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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煜行疯了。

她只能想到这个了。

萧涟涟呼吸急促,似要开口说些什么,面前之人扯起的唇角与餍足弯着的眸子一瞬间停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嗓音比平时要哑。

“不过……换命双生蛊的事情,不要告诉卿卿。”

他还在笑,尾音也带上了上扬的黏腻,嗓音却漠然狠戾,“不然杀了你。”

说完,便端着糕点离开了。

只留下萧涟涟一人站在阳光下,僵硬点了点头,思索着是自己疯了,还是陆煜行疯了。

————

屋中,白御卿咬了口糖糕,刚一抬眼,就见陆煜行端着新的糕点过来。

他的眸子餍足弯起,像是摇着尾巴一般凑到他的身边,男人的气势带着几分侵略的危险性,此时却俯身凑到他身边,收敛了一身的煞气

“卿卿在看什么?”

白御卿一挑眉,漫不经心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将军夜袭寡妇村》。”

陆煜行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这才垂眸看他手上的书——漕粮匪患案卷宗。

他摆了摆手上的卷宗,略微挑起眉梢,“刚刚你出门之前,就知道我在看卷宗了,何必又多问一嘴?”

“况且——”白玉一般的指尖又指了指桌上的几盘糕点,“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来来回回送,还不如安分坐一会儿。”

此时窗外的阳光照着书案,氤氲了他的墨发和白玉一般的脸。

白御卿此时略微仰着头看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弯起,不似平时的讥诮,像是被桃花融了面,唇角轻佻勾着,润着明朗。

卿卿,在对他笑。

陆煜行喉头一紧,捏着糕点盘的指尖泛白,近乎捏碎。

对啊,他当然知道白御卿在看卷宗,知道他吃不下那么多糕点。

只是——像是假的一样。

白御卿对他笑,弯着眸子,又时不时露出润白的狐狸牙尖,昨夜的缠绵惹得他脖颈上带着红痕,偏偏在对陆煜行笑。

他只是觉得这是假的才来来回回确认着,听了他的话,陆煜行坐在他旁边。

他们有多久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陆煜行总是怕从那双眸里看见恨、厌恶、痛苦,可此时还在对他笑。

他顿了顿,喉头莫名干渴,滚动了一下喉结,指尖小心翼翼抚摸上白御卿手上的卷宗,垂着眸,眼神复杂,又像是试探一样。

嗅着他身上的沉水香,缓慢地、极轻地,将头靠在了白御卿的肩膀上——

滚烫。

他的肩膀单薄,大病之下瘦了不少,偏偏却炽热到令陆煜行恍惚。

……原来不是梦。

“呼……”

他突然蹭了蹭他的脖颈,手也得寸进尺地揽住白御卿的腰肢,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香气,呼吸愈发粗重,动作也愈发明目张胆。

能这样摸他、抱他、靠他——

能这样得寸进尺、肆无忌惮、靠近他——

能这样……

“……松开。”

白御卿宛若碎玉一般的嗓音突然响起,陆煜行一顿。

一瞬间,润白的指尖便塞入了他的嘴里,抵住他的犬牙,白御卿的神色平淡,又像是几分无可奈何的嗤笑。

“狗牙。”他的指尖摩挲着陆煜行的犬齿,“把你的牙松开。”

原是他刚刚吮吸、拥抱地过于贪婪,呼吸粗重之下,张开唇齿,牙尖轻轻摩挲啃咬白御卿脖颈的肉——像是要轻轻咬下去,确认是不是真的。

“唔——”

陆煜行的舌尖试探地舔了舔他的指尖,又被一瞬间捏住,津水顺着唇角滑落些许,陆煜行不自主地吞咽着。

“不过我昨夜咬你咬得多了,今日就要咬回来罢?”

白御卿的尾音上扬,嗓音含着几分闲散的笑意,偏偏还垂眸看着手上的卷宗,另一只手的指尖恶意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舌尖。

然后猛然,指节一阵湿润。

白御卿这才垂眸看他,瞳孔骤然收缩。

……陆煜行哭了。

他面无表情,舌尖任由他捏着,唇角溢出晶莹的口水,一双寒狭晦暗的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的侧脸,眼眶红着。

面无表情,滴滴答答落着泪,泪流满面,泪水又打在白御卿的手上。

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能看出极致无措的讨好,呼吸颤乱,讨好地任由他捏着舌,双眸依旧死死看着他。

“……哭什么?”

白御卿突然哑声问,他的指尖小心翼翼抹去陆煜行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男人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别哭了。”

大抵是话音太柔了,陆煜行偏偏抿着唇,压抑不住酸涩,呼吸粗重之下,紧紧攥住白御卿的手腕,很轻很低的,呜咽了一声。

“呜……”

怎么会哭得这般狼狈呢?

墨发黏腻在额角,一双晦暗的黑眸通红,眼神也痴痴看着白御卿,可怜的像是条狗。

氤氲的光芒照在白御卿脸上,这道光芒似是将他一分为二的癫狂与漠然开始融合,他还是能看见白御卿在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

相拥、相靠。

“别哭了。”

他的嗓音很哑,指尖抹不去不断溢出的泪水,白御卿只能低头,用唇晕去眼尾的泪水。

他的唇很烫,陆煜行呼吸一窒,猛然将他扼近自己的胸膛。

白御卿被他扼进怀里,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听着他如雷贯耳的心跳,与浑身颤栗的哭泣。

“呜……卿卿……”

他死死抱着白御卿,低头将鼻尖抵在他的头上,嗓音嘶哑,哭得毫不注意形象,又偏偏要一丝脸,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死死扼在胸膛。

