着,秦恭忽而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脸,摸的温棠觉得脸上有一些痒,她下意识仰起脸,脱口而出,“夫君,我不能守寡啊。”

秦恭:

温棠越想越是后怕,那个二皇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的出身好啊,秦恭怎么都不应该跟他去硬碰硬。

“夫君”温棠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然后蹭了蹭。

一只大手沉沉落在她发顶,带着点无奈的力道轻拍了下,“瞎说什么。”

乳母进来把两个孩子抱下去了。

秦恭俯身,将怀里的小女人抱上卧榻,今夜没有分被而眠,他钻进同一床锦被里,结实的手臂便横过来给她当了枕头。

放在平时,温棠总要嫌弃他浑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像个火炉,枕着并不舒坦,但是今天晚上,温棠觉得他高大的身躯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乖,睡吧。”

头顶上方传来他模糊的低语,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难为他了,大约也是生平头一遭用哄人的腔调说话。

温棠确实累了,刚才在马车上等秦恭的时候,就觉得很累了,被秦恭紧接着僵硬地拍了两下背之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临江楼二楼雅间,天色昏沉灰暗,细雨如织。

阿福捧了双干净的软靴进来,替主子换下那双沾满湿泥的靴,鞋底糊着泥,还挂着几缕深绿色的水草,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换好之后,阿福守在主子边上欲言又止,硬着头皮开口,“爷,江夫人催着您回家呢。该回去一趟了。”

江夫人是爷的亲娘。

“嗯。”章尧敞着衣裳,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阿福的话,神色疏懒,阿福看的头大,明日回府,怕是又要闹得鸡飞狗跳。阖府上下,大约也就夫人一人还盼着爷回去,偏生爷又与夫人不对付。

阿福真愁啊,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沾满水草污泥的鞋子,表情更愁苦了——

翌日,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二皇子昨夜在皇帝寿宴上贪杯过量,回自己宫的路上,失足掉进了水里,幸而巡夜的侍卫发现及时,身边的小太监也够机灵,这才七手八脚把人捞了上来。人是无性命之忧了,可淋雨又泡水,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是跑不掉了。

这个消息,淑妃宫中几乎笑开了花,逮着机会便去贵妃面前明嘲暗讽,话里话外挤兑二皇子运道差,连走路都脚下不稳当。

还有高兴的当属傅九了,还未等他动手,那东西倒先遭了报应。

“爷,这可不就是现世报。”傅九对着练武场中的人影说道,笑着递上汗巾。

练武场上,秦恭刚与人切磋完毕,刀光剑影方歇,他赤着上身,汗珠滚落,接过傅九递来的汗巾,随意抹了把脸,对傅九的话不置可否,

傅九也就随口一说,心里门儿清,天谴?心里图个痛快罢了。若真有天谴,还要律法刑狱作甚?人人遇事只管烧香拜佛便是了。二皇子得罪的人多了,皇子出事,总得有个体面的由头。

二皇子这场风寒还没好利索,另一桩祸事又找上了门。他在江南结交的那一票官员,接连因贪腐案落马。而此番督办江南贪腐案的主审官,正是秦恭。消息传到病榻上,正喝着参汤的二皇子气得当场摔了碗,一边涕泪横流地打着喷嚏,一边大骂秦恭——

十月,

老太太又是老生常谈,催着温棠给四姑娘秦若月相看人家,将一本名册塞到温棠手里,让她这个长嫂从名册里挑出合适人选。

夜晚,烛火下,

温棠倚在软榻上翻看名册,目光扫过某一页时,她毫不犹豫地提笔,在那名字上狠狠划了一道墨痕。

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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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是一个讲究出身的人,章尧饶是现在官名好,还是章国公家的儿子,但他生母的身份在外人看来是他的污点,商户女,家道中落,流落风尘。这也是老太太先前不喜他的缘由。

温棠的晦气倒非为此,纯粹是冲着章尧这个人去的,后脑勺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刚划掉名字,秦恭便擦着湿发从内室出来。他身量极高,目力又好,加上章尧本就是他难得欣赏的青年才俊,一眼就瞥见了妻子那毫不留情的判决。

秦恭,“怎么划掉了?”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探究。

温棠正往下翻页,闻言抬头,后知后觉地反问,“夫君,之前让你帮着留意,这就是你留意的人选?”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质疑。

秦恭颔首,神色坦然。温棠沉默了一会。

秦恭拿过她手中的名册,目光如炬地扫下去,在他看来,章尧此人,能力,前程皆属上乘,生母出身的瑕疵,在男子立世的本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能建功立业,顶门立户才是根本。

秦恭敏锐地看出温棠还是不满意,脸上那点纠结挥之不去,她的小表情倒是比从前生动丰富了不少,秦恭有的时候,看着看着就把人摁到榻上去了,还是她含羞带怯望着他的模样最不错。

“你见过他?”

“没有。”温棠当然是矢口否认,那段旧事烂在肚子里最好。

秦恭只是随口一问,当然知道她不会认识这位进京城不久的江南官员,他坐下来,喝了口茶水,然后敲定了。省得她整日捧着册子瞎琢磨,没个结果。

婆子进来熄了烛火,

温棠摸着后脑勺,仿佛又感受到那日撞墙的钝痛,总觉得被撞得平了些。

这些男人啊,只看得见男子能力,门第,助力,却忽略了最要紧的人品!章尧那混蛋,是人模狗样的典范,谁嫁谁倒霉!

可惜只有温棠一个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次日,不仅老太太点了头,连国公夫人那边也应允,更别提一直暗自心焦的秦若月与其生母宋夫人了。

温棠上次的事情处理得好,没让四姑娘名声受损。

老太太发话,让温棠好生操持宴席,过几日章家二公*子便要过府赴宴,她这做大嫂的须得周全。

操办宴席对温棠已是轻车熟路,这次苏意也主动过来帮手,她往昔总有些懒散,这次倒格外认真,私下里,苏意悄悄告诉温棠,是姨母教导她,莫要整日闷在后院,多出来走动,学着料理些府中事务,心思开阔了,日子才过得舒坦。

温棠知道自从秦恭听了她的话,去敲打了几句二爷,二爷也就不跟苏意闹别扭了,婆母也去开导了,现在瞧着苏意脸上的笑脸真切许多。

苏意拨弄着案上的花枝,“如今啊,我可不去招惹他和他那心尖上的妾。”

“省得惹一身腥。”

苏意是被姨母好生说了一番的,姨母以前也是醋坛子,但醋有什么用,宠着你的男人照样一扭头就去爱别人了,倒不如心胸开阔些,省得烦心些有的没的。

苏意不想去想着那个花心萝卜了,她扭头问,“上回那事儿,真就这么揭过了?”指的自然是四姑娘与人私相授受的事。

丫鬟们没那个胆子乱嚼舌根,温棠认为只要四姑娘自己不傻到出去宣扬,这事便能烂在秦府内宅。

只是想到那个道貌岸然的人,将来可能要站在她面前,喊她,“大嫂”,温棠就觉得浑身恶寒——

章府,府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章国公那令人窒息的怒骂,一声高过一声。

挨训的对象,自然是章尧。

直到章国公厌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滚出去”时,

章尧才缓缓躬身行了一礼,面不改色地出来,然后立刻就被他的亲娘拉到屋子里,她半点不问儿子因何挨骂,反倒是迫不及待地跟儿子说起他的“好亲事”。

章尧兴致缺缺,皮笑肉不笑地答应去相看,等人一走,他转身便将那姑娘姓甚名谁,哪家闺秀忘了个干净。

“是秦家的。”阿福小声说,“秦家的四姑娘。”

第32章 夫君你……你,流鼻血了?

