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保靠在生物系教学楼的外墙上,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步美担忧的声音隔着几步远传来:“小哀,真的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她睁开眼时,眼底的慌乱已经压了下去,只剩下故作镇定的平静,“你们先进去吧。反正我跟你是同学,等会儿老师介绍完新生,我再溜进去趴着睡一会儿就行。第1天就请假,像什么样子?”
步美还是不放心:“可你的脸色……”
“老毛病了,忍忍就好。”洛保朝她挥挥手,“快进去吧,别迟到了。”
看着步美跑进教学楼的背影,她才重新闭上眼,额头抵着冰凉的墙面。脑海里的碎片还在翻涌——晃动的试管里泛着诡异荧光的液体,手术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的白光,还有姐姐宫野明美最后那个笑着说“志保要好好活着”的侧脸……这些画面像生了锈的玻璃碴子,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后颈都泛起一阵僵硬的麻。
“该死的副作用。”她咬着牙低骂,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没察觉。疼痛没能盖过头疼,反而让那些混乱的念头更清晰了些。
姐姐明明还活着,在国内用“洛溪”的名字开了家花店,上个月还寄了盒新烤的曲奇过来。可为什么此刻脑海里反复闪现的,还是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洛保猛地按住小腹,那里平坦得像从未有过任何期待。她突然慌了——如果副作用越来越严重,真的失去了记忆,会不会到时候连自己怀了谁的孩子都不记得?甚至忘了小兰,忘了她们在储藏室里那些滚烫的纠缠,忘了那句“你只能是我的”?
“不会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发颤,“我不会忘的。”
可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冷笑:万一呢?万一记忆停留在灰原哀的时期呢?那时候的她,只会对着小兰喊“小兰姐姐”,只会把工藤新一当成需要提防的“大侦探”,哪里会认他做弟弟?更不会知道,自己是洛保,是中国苏州医院里那个能熟练握着手术刀的医生,是有着中国国籍的、活生生的人。
她用力晃了晃头,像是要把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小巧的玉佩——那是表哥送的,上面刻着个“保”字,说是能安神。
“洛保,是我自己。”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给自己下咒,“是中国的医生,是中国人。”
她有师兄师姐,在苏州的医院里,王师兄总爱抢她的病例改,李师姐会偷偷给她带自家做的桂花糕;她有外公外婆,住在江南的老巷子里,院子里种着满架的蔷薇,外婆总说她“捡人回家的毛病随了外公”;她有表哥洛言,神经外科的一把刀,却总爱管她的闲事,上次还在电话里骂她“放着好好的班不上,跑去日本当什么18岁学生”。
还有很多很多人——树在花店养的那盆桔梗开了花,松总爱做些奇奇怪怪的机关逗她玩,赵真于寄来的茶叶还在抽屉里放着,尾姐教她的防身术她每天都在练……这些都是真的,是刻在骨头上的记忆,怎么会说忘就忘?
“我不喜欢喝咖啡,”她又强调了一句,像是在对抗那个总泡在实验室里、靠黑咖啡续命的宫野志保,“我现在喜欢喝的是果茶,加双倍蜂蜜的那种。”
工藤新一的父母已经认她做女儿了,有希子阿姨昨天还抱着她喊“我的小哀”,优作叔叔给她讲推理小说的构思时,眼里的认真像对待亲闺女;毛利小五郎虽然总爱敲她的脑袋,却会在她咳嗽时默默递上保温杯,妃英理阿姨会把她的课程表和自己的开庭日程贴在一起,提醒她“别忙忘了吃饭”。
这些都不是假的。
洛保深吸一口气,扶着墙慢慢站直。阳光穿过樱花树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暖得有些发烫。她摸出手机,点开相册——最新的一张是在苏州医院的办公室里,她穿着白大褂,身边围着一群穿白大褂的师兄师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桌上摆着庆祝她晋升主治医师的蛋糕。
照片里的人眉眼舒展,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和此刻这个18岁、带着疏离感的灰原哀判若两人,却又真实地重合在同一个灵魂里。
“我是洛保。”她对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轻声说,“不是别人。”
头疼渐渐缓解了些,那些翻涌的碎片像是退潮的海水,慢慢沉回记忆深处。她揉了揉发僵的后颈,转身往教学楼里走。走廊里传来上课铃的声音,她加快脚步,在后门轻轻推开一条缝。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步美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时立刻朝她招手。讲台上的教授正在介绍新同学,洛保没心思听,猫着腰溜到步美旁边的空位坐下,刚把脑袋搁在桌子上,就听到步美压低声音问:“好点了吗?”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没事了。”
至少现在,她还记得步美,记得小兰,记得那些爱她和她爱的人。记得自己是洛保,是中国人,是医生,不是那个困在组织阴影里的宫野志保,也不是那个总说“我只是个路过的”的灰原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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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未来会怎样,谁知道呢?