陆煜行的体温很烫,像是三年前的雪天里,他滚烫的体温。

像是多年如一日般炽热的眼神。

像是……现在的眼泪一样,滴滴答答打在白御卿身上,很烫。

他还在哭,压抑的嘶哑哽咽逐渐愈发深沉,抱着他的力度似是要将他融入血肉里。

太烫了,烫得白御卿也在这样的炽热与爱中想哭了。

【妈的,搞得我也哭了。】

【呜呜,吃new哥和白子哥还有我这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多少次说着作者还不如重开人生这一局,可是为什么我一边崆峒一边磕男同cp。】

第76章 楼上我弄死你 晨光透过纱帐,……

晨光透过纱帐, 在床榻上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白御卿半张脸都埋在陆煜行饱满的胸肌间,冷白的肌肤与略微麦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睡梦中无意识地叼着那粒艳红的如.尖,时不时轻轻吮吸, 像只贪嘴的狐狸崽子在嘬食蜜露。

陆煜行垂眸看得很仔细, 阳光将肌肤镀上一层薄金, 却照不进他低垂的眼底,鸦羽一般的睫毛垂着,任由他嘬食。

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着白御卿的侧脸。

他的手脚被他捂得炽热,却还是忍不住发凉,大抵是他摩挲唇角的动作太深了, 陆煜行猛然闷哼一声。

“嘶——”

狐狸牙咬在了如尖上,狐狸牙恶劣摩挲着, 那双漂亮的桃花眸此时睁开,冷白病玉的皮肤上晕了一丝薄红。

“……不多睡会儿?”陆煜行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刺痛的喘息,指尖轻柔摩挲他的发丝。

“不醒等着你一直看我,看得……眼睛都红了。”他伸出指尖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

陆煜行的嗓音比平时都要哑, “……你的手太凉了。”

脚也是。

体温也是。

——他当然知道是衰败在一寸寸蚕食他的身体,他偏偏捂暖一瞬又会凉下来。

“……所以陆侯爷就偷偷哭?”白御卿轻笑一声,恶意咬了咬嘴里的ru尖,随后起身, 看向他晦暗的双眸,“侯爷也知道怜香惜玉?”

陆煜行不知道如何反驳或是说些什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瞬, 心口被他生死看淡的态度惹得一酸,暴戾与恨意又开始往出冒,却混杂着更奇怪的东西。

窗外的阳光暗沉, 却在此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太阳雪,雪花飘飘洒洒。

这是秋日里,北方来说,确实是到了下雪的时候,却也太早了吧?

白御卿起身瞧了一眼窗户外,晨光透过窗檐洒在他修长的身形上,如玉般的肌肤在光影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宽肩窄腰,线条流畅,宛若精雕细琢的玉像。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陆煜行近乎是一瞬起身,又给他裹了层裘衣,“别开窗,冷。”

白狐狸倒是餍足眯起双眸,他冷白的脖颈上还带着吻痕,任由陆煜行将他逐渐发凉的手攥到怀里,仔细捂着,突然说,“……我捡到你时是在雪里。”

陆煜行垂下的鸦羽长睫掩下了一丝晦暗,唇角却略微勾了勾。

然后听到他似乎是感叹说,“捡到墨玉也是在雪里,捡到雁娘也是在雪里——”

每吐出一个名字,陆煜行的脸就黑几分,他呼吸加重,刚要说些什么,又听他说。

“但……你是最特别的。”

狐狸笑得露出润白的狐狸牙尖,冰冷的指尖被他烫得炽热。

于是陆煜行所有理智的醋意都哽在喉咙里,化作了胸口一团滚烫的泥泞。

可是下雪了,漏进来的风吹彻了白御卿的发丝,衬得他的面容苍白漂亮。

“我去令人来换炭。”他几乎是仓皇地抓披起衣服,却在转身时被玉狐仙冰凉的手指勾住尾指。

“早点回来。”白御卿的声音像是裹在沉水香里,“我会冷。”

陆煜行高大又近乎落荒而逃的的背影僵在门边,胸口那团泥泞的欢喜又翻涌起来。

窗外,太阳雪还在飘落。而最凶残暴戾的恶鬼,被这句撒娇一般的嗓音哄得神魂颠倒、溃不成军。

他总是觉得不真实,也知道自己可笑,像地狱里的恶鬼分明坏事做尽,却偏偏被人万分珍重捧在手心,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也将与他背道而驰。

既盼着白御卿包容他恶鬼一样的暴戾与恨意,又害怕他再恨自己的阴暗面与阴湿的私心。

就像此刻——他明明该唤侍女去拿炭,却站在风雪里,任由一片雪花落在眉骨,融成温热的水痕。

白御卿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切,陆煜行披地这层玉狐裘太暖了,不知这混小子哪来的,比他当年那件暖和多了。

雪白的玉狐毛在晨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愈发矜贵薄冷。

他看着陆煜行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略微勾起笑意。

白御卿的嗓音悠闲,尾音带着上扬的笑意,突然说,“陆煜行就是典型的有贼胆没贼心的人,意外的纯情。”

旁人都是有贼心没贼胆,陆煜行倒好,反过来——

空有贼胆,没有贼心。

能做出半夜偷吻,半夜吃new,还偷偷骑了他两次的人,偏偏受不得白御卿的一个笑容,或是略微哑然的撒娇语调,要不然耳尖红了,要不然就是莫名其妙面无表情哭了。

就像刚才一样……落荒而逃啊。

还像当初那个把他气的半死,又说着不要脸话的陆煜行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您,您爱上他了吗?可您……]