明面上是请章家二公子赴宴,实际是让男女双方彼此相看。

若双方都满意,两家便顺水推舟,将亲事定下。

温棠与苏意坐着说话。苏意捧着茶盏,“这几日倒清静,那位表姑娘总算不来我院子跟前晃悠了。只是云姨娘那肚子,眼见着一天大过一天,估摸着再有几个月,就该添丁了。”

她们这儿还没说上一会儿,外面婆子就引着秦长坤进来了,温棠看着他一脸笑意地进来。

苏意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老太太的教训,这会儿不给他脸色了,反而规规矩矩站起身,“二爷。”

这一下,倒把秦长坤脸上的笑惊得僵住了。

他愣了片刻,随即那笑容又堆了起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凑上前,“表妹。”天知道这些天他连自家娘子的手都没摸着,在外办事都心不在焉。想起上回言语间冲撞了她,秦长坤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妹,他心底是疼着的。

秦长坤向来脸皮厚,不然也不会这会儿还涎着脸过来。

他扭头就对温棠道,“大嫂,我和娘子先回去了。”说着,手便自然而然地朝苏意伸过去,想顺势拉住她,这手还没拉上呢,那边就有丫鬟进来了。

“二爷。”小丫鬟喊。

一看就是云姨娘边上的小丫鬟。

在秦长坤的手快碰到自己手背时,苏意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善解人意道,“二爷快去看看,云姨娘身子要紧,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咱秦家的骨血,可不能耽误了。”

这是老夫人的原话。

秦长坤当她又耍小性儿。

偏偏这云姨娘怀着孩子,妇人孕中多思,云姨娘又是个会拿捏的,秦长坤这段时间没少陪着她。

他对着苏意低声下气,“我的小姑奶奶!天地良心,她家那表姑娘,当真跟我没半点干系!前几日我就让人传过话,不许她再来咱们院子里晃悠。”

“二爷,云姨娘……”小丫鬟犹犹豫豫地喊,秦长坤烦躁地横了一眼那还在催促的小丫鬟,“催什么催,没眼力见的东西!”转头又对苏意赔笑,“娘子,你且再陪大嫂坐坐,我过去瞧瞧,一会儿就来接你。”

人一走,苏意便啐了一口,“瘟神!”。还是温棠笑着让周婆子端上几碟精巧的点心,又说了些府外的新鲜事,苏意才又笑起来,跟温棠一起逗着元宝玩,元宝很配合,任摸任抱,一点儿不反抗。

秦长坤倒是个记事的,不过半个时辰,果然又乐呵呵地跑了回来接人,苏意走在前头,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凑在她耳边低语,走到拐角地界,就硬伸手抱着人亲了一口,苏意抵他不过,被拉着往前走。

周婆子瞧着这小两口,暗暗咋舌。

周婆子又想起方才苏意提起的表姑娘。

“大奶奶,前儿我去问了,问这个表姑娘属意什么样的人家,她说感念老太□□德,想多陪老太太些时日。”

跟刚才苏意说的一样,这几日那表姑娘不再往二房跑,反倒日日粘在老太太身边,端茶递水,捶腿捏肩,瞧着竟比老太太的亲孙女还要孝顺了。

——

云姨娘正在发脾气,她方才正拉着秦长坤的手,让他听腹中孩儿的动静,好生温存。

谁知二爷没坐一会儿,便心不在焉起来,敷衍地摸了摸她的肚子,便笑着起身要走。

不用说,定是巴巴地去接他那正房娘子了。

云姨娘就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怵苏意,嫁进来这么多年,肚子半点动静没有,还整日摆着张冷脸耍性子,有能耐就别让二爷进她的屋,别让二爷沾她的身,别让她肚子里揣上二爷的种啊!

想到苏意那张总是端着正室派头的脸,云姨娘漂亮的五官都气得皱了起来,她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没好气地问身边的丫鬟,“那丫头呢?”问的是她那个表妹。

小丫鬟,“表姑娘应该还在老太太那边伺候呢。”

云姨娘烦躁,“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说什么进府是来照顾她,谁心里不明镜似的?不过是看她攀上了秦家这高枝,又怀了身孕,都想来沾点光,分杯羹罢了。那个表妹什么都不会,只会站在那里装可怜扮柔弱,连二爷的身子都笼络不住,不能帮她固宠!她把人塞到大房那边那么些日子了,真是给了机会都不中用!

“让她用点心!”这般不济事,趁早回家去,找个没出息的男人嫁了省心!——

傅九跟着自家大爷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一个柔弱的身影,是二爷那边来的表姑娘,眼瞅着大爷从她边上走过,小姑娘低着头喊了声,“大爷安。”

声音太小了,不过练武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大爷果然听见了,然后低头看了眼前面。

表姑娘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大爷安。”这一抬头,却是一愣,她仰起头,视线也只堪堪够到对方坚实的胸膛。

秦恭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附近,面生的姑娘并无印象,倒是傅九上前稍点头。

秦恭回来,先去了一趟老太太那儿,刚进去没过一会儿,老太太身边的陈婆子就拉着一个姑娘进来,是那个表姑娘,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上前,在秦恭面前说,“看这丫头长的多水灵。”青葱年纪的少女,鲜嫩欲滴。

老太太年岁大了,越发喜欢身边围着年轻鲜活的女孩子说笑,仿佛自己也跟着年轻起来。遇上这般乖巧羞怯,不谙世事的,更是多了两分偏爱。

她让王姑娘挨着自己坐下。

“你这孩子,”老太太见秦恭垂眸不语,嗔怪道,“祖母跟你说话呢,也不抬眼好好瞧瞧?”

老太太素来觉得她这大孙儿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冷,哪有爷们不爱俏姑娘的?她本想着将人安排到他院子里,一切便能水到渠成,谁知竟还要她亲自出面撮合。

秦恭抬眼,老太太无奈,“不是让你看我。”

秦恭皱眉,那看谁?