洛保闭上眼,感受着桌子传来的轻微震动——是步美在用笔尖轻轻戳她的胳膊,大概是怕她真的睡过去错过了点名。她嘴角悄悄勾起一点弧度,往臂弯里缩了缩,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洛保趴在桌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缘的塑封。步美压低的声音像羽毛似的搔着耳朵,她闭着眼缓了两秒,才哑着嗓子开口:“山田家的案子……记得。那时候你为了采证据,在山里摔了一跤,膝盖肿得像馒头。”
步美惊讶地睁大眼:“你连这个都记得?我还以为你那时候总躲着我们,根本没留心这些。”
“怎么会没留心。”洛保扯了扯嘴角,笑意有点发苦。那时候的灰原哀,看似冷漠地跟在少年侦探团身后,实则每分每秒都在绷紧神经——既要提防组织的眼线,又怕这群孩子玩闹时撞破她的身份,连步美摔破膝盖时,她也是先确认周围没人,才偷偷把备用绷带塞过去。
讲台上传来教授敲黑板的声音,两人赶紧噤声。洛保趁着教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用课本挡着脸,凑近步美耳边:“你们跟柯南……哦不,跟新一哥哥在一起的时候,遇过的案子里,有没有那种凶手特别偏执的?就是明明判了刑,你总觉得他们出狱后还会找机会报复的?”
步美皱着眉回想,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马尾辫:“好像……有个珠宝大盗?他被新一哥哥揭穿后,在法庭上还笑着说‘出狱后会把宝石偷回来’。那时候元太吓得说要练柔道打跑他呢。”
“还有吗?”洛保追问,指尖微微收紧,“那种因为仇恨钻进牛角尖,连自己的生活都毁了的?”
光彦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推了推眼镜:“我记得三年前有个纵火案,凶手是个老太太,儿子因为被公司辞退想不开,在仓库里自焚了。她认定是老板逼死了儿子,就把对方的仓库烧了。新一哥哥破案后,她被带走时一直喊‘我儿子在火里等着我’,那眼神……现在想起来还发毛。”
“她没家人吗?”洛保问。
“好像有个孙女,在福利院住着。”光彦翻开笔记本——那是他从小学就养成的习惯,把遇到的案子按时间顺序记着,“上次去福利院做义工,听院长说,小姑娘总对着窗户发呆,说‘奶奶是好人,只是太想爸爸了’。”
洛保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闷得发疼。她想起苏州医院里那个总对着窗外流泪的老太太,儿子车祸去世后,她固执地认为是肇事司机故意杀人,哪怕对方赔了钱判了刑,她还是每天揣着判决书到医院门口等,说要“讨个更公道的说法”。
“这就是我想说的。”她指尖敲了敲光彦的笔记本,“有些凶手不是穷凶极恶,只是被仇恨困住了。就像山田家的那个农户,他不是天生坏种,是觉得儿子被同学父亲的农药害了,才用毒蘑菇报复——你们说,这种恨要是没处泄,会不会缠上揭发真相的人?”
步美打了个寒颤:“你是说……他们可能会来找新一哥哥报仇?”