他一边更衣,一边侧眸瞥了一眼窗外的太阳雪,听着陆煜行匆匆回来的脚步。

白御卿的指尖停顿了一瞬,冰凉的指尖像是凝结了一层冰,没了陆煜行的体温,此时凉得窒息,他突然哑声说,“能偷一秒是一秒,晚杀我一会儿吧。”

系统又不说话了。

自从前几日和陆煜行正式交往之后,系统不怎么说话了,语调没了之前愚蠢的尖叫或是轻松,难得能从机械音里听出沉重的压抑。

早膳随着炭火而来,太阳雪分明不冷,也没到用炭的时候,偏偏现在屋子里被炭火烤着,暖得窒息。

早膳尤其丰盛,近乎琳琅满目,他叹了一口气,“都说了不用这么多的。”

陆煜行绑他来了襄州之后,日日娇生惯养,怕他碎在手心里,比国公府的待遇更甚,吃穿住行皆是顶尖,屋中不少奇珍异宝——听说是养身子的玉,什么主持开过光。

就差处处裹着软毯怕他磕着碰着了。

陆煜行从将军被贬成地方官,也不知道现在的挥霍耗了他几个月的月俸,怕是也用上了侯府的老本。

香甜的粥米散发着清香,陆煜行宛若没听见一般,固执地亲手喂他,他低头吞下那口粥米。

白御卿安静地咽下粥,喉结滚动时,陆煜行近乎粘稠的晦暗双眸暗了暗,忍不住凑过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又立刻心疼地舔了舔,“啧……我没忍住。”

“……狗。”

白御卿咬了一口糖糕,这么骂他。

他咬得甚至舍不得咬下红痕,哪像白御卿,将他咬得脖颈上都是狐狸牙印,青紫一片,现在都结痂了。

被人瞧见了,谁不瞠目结舌又叹一声玩得花。

昨日李肆书狐疑地看了他许久,又厌恶地蹙眉,还以为他去哪里逛了花街,浑身的厌恶近乎溢出来。

回到正题……总归白御卿是最没资格说他咬人像狗的。

陆煜行偏偏不觉得委屈,被他骂了一声狗,还餍足地眯起黑眸,又喂了他一口糖糕,嗓音低哑,像是诱哄,“再骂一句。”

“……”最有贼胆没贼心的人又开始狗叫了,白御卿懒散瞥了他一眼,把自己吃了一口的糖糕塞到了他嘴里。

陆煜行其实不太爱吃甜的,但是他却对着刚刚白御卿咬过一口的地方,一口一口吃得认真,就连和粥米的勺子也是白御卿刚刚用过的。

晨光正好,氤氲了二人的身影,像是朦朦胧胧蒙上了一层纱。

系统扫着评论区和弹幕——

【甜起来,陆子哥你行不行啊,早上的时候就该抱着白子哥再X一顿,怎么跑了?】

【楼上是不是搞混谁上谁下了?咱们白子哥是攻,吃new哥是受,吃new哥被抱着草才对吧?】

【白子哥是攻坚决不逆不拆,从他昨天晚上一边吐血一边把陆子哥草得嗷嗷叫我就知道,白子哥是男人中的男人,美1中的美1。】

【别总觉得就白子哥出力了,陆子哥也是男人中的男人,猛0中的猛0,他骑得也很卖力啊,他舍不得白子哥出力,骑得比之前战场三年骑马还猛。】

【……谁懂我一个直男现在知道了什么是攻,什么是受,什么是1,什么是0,还看了好几章两个换着姿势来的[哔——],好绝望。】

【那你还看?】

【没办法,现在直男微弯。】

【好甜好甜,呜呜,能不能永远在一起啊,白子哥的病有办法治吗?】

【那什么双生蛊就不是办法吗?陆子哥这两天背地里杀那什么圣女的侍卫都快杀光了。】

【可是圣女是个大美人啊,我舍不得她死啊,她不应该是后宫一员吗?不要只是个补血包啊!!!狗作者一起收了吧。】

【楼上我弄死你。】

【楼上你不是吃new哥出柜那几章骂得最凶的的吗?留了几十条要弄死作者,怎么现在要弄死拆cp的读者了?承认吧,你也很为白子哥和吃new哥着迷吧。】

【评论区怎么这么多骂着骂着爱上了的,我说你们指南能不能别虐恋情深了。】

【你们评论区这些追到现在,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看的直男保直吗?】

【包的包的,包直的,直男微双。】

【能不能别说吃new哥了,好侮辱人,叫陆子哥不好吗?】

【我真该谁说你了,昨天他又吃了,他就爱吃白子哥的,没办法啊,叫他吃new哥他一定暗爽死了,你让读者怎么办?】

【陆子哥什么时候反攻一次?看主角是男同真几把别扭,看主角是下面的,更几把别扭了。】

【楼上我弄死你。】

【暴躁哥又急了,但不拆不逆哈。】

第77章 倦春落杏 漕粮匪患案只是陆煜……

漕粮匪患案只是陆煜行将他劫来的幌子, 收回了虎符,老皇帝自然心情愉悦,也便应了他的请旨, 把白御卿打包送给陆煜行了。

他翻看着卷宗, 一旁的李肆书跟座山一般矗立着, 男人松绿色的双眸扫过他脖颈上的吻痕,面色有些怪异的复杂。

李肆书这些日子被他遣去调查黑风寨的地形,刚呈上来一张地形图,他的武功天下独绝,自然没人能拦得了他。

大抵是男人的视线过于炽热, 白御卿摩挲着卷宗,指尖又轻轻敲击着桌面, “再盯就盯穿了。”

“……公子心情很不错?”

