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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滥用咒法,天雷加身

第一把剑,穿心。

第二把剑,腰斩。

几乎同时,两道雪亮的剑光闪向了背后的天魔,只见剑光一落,乌黑浓稠的血随着其腹中内脏而一并爆出,妇人愣怔着举着木棒。

乌黑的黏稠内脏溅到了她的身上。

在足以杀死人的寂静后,荒原上骤然响起了一声高昂的尖叫。

“……”

妇人再度苏醒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灯瞎火,身下马车不断晃动,而身上不容忽视的粘腻与腥臭更是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陡然间,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手一摸,霎时面无人色——包裹呢?!

正在她慌张之际,黑灯瞎火中,有一素白修长的手幽幽地递了过来:“找这个?”

刹那间,一切恐怖鬼话席卷了妇人的心头,夜空中霎时又响起一道炸雷似的嗷声,那素白人手顿了顿,似乎很是无奈:“……”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似乎便是今日那少年的声音,她讷讷地坐下身,有些尴尬地从少年的手中接过了包裹:“……啊,原来是你们。”

她缓过了神,自知若非今天在荒原上碰到了这两人相助,此时便该被那突然袭击的天魔撕成几块,做新的口粮了。

这么一想,妇人便有些脸热,她摸索着包裹中的骨骼,心头的感激之意不知要怎么说好。

夜已深了,马车于荒原上疾驰,头上顶着惨白月色,车上挂着天机所配发的灵器,这灵器色泽温暖,却亮到了耀眼的程度,犹如指路明灯一般。

厉风呼啸,时不时还有天魔的啸叫从风的另一边传来。

车外冰冷森白,而车内温暖黑暗。

妇人如坐针毡,对面那少年却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她便听到一两声模模糊糊的梦呓,仿佛睡熟的人不满的嘟囔一样。

少年安抚道:“好了,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安心睡。”

梦呓声不见了。

马车帘子恰时被风撩起,透过映进来的月光,妇人看见那少年端然坐着,膝上伏着一个沉睡的身影,身上盖着一件雪白的外裳,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妇人有些傻眼地看着他掩在女子耳上的手,忽然就恨不得把马车底下掏个洞钻进去了。

“有事情,明日再说,”少年一转方才的温情脉脉,冷冷道,“阿澄在睡觉,安静。”——

长煌大原已经入秋,天气便格外冷些,封澄在马车上抽了抽鼻子,耳边忽然传来略微嘈杂的吵闹,她眼睛一睁,猝然惊醒。

这是在哪里?

身旁空无一人,她坐起身来,正要寻赵负雪,忽然一件雪白外裳自他肩上滑下,封澄捡起外裳来,看了看,撩起帘子就要往下跳,谁知帘子还没起来,面前的车帘便被挑开,紧接着便是赵负雪那张俊脸,封澄一惊,肩上却被他不由分说地穿上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件天青色的厚实披风。

赵负雪闷闷:“那夫人硬要买给你的,不好看,过会儿我给你裁件新的……先出来透气。”

这件外裳是厚实的羊毛,一披上,当即严严实实地为她挡住了长煌大原那无孔不入的寒气,虽说修士不惧寒暑,可封澄捧着披风,还是觉得应该穿上,她道:“这一件就够了,多了嫌热。”

赵负雪不说话了。

一下车,那妇人便略微局促道:“给姑娘添麻烦了。”

封澄摇了摇头:“不麻烦——方才我听见外面吵嚷,可是出了什么事?”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城,长煌大原虽荒芜,但还是有几处热闹之所,虽远不上中水、汉阳、洛京这些富饶地方,但还是能有些人烟的。

照封澄对长煌大原的了解,吵嚷到此等程度的地方,已经能在此地称为闹市了。

赵负雪皱眉道:“两伙人打起来堵路,此地天机所偏远,若是没人,我便上了。”

打起来?

封澄当即好奇无比,钻下去就要去看,不料后颈忽然被一拎,紧

接着身后便传来一道含气的声音:“前面混乱,刀剑乱飞,知道你头铁,却也不必头铁至此。”

自打那日早膳之后,赵负雪管起她来便是理直气壮的。

可偏生拎后颈这回事,她真是业务熟悉了,封澄当机立断地一矮身,随即泥鳅似的从赵负雪手中滑了出来,徒留赵负雪手上的青绿披风,赵负雪看着披风,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封澄,一条青筋缓缓地从额角爆出。

“我去去就回!”

赵负雪咬牙,回头道,“与那车夫说,看好车马。”

封澄费力地钻进了人群之中,走得近了,才发觉赵负雪方才所言不虚,众人以两伙大汉为圆心,自行绕出了一个半里的大圆,空中刀光看得人眼花缭乱,除刀剑外,似乎还有菜刀之物混杂其中。

正在她好奇之际,一把菜刀不知从何处飞来,随着破空一声,颤抖着扎在了封澄的脚尖。

封澄缓缓地低下了头:“……”

刹那间,她勃然大怒,热血上头地就冲了出去,怒道:“长没长眼睛!”

赵负雪拨开人群的刹那,轻微地磨了磨牙。

被这声音一炸,为首的两个一男一女寂静下来,空中乱飞的刀剑也当啷当啷地落在了地上,左边那位络腮胡子的大汉似乎哑了了,片刻,和另一边的彪悍女子同时转过脸来,杀气腾腾道:“什么人?”

封澄左右一看,一把拔出了插在她面前的那把菜刀,走上前道:“天机师办事,闲人回避!有什么事情不能谈?非要到大街上动刀动枪的?伤了人知不知道?堵了路知不知道?”

女子冷笑道:“哦,咱们这地带,倒闹出个天机师来管闲事了?”

封澄微笑道:“就说该不该管吧。”

刺眼的刀光一闪而过,登时身后忽然一声刀剑相击的脆响,封澄回身一看,竟是赵负雪阴沉着脸,执剑走了上来。

那络腮胡大汉收回飞刀,咧了咧嘴,意外道:“还有帮手?”