“不止新一。”洛保摇头,目光扫过两人,“还有你们。当年少年侦探团帮着找证据的案子,凶手的亲友说不定连你们的样子都记着。”
元太突然从后排探过头:“怕什么!我现在能一个打三个!”
“傻小子。”洛保敲了下他的脑袋,“真要报复,谁跟你硬碰硬?他们可能会盯着你训练时的水杯,或者步美去福利院的路,甚至光彦查资料的图书馆账号——这些才是最要命的。”
元太被说得蔫了,挠着头嘟囔:“那怎么办?总不能天天躲着吧。”
“所以才要弄清楚。”洛保翻开自己的课程表,在空白处飞快地写着名字,“山田家的农户、珠宝大盗、纵火老太太……把你们记得的、觉得‘不对劲’的凶手都列出来,我一个个去查。”
“你要怎么查?”光彦疑惑,“这些案子大多结了,凶手要么在服刑,要么已经……”
“查他们的亲友。”洛保笔尖一顿,在“纵火老太太”的名字旁画了个星号,“那个住福利院的孙女,我想去见见她。还有山田家的儿子,听说后来转学了,现在不知道在哪——解铃还须系铃人,说不定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
下课铃响时,她的课程表背面已经写满了名字,密密麻麻的,像一幅微型的蛛网。步美看着那些名字,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小哀,你还记得那个假装成玩偶师的凶手吗?他把受害者的头发做成娃娃,被新一哥哥揭穿后,说‘每个娃娃都藏着放不下的执念’。当时我听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洛保折起课程表的动作顿了顿。那个玩偶师的脸在脑海里闪了一下——苍白的手指捏着针线,把一缕缕黑发缝进娃娃的头皮里,眼神虔诚得像在做什么神圣的仪式。他说自己不是恨受害者,是“太想留住他们了”。
“执念这东西,比仇恨更磨人。”她把课程表塞进兜里,站起身时,18岁的身体因为久坐有点发僵,“走吧,先去食堂吃饭。边吃边说——你们当年跟着柯南,到底还闯过多少我不知道的祸?”
小主,
步美和光彦相视而笑,元太已经抢先冲出门,大喊着“今天有鳗鱼饭”。洛保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三个18岁的年轻人在走廊里打闹,突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她想起小兰煎蛋时总会多煎一个溏心的,想起有希子阿姨总爱把她的头发梳成各种奇怪的辫子,想起外公在电话里说“院子里的蔷薇该剪枝了,等你回来弄”……这些鲜活的日常,就像一把把小锤子,正一点点敲碎那些盘踞在记忆里的阴霾。
“对了,”她追上步美,突然想起什么,“你们知道山田家的儿子转去哪个学校了吗?”
“好像是在大阪。”步美歪着头想,“上次听和叶姐姐说,她学校有个转学生,总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吃便当,跟当年山田家的那个小男孩很像。”
洛保眼睛亮了亮:“大阪啊……正好,我还没见过服部平次呢。听说他跟新一哥哥并称‘关东关西两大侦探’?”
“你想见他?”光彦好奇,“他可比新一哥哥黑多了,还总爱说关西腔。”
“不是想见他,”洛保笑了笑,指尖在兜里捏紧了那张写满名字的课程表,“是想问问他,大阪的犯人里,有没有像山田家这样,揣着恨却又藏着软肋的。”
洛保端着餐盘在元太旁边坐下,鳗鱼饭的热气扑在脸上,她却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下午去图书馆查资料前,我得先联系个人。”
“谁啊?”步美咬着鱼丸问。
“高木警官。”洛保抬眼,“你们还记得他吗?当年总跟着目暮警官跑现场,每次都被佐藤警官训得脸红。”
光彦推了推眼镜:“当然记得!上次同学会还听说,他跟佐藤警官结婚了,现在好像升警部补了。”
“升了好,”洛保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职位高了,查起案底也方便。”
元太嘴里塞满米饭,含混不清地问:“查案底干嘛?”