李肆书突然这般道,男人一双剑眉拧起,嗓音低沉。

他回想了一下前几日陆煜行脖颈上近乎血淋淋的牙印和吻痕,又扫过白御卿脖颈上的浅淡吻痕。

……突然,一个近乎恐怖的想法冲入脑中, 让他呼吸一窒。

“您……您与陆煜行……”

白御卿抬眸看着他,见他表情几分纠结和复杂,等着他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见白御卿的表情淡然,甚至隐隐几分期盼愉悦, 李肆书握着佩剑的手近乎泛白,嗓音嘶哑至极。

“您……他,他是不是带您去花楼了?”

白御卿的表情怔然一瞬, 近乎笑出声。

花楼啊……

“属下早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 花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竟如此——”

“停。”

他打断了李肆书近乎崩溃的话语,冷白如玉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喉结上的吻痕,略微弯起桃花眸。

“并非去花楼。”对上他松绿色的眸子,继续补充道,“我和陆煜行,如今在一起了。”

“这是他留的。”

他的嗓音宛若碎玉清泉,悦耳极了。

几日前愈发苍白若病玉的脸色,在曦光的氤氲下也变得愈发朦胧漂亮,略微弯着双眸,隐去了薄冷。

李肆书怔然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近乎不可置信般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

那……陆煜行脖子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咬痕。

是……公子留的吗?

牙口真好,不对。

“……当真?”

男人的嗓音哑然到不可思议。

“当真。”

白御卿轻声回应,抬眸看他的表情清浅带着几分笑意。

李肆书不知如何回应,只是觉得一时喉头堵塞,说不出话了,他抿了抿唇,恍惚垂头,“属下告退。”

他抿着唇,呼吸都不怎得通畅,只觉得堵塞难堪,大抵是想练剑,胸口有一团郁结之气,捏着剑鞘大步向外走去。

朱红的走廊之中,迎面走来同样失魂落魄的萧涟涟。

少女身姿曼妙,垂下的头如同李肆书般恍惚怔然,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李肆书听见她呢喃自语又不可置信的嗓音。

“陆煜行,又对我笑了……我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又对我笑了,又对我笑了……”

身上的郁色宛若能凝结成实质。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李肆书垂下眸,鸦羽一般的睫毛盖住松绿色眸中的晦暗翻涌,他看着手里的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勘察黑风寨结束回来的时候,李肆书驾马跑得马都招架不住。

只是因为,他知道——陆煜行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请了圣旨将公子从京城调到襄州来,也不知是不是要报三年前折辱之仇,公子身体本就愈发不好,经不起陆煜行那条恶狗的折腾。

他本就是应了墨玉的请求,要护他的。

李肆书也不知外人传来的陆煜行与宁国公世子素来不和,是如何转眼几天就成了所谓的在一起,脖颈都那般青紫惨烈。

可公子的笑意不似作假。

他在回府的途中看见了接口吆喝的糖葫芦和糖糕,新鲜出炉的糖糕散发着松软的香甜。

白御卿自从日日吐血开始,便不怎得能吃进去饭了,来襄州之前,柳朝朝曾小心翼翼靠近他,轻声恳求。

“李,李侍卫……公子近些日子是不是胃口不好,听闻送去的饭菜,没怎么动过,您此番随着公子去襄州查案,襄州偏北,怕是水土不服,公子就愈发不爱吃饭了,公子喜糖糕,这,这方子您拿去,饭前吃两块开胃。”

娇小的少女堪堪到他胸膛,面对看起来高大到几分凶神恶煞的他,明明胆怯得要死,却依旧把方子塞到他怀里。

见他低声应了才放下心来,跑得又比兔子还快。

那时候李肆书摩挲着怀里的方子,想到墨玉留的那本记录着白御卿日常习惯的书籍,对了半天——

爱吃甜、吃糖糕、性子闲散、怕冷却不甚记得冬日多穿衣……

一条条,一件件。

月色照着他的身影,李肆书若有所思看着柳朝朝一溜烟跑走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方子,恍惚想。

为何,白御卿,这般多人爱?

醉仙明月楼的老板也是,自他成了白御卿的侍卫,便挑剔打量了一番,“瞧着不错,比墨玉身板结实多了,公子的习惯知不知道?不知道妾身便再与你说一遍……”

走之前,宁国公也召了他一次,让他好生照顾着公子。

他自然知道他好,宽和待人、俸禄丰厚、俊美清冷……就连李肆书也喜欢他。

可李肆书有些嫉妒他,一些而已。

曜不喜混血,混血自然地位低贱,更有蛮族与曜的多年战争,让李肆书这双松绿眸子,近乎人人喊打。

他幼时在边境,饥荒之下被她娘——一个中原女子,嘁嘁摸着脸,女人哭得近乎撕心裂肺,可她也面黄肌瘦到了极致,一声声说着对不起,泪水滴滴答答打在他脸上,随后将他遗弃了。

李肆书不怎得恨他娘,他也依旧记得娘的名字,李倦春。

因为他娘怀上了蛮子的孩子,边境为蛮族所扰,村民们自然对他们娘俩百般厌恶、欺凌、嫌弃。

偏偏李倦春也是个苦命的女人,无依无靠,受人欺凌,又将他养到了那般大。

他娘做得够好了。

所以他看着他娘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垂下眸子,没有追上去,只是捏着指尖娘亲衣袖的温度,像是确认,她走了有几时。

杏雨倦春,厌倦了春时便消失,春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她曾抱着李肆书,在杏花掉落之时、在李肆书堪堪有意识之时,抱着他说着这句话。

他在边境喧嚣的战场上,饿了吃着尸体,渴了喝雨水,堪堪保住一条命。

大抵是身影过于鬼鬼祟祟,那时宁国公正值壮年,随着武安侯领兵沙场,猛然架箭,双眸一眯便射中了他的衣袖,将他挂到了树干上。

宁国公大步向他走去,见他一双松绿色眸子,墨眉拧着,神情晦暗不清,一旁的武安侯瞧见了,蹙着眉,“小蛮子,杀了吧。”

他脸上泥泞血污,抬眸,松绿色的双眸亮得吓人。

“罢了。”宁国公止住武安侯的动作,“留他一命吧,眼神倔,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和你家煜行小子一样。”

听了他的话,武安侯停了拔剑的动作,大抵是那句——和煜行小子一样。

煜行。

这位口口声声要杀了他的大人的儿子吗?