他的目光这时才注意到祖母身侧有个低眉顺眼的瘦弱女子。

俊美男人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王姑娘头垂得更低,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一截雪白的颈子。

这副不敢直视主子的柔顺模样,恰恰合了老太太对安分守己女子的要求,心中愈发满意。

“祖母,安也请过了,若无他事,孙儿先行告退。”秦恭起身。

老太太目的达到,摆了摆手。

秦恭一走,王姑娘坐在老太太身侧,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惹得老太太又是一阵打趣——

秦恭一进屋,温棠不在屋子里,他看了会儿,确实不在,然后沐浴更衣出来,就转身进去看孩子。

报春端着茶进来时,大爷手里捏着一小块奶糕,高高悬在两位小主子头顶。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仰着小脸,张着小嘴,巴巴地够着。大爷的手偏又往上抬了抬,待他们再次伸长脖子,他却手腕一翻,将奶糕送入了自己口中。

报春上前奉茶。

秦恭接过茶盏,随手将两个咿咿呀呀抗议的小家伙抱到临窗的软榻上,让他们自己玩耍,他呷了口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朝外间扫了一眼。

报春心领神会,立刻回禀,“大爷,大奶奶去四姑娘那儿了,约莫过会儿便回。”

报春刚说完,就见大爷目光又落回榻上玩闹的孩子身上,眼皮都没抬,低头去逗弄榻上咿咿呀呀的孩子。

报春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大爷刚才不是在找大奶奶,她只好闭上嘴,安静地退到一边候着。

“恭哥儿媳妇来了?快进来坐。”宋夫人正与秦若月说着私房话,见温棠来了,脸上堆起笑,忙吩咐下人上茶。

秦若月看见温棠,就有些不乐意打招呼,还是宋夫人要求秦若月给温棠打招呼,她才不情不愿地转身过来,喊了句大嫂。

宋夫人暗地里拧了秦若月一把,这丫头就是拎不清轻重,私下里再怎么不痛快,面上也不能对大嫂失了礼数。更何况,上次那事,人家手里还捏着把柄呢。

温棠来这儿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敲定相看宴席的具体时辰地点,问她们母女是否满意。

宋夫人自然满口应承,说温棠安排的妥当。

门一关上,

秦若月就嘀咕起来,“瞧见我夫婿是年轻有为的官员,倒是殷勤起来了!”

宋夫人转过身,“相看都未过,你就夫婿,夫婿地挂在嘴边,姑娘家要懂得矜持!你这般上赶着,是自降身份,懂不懂?”

“我与他早就互通书信,成婚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对上次温棠从中作梗的事耿耿于怀。温棠因她背后说了几句实话便怀恨在心,针对她,上次出门,硬是不让她上雅间去见他,事后她打听分明,二楼雅间里的就是他。至于香囊怎会落到别的男人手里,定是被那登徒子捡了去。好好一桩风雅相会,全让她给搅黄了,若不是她自己坚持,她的姻缘就被温棠断送了。

母亲还要她必须敬着她这个大嫂,但是秦若月实在受不了如此心胸狭隘的人。

宋夫人倒不在意女儿私下是否与人见面,毕竟她当年,若非她主动争取,以国公爷对那女人的偏疼劲儿,她不主动,哪还有机会。

想到这儿,宋夫人心里有几分不快活,这么些年了,国公爷的心始终偏着那边,连带着两个儿子都偏爱,她的一双儿女若不是得了老太太的喜爱,指不定要受那个狠心男人多少冷落。

“总之,在人家男子面前,你要矜持些,可懂?”宋夫人还是嘱咐秦若月。

秦若月点点头,目光扫到角落里的银珠,这丫鬟最近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秦若月娇纵脾气上来,“让你去给温知意小姐送帖子,请她宴席那日务必过来,帖子可送到了?”

大喜的日子,她盼着好姐妹温知意能来分享喜悦。

银珠讷讷点头,秦若月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下去。身体不好就别总在她面前晃悠了。

银珠赶紧退出去,她这些日子过得心惊胆战,送香囊出去的丫鬟被老太太处理了,她倒是侥幸,但四姑娘马上要跟对方见面了,若是发现一直是她欺瞒她。

银珠简直欲哭无泪,她当初就不该听信温家大小姐那句“将错就错,无甚大碍”的鬼话。

她不管,温家大小姐出的主意,总不能所有的错都让她一个小丫鬟来担——

元宝看见温棠回来了,立刻摇着尾巴欢快地迎了上来。

她径直进了内室沐浴。

算着时辰,秦恭此刻应该还没回来。

温棠擦着身子,随意披了件轻薄的粉色软烟罗纱衣便走了出来,轻纱沾了水汽,愈发贴身。

她捏着棉帕,指尖无意间勾开一侧衣襟,露出一段雪颈,圆润光滑的肩头,然后俯身擦拭腿侧的水痕,纤腰微弯间,下摆便随之滑开,露出一截欺霜赛玉的小腿。

后侧,珠帘被人轻轻挑起,

温棠下意识回头,秦恭闷声走出来,却没看她,缓缓移开目光。

“夫君,你何时回来的。”温棠那张芙蓉面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绽开娇艳的笑,眼波流转间带着不自知的慵懒风情。

可这笑意还未漾开,便倏地凝固,

温棠目光直直地,困惑地下移,落在秦恭的鼻端,“夫君你,你流鼻血了?”

第33章 秦恭捂着鼻子成何体统!

秦恭站在原地,指尖触到鼻下温热,喉结滚动了一下,扭过头,温棠伸手便要去掰开他遮掩的手,

可温棠那点力气哪里撼动得了他分毫。

她这一番动作,倒把本就系得不算严实的衣襟蹭得更松垮了,薄薄的粉色纱衣顺着圆润的肩头滑落寸许,露出大片细腻的肌肤,晃得秦恭眸色一沉,他捂着鼻子的手未松,另一只手却迅速拢紧她的衣襟,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成何体统!”

温棠本是好意关心,听到这句话,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粉色衣裳,还不是想着他今日还没回来,屋里没人,她才偷懒,拣了这件最轻快的换上?

早就知道他是个顶顶讲究规矩的老古板,温棠忍了忍,没跟他计较。

“爷,你没事吧?”

秦恭已侧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冷硬的侧脸,目光莫测地望着窗外某处,“无事。”

虽听他这般说,温棠瞧着那指缝间隐约渗出的红色,总觉得还是得请个大夫来瞧瞧才稳妥。

才多大年纪,身体就这样了。

“天气干。”秦恭已经大步朝着门外走,留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温棠唤了周婆子进来,天气燥热确实易引得人鼻子干涩出血,可这几日分明湿润得很。

她还是吩咐周婆子去熬些清热降火的雪梨汤送去书房。

自己也转身进了内室,将那身秦恭不待见的粉纱换下,重新套上规规矩矩的白棉布中衣。这纱衣穿着是舒服,可在那人眼前,饶是夫妻四载,生养了两个孩儿,肌肤相亲不知凡几,这般鲜艳轻薄的衣裳,她也是头一回在他面前穿。

秦恭去了书房,

书房里四壁皆书。

秦恭在书案后坐下,刚拿起一卷书册,便有丫鬟端着托盘进来,先是温棠遣人送来的那碗清甜微凉的雪梨汤。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是傅九那张堆满谄笑的大脸,顿时又没了兴致,复又低头看书。

傅九没察觉,殷勤地奉上,“爷,您用点润润喉。”

他递过去,然后又补充了句是大奶奶吩咐人送过来的,秦恭本不想喝,顿了顿,还是伸手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片刻,门口又有动静。

傅九探头一瞧,是个眼生的小丫鬟提着食盒。

傅九笑眯眯地问,“这是谁吩咐送过来的?”