“看看那些‘危险分子’放出来没有。”洛保放下筷子,语气沉了些,“尤其是那个珠宝大盗,还有山田家的农户——如果已经出狱,就得重点盯着。”
她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高木涉”的名字。这个号码还是当年在日本处理组织余党时,目暮警官给的,说是“有麻烦可以找他”。没想到时隔几年,居然是为了这种事联系。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高木涉的声音带着点惊讶:“请问是……洛保医生?”
“是我,高木警官。”洛保站起身,走到食堂僻静的角落,“抱歉打扰你工作,有件事想麻烦你。”
“您说您说!”高木的声音立刻变得恭敬,“是不是组织又有动静了?”
“不是,”洛保失笑,“是私事——我想查几个旧案犯的释放情况。”
她报出几个名字,特意强调了珠宝大盗和山田家农户。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夹杂着高木和同事的低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到电话旁:“山田家的那位还在服刑,因为狱中表现良好,可能明年会假释。至于那个珠宝大盗……”
高木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凝重:“三个月前就出狱了。”
洛保的指尖猛地收紧:“他出狱后有什么动向?”
“不清楚,”高木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他没有登记固定住址,我们也在留意,但一直没找到人。据说他出狱前跟狱友说过,‘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属于自己的东西……”洛保重复着这句话,眉头紧锁。这多半是指当年被警方没收的珠宝,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拿不回东西”的怨气,撒到揭发他的工藤新一身上?
“还有那个纵火的老太太,”她又问,“她的刑期……”
“老太太去年冬天在狱中去世了。”高木的声音低了些,“听说走的时候很平静,手里还攥着孙女的照片。”
洛保心里一沉,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担心了。凶手不在了,可那份执念说不定会转嫁到孙女身上——那个总对着福利院窗户发呆的小姑娘,会不会把奶奶的死归咎于“揭发真相的人”?
“她的孙女……”洛保追问,“还在福利院吗?”
“在,叫田中奈奈,今年该上初中了。”高木回答,“佐藤偶尔会去看她,说这孩子不爱说话,总抱着个旧布娃娃。”
旧布娃娃?洛保想起步美说的那个玩偶师,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挂了电话,她走回餐桌时,脸色比刚才更沉了。步美连忙问:“怎么样?”
“山田家的还在里面,珠宝大盗跑没影了,纵火老太太……不在了。”洛保坐下,拿起筷子却没动,“她孙女在福利院,我得去见见。”
“我们陪你去!”步美立刻说,光彦和元太也跟着点头。
“你们别去,”洛保摇头,“正常探望就行,人多了反而扎眼。我先去打探情况,真有需要,再喊你们帮忙。”
她扒了两口饭,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知道工藤新一现在在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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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在米花书店吧,”光彦说,“早上出门时,小兰姐说他要去盯新到的推理小说。”
洛保啧了一声:“果然在摸鱼。”她拿出手机,给工藤新一发消息:【珠宝大盗出狱了,没登记住址。你最好别在书店待着,赶紧回家。】
没过几秒,工藤新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带着点不以为意:“就他?当年被我追得像丧家之犬,还敢来报复?”
“你少得意,”洛保没好气,“人家在监狱里蹲了五年,说不定憋着什么狠招。你要是不想连累小兰,就赶紧把书店关了,回家待着当你的‘江户川柯南’——哦不对,你现在这身高,装不了柯南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工藤新一咬牙的声音:“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洛保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她看向步美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好了,吃饭。下午我去图书馆,你们该上课的上课,该训练的训练——别让那些还没影的麻烦,搅乱了现在的日子。”
元太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埋头扒起鳗鱼饭。步美看着洛保重新拿起筷子,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明明才18岁的样子,却总像个大人似的操心这操心那,连吃顿饭都在盘算怎么保护大家。
她悄悄碰了碰光彦的胳膊,用口型说:“我们下午偷偷去图书馆帮她吧?”
光彦会意,悄悄点头。
洛保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她正低头看着餐盘里的梅子干——是早上出门时,小兰硬塞给她的,说“酸的能提神”。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突然觉得,哪怕那些“麻烦”真的找上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在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