宁国公拍了拍他的头,听闻他没有父母,便开口,“往后跟着我干,小蛮子。”

李肆书能感觉到刚刚那位武安侯似是真要杀了自己,又因为一句煜行小子敛下杀意。

他被宁国公拍着头,久违的温度让他眼眶有些发红,口齿里因为血肉的血腥味近乎让他呕出来,胃部翻涌。

他想,世上如此不公。

……他分明也想有人疼惜。

随后的李肆书随着宁国公习武,他天赋异禀,很快在战场杀出来一条血路。

那双松绿色的眸子昭示着他的身份——一个蛮子。

一些被他杀了的蛮子死之前,还盯着他那双被血染了的双眸,近乎目呲欲裂,嘴里也会吐出几句蛮族的脏话。

似是恨他,恨他分明与他们一样,却站在了另一处,拔剑相向。

军中虽因为他的血统对他抵触颇多,李肆书前几年性子孤僻,一直受排挤。

要不是床上被泼了水,要不是剑被刻意搓了。

宁国公知晓了,扫过他,“和十七一个孤僻性子,多笑笑,他们自然待你好。”

随后李肆书摩挲出来了个豪放性子,笑着露出牙尖,喝几顿酒便能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多年下来,也便没了风言风语与对他的歧视鄙夷。

但他依旧记得两个名字。

煜行,十七。

一身的战功让他被宁国公举荐成了新建立的玄麟卫指挥使,京中的贵族子弟不比边境的粗人、武人喝几顿酒便能好。

李肆书一双绿眸子,一张混血脸,哪里都讨不得好,又到了一开始人人厌弃鄙夷的状态。

但他不怎得在意,恪尽职守,做着忠心的鹰犬。

只是偶尔瞧着杏花会想,他娘如今活得可算安好?

倦春倦春,他有时也想喝着酒,在春日里睡去,总归是世事繁杂,他端着一张爽朗又豪气的皮,装不下去,受尽了厌倦,不如随着杏花凋零。

后来,他被调去当了公子的侍卫,防着那位……煜行。

他终是见到了曾被人放在口中的煜行,与十七。

曾经武安侯手心里的天之骄子煜行,满门抄斩,沦落为奴。

而如今,被宁国公捧在手心里的十七,日日呕血,命不久矣。

人的风华如此短暂,像春日枝头的一枚杏花,刚刚熟透就面临腐烂。

李肆书垂着眸,敛下回忆,指尖摩挲着驾马归来之时,买的糖糕。

糖糕被他捂在胸口,明明凉了,却还带着一丝余温,灼得他胸口发烫。

他想,他不该落荒而逃。

哪怕胸口酸涩,不知是何种情绪,只喉头堵了棉花,也至少该把这糖糕,给公子才是。

第78章 我也会跪着吻你 淡紫色的衣裙……

淡紫色的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女子一身银饰,指尖缓缓将面纱揭开,举手投足之间, 优雅又泛着一阵蛊惑的芳香。

那双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与深意, 轻缓缓放下面纱, 直勾勾看着面前的男子——陆煜行。

“侯爷何意?”

她娇声问,随后吐气如兰道,“若是为了见到妾身,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杀尽了妾身周围的护卫——您道一声, 妾身随您走便是。”

“您这副不通讨得女子欢心的模样……为了见妾身一面,如此——”

她拉长了尾音, 双眸蛊惑,见陆煜行面上没有什么波澜,二人沉默相对,这才慢慢收敛了笑意,双眸骤然发冷, 问他。

“侯爷想要什么?”

陆煜行的指尖漫不经心敲击着桌面,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上还带着薄茧,晦暗的双眸看向她,“……自然是想要圣女了。”

呵。

阿朵雅唇角轻微勾了勾, 都是聪明人,何必如此弯弯道道。

若是刚刚之前,她还能以为陆煜行是为了得到她而做出了这番疯狂的举动。

她周围的侍卫近乎被他屠戮殆尽, 躲藏了几天之后被抓了过来。

毕竟她双眸生来蛊惑,这世上为她痴狂的男人女人不少,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陆煜行不同。

第一次见面眼神狂热, 和那些疯狂的男男女女完全一样。

可这一次见面,她刻意用上了蛊惑之术,陆煜行偏偏面色不为所动,毫无波澜,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心智坚定之人可挡魅惑之术,但……毫无波澜之人阿朵雅近乎没见过,也不知他心性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她捏了捏衣袖。

“若是无事,此次妾身前来中原所办之事已然了结,妾身告辞如何?”

“……告辞?”

陆煜行的指尖摩挲着桌案,突然哑然重复了一声,他顿了顿,嘶声开口,“既然圣女到了襄州,何不游玩一番?本侯尽地主之谊招待圣女与……圣子,如何?”

他漫不经心瞥向一旁,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的思绪,“圣子是叫阿斯诺,对吧?”