这击飞刀中灵力蕴然,两边竟然都是颇有所得的修士,封澄眯了眯眼睛,脑袋飞速运转——有什么架,须要两波修士大打出手?

封澄的心底不由得有了个猜测。

她抬了抬下巴,伸手便从赵负雪腰间摸了腰牌,笑道:“天机师办事,两位跟我回去。”

一个稚嫩丫头,于虎狼环伺中大放厥词,众彪形大汉皆哈哈大笑,女人也笑了道:“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她猝不及防,如同下山猛虎一样,手中重刀往地上一拖,霎时地上出现一道狰狞的拖痕,她拖着重刀冲向封澄,抬臂一挥——这重刀别说打人了,即便对面站着一只狰狞猛虎,天灵骨也该碎成齑粉了!

赵负雪毫不犹豫地拔剑,谁料封澄伸出手,轻轻地按住了他拔剑的手。

她不闪不躲,嘴唇翕动,张口说了一句话。

重刀落在她天灵上一寸,堪堪停住了。

围观之众本以为将见一番血溅当场之举,谁料竟是女人突然停了重刀,当即一阵大哗,随即便窃窃私语起来。

女人盯着她,脸色有些惊疑不定,她半信半疑地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极为凶狠地盯着封澄。

络腮胡奇道:“蝎子,你这刀出手二十年,何曾停过一回?莫不是活到这个年月,忽然便长了恻隐心肠出来?”

蝎子朝他啐了一口,骂道:“晦气,她要一打一,上祭坛!”

络腮胡一听,也傻了,他傻傻地转头看向封澄,半晌,才将将醒转过来,极为不信地扫视了她两眼,又冲她身前赵负雪报以轻蔑的一声冷哼,随即转身,一挥手道:“……上鼓,起祭坛,跟着蝎子走!”

这两拨打得难舍难分的人,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退下了,一旁人的人交头接耳几番讨论,更多的还是飞快地回头上了车马,堵塞难行的街道霎时开始运行起来。

人流蜂拥中,赵负雪问封澄:“你做了什么?”

封澄笑眯眯地向马车上走去:“长煌大原的老规矩,我要和她打架。”

的确,赵负雪离得近,方才的确听到了封澄所言,可那腔调奇怪,他竟当真不晓。

封澄道:“翻译过来挺简单的——意思是,向天起誓,我与你作赌。”

见赵负雪依旧是有些未懂的模样,封澄耐心地解释:“就是我要与她赌一场,她赢的话,可以从我身上取走任意一样东西,于我而言也是一样。当然,本来她是可以拒绝的,但是嘛……”

她眯着眼睛笑了:“我辈分大一些,用的是‘天’,她是‘人’,不能拒绝。”

这轻飘飘一句话没防住,竟然就这么赌上命了!

赵负雪登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在原地缓了缓,强行镇定道:“胡闹。”

封澄笑道:“既然已向苍天起誓,便不能收回了,总归我不会输。”

说着,她便走向了身后的马车,赵负雪快走几步,一把攥住她:“为什么要去赌这个。”

封澄回头一哂:“这种祭坛,我上过千百回了,不碍事的,从没输过。”

话音未落,只见赵负雪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扬声叫住了才走不远的蝎子与络腮胡,二人不耐地回过头,开口正要大骂,忽然赵负雪对着他们,准确无误地重复了一遍封澄所说的、冗长又拗口的誓言。

蝎子与络腮胡:“……”

蝎子怒气冲冲道:“你这个外来人,你瞎掺和……”

话音未落,身旁的众小弟便又劝又拖地将蝎子拖走了。

众人离开许久,封澄看着赵负雪:“……”

失策了,她怎么忘了赵负雪还有这个挂。

赵负雪垂眸看着她,道:“这样,我能和你一起上去了吗?”

封澄:“……”

赵负雪奇道:“为什么不说话。”

封澄扶额道:“祭坛供奉天地神灵,你并非此部族人,滥用咒法,天雷加身。”

照抄人家祖宗的誓言,一上祭坛,赵负雪必然挨劈。

赵负雪:“……”

第62章 第62章似是胜券在握

赵负雪垂着眼睛,良久,抬目看向了封澄。

“我是你的人了,”他看着她,抬起封澄的手吻了吻,“这样也劈我?”

封澄:“……”

她登时脸像烧了一般,腾地一下,从耳朵红到了脖子,封澄结结巴巴地抖开了赵负雪:“你,你吓死我了。”

赵负雪弯着眼睛笑了笑。

最近的祭坛不在镇里,而是在几十里远的一处荒原上,妇人与封赵二人不顺路,于是封澄便令车马先将妇人送到最近的驿站处,由赵负雪为她叫了车马,才送她上去。

临行前,妇人千恩万谢道:“姑娘与公子大恩,我真是此生难报,多亏有了你们,全儿的尸骨才得以回乡,我这条老命也……”

说着,她哽咽起来,拉住封澄的手道:“请姑娘告诉我你的住处,好叫我来日报答啊!”

封澄回头与赵负雪交换了一下视线,想了想,举起手中青色披风道:“这个,便够了。”

说着,她摆了摆手,放下了车帘,道一声:“走吧。”

马车辘辘而行,少了妇人,车中只有两人并肩而坐,封澄一靠近赵负雪,

脑袋便有些晕乎。

她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

赵负雪好似浑然未觉,封澄正暗暗地松一口气,谁知赵负雪忽然道:“你冷不冷?”