小丫鬟回答,“是老太太。”

傅九是府里老人儿,老太太身边得脸的丫鬟他哪个不认识?

眼前这小丫头,瞧着就眼生得很。他笑容不变,“老太太院里的点心?闻着是香。”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是王姑娘那儿做的,给老太太送了一份,老太太尝着好,便吩咐也给大爷送一份来尝尝。”

“哦?”傅九声音拖得长长的,“那大奶奶那儿呢?这般好的东西,王姑娘没想着给大奶奶也送一份去甜甜嘴儿。”

小丫鬟耳朵都红了,然后赶紧说自己一会儿就也给大奶奶送过去,傅九笑着拒绝,让她可不要这大晚上的去打搅大奶奶休息,然后就示意门口的小厮接过了食盒,小丫鬟匆匆行了个礼便跑了。

小厮捧着食盒,眼巴巴望着傅九。

傅九朝书房紧闭的门努努嘴,“别讨没趣了,自个儿解决了吧。”

小厮忙不迭点头,捧着食盒溜到角落,咕咚咕咚吃了个底朝天。在主子爷跟前伺候,这口福当真是从来不缺的。

秦恭读了会儿书,再出来时,已是月挂中天。

他下意识摸了摸鼻梁,惹得傅九好奇地瞟了一眼,被他目光一扫,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模样。

回屋的时候,

屋子里,丫鬟婆子们都在外面候着,里面的温棠看他进来,就钻进被窝里面,

自打上次秦恭搂着她睡了,两人便不再分被子睡。

秦恭进来,床上隆起一团,温棠穿着身素白的寝衣,钻进了被窝,片刻后,又从被沿悄悄探出半张脸来,白皙的面容在昏黄烛光下莹润如玉,漂亮的狐狸眼水波潋滟,欲语还休地睇着他。

秦恭走过去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下来,摸了摸鼻梁那儿,才慢吞吞踱到床榻边,

温棠看着他今日磨磨蹭蹭,就是不上床,又看了眼他的脸,然后又望了一眼床上,搞的今天的床榻上好似生了刺。

烛火熄灭之后,

秦恭才慢吞吞躺下,温棠已经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忽觉后腰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又戳一下,温棠迷茫地睁开眼睛,扭头,昏暗里,秦恭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说,“在家中,亦需守礼。衣着需得体大方,不可轻浮。”

温棠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谁,沐浴后时常只松松垮垮披件中衣便出来,有时甚至穿件亵裤便在屋里走动,不过这种公然反驳秦恭的话,她只敢在肚里翻腾。

虽然秦恭现在待她也算温和,但是温棠并没忘记他是秦府大爷,是秦府的顶梁柱,是朝堂上的秦大人,偶尔对她露出笑脸,不代表愿意纵容她,

温棠知道他也许对自己有几分喜爱,愿意庇佑她,因为她嫁过来四年,安守本分,认真操持家务,孝顺长辈,而且生了两个孩子。

四年前,他一身月白,举止有礼,骨子里却是京城贵胄浸养出的清冷,不言不语时,只需唇角微抿,那股凛然之气便扑面而来。彼时她刚从乡野入京,门第如山,她不畏惧,却也格格不入,不舒服。

温棠已经不是十六七岁信誓旦旦的小姑娘了,相信男人的承诺,相信男人对她的好,被弃如敝履还懵懂无知,直到那包银子砸在眼前才明白过来,后知后觉自己被人扔掉了,那时候不懂银子的好处,很有骨气地全扔了,后来亲娘犯病,走投无路,被接回去,被人冷嘲热讽着既然这么清高,这么不愿意回来,就不要用伯府的银子出去请大夫时才知银钱的好处。

比起从秦恭这儿得到男人的爱,她更想得到的是安全,足以安身立命,护佑至亲的安全感,而恰好,秦恭有足以遮风挡雨的权势与富贵。

她那儿点了点头就没了动静,秦恭在黑暗中,无声地抿紧了唇——

早上,微风轻轻吹拂。

秦恭系好腰带,低头时,温棠正将一个簇新的平安符仔细系在他腰侧。

秦恭瞧着这个新的平安符,觉得比之前那个小金锁好看多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妻子柔美的侧脸,以及那双在他腰间忙碌的,白皙灵巧的手。

他的目光流连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移开,“我出门了。”

温棠仰起脸,“夫君慢走。”

她如常站在门边目送他离开,秦恭素来步履如风,今日走出院门,却回头望了一眼,恰好温棠转身进屋,他只捕捉到一片衣角,又朝那空荡荡的门口看了一眼,这才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温棠到老太太院中请安时,老太太正用着早膳,旁边陪着一位白净姑娘,是王姑娘,不止她,五姑娘和她母亲赵氏也在。

赵氏自打温棠进门,便像上回一样扭过脸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奶奶得罪了她,倒还是五姑娘乖巧,起身唤了声“大嫂”。

老太太今日心情确实不错,竟破天荒地开口让温棠留下一起用早膳。

这可真是少见的事情,反正老太太是从来没主动开口。

今儿稀奇了。

老太太还没开口说事呢,旁边的赵氏就夸起了坐着的王姑娘,“老太太眼光真不错,白净又乖巧。”

赵氏扭过头,“大奶奶,不是我说,大爷房里也太空了些。先前你怀着身子,可苦了大爷了,是不是总得一个人去睡厢房?这男人家,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过些日子,你若再有了好消息,大爷身边岂不是又没人知冷知热地伺候着?这可不妥,老太太也跟着操心不是。”

旁边站着的周婆子是琢磨出来了,这赵氏在这儿又唱又跳的,想撺掇着往大爷房里塞人,老太太都还没先开口,她倒先急吼吼地唱起了戏,变着花样地巴结老太太。

那边儿老太太虽然没开口说话,但是看着那个王姑娘的样子,是个明眼人也都能瞧出几分。

老太太轻轻咳嗽了声,“恭哥儿媳妇,你留意着点儿。”

老太太还算留了点余地,没直接塞人——

官衙,

秦恭坐在案后,笔走龙蛇,案牍堆积,过了会儿,批完一卷,他方才抬起头,看了眼前方站着的人,“坐吧。”

秦恭的声音淡淡,然后问,“那天,你是戌时出的宫门?”