“将阿姐一人丢下,独自落荒而逃,兜兜转转闹了笑话,你也知本侯只是为了尽地主之谊——也并非什么谋财害命之徒。”

……谁信?

阿朵雅抿了抿唇,淡声回答道。

“阿弟孩童性子,妾身托他去办事,想来是路上遇见了中原什么好玩的东西,耽搁了时间,妾身也不知他在哪里……”

“侯爷不必担心,他玩倦了便可能直接回苗疆,况他本性轻狂,游山玩水一事素来提不起兴趣,怕是要辜负侯爷好意。”

“——所以,您招待妾身便好。”

她嗓音轻缓,眸中思绪却愈发凝重。

陆煜行似是思绪翻涌之下想到了什么,碎发略微遮住眉眼,透出来的眸色却让阿朵雅产生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

他轻笑一声,嗓音低哑,“……圣女识趣,请吧。”

“小姐,我们护送您去您都督府的院子。”

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来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态度恭敬却不容反抗。

阿朵雅冷冷看了陆煜行一眼,随着侍卫离开。

她随着侍卫的步伐前进,双眸垂着,探寻着如今的情况。

二人一左一右,身上的内力极为深厚,不受魅惑之术的影响,她一人怕是没有反抗的余地。

阿朵雅指尖捏着衣袖,略微泛白,面色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要她,还要阿斯诺……

莫非是为了……可——

可除了她与弟弟,世上不该有人知道此事。

这个秘密每位圣子圣女代代相传,只有临终之前才会告诉下一任圣子圣女。

这世上,知晓此事的,只有她与阿斯诺。

胸口宛若擂鼓的心跳平息了几分,阿朵雅闭了闭双眸,强迫自己保持清明。

虽不知陆煜行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应不会有性命之忧虑。

毕竟,他就是巫婆婆口中,与她有命定姻缘的“命定之人”,他们注定在一起,注定相知相爱……

如此劝解之下,阿朵雅平复了那丝渗透了骨骼的凉意,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走到了陆煜行安排的屋中。

院子四四方方,守卫森严。

她缓步走入院中,便感受到一股压抑感,虽布置奢华挑不出毛病,但却是很明显的——

囚像。

——

白御卿也不知陆煜行最近在做些什么。

他日日晚出早归,没错,就是晚出早归,近乎日日与他腻在一起。

夜里却总先醒了,低头看他一会儿,轻轻落下一吻随后偷偷离开。

夜色薄凉如水,秋风随着窗缝渗入,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屋中却暖烘烘的,暖得令人窒息。

迷迷糊糊之中,蜷缩在被褥之中的白御卿紧闭的双眸略微颤动,随后轻轻睁开朦胧的双眸,伸手探了探,探到了一片凉意。

……凉的。

陆煜行不在。

白御卿缓慢起身,低头轻轻咳嗽了两声,压下翻涌的血气,看着空无一人的身侧。

他应是蜷缩着,被陆煜行紧紧抱在怀里,睡着了才是。

睡之前,他呕了一口血,脸色苍白宛若落雪,唇角的碎发也染上的血迹,陆煜行那时为他细细颤抖擦拭了血迹,又将他死死扼在怀里,低头不断轻轻吻着他的脸颊。

薄唇不断摩挲着,他能感受到陆煜行在颤抖。

抖得很厉害。

他的怀抱烫人得紧,男人低沉嘶哑到极致的嗓音在耳边厮磨着,“睡吧……卿卿……”

迷迷糊糊睡醒了,是深夜之中,他却不在身边。

白御卿起身,披上一层衣服,没有唤侍女,而是自己提着灯往外走。

夜风吹彻着,吹得他的脸愈发苍白了,随风翻卷的里衣像是一团云雾,他的发丝垂着,随风而散。

——远处书房里,亮着幽幽的烛火。

白御卿顿了顿。

若他猜得没错……

脸色苍白若雪的大理寺卿止住门外侍卫通报的动作,推开了门,那张俊美的脸上染了一丝薄冷,随着门“吱嘎——”一声——

陆煜行低哑的嗓音响起,“何事?”

男人一身玄色里衣,单单披着一层衣服,又松松垮垮露出带着吻痕的胸膛。

他低头处理着桌案上近乎堆积成山的文书,他发丝没有束起来,垂下的发丝遮住锋利的下颌线,烛火之下,将那双总是泛着冷戾的剑眉星目氤氲柔和了些许。

“……你把自己当铁人用吗?”

白御卿的嗓音响起。

一瞬间,陆煜行的头猛然抬起来,双眸骤然收缩,似是染着几分不可置信,薄唇嗫嚅了一下,“卿……”

——果然。

晚出早归,日日与他黏腻在一起,夜里偷偷来书房处理堆积成山的公务,偏偏睡之前,他们还做了一次——

把自己当铁人用吗?

还未等白御卿再开口一句,他猛然起身,拿起自己身上披的那层衣服便使劲裹到了他身上,近乎焦急低声问,“夜里吐血起夜了吗?为何不叫侍女来寻我,夜风太凉,你该多穿一点——”

话音未落。

“……那你呢?”

白御卿猛然打断他的话语,对上他略微泛着些许疲倦的双眸,嗓音低哑薄冷,“白日与我黏腻,夜里偷偷来处理公务,陆侯爷一人当两人用……何必如此?”