修士怎会这点寒意便冷?何况她身上还披着妇人送来的披风,想也不想地,封澄乖乖摇了摇头。

赵负雪从善如流道:“好吧,我冷。”

赵负雪转过头来,垂眸看着她,好看的眼睛里一时闪着封澄看不懂的色彩,封澄当机立断地就要脱下披风,赵负雪却按住了她几欲解下披风的手,他凑近,然后轻轻地圈住了封澄。

在赵负雪身上的冷香气全然包裹上来时,封澄有些怔住了。

他将头埋在封澄颈间,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笑道:“这就暖和了。”

严丝合缝,就连呼吸也缠绕在一起。

那条封澄躲出来的缝隙,仿佛从未存在过。

“……”

更晕了。

相贴的呼吸之间,封澄忽然想起一段往事。

在她初到师尊身边生活时,并不习惯做一个不知寒暑的修士,她习惯夏日乘凉、冬日取暖,一应生活习性,皆如旧日。

赵负雪灵力属寒,又是早已修成的修士,按修士体质来说是不怕冷的,可她却发觉,这位修士却不太一样。

他不怕冷,却颇有些贪暖和。

这点儿还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每逢冬日,她一烧炭盆,不过片刻,便能在炭盆旁捉到一个合着眼睛的师尊,顺便还有他带来丢在炭盆旁的果子。

他总是若无其事地来,又不知何时地去,封澄本想替他屋子里也燃一个炭盆,以免他腿脚不便还要辗转,却不想这话一提出来,便得了此人一张冷脸,第二日,炭盆前便不见他了。

封澄马屁拍到马腿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待到了第三日,他依旧准时到来。

经此一事,她索性不提了,只将炭盆里加足了银丝炭,哪怕她平日不在屋中,屋子里照旧是暖和的,好让他无论何时想来,都能取到暖。

本以为这样便能解决炭盆问题,结果封澄万万没想到——后来见着赵负雪,此人连冷脸都不肯给她了。

这个问题,封澄想了半辈子,仍然难解,最后只好觉得赵公子脾气大,难伺候得很。

此时此刻,封澄看着贪暖的赵负雪,生怕再折腾出他一个冷脸来,于是不欲多言,老老实实坐着不动,便由他圈着去了。

赵负雪察觉到她的安静,嘴角轻微地一勾,下巴埋在封澄的发上,不动声色地嗅了嗅。

待二人行至祭坛处,祭坛边早已团团地围满了人,此时天色已擦黑,祭坛边凑着一圈一圈的火把,仿佛燃不尽的火云一样。

坛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高大身影,女子靠着重剑,男子拖着流星锤,火光映得二人影子无比巨大,仿佛无可战胜。

蝎子居高临下道:“‘天’,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了。”

封澄从马车上走下,抬眼笑道:“怎么会,我们是对着天起誓的。”

众人齐齐看向封澄,平心而论,同是女人,封澄与蝎子着实差得太远,一个手持重剑,精悍蛮壮,一个中梳着乖乖的双环头,年轻稚嫩,穿着桃粉衣裳,连把趁手的武器也没有,着实是……

对比惨烈。

络腮胡冷笑着甩了甩身后的流星锤:“即便是‘天’,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的,那个小白脸,一起上。”

封澄干脆道:“他不能打——他上不了祭坛,我打完蝎子就来打你,不用急。”

络腮胡:“……”

他脸红脖子粗,气得半晌只憋出一句:“口气颇大!”

而蝎子眯着眼睛扫了扫赵负雪,慢慢道:“哦?说出誓言的人,却不敢上台吗?违背誓言者,魂魄不归天,身体不落地。”

话音落地,封澄的眼中霎时闪过一丝阴鸷。

“听不懂话吗?”她沉声道,“他不是这里的人。”

开玩笑,赵负雪自己找雷劈是个哈哈大笑的小事,要这雷真劈到他身上,封澄头一个急眼。

蝎子笑了:“又死不了,他是你柔弱的小相公么。”

封澄拍桌就要先上去给她两下,赵负雪已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扫了一眼那络腮胡,忽然也笑了:“不妨事,我有剑骨护体呢。”

封澄不置可否地看向蝎子,蝎子冲她挑了挑眉,她眉眼一压。

“一对一玩腻了,”封澄道,“二对二如何?”

刹那间,周边霎时爆出一阵哄笑声,好似她方才提出了什么荒谬无比的要求一样,在这哄笑声中,祭坛上的蝎子也笑了。

“这胖子,”明亮的火光在她面上晃动,在她脸上分明的骨骼下投出阴影,“从前是我搭档。”

话已至此,不必多说。搭档之间的配合,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这么一看,二人的武器也是互补,一个流星锤,一个重剑,都是以力量为主的兵器,却一个灵活,一个暴戾。

向这样一对搭档提出二对二,无疑是难局,偏生赵负雪上台,必然有天雷轰下,于是难局便一转,成了死局。

络腮胡笑道:“你们二人,修士吧?想靠灵力占便宜?想得美!上了这祭坛,可没有灵力用的,即便是修士,也得老老实实地打架!”

封澄道:“我只问你,二对二,打不打。”

蝎子盯着她,目光中颇有几分兴趣,她笑道:“我没意见。”

“好,”封澄踏上祭坛,随即干脆利落地把赵负雪拉了上来,她这怪力几乎无人可比,赵负雪手腕一上祭坛,祭坛上空霎时结了雷云。

他握着见素,封澄微笑道:“赵公子,雷云劈到你之前,解决他们如何?”

众人一听,霎时倒吸一口冷气。

听她的口气,竟然是想在天雷轰下之前,解决这场战斗!

赵负雪闻言,当机立断地上了祭坛,见他动作,周围群众兴奋地哄闹起来——试问谁不想看看这场顶着雷云的殊死搏斗,对面还是叱咤长煌大原的蝎子一伙?

蝎子显然也是听到了封澄方才所言,她脸色不太好看,道:“狂妄自大的中原人。”

顿了顿,她忽然发觉什么不对:“……你兵器在哪!?”

此言远比头顶上的雷云更为轰动,众人这才看到,那男子身上带着一把剑,可那女子,竟然是手无寸铁的!

封澄耸了耸肩膀。

“我的剑杀孽太盛,见了血收不住,为留你一命,还是不动它的好。”

赵负雪轻微地看了她一眼。

他想起那日杀天魔,他刺向天魔心口,封澄拔剑出鞘,抬手便把对方腰斩了。

名字叫长生,却是一把饮血不回头的凶剑吗?