秦恭搁笔,对面坐着的章尧,“那晚下官吃醉了酒,醉得糊涂,迷迷糊糊的,连往哪个方向走都记不大真切了。”

“没看见二皇子落水?”秦恭问的一针见血。

章尧唇角还挂着笑,听见二皇子落水,脸上的表情恰好淡了下来,换上一副身为臣子听闻皇子落水时应有的,带着沉痛与惋惜的神情。

秦恭没再继续说这个事情,反而说起了家常事,章尧笑着回应,后又转而聊起了风物人情,秦恭游历甚广,博物洽闻,天文地理,各地风俗信手拈来,章尧也是个八面玲珑的,总能接上话头,话题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了章尧过几日的相看上。

傅九将章尧送出官衙大门,方才大爷问起二皇子落水一事,不过是例行公事,问了句那个时辰出宫的人,章尧出来得是晚了些,不过章大人完全没有动机和理由去推人落水。

二皇子那晚,只能是倒霉了,自个儿走路不长眼睛,摔下去了,当然,想要二皇子落水,却又能做的密不透风的人还有不少。

傅九走进屋,然后心照不宣地挪开视线,自从大奶奶特地求了平安符回来,今日清晨更是亲手系在大爷腰间,可把大爷宝贝得紧。这不,批个公文,都时不时要垂眸瞥一眼——

章尧出了官衙,觉得看哪儿都不顺心,自己做的蠢事再次被人提起,任谁都不会痛快。

回去还要应付相看,相看谁?

章尧又忘了,他低头,朝阿福勾勾手,阿福狐疑地走过去,“爷,什么事?”

“去查查秦家那个,行几来着?算了,就是要相看的那个,仔细查查,她身上可曾有过什么不体面的事儿。”

阿福不理解,“做什么?”

“自然是散出去。”章尧语气轻描淡写。

阿福瞪大了眼,犹豫,“这,恐有损姑娘清誉。”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啊。

章尧漫不经心地抬了眼皮,“关我何事?”

第34章 昨夜才训诫过她不过一晚,就忘了,还……

章府,午膳。

八仙桌旁,章家大公子章明理率先看见章尧进来,他转过头,面容是常年病弱的苍白,见到章尧,嘴角牵起温和的笑意,“二弟来了。”

章尧拱手回礼。

章尧的生母江夫人,从前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如今勉强算章府的妾,站在章夫人座椅斜后方一步的位置,姿态谦卑,

直到章夫人,那位端坐主位,通身气派的人,没什么表情地,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江夫人才小心翼翼地挨着圆凳边沿坐下。

落座后,江夫人就说起了与秦家相看的喜事,话里话外都是秦家的好处。

“食不言。”章夫人声音不高,她甚至没有看江夫人一眼,目光落在面前一碟精致的清炒上,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对这对外室母子的疏离与不满。

章国公正值盛年,子嗣却异常艰难,偌大府邸,膝下唯有两个儿子,

此刻,他目光沉沉落在章尧身上,“进京也有些时日了,相看时,该懂的规矩体面都须谨记,莫要做上不得台面的事,言行举止,莫要堕了章国公府的门楣。”

江夫人见章尧只是含笑听着,并不接话,心头一急,忙不迭地站起身,对着章国公深深一福,“您放心,尧儿最是知礼懂事的。这些日子在京里,他何曾行差踏错过半分?”她说着,急急转头看向章尧,“尧儿,快跟你父亲说,你定会仔细着,不教长辈操心,”

她顿了顿,又转向章夫人,声音低了几分,“也让你母亲放心。”

章夫人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与这对母子同席,让她胃里都泛着不适。

若非这江氏还算识时务,胆子小得可怜,若非,她眼角的余光瞥过自己病弱的儿子,若非明理的身子骨她一个正室夫人,又岂容得下一个出身不干不净的外室带着一个庶子登堂入室。

章夫人很快搁下几乎未动的碗筷,“我饱了,明理,陪为娘去园子里走走,透透气。”

章明理顺从地起身,向父亲告退,章国公对着自己的嫡妻嫡子温和道,“去吧,园子里景致正好,仔细别累着明理。”

章国公随后也以公务为由起身离去,偌大的八仙桌,只剩下章尧和江夫人母子二人。

江夫人见人都走了,才松了口气,忙拿起银箸去夹菜,专拣那些油亮浓香的肉食往章尧碗里堆,

她知道儿子口味重,喜食荤腥,可这府里的菜色,向来只依着章国公和夫人一家三口清淡的脾胃来。

她一边夹,一边心疼地絮叨,“看你,叫你早些搬回府里住,总在酒楼里混着,外头的东西哪比得上家里的干净滋养?瞧瞧,人都清减了,多吃点,身子骨不壮实,将来媳妇儿总不能只图你一张脸吧?”

她自己方才在章夫人面前几乎粒米未进,此刻也顾不上吃,只看着儿子。

“不吃了,还有事。”章尧没看江夫人给他夹的满满的菜。

“你又去哪?”

“公务。”章尧起身,取过一旁温热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

江氏望着他面前一口未动的饭菜,心头漫上委屈,她又不是傻子,儿子不知从何时起,便与她隔了一层。

她依旧美丽的脸上带着无措,章尧那出众的样貌,大半承袭于她。

她忍不住又叮嘱,“这次相看,你务必上心些,你也老大不小了,娘还等着你成婚,媳妇儿能给我添几个孙儿孙女。”

“还有,见了你长兄,要主动行礼问安,万不可再让他先招呼你。礼数周全些。”

江氏真是操碎了心,儿子样样出众,唯独婚事坎坷。几年前也曾相中一门顶好的亲事,好人家的千金,门第,人品无一不妥。谁知那姑娘是个命薄的,竟在定亲后遭人玷污,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好好的女儿家,失了清白,怀着身孕投了河。

当真是贼人作孽。

章尧先出去,江夫人悄悄把阿福拉过来,拷问阿福。

阿福只抬头望天,说爷会好好去相看的。

江夫人看着阿福鬼头鬼脑的样子,没好气地戳了一下阿福的脑门,转身却从袖中摸出几块他素日爱吃的点心塞过去。

阿福跟着章尧,到现在粒米未沾,江氏都记着。阿福眼睛一亮,三两口便将点心吞下肚,惹得江氏又气又笑,“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吃东西狼吞虎咽,没个规矩样子!”阿福是她当年捡回来,与章尧一处养大的。

“如今进了京,处处都要讲规矩体面,万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去。”

阿福边吃边点头,江夫人又捏了捏阿福吃得圆鼓鼓的脸颊,“回去紧着你主子,这亲事可不能再拖了。”

阿福揣好剩下的点心,一溜烟跑了。

书房里,章尧并未看书。

他仰躺在窗边的榻上,一卷书覆在脸上,遮住了半张面容,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双紧闭的,眼尾狭长的眸子。

公务,不过是应付母亲的说辞罢了。

阿福溜进来,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点心,“爷,垫垫?要不,我再去临江楼给您定些饭菜?”