刚要软下嗓音道,“陆煜行,先去休息,我明日与你一同处理……”

“——可我要陪着你的。”

陆煜行的嗓音落下,夜色氤氲了他们二人的身影和呼吸,男人低着头,呼吸与他交缠,指尖穿过他的发丝。

“要多看你一眼,多陪你一会儿,多与你在一起——”

每一秒都该是偷的。

哪怕有法子,但他还是怕。

所以双眸尽量睁着看他,呼吸尽量与他交缠,指尖尽量与他相扣。

陆煜行要疯了。

他甚至极端到了舍不得眨眼,因为眨眼,便少看他一瞬——

如今陆煜行终于知道,古往今来的诗人为何赞美晨曦与月色,因为有人生活在晨曦里,被曦光照耀氤氲,有人有浸透在月色里。

那人每被照耀的一瞬他都无比珍惜,珍惜到了骨子里。

随后又染上颤抖,“这些公务耽误时辰,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然后衣襟猛然被扯住,白御卿略微眯起双眸,带着一丝冷意,“那你呢?”

日日熬夜操劳,猝死了怎么办?

“陆煜行,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偏偏睡之前,你我还做了一次,你真把自己当铁打的是不是?真不把自己当人看,对不对?”

他似是气恼到了极致,尾音都带上了冷意的讥诮。

陆煜行顿了顿,晦暗的双眸思索着,他以为卿卿在恼怒于二人做完之后,他没有一直抱着他直到天亮。

略微抿了抿唇,安抚一般将他拥入怀里,低声道,“……别生气,我还没清理,里面还有,当你陪着我,并非故意不陪着你。”

……牛头不对马嘴。

他知道陆煜行扭曲意思的能力到了巅峰,却也没想到如此歪,略微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不想你如此操劳,回去与我休息吧,明日我与你一同处理,日后不可半夜偷溜出来处理公务,若是再有一次——”

他略微拉长了尾音,威胁一般冷嗤了一声,“我就让现在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陆侯爷……”

“卿卿。”

陆煜行突然唤了他的名,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就算你要我跪着吻你的脚尖……”

男人高大的身躯缓缓滑落,真的跪在了他面前。

他突然捧着白御卿的脚踝,在足尖轻吻,晦暗漆黑的双眸自下而上地仰望。

里面盛着的爱意浓烈到几近扭曲,烫得吓人。

“我也会跪着吻你。”

窗外,夜风吹彻树影。

烛火照耀不到的阴影里,暗色打在他的侧脸上,又冷硬了晦暗的轮廓,显得冷戾。

最凶残冷戾的恶鬼却正跪在他的爱人面前,将近乎漠然极致的恨意与暴戾都化作了最谦卑温驯的爱意。

第79章 这就是你想要的誓言吗 上京已……

上京已然入了深秋, 一身玄衣锦绣的男子玉冠束着发丝,抬眸看着远处,他面容俊美冷执, 带着几分阴郁的漠然。

指尖无意识蜷缩着, 直到下人的一声通报唤醒了他的神智。

“太子殿下, 大理寺少卿传来了信,还——”

话音未落,手上恭敬呈上的信件一瞬间被夺走,矜贵的风度转瞬即逝他近乎迫不及待打开了信。

独孤鹤垂眸看着,指尖捏紧泛白。

几句不咸不淡、客套的问候, 以及后面的……襄州官员与容王勾结名单,还有账目详细。

他一目三行, 扫到最后,也只有一句他们二人的话语,天凉加衣。

旁的没了。

独孤鹤略微眯起双眸,摩挲了一下信纸,垂眸掩下失落, 随后冷声开口,“唤户部侍郎来。”

这份名单详细,调查定然费了不少功夫,如今容王咄咄相逼, 二人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独孤鹤应付起来确实吃力。

北处襄州。

襄州前些日子下了一层薄薄的雪,温度彻底降下来, 枝头落雪簌簌,氤氲着曦光。

陆煜行看他比看墨玉看得还紧,动不动就给他裹一层裘衣, 硬生生裹了三层。

白御卿揉了揉略微发红的鼻尖,不动声色扯了一层裘衣,透了下风,刚没舒爽一下,又被他抬手披上了。

男人垂着眸一言不发,一只手捏着狼毫笔勾勒文书,另一只手上的动作倒是勤快,怕是余光一直瞧着他。

“嘶……”

白御卿又“啧”了一声,继续往下扯。

陆煜行不急不缓,又给他盖上了,也没有一丝恼意,反而这般来来回回,惹得白御卿都想笑了。

“卿卿……”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抿住了薄唇,晦暗的双眸抬起,落在白御卿身上时,又软成了一片。

最终只哑声道了一句,“好好裹着,冷。”

陆煜行其实有很多要说。

那日白御卿寄给独孤鹤的书信,他的属下先行截停,献给了他。

陆煜行拆开信看了,是襄州匪患、官员与容王勾结的名单账目,详细至极,想来白御卿手下的人近些日子在查这些。

他垂眸一字字看了许久,低头嗅了嗅上面遗留的沉水香——是夜夜能拥到,能吻到的味道,清淡又好闻。

陆煜行面无表情,将书信好好叠好,递给了属下,“寄出去。”

属下似是愣了一下,“可这份名单是给太子……”

“……寄出去。”

他略微加深了冷戾的尾音,那下属不敢再说些什么,转身退出,只留他一人面无表情,气压低沉。

陆煜行与太子关系微妙,虽没有直接的敌对关系,面上也并不友善,他明面上的敌人是容王,可独孤鹤在他眼里,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早就在牢里被白御卿宣布恩断义绝之时,就想将他们杀尽了。

他的卿卿,在帮独孤鹤。

细细看完了书信那刻的陆煜行,已然压抑不住心口翻卷汹涌的冷戾杀意。

……迟早会杀了他的。

指尖略微收紧,却泄了力道,轻柔为他理了理衣襟。

想来如今,书信已经到了。

也不知独孤鹤是什么表情。

陆煜行略微扯了扯唇角,似是讥诮一般,触及到白御卿的目光的时候,猛然一顿,瞥开了双眸。

可白御卿就在他指尖啊。

他现在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们接吻,他们做.爱,他们——

他们如今是……爱人?