蝎子又惊又怒:“可你怎么能赤手空拳地上来打生死局!”

说话间,封澄微笑:“磨磨唧唧打不打?别说不用剑了,即便我站在这里叫二位打,二位也是碰不到我分毫的。”

蝎子与络腮胡同时脸色一黑。

她咬牙举起重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定,不,客,气。”

话音未落,只见一股怪力直直轰向她的下巴,蝎子一惊:什么时候动身的?!

下巴的重击令她霎时有些眼花缭乱,她凝神定气,握住手中重剑,喝道:“脚!”

那边络腮胡早已抡起流星锤,二人电光火石间,竟立即成了围杀的的局面,这默契配合令封澄都是眼前一亮,谁料那男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一剑直击其后心,络腮胡大喝一声,那诡异的流星锤竟然一转,向身后的赵负雪抡去,紧接着,这重剑便接踵而至。

这才是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

封澄大为叹服,蝎子露出志得意满之色,似是胜券在握。

然后在她举起重剑的刹那——

一道天雷轰然劈下。

封澄笑眯眯地闪到一边,以免电花迸到自己的外裳上:“头顶有雷,就不要把剑举得这么高嘛。”

蝎子焦糊倒地,艰难地咳出一口黑烟,怒砸地道:“你算计我们!”

这天雷,竟然也是她攻击的一环!

方才说要趁第一记天雷轰下之前结束赌局,竟然是为了逼他们冒进!

封澄道:“又死不了了——再说祭坛上赌的可是命,为了命,什么东西不能算计?方才都和你说了,他是外乡人,不可上祭坛,你还非要折腾……啧。”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她转过脸,笑眯眯地对着络腮胡勾了勾手:“轮到你了。”

第63章 第63章甘之沦亡

事情以络腮

胡颓然跪倒在见素下而告终。

封澄像个志得意满的将军一样,扬起手来接受台下的欢呼和谩骂,下面喊什么的都有,有欢呼她赢得利落的,有痛斥她手段下作的,封澄一概置之不理。

赵负雪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封澄,微微一笑。

“你真是很熟练这套流程。”

他指的是和人跑到台上赌命。

周围的欢呼声太吵,封澄没听清,盈盈火光中,她笑着回过头来,单手支着耳朵道:“你说什么?”

赵负雪凝神看着她。

她的眼底有火光发亮,说不出是被火把映的,还是她生来自有的。

“看着很高兴,”赵负雪心想,“罢了。”

他抬起头,微笑着道:“很好玩,下次是什么时候,一定叫我一起?”

封澄大笑着拍了拍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蝎子与络腮胡便叫住了她,她回过头来,只见众目睽睽下,二人单膝跪下,不甘不愿道:“愿赌服输!”

封澄一时有些沉默,蝎子不耐烦道:“你开口,哪怕要我这颗头,我也割下来给你递上去,磨磨唧唧的算什么。”

倒是豪爽,封澄早就想好了要什么,于是道:“我要的东西很多,现在有些饿了,找个能吃饭的地方,坐下说。”

说罢,她便背着手,溜溜达达地下去了。

蝎子与络腮胡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如出一辙的茫然。

经封澄严选,最后四人坐在了一家烤羊的摊子前,她取过菜单来打眼一瞧,便道:“上只烤全羊,再舀些酒来,若有热的麦茶,也取一壶来。”

这般吩咐完了,封澄才拉着赵负雪坐下,伙计动作迅速,飞快地取了茶水来,那二人犹犹豫豫不敢上前,封澄举了举杯子道:“平素里,这东西只该围着烤架吃,不过今日有个京城来的小公子,我们便文雅些,加个桌子——坐。”

听到封澄提及,一旁的赵负雪耳尖一动,随即垂眸,轻轻地端起了茶杯,吹了吹上头的热气。

蝎子与络腮胡对视一眼,心中皆有忐忑,封澄等得奇怪,抬起头疑惑道:“坐啊,又不会吃了你们。”

话中分明没有几分命令语气,蝎子与络腮胡却是精神一抖,下意识地坐了下去。

她说话像将军布下军令,二人不约而同地想。

赵负雪微微地瞥了封澄一眼。

他算是知道了,在洛京古安之地时,此人还能在人前披上个温和娴静的人皮,要是一上长煌大原来,那层披来的人皮就全然无影了。

简直是本相毕露,他瞧着张牙舞爪的封澄,有些哑然失笑。

蝎子咬牙道:“你要我们做什么?”

封澄道:“要做什么也吃了饭再说,谈事情之前吃顿饭,多么正常。”

不待蝎子回答,封澄又笑道:“成了的叫入伙饭,吹了的叫断头饭。”

蝎子:“……”

你流氓啊?

恰好此时全羊已热腾腾地端了上来,香气一时腾腾地就挠到人鼻子里了,蝎子磨着牙,狠狠地盯着封澄,谁知封澄只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便。

这一动作气得她恨不得拔刀砍了她,可这烤羊的香气却又毫不做假,蝎子牙一咬,狠狠地叹了口气,随即开刀,冲着羊腿处剜了一大块焦香流油的腿肉下来。

吃,为什么不吃!

都入伙饭或断头饭了,蝎子一边嚼着口中羊肉,一边想——不光要吃,还要连本带利吃个够,一头羊怎么够?她非要这个中原模样的‘天’狠狠地出个血!

络腮胡看傻了,封澄抬起刀,割了羊后颈的肉,取来放到赵负雪盘中,小声道:“吃这个。”

赵负雪怔了怔,封澄说罢,便放下刀子,抬起眼,盯着一旁傻子一样愣住的络腮胡,道:“怎么,这顿饭不合你胃口?再加点菜?”

加点菜?