章府那顿午饭,怕是坐着的没一个能舒坦咽下。

偌大的章国公府,章国公有妻,有成群的妾,奈何就是子嗣稀薄,根源便在章国公年轻时荒唐太过,玩得过了头,坏了身子,待他惊觉膝下竟只有长子章明理一根独苗时,自是倾尽心力精心培养,谁知章明理身子骨出了问题,随时都有可能撒手,

这样的情况下,要是这个儿子没了,那么章国公就算是绝后了,这个时候,章国公才想起乡下有个女人,那个女人之前说过自己生下了他的儿子。章尧这才被当作延续香火的备选,接回了京城,

可是谁知道这个随时会咽气的章明理还能活着,硬生生熬了下来,甚至就这两三年来看,身体还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转迹象。

章尧翻了个身,手背随意搭在额上,“你自个儿吃。”

阿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情很不好,也是,任谁被三催四请地赶着去相看,谁也烦。但是主子哪次相看受挫过了,哪个姑娘家没看上他啊?那张皮相,一看就是闺阁少女最喜欢的温柔郎君的相貌。

阿福啃着糕,心里嘀咕,该愁终身大事的,分明是他自己才对——

“章国公夫人,江夫人届时会一起过来。”周婆子说。

温棠“嗯”了声,然后问了句五姑娘和杨家小公子相看的事情。

周婆子撇嘴,觉着赵氏这几日对大奶奶甩脸子,八成就是为着这事,“她呀,是嫌五姑娘捡了四姑娘挑剩的,心里那口气不顺。可也不想想,甭管前头如何,只要是好姻缘,落到自家闺女头上,那就是福分。”

“左右相看的日子都定了,她再不满都得先去相看一番。”温棠说。

周婆子也不说这些没得趣味的事情了,她转而跟温棠说起了元宝,元宝这小东西,是个有能耐的,这几日学会见人就立起来,两只小爪子这么一收拢,活像给人拱手作揖呢!

周婆子边说边比划着。

二人说得欢畅,温棠忍不住露出真切的笑意来,眉眼弯弯,眸子里漾着光,笑容清甜纯真。

“说什么呢?这般高兴。”背后突然传来的低沉男声,吓了周婆子一大跳,秦恭走进来,瞧见周婆子那副见了鬼似的惊惶模样,不由微微蹙眉。

反应过来是大爷回来用午饭,周婆子赶紧收敛笑容,恢复了惯常的小心谨慎,然后恭敬地说,“大爷回来了,可要现在传膳?”

秦恭没回答,目光先落在了温棠身上,刚才他走进来,才说了一句话,不止惊着了周婆子,而且她好似也受到了惊吓,看见他,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秦恭抿了抿唇,扫了眼她唇边重新挂上的笑,没说话。

温棠让人上来奉茶,秦恭也没有接。

秦恭沉默了会儿,撩袍在主位坐下,然后目光看向站着的温棠,“刚才,突然进来,吓着你了?”

秦恭素来公务繁忙,用午膳的时间极少回府,偶尔才会回来,而且一般会让身边的人提前回来通报,今日突然不声不响地回来,确实是意料之外,让她惊讶了一下,不过也不至于受到惊吓。

温棠将茶盏递到他手边,“没有的事。只是爷回来得突然,未曾知会一声,我有些意外罢了。”

“不让人提前知会一声,就不能回来了?”秦恭没碰她递上来的茶。

这话就带刺了,温棠本来跟周婆子方才有说有笑的,现在被他这么一搅和,好心情消失了大半。

这人怎么大白天更难伺候,晚上的时候,只会沉默埋头,大白日里倒知道说话了,会挑刺了。

好在温棠对付他,自有百试不爽的法子,她抬起眼,目光盈盈地看向秦恭,见他目光似要避开,挨着他身侧的椅子便想坐下,今日秦恭却似存了心较劲,在她挨近时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了寸许,让温棠想要挽他胳膊的手扑了个空,

温棠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问,“爷,你鼻子可好些了?”

温棠是在打关心牌,但是秦恭听到这句话,却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鼻梁,没摸到昨晚熟悉的温热后,低下头,很冷地扫了她一眼,目光不善。

“爷?”温棠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

“青天白日,不可拉扯。”秦恭霍然起身,“去用膳。”

午膳用得沉闷,有秦恭这座冰山在,温棠自然不好同往常一样,再与站在一旁的周婆子说说笑笑。

饭桌上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吃完饭后,秦恭就去了书房,

他坐在书案后,拿起早上未看完的卷宗继续批阅,提笔勾画批注,待处理完,才搁下笔,捏了捏微蹙的眉心。

方才饭后,也没去看一下两个孩子,秦恭现在只想绕开温棠去看一下两个孩子,

他站起来,脚步还没迈出,敏锐的耳力便捕捉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门帘微动,一角娇嫩的粉色衣料,怯生生地出现在门边。

秦恭目光微凝,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重新坐回椅中。昨夜才训诫过她,在家中也要穿着得体大方,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忘记了,还特地换上这身。

他又把目光挪过去,瞥了一眼。那抹粉色停在门帘后,微微晃动,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秦恭静静看了片刻,才重新拿起案上早已处理好的卷宗,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头也不抬,只沉声吐出一个字,“进。”

第35章 爷,你说那章尧他……怎么总提这个?……

听到“进来”,门帘旁那抹粉色的身影猛地一顿,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用指尖一点点掀开了厚重的帘子。

王姑娘垂着眼,视线恰好落在书案后。

男人正低着头,指节分明的手执着文书,神情专注,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她捧着托盘的手紧了紧,那上面是两碟新做的点心,玲珑精致。

昨儿她特意在小厨房忙活了半日,得了老太太一句“手艺好”的夸赞,老太太又让她往大爷那儿送,原以为会被拒之门外,不想竟送进去了,丫鬟回话说大爷收了。

大爷喜欢,王姑娘这才今天中午又做了两份过来,一份送给大爷,一份送到大奶奶那儿去。

秦恭的目光未离文书,眼风却扫见那抹粉色身影僵立在原地。

若是往日,他稍露不豫,她早该柔声细语,奉上一盏茶,挨着他坐下。

今天倒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王姑娘终于鼓起勇气往前挪了两步,将食盒轻轻搁在桌角,一股甜腻得过分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秦恭倏地抬眼,

面前是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他素来不喜书房有生人气息。

王姑娘被秦府大爷目光一扫,垂下头,“大爷,这是新做的点心,清润爽口,跟昨夜送来的一样,您尝尝?”

女子刻意压低,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香粉味,直冲秦恭鼻端。

他脸色蓦地沉了下去。

此时,外头当值的小厮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上全是冷汗,一见大爷的脸色便知闯了大祸,心里叫苦不迭,可这是老太太发话让王姑娘送进来的啊!

“大爷您尝尝,老太太也夸好呢。”她壮着胆子微微抬眼。

“出去。”两个字,毫无波澜,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王姑娘举着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那小厮黑着脸过来,不容分说地请她离开。

她愣愣地看看纹丝不动的秦恭,又看看自己精心做了一早上的糕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

小厮哪顾得上安慰她,自己都大祸临头了,懊悔就该像昨夜一样,接了点心自己吃掉!