络腮胡登时虎躯一震,莫名觉得要是真要加菜了,说不准烤架上便串着一个他了,他登时飞快地动刀割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封澄这才满意,她拿起刀子,道:“我已吩咐伙计再烤一只羊羔上来,管够。”

蝎子与络腮胡本不是做着吃饭的打算来的,谁料这羊肉烤得极香,肉又选得好,竟然一刀一刀地吃得停不下来了,几口烈酒下肚,心头不由得松动了些许。

封澄托着腮喝麦茶,笑道:“羊肉好吃吗?”

酒足饭饱,方才的不忿也少了许多。

蝎子别别扭扭道:“勉强能吃。”

话虽这么说着,这两人却没了方才那种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的样子了。

封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要开始问你们要东西了。”

这一句话,仿佛打着旋儿的冰碴子一样,骤然把两人身上那股酒足饭饱的慵懒吓得飞出了九霄云外。

“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她沉吟片刻,斟酌着道,“卖香料的商户?”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大刀扎向了两人,两人登时忙不迭地摆手道:“什么卖香料的商户,见都没见过!根本没见过!”

封澄与赵负雪对视一眼。

“好,”封澄慢慢道,“换句话问,有没有人向诸位收购人形天魔的部件?”

人形天魔,与普通天魔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低等天魔多保留兽形,或干脆长得奇形怪状。

人形天魔顾名思义,从外表上看,与人有七八成相似,身上却保有了魔的特征,非常好认。

这东西异常值钱。

骨骼乃神兵之材,血肉乃炼药良物,其造物可值万金。

除去非常难打又非常难寻这一点,几乎可以称之为稀世珍宝。

还有另一点,是封澄十分在意的。

在此世与后世拥有庞大利益链的、令无数人疯狂并为之付出一切的“长醉”,它的原材料,也是经过特殊手法处理过的人形天魔。

封澄微笑道:“——我要的东西是你们的实话。”

二人当即哑住了,良久,蝎子才咬牙道:“……见过香料商。”

“在哪里?”

将这消息给出去,与拿起刀子来剜下自己身上一大块肉一样,蝎子登时觉得这口羊肉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吃得着手是亏了。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封澄挑了挑眉。

蝎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怒道:

“洛京城到这儿的驿道上——就是我和他打架的那条,他披着兜帽去了西面的来道客栈,订了西边第二间房,要我们交一批‘干货’去,我这里没有人形天魔的库存,要交货,只能抢胖子手里的‘干货’。”

封澄与赵负雪对视一眼,赵负雪道:“与我们是同路,如不出意外,今夜我本打算定那家客栈。”

毫不犹豫地,封澄起身,向着两人道:“这种关口收购‘干货’,八成是搞长醉的,追!”

紧接着拉着赵负雪便飞快地往马车上奔。

看着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络腮胡有些傻了,他吐下口中的骨头,愣愣道:“……长醉?”

蝎子磨牙道:“叫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你非要去大街上打,这下可好,谁都不用赚了!”

络腮胡讷讷不语,忽然那伙计吆喝着道:“烤羊羔来咯!”

二人静坐在热气腾腾的烤羊羔前。

——香气撩人,皮酥肉嫩。

良久,蝎子愣愣道:“等等,她现在就去抓人了?!”

***

紧赶慢赶回去,却是扑了个空。

封澄与赵负雪去西边第二间房时,早已人去房空,徒留一扇空荡荡的窗在空中摇晃,封澄摸了摸揉乱的床铺,当即咬牙道:“刚跑!”

赵负雪皱眉,抬手一记灵视拢住眼睛:“有人形天魔的魔气,、去追,他逃不远。”

封澄点了点头,只一翻窗,疾奔入茫茫夜色中,赵负雪紧随其身后,封澄循着魔气痕迹,细细追索。

这段过程着实有些漫长,追着追着,封澄一边寻魔气,一边很有闲心地同赵负雪闲聊:“赵公子,你觉得长煌大原最可怕的是什么?”

迎着有些冰冷的夜风,赵负雪摇了摇头。

“并不清楚。”

封澄踏过砖瓦,行至两列瓦房的交界之空时,转身一个唿哨,腰间长生便如游鱼般飞到了她的脚下,赵负雪轻笑一声,见素也如法炮制,二人一同御剑,只见夜色中两道极快的剑光划过,一如星尾。

封澄道:“最可怕的是此地的人形天魔,听我说,如若你不小心碰到,一定立刻就跑,绝对不要回头,这真的是最为可怕的东西。”

赵负雪又笑了:“怎么说。”

少年天才,剑骨天成,平生未曾惧怕过什么东西,岂会有逢敌而落荒而逃之理?

封澄不回答,反而问道:“赵公子听说过人面熊吗?”

赵负雪道:“似有耳闻。”

“听说是西面的一种野兽,明明为凶兽,却常常人立起来,以引诱过路之人走近,然后在真容败露之前,将人扑杀入腹。”

封澄点点头:“赵公子说得不错——人形天魔,便是这种东西。”

“他以人的形貌出现在你的面前,一应举措,都看不出异类的样子,或许还善解人意,或许还彬彬有礼,久而久之,你便当他是那只人立起来的熊,而放下戒心,向其走近了。”

说话时,封澄目视前方,并不看赵负雪一眼:“它们像画着人皮的鬼一样,当你走近,这皮面便落下,露出的便是无可争议的狰狞鬼相。”

她道:“吞吃入腹,片甲不留,或许还会将你取而代之。”

她说得这番闲谈突如其来,在这追捕途中堪称突兀,口气依旧是那副闲散的、调笑的玩笑口吻,可莫名其妙的,赵负雪觉得她大概是亲眼见过的。

“她从前到底有多辛苦。”赵负雪忍不住想。

第64章 第64章只是一把剑

二人沉默一路。

她的剑飞驰起来,如同风一般,越刮越快……

人形天魔多为一族天魔的首领,单打独斗之时甚少,故而抓取时也麻烦,叫价更是高昂,能出钱买下‘干货’的人,必然也不是好相与之辈。

魔气最后停留的地方,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小巷。

“就是这里了,”封澄心想。

二人抬眼望去,果然,一道影子好整以暇地坐在死巷的墙头上。

这个人——不,应该说是魔,背对着光,墨色的长发系着雪白飘带,好似一只瘦削的、披麻戴孝的报丧鸟,此魔并不试图掩饰其魔族特征,相反而之,他把素色的衣袖随意向上挽着,露出了手臂处的青色寒芒。

是鳞片。

一照面,封澄便心中一紧。

“等等,”她轻声道,“人形天魔的魔气……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大魔之间根本不用交手,一个照面就能察觉对方斤两,而封澄只觉得自己手臂一阵一阵地收紧,肌肉几乎开始了痉挛。

眼前的香料商人根本不是利欲熏心的修士,而是一只实打实的,如假包换的人形天魔!