云姨娘边上的小丫鬟赶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王姑娘躲在廊柱后抹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食盒提手,恨铁不成钢地拉着她离开。

云姨娘看见了她,自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说她不中用。

说教了她几句,秦长坤摇着洒金扇,风流倜傥地踱了进来,他刚跟苏意用了午饭,这会儿又过来看看云姨娘,主要是来看看云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王姑娘正抽噎着,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泪痕未干,一见秦长坤进来,对上秦长坤那双带着玩味探究的桃花眼,她更是慌忙低下头,胡乱抹了把脸,哭着跑了出去。

“哟,今儿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秦长坤收回落在跑远身影上的目光,笑着打趣云姨娘。

“那丫头笨手笨脚做点心烫着了,跑我跟前哭鼻子呢,我说了她两句。”云姨娘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顺手从旁边端出还温热的糕点,“二爷来得巧,尝尝,新鲜出炉的。”

她现在可不想秦长坤的心思落在旁人身上,立刻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肚腹上,娇声道,“二爷快听听,您儿子今儿个踢得可欢快了!”——

饭后午间,

温棠要睡午觉了,周婆子过来,仔细地在软榻上铺好褥子。

温棠散了发髻,乌发如瀑般披散下来,刚躺下合眼,门口那边就有人喊了一声“大爷”,温棠又睁眼,朝门口望了望,发现没人进来,他应该是直接绕到隔间去看孩子了,

温棠又躺下来准备睡觉,只是隔壁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夏姐儿咯咯笑的声音。

温棠翻了个身,隔壁还是有声音传过来。

再过了一会儿,报春进来回话,“大爷看过哥儿姐儿,已出门往官衙去了。”她顿了顿,脸上带出几分不豫,“方才瞧见隔壁院那位表姑娘,红着眼圈儿从大爷书房出来,手里还端着点心匣子,瞧着是原样端回去了。”

温棠困倦地点点头,“从大爷书房里出来的?”

报春多少知晓老太太将这姑娘塞进院子的用意,她脸上不大高兴,说,“奴婢特意问了书房当值的小厮,这会儿人怕是又去云姨娘那头了。老太太是喜欢她,可这做派,瞧着就不安分!奶奶,要不要知会二奶奶一声?”

二奶奶近来似乎不大管自个儿院子里的事了,由着那云姨娘作天作地,要东要西的,那儿的小厨房都快成云姨娘一个人的了。

周婆子进来,打发了报春,低声道,“四姑娘把温知意请来了,这会儿正在园子里喝茶说话呢。”——

秦若月站在院中,脸上是春风得意。

她方才在屋里精挑细选许久,确保自己一身鲜艳,人比花娇,这才娉娉婷婷地出来。

远远瞧见一身素净装扮的温知意,秦若月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繁复鲜亮的衣裳。

温知意刚走近,手便被秦若月亲热地拉住,还轻轻晃了晃,秦若月语带惋惜,“温姐姐,你怎的又清减了?这般单薄可不行,身子要紧,该多用些才是。”

温知意的身形是京中闺秀竞相效仿的摇摇欲坠的病弱之美,巴掌大的小脸,盈盈不堪一握的楚宫腰,肌肤因着体弱,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极易勾起旁人的怜惜。

她将手抽回,“若月妹妹有心了,我会注意的。不说我了,是你有喜事,该说你的喜事才是。”

秦若月的笑容瞬间灿烂,说起了自己的夫婿。

温知意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的眉飞色舞,神采照人。她的目光掠过她脸上厚重的脂粉和那身过于秾丽的衣裳,若换了旁人,这般素净站在秦若月身边,怕是要被衬得失色,可惜,温知意姿容绝世,秦若月这点心机技巧,非但压不住她,反被她那股不施粉黛的清冷仙气衬得俗艳几分。

比不过容貌,比不过才学,如今便想在夫婿上寻个优越。

温知意摸透了她的小心思,但是当秦若月得意地说出那个名字时,温知意还是惊讶了一下。

“温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天赐的好姻缘?”秦若月又亲热地挽上来。

温知意柔声道,“恭喜妹妹了。”

“你那夫婿江道,在京城根基可稳了?”秦若月分享完喜讯,话锋一转,打听起来。

她说,“到底是商贾人家,万事少不得要仰仗官面上的人物,可得仔细打点着才好。”

这话表面上听着是关心,但话里的意思是商人是最末流的。

温知意懒得与她争辩这等浅薄之见,想到江道,她心情倒是不坏,虽二皇子被禁足,他却已搭上了三皇子的线,官商两道都经营得风生水起,往来皆是显贵,其中不乏前朝旧臣。

“来,上茶水点心。”秦若月扬声吩咐。

银珠下去之前,瞥了温知意一眼。

趁着秦若月去更衣的功夫,

银珠叫住温知意,“小姐马上要与人相看了,上次那个主意是您出的,这要是让小姐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章大人根本没收到香囊,反倒送去了个不相干的人手上,那该怎么办?”

温知意,“你在说什么糊涂话?我何时给过你这样的主意?”

银珠急急地把上次小丫鬟错送香囊,她慌乱想禀报却被温知意撞见,温知意当时说小事一桩,不必惊扰小姐,权当无事发生便是。

温知意看着银珠急的满头大汗的样子,“你这丫头,自己办岔了事,连累了主子,怎么还说这些糊涂话来攀扯我。这话要是传出去。于你小姐名声有碍,你可担待的起?”

银珠没想到她会干脆地不承认,这个时候,秦若月过来了,

温知意面露困惑,“若月妹妹,你这丫鬟方才说,你的香囊,似乎是送错了人?不是章大人。”

秦若月的目光瞬间钉在银珠身上,银珠被她看膝盖一软。

秦若月对温知意说,“都是我那好大嫂瞎说的。”

然后秦若月又看向银珠,“现在连带着底下的蠢丫鬟也跟着附和,真不知道这府里到底是谁给你饭吃,给你银子花。”

温知意瞥了一眼快哭出来的银珠,又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秦若月,突然不知道秦若月哪里来的自信。

她笑着说,“你大嫂是谨慎,怕你吃亏。”

秦若月就着旁边丫鬟剥好递到嘴边的橘子瓣,“她是不喜欢我。”说着,瞥见温知意那张打扮清淡却清丽脱俗的脸,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脂粉厚重的脸颊,说了句,“不喜欢我便罢了,上次宫宴上,她不是还当众落你面子,说走就走,多扫兴。”

“哎,说起来,当初长兄心悦的本是你,怎么就错了姻缘呢。”

温知意心尖猛地一颤。

“你明儿一定要来。”秦若月撒娇。

“当然。”温知意回神。

园子外,周婆子和报春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听进耳中。

周婆子朝那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扭头去跟温棠说。

“大奶奶,你还是别去提点她了,四姑娘可觉得这是天降的好姻缘,咱们要是劝了那就是天理不容。”

温棠托腮,她没兴趣去多管闲事。章尧那人,可能在姻缘方面,人品差了些,但是在仕途方面,却是有前途,女方家里都喜欢。

傍晚,秦恭回来,在饭桌上吃饭,

温棠知道他明日休沐,问,“爷明日可陪着一道用膳?”