他要‘干货’来做什么的?电光火石间,封澄心中莫名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他是来收殓同族尸骨的。

人形天魔居高临下地笑笑:“追这么远。”

声音如同极寒冷水,刹那间便将人的神智抽干,封澄心中暗道:“蝎子真是命大,要是能在这东西面前活着出去,我就把头摘下来送她。”

因其自身血肉珍贵的缘故,人形天魔几乎不会把自己置身于人群之中,能大摇大摆出现的,不是自信藏得好的,就是自觉拳头硬的。

封澄自问是属于能藏好的那种人形天魔,而凭着此人藏也不藏的鳞片可以断定,这是个自觉拳头硬的。

而且——封澄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还是非同一般的硬。

她觉得这天魔,搞不好上辈子见过。

赵负雪执剑,雪亮剑光霎时照得巷子里有些惨白,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天魔,浑身上下皆紧绷——这天魔令他感觉十分不妙。

封澄眯着眼睛道:“我觉得这位公子有些面善,似乎是从前见过。”

她说得从前,自然是上辈子那个从前了。

天魔笑了,声音被面具遮盖,有些闷。

“我也觉得姑娘眼熟,”他慢慢地道,“如果姑娘的同伴把剑收起来,这句久别重逢的寒暄还能更真实一点。”

他一说话,封澄心中的三分怀疑霎时便成了七分肯定。

她轻轻地向后比了个手势,赵负雪低头看去,本以为是个“拔剑”或者“收剑”的意思。

谁料封澄的手指,坚定地比划向着巷子的出口。

这个动作,如果不出意外,意思是,撤。

撤?

封澄微笑道:“自长煌大原的极北之地深入内腹,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坐于墙上的天魔似乎愣了愣,他闷笑两声,忽然道:“你认得我。”

封澄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句话仿佛极大地取悦了这位天魔,他笑道:“好一个天下谁人不识君,可凭这句话,不足以让我放过你。”

赵负雪微微皱眉:“好大的口气。”

封澄一见,便知道此人是半点不打算逃,她微微叹了口气——果然是赵负雪。

天魔的头偏了偏,很有兴趣地看着赵负雪:“是你——赵家大难不死的孩子。”

赵负雪倒是有些意外了,他冷冷地看着他。

天魔一跃从墙上落下,封澄的手指默不作声地压在了掌心,他慢慢地走向赵负雪,视线令人不寒而栗:“你我,倒还真是旧相识。”

赵负雪皱眉道:“你说什么?”

封澄七分确定霎时成了十分确定,几乎瞬间,她的长枪出掌,霎时一记劈枪,落在那天魔的后心。

“他是八方护着的人,你动他,是想要八方从京城杀出来找你算账吗?”

赵负雪的瞳孔微微一颤,在封澄出枪瞬间,见素出鞘,电光火石之间,一枪一剑,便将这天魔钳制在了其中。

按理说,被两位天机师,还是封赵二人这种修为的天机师围击,几乎所有的天魔都可以直接准备伏诛了。

可这只天魔站在二人之中,只缓缓地,举起了两只手。

他笑道:“吓死我了——”

吓死了,可吓死得像在玩笑。

封澄冷冷道:“知道杀不了你——退。”

天魔并不退,他的眼睛盯着赵负雪,封澄觉得那双眼睛里满是兴味:“我杀过你的,你忘了吗?”

赵负雪的眼中寒芒一闪,他寒声道:“你?!”

封澄微微闭了闭眼。

天行十四年,赵氏家主年幼,遇天魔袭杀,成。

此事发,镇国神兽八方震怒不已,弃京而出数千里,置大夏皇族不顾,突杀入天魔深渊,伤天魔之主,力竭回京时,周身浴血,沉睡经年。

动手袭杀赵负雪的天魔并不是旁人。

——天魔之主,持劫。

听闻这段往事源头甚远,镇国神兽似乎是用了什么逆天法门才将彼时年幼的赵负雪救回来,可天魔之主与赵负雪的血海深仇,可并不会这么过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挑衅已经跳脸,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封澄毫不犹豫地震枪,霎时将枪身往前一送,道:“你知道近日洛京盛行长醉么?”

持劫耸肩笑笑:“我只是个送葬的人,对此并不知晓。”

封澄本想顺藤摸瓜钓个鱼,能抓出个说得上话的人形天魔、顺藤摸瓜下去也好,没曾想一竿子便把深海中最为可怖的那条巨蛇钩了起来。

一枪一

剑配合极为默契,封澄去势凶猛,赵负雪无孔不入,一时间竟将持劫击得连连后退。

如此境界了,持劫却极为轻松地笑道:“在洛京倒卖东西的人叫什么——似乎是齐遥?”

封澄心知,齐遥绝不是直截了当地与长醉源头做生意的,就他那点本事和胆量,他往大了算,也就是个马仔。

说话间,枪与剑仿佛闪电,与赤手空拳的持劫连连过了几圈,持劫边打,边笑道:“还活着吧?齐遥——说不定还做着被保出来,然后回家享富贵的美梦。”

封澄的心中登时一空,她震声道:“无辜之人,你敢!”

持劫铿然一声,以鳞片振开了封澄的枪尖:“我知道,你想说赵家已将其护住了,可你赵家十几年前便护不住赵负雪,难道十几年后,就能护住这群人了吗?”

赵负雪的剑尖一转,霎时便以势不可挡之态向持劫而去,持劫略略后退一步,轻笑道:“他们用我同族尸身做香料,就不许我拿他们的亲眷开刀?哪来的道理?”

“我的同族,”他的声音极轻,“即便是死,也该死在我手里,即便是尸骨要物尽其用,也该由我亲自动手,何时轮到旁人了?”

二人与死巷两旁而立,少年年轻至极,连筋骨也未长全,目中却点着绝不肯退的寒芒。

天魔之主,是横亘在所有人族头顶上的阴影,单打独斗,没有任何人类是这头大魔的对手。

封澄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来。

她无所畏惧,是因前世便直面过这头大魔,交手间,那点初出茅庐的惧怕早已在血肉战火中不见踪影,而此时十几岁的赵负雪平生未曾遇见过此等敌手,为何还毫不惧怕?

且现在,无论是她还是赵负雪,与持劫的差距都太大了。

赵负雪的眼睛在子夜的漆黑小巷中闪闪发亮,与之同亮的,还是见素雪白的剑光,持劫一记变招,将他振飞出去,同时震断封澄长枪,赵负雪轻巧落地,咬牙擦了擦嘴边鲜血:“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封澄:“……”

他剑身一转,继续以殊死之势向持劫攻去,持劫一怔,好似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赵负雪口中得出来的,封澄也无奈笑笑,将断枪溶于手中,转而拿起了腰间长生。

巷子狭小,长枪施展不开,打起来也受限。

谁料在长生出鞘的刹那,持劫的手停了。

他静止不动,任由赵负雪的剑刺穿了他的肩膀,封澄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几乎是牢牢地钉死在了剑身上。

这把剑难道还有什么门道?封澄心生奇怪,手却不停,挽了个剑花便向持劫面门攻去,谁料持劫忽然震声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声音中是全然的惊怒,或许还掺杂着些别的情绪,封澄听不出来。

“怪了,只是一把剑,怎么反应这么大?”

上一世,他身体半边没了仍然含笑——快死了都不见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持劫猛地抓住封澄的剑,任凭鲜血从他覆盖着鳞片的掌心层层剥落下来,瞬时烧焦的气味从他掌心爆出,赵负雪心觉不对,剑身一偏便向他要害处去,谁料他周身鳞甲坚硬如铁,见素这种神兵上去,竟然只砰出了一道火光。

封澄将剑往回抽,透过那层乌黑面具,持劫的眼神令她感觉到一股浓浓的不愉快。

持劫抬起眼来,目光中是震怒,或者是疯狂。

“在哪……你在哪儿得的这把剑!”

刹那间,前所未有的魔气席卷了整座城,首当其冲的封赵二人几乎要被这堪称漩涡的魔气卷了进去,浓黑的魔气几乎有了实质。

这玩意真疯了,封澄想。

第65章 第65章此刻退后,可活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灵器的尖叫从城中四角传来,紧接着便有四方剑鸣,层层魔云下,数道灵光向着此地驶来——这是城中的天机师与修士被惊动了。

封澄心知不好——这魔云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就连她与赵负雪尚且支撑困难,若有他人莫名进来,定然会被绞成碎末。

一个持劫已经够麻烦了,不能再卷入更多的无辜之人了。

赵负雪在一旁,支着护体灵力,竭力护着他与身后的封澄,见素在层层黑云中一闪一闪,仿佛灵力被极致输入,又被极致输出。

不能支撑太久了,赵负雪正要回头,告诉封澄先逃,谁料头还未回去,身后却又有一股同样悍然的魔气腾然而起。

紧接着,一只狰狞的巨手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是有些低沉的熟悉声音。

“起阵,把人挡出去,你也躲远些。”

封澄化魔后的身体覆着鳞甲,看起来颇重,可冲向持劫的速度却比平素更快,堪称骇人,只一瞬间,巨爪便已经狠狠地扼在了持劫的颈上。

周围浓黑的魔气霎时一滞。

封澄冷笑道:“疯完了吗?可以准备去死了吗?”

紧接着,她抓着持劫的脖子,然后狠狠地将她掼在了地上,本就斑驳的石板上霎时被他砸出一个巨坑。

与之相对的,浓浓的魔气慢慢地退了下去。

赵负雪已经能听得到不远处的人声与剑啸,他心知不好——这帮修士一旦卷进来,不但帮不上忙,还会在卷入大魔过招的瞬间,被碾成碎片。

想到这里,他从腰间排出灵符,随即咬血,瞬息成阵,一声去,霎时将众人一同阻在这浓云一般的魔气之外。

持劫被封澄一拳打醒了。

他的目光终于聚焦——说来古怪,即便是他被封澄掼穿石砖,连脸上的骨骼都不一定是全的,可脸上的面具却是牢牢地戴在脸上的。

“……我们,或许是,生死相依的,同类。”他死死地盯着封澄,即便是被掐着脖子,仍然止不住其呛笑之声

在他正上方的、毫无机质的兽瞳淡淡地看着他:“从来不是。”

说话时,巨爪又一用力,死死地捏紧了他的喉咙,持劫的喉咙霎时发出令人肉麻的、硌硌的断裂声。

他的眼睛终于露出了蛇一样的形状。

天魔之主持劫,听闻是魔族中极为低调的温文一派,无人窥见其真容,也从未见其与什么人动手。

他捏着封澄的手,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窒息一样,轻柔无比地向下掰去。

刹那间,封澄的食指传来了无法忽略的剧痛——他想把她的十指一根根撕下来!