既然是同僚,难保秦恭没有兴趣去参观一下。

温棠一边替他夹了一筷子菜,一边不经意地提起,“那位章大人瞧着长相确实俊朗,才学也拔尖儿,难怪闺阁里的女儿家会喜欢。”

秦恭掀了眼皮,缓缓抬眼看她,温棠仍旧继续说着,“皮相才学顶好,只是不知这位人品如何?”

“娶妻要娶贤,这选夫婿也要选贤才是。”

“闺阁女儿可能只看重了他顶好的皮相,我上回进宫,席间却瞧着他皮肤冷白,人虽然个子高大,但他也二十有几了,还未议亲成功,这身体方面可还好?”

秦恭放下了筷子,抬眼看她。

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温棠后知后觉自己这番对章尧明晃晃的挑剔似乎有些过了,岔开话题,“夫君,你继续用饭啊,我不说了。”

秦恭拿起旁边丫鬟递上的温热湿帕,擦了擦嘴,“你只需将明日相看之事安排妥当即可。”

言外之意就是其他方面的事情跟她无关。

温棠没话可说了。

秦恭起身,绕开她去内室里洗澡——

烛火朦胧,帐内暗香浮动。

秦恭仰起头,喉结滚动,兀自平复着,

他单手搂着她,

温棠伏在他身上,“爷,祖母总念叨,说你身边缺了知冷知热,体贴周到的人儿。”

秦恭这会儿整个人的命都攥在温棠手心里,他含糊地“嗯?”了声,手臂收紧,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

温棠趁机手上推了他一把,脚在被子下蹬了他一下,权当白日里他突然给她甩脸色的报复。

“再说一遍。”他声音沙哑。

“爷没听清?”温棠小声嘟囔。

秦恭轻易地捉住她的手,“嗯。”

她索性转了话头,想趁着秦恭难得迷糊的空隙,再给章尧上点眼药。

“爷,你说那章大人他……”

话刚起了个头,就看见秦恭睁开了眼,他低下头看她,方才的迷蒙慵懒一扫而空,眼神锐利清醒,眉头皱着。

“怎么总提这个?”

他审视着她。

第36章 他的妻子不免俗也喜欢吃味儿

“不说了。”温棠看着他渐渐板起的脸色,从他身上下去,侧身躺好。

秦恭皱着眉,“你方才说什么?”

情事过后,秦恭脸上那点温情便如潮水般褪去,又凝成惯常的冷峻淡漠,连吐字都带着公事公办的沉静。

温棠想了想她刚才说了什么,除了想继续说章尧种种不好的地方,另一桩便是照实转述老太太敲打她的话了。

温棠,“老太太说你身边缺了知冷知热,体贴周到的人儿。”

秦恭听了这句话,目光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这话他再熟悉不过,她之前也曾在他面前提过,那时候她还没怀上他的孩子,饶是他来她屋子里来得勤快,她却迟迟没有怀上孩子。

她每晚见他来,都殷勤地起身替他宽衣,水眸盈盈地望着他,然后有一天,忽然就提起,说老太太问要不要给他纳几个身段好,好生养,模样周正的妾室进来。

她那时也是这般老实地传话,可瞧着他的眼神却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哪里是真想给他纳妾,是变着法儿地引他疼惜。

这一次又是老太太说的?

“是老太太说的?”秦恭半躺下来,侧过身,目光落在温棠犹带情潮红晕的脸颊上。

她肤色白皙,几缕乌发因着方才的激烈散乱在颊边,他抬手,指尖带着薄茧,将那几缕发丝轻轻拢到她耳后,动作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本能的温存。

温棠低低应了一声,“嗯,爷,是老太太的意思。”

秦恭忽地抬手,带着点惩罚意味,指尖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轻轻一刮,随即平躺下去。婆子进来,熄灭了烛火。

昏暗里,

秦恭那儿半晌都没有回应,温棠也有点摸不清的他的态度了,就像赵氏说的那样,秦恭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人,精力很旺盛,如果他想要身边有更多的人伺候,老太太会直接塞人进来,就像今天中午,表姑娘去秦恭的书房里一样。

二爷秦长坤房里的第一个姨娘,就是老太太塞进去的,那时候苏意跟二爷也不过成婚才刚满两年,正是年轻的小夫妻,浓情蜜意的时候,两个人的情分又非比寻常,可是老太太却猝不及防地让二爷纳妾,还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言之凿凿,说苏意难生养。

苏意那个时候,跟二爷感情正好,少年夫妻,怎么可能愿意突然多一个女人进来,可是老太太定下的事,苏意拗不过,老太太说要留下,那就是要留下,更何况那姨娘跟了二爷没多久就有了身子。

秦恭表面上看着冷峻严肃,但是到了夜里,他也会有凡俗男人的欲望。

温棠这边正想着,秦恭那儿这时候才慢悠悠地出声,“快睡,明儿要早起。”

紧接着,又淡淡补了一句,“老太太那儿的话,不必理会。”

他能感觉到身侧的人儿并未安分下来,那小脑袋瓜里不知又在转着什么念头,她这般会缠人磨人,秦恭自认应付她已耗去不少心神,比处理公务还劳神。

他有个下属,惧内如虎,连去酒楼吃杯酒都要遣人回家报备,否则次日脸上便多道“猫狗抓”的痕迹。

他的妻子不曾想也不能免俗,也喜欢吃味儿——

“该起身了,大奶奶。”清晨,周婆子捧着衣裳到榻边,见温棠还缩在锦被里,只露着半张小脸。然后周婆子看了眼旁边,大爷已经穿戴好了衣裳,面容冷肃。

温棠慢吞吞地挪出来,动作幅度很小,周婆子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温棠一条腿刚沾地,就打颤起来,她的脸,就红晕未消,娇艳欲滴,眼波里还含着未散尽的潋滟水光,饱满的唇瓣上甚至残留着齿痕。

温棠难受地挪下床,大清早的时候,本来是她想先起床的,但是腿刚跨过秦恭那儿,他就翻身上来,把她压了一顿。

她擦洗更衣出来,周婆子把温棠扶起来,为她绾好发髻,待到上妆时却犯了难,温棠面若桃花,再施脂粉,只怕艳得过了头,失了庄重。

周婆子让丫鬟进来把脏了的褥子拿出去,然后忍不住怪大爷,今儿一早就要出去见客人,大爷还磋磨大奶奶。

“不上妆了。”温棠摸了摸脸。

周婆子觉得也可以,然后利落地为她换上那身靛蓝正装,发间一支素净的玉簪。

正厅里已聚了不少人,

一大家子都聚在那儿,温棠一路是磨磨蹭蹭地走到那儿,腿到现在都有一些打摆,不舒服。

秦恭并没有跟着她一起来,他向来以公务为重,要先处理好公务才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