正当此时,偏有一道金光刺来,紧接着作绳索,落在了持劫的腕间,持劫的动作一滞,封澄趁这一滞,飞快地将手从持劫的手中解救出来。

那小小金光猛地被魔气吞没,再不见踪影。

她飞快退至赵负雪身边,低声道:“多谢。”

此时的赵负雪,绝对画不出能钳制住持劫的符,果然,其脸色有些苍白,他仍撑着阵,将魔气牢牢地关在了阵中,见封澄靠近,赵负雪轻笑道:“——你快要和我一样高了。”

不知为何,看着赵负雪苍白的脸,封澄有些想笑。

持劫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摸了摸脖子,刹那间,方才的骨折便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他盯着封澄,道:“作为同类,你却选择站在对面吗?”

封澄不答,她再度拔出长生。

“这便是你的回答。”持劫森冷地盯着她。

目光像蛇,还是冬眠了许久,闷声不动的、剧毒的初春蛇,封澄心想。

长生好似长在了她的手上一样,仿佛就该是她手上的一块骨骼,封澄甚至觉得用起来比平时都要顺手。

一寸长,一寸强,何况还有赵负雪神出鬼没的阵法,持劫终于啧了一声,他抬起手来,手落在了他的右臂上,随即一动,竟从右臂中抽出了一把长刀。

好一个手里藏刀,封澄记得第一次看见持劫干这事时,还暗自腹诽——他若看谁不顺眼,岂不是握个手便能把人手心扎穿了。

他抖落刀上血水,冷笑:“你现在仍可以站到我这里来。”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雪亮剑光。

封澄莫名觉得,持劫对长生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就连接招也有些束手束脚,倒不失为一个利用的法门。

二人短短数息,闪电似的交手无数回合,打眼一看,皆有负伤。

封澄的伤,似乎重一些。

赵负雪一符落来,持劫的腿霎时被束住,封澄见机,飞快攻其下盘,持劫咬牙,

抬刀恰要反击,谁料手腕又是一道符,牵着他竟一时半刻挣扎不开!

方才还一挣即断,现下竟然挣不开了!

短短时间内进益如此想必是不可能,即便是符道天才也不能——眼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小子,一开始是装的!

这般生死关头,还有耍心眼下套的空隙!

猝然,他回头,目光如毒针一般扫到赵负雪身上。那少年撑着阵,白衣无风自动,早已脸色苍白,可见到他视线,还是挑了挑眉,露出了个极为挑衅的笑。

被小子涮了的感觉令持劫肝火上涌,他几乎瞬间便暴怒起来,他怒嚎一声,猛地向赵负雪扑去,谁料还未动作,脑后便有劲风袭来:“想上哪儿去?”

刹那间,有一金符流来,这符落在身上时,持劫便觉不妙——定身符!!

此符一出,阵中强撑着的赵负雪唇边溢出一线血迹。

高手过招,瞬息便是致命,若是二人单打独斗,这瞬息的停滞绝对改变不了二人的胜负,可此时此刻,持劫背后还有一个同为大魔的封澄。

瞬息间,长剑穿胸。

封澄微笑道:“轻敌了啊?”

持劫的胸口被长生刺穿,可眼睛竟然亮得惊人,他抚摸着穿透胸腔的雪色长剑,慢慢地将头扭了过来——如同夜枭一般。

封澄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抽剑,毫不犹豫,抬手便将他的头撕了下来,随着一阵浓浓黑烟滚过,他睁着眼睛的头颅滚在地上,尸体却化作了数只夜枭,从巷子中振翅飞起,落在了封赵二人的四周。

为首那只夜枭巨大无比,他盯着封澄,居高临下道:“你们杀了我一次——这是我第一次被杀。”

没能杀死他,封澄并不意外,天魔之主多少有些保命的底牌。

想到这里,封澄冷笑不已,道:

“第二次也是我,不必等太久。”

夜枭好似又被取悦了,他微微笑道:“拭目以待。”

说着,它极狠地剜了赵负雪一眼,好似恨不得将之杀之而后快:“符,奇阴无比,你赵家人,假的吧。”

赵家用剑,为君子剑,用符,为君子符。

而君子,讲坦坦荡荡。

赵负雪这符,露一手,藏一手,还留着阴一手。

脸色苍白的赵负雪却很轻松地照单全收了:“对付小人,岂能以君子之法。”

夜枭登时冷笑一声,他仰起脖子,一声怒号,只听那尸身化作的夜枭齐齐飞起,直直地撞向四周灵力的屏障。

赵负雪几张符越级压制天魔之主,早已近乎透支,此时被这几只化尸的夜枭一撞,阵法登时露出了龟裂的迹象。

封澄心道一声不好,一剑上去斩了夜枭持劫的头颅,持劫化作黑烟不见,一旁夜枭却并未随之消失,反而不惜代价地撞击起来,一击,便陨一只夜枭,再一击,又陨一只,它们不知从何处出现,源源不绝,斩杀不尽。

赵负雪忽然就知道持劫打算做什么了,他转向封澄,急道:“魔气。”

这城中魔气是持劫弄出来的,可封澄将之斩杀后,此地,只有封澄一只魔。

暴露于众修士前的,孤身的,人形天魔。

短时间是无法从魔化人的,上次化魔,多亏是有古安龟祭作掩饰,众人皆以为她用了格外骇人的装扮,且人形天魔多不会去古安这种较深的地方,才不得以露馅。

这摇摇欲坠的阵法岂能承住这自戕似的撞击?登时,赵负雪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阵摇摇欲坠。

最后一只枭鸟笑道:“外面,有无数人看着。”

“人形天魔,不止我一只。”

“我还是那句话——你,随时可以站到我的身边。”

霎时,一只枭鸟瞬间化作千万只,齐齐地向阵上扑去,其轰天之势,仿佛乌云盖顶。

随着砰然一声,镇于八方的符咒霎时被一片一片地撕裂。

阵,破。

陡然,拦在众修士之前的大阵如同空中飘絮一般片片碎裂,随之而落的似乎还有几片夜枭的羽毛。

除阵后,魔气之源,清晰无比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不知是谁叫了一句,声音中又惊又喜:“那,那不是,人形天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