陆煜行略微眯起双眸,这个念头让他胸口一酸,又胀又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餍足。

于是他猛然低头,凑到白御卿的唇边,哑然道。

“信,我看了。”

……说出来了。

白御卿顿了顿,表情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清浅道了一句,“倒是能忍,现在才问。”

陆煜行沉默了片刻。

“……为何?”

白御卿伸手又往下扯着衣服,略微靠近他,二人呼吸都交缠,泛着清浅的沉水香,薄唇带着淡嫣色的润红。

“因为我与独孤鹤自幼相识,我答应了他,要助他。”

“……不是这个。”

陆煜行突然把头埋到他的肩膀上,高挺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嗓音近乎嘶哑,“为何觉得我一定会知道?为何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为何……”

为何,毫无波澜?

白御卿略微躲了一下他炽热的呼吸,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发丝,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他回答的温和,嗓音轻缓不紧不慢,指尖近乎轻柔顺着往下抚摸略微颤抖的脊背。

“因为我未曾躲着你的人寄信,你一定会知道。”

“因为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这便是我要做的。”

“因为我只剩一年可活,随后的称王称霸,你们二人且去争。”

白御卿突然顿了顿,“因为,我也有想问你的事情。”

“就像我未曾告诉你我寄了信,你也未曾告诉我,将阿朵雅安置在偏院是为何。”

他每说一句话,陆煜行的呼吸就加深一刻,直到最后呼吸压抑着颤抖,近乎依恋蹭着他的脖颈。

他与独孤鹤自幼相识,情谊无可比拟,名单也是白御卿自己查出来的,至少目前来看,陆煜行与独孤鹤并非不死不休的敌人,他助他,无可厚非。

可胸口还是胀痛。

恨不得将独孤鹤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将他从前与白御卿勾肩搭背的手指敲碎,将他曾被白御卿注视着的双眸挖出,将他……

陆煜行闭上双眸,呼吸粗重,哑声说。

“阿朵雅,是因为匪患一事,圣域与黑风寨有关,所以将她安置在偏院。”

“……陆煜行,你没说实话。”

白御卿修长冷白的指尖捏着他的耳尖,陆煜行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这话时胸腔的略微颤动。

陆煜行的呼吸一窒,犬牙咬着下唇,指尖略微收缩,将白御卿背后的衣服抓出褶皱,但他还是哑声开口。

“……卿卿,别逼我。”

不能告诉你,你会恨我。

“是吗?”

白御卿突然笑了一下,他依旧温柔抚摸着他的脊背,从上到下抚摸后背紧绷流畅的肌肉与逐渐收窄的腰肢,然后淡声开口。

“其实在上京时,我就在想逼你一次。”

“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我想,将我病重的消息放出来,试试你会不会擅闯东宫,若是谋划得妥当,你当时本就重伤,再加上毫无理智,暗中安置弓箭手,无论你有多么通天的本事也插翅难逃,擅闯东宫被乱箭射死的罪名也没人会追究——这是我第一次想逼你。”

“……但我没有。”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带着孤注一掷的怨天尤人与执念爱意交缠的恨意——既然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就陪我一起死。

但白御卿还不至于这般丧心病狂,只是转瞬即逝,却没想到是陆煜行自己查出来,生生闯了东宫

陆煜行瞳孔骤然收缩,似乎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哑然着嗓音,“卿,卿?”

“后来随你来了襄州,未曾接受你的告白之时,我就在想,这一年,以我的能力,伪造你与匪患勾结的证据,待你回归上京,势力最为微弱一时,证据与功名一齐,独孤鹤再联合众人上书你被剥去爵位,永世不得入京。”

“——这是我第二次想逼你。”

他的话音刚落下,陆煜行就死死拥着他,近乎目呲欲裂,呼吸粗重。

“……但我没有。”

白御卿突然顿了顿,轻声补偿,“因为人心是肉长的,你太烫了。”

他冷白的指尖也愈发颤抖了,温柔抚摸着他脊背的动作都有些停滞。

二人依旧相拥着,哪怕一人的表情毫无波澜,一人的表情怔然似是世界被打碎一般颤抖恍惚。

薄唇被犬齿咬出血迹,喉头都酸胀嘶哑。

他们的相拥依旧像是世上最为依恋相爱的爱人,带着缱绻的朦胧,紧紧相拥。

——可白御卿和陆煜行都觉得有些冷。

他说这些并非是想道德绑架陆煜行,看,我对你多好,我明明可以借着你对我的爱做任何事情。

他只是在告诉他——

白御卿不是什么玉狐仙、天山雪。

他是凡人。

会嫉妒,会痛恨,会恼怒,会自私,会有七情六欲的,会左右为难,会有阴暗想法,一个普通而带着欲望,彻头彻尾的凡人。

“陆煜行,你说,别逼我,卿卿。”

“那我不逼问你为何留下阿朵雅。”

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还是命中注定,或是旁的事情。

白御卿垂眸,将下巴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磨蹭着,嗓音柔和而清冷,让陆煜行浑身颤抖。

他的呼吸扑在陆煜行的耳尖上,他哑声又颤抖道,“现在,是我第三次想逼你,也是我第一次逼你。”

“陆煜行,我让你发誓——”

“发誓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事,都要留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命,都要留……独孤鹤一命。”

白御卿的尾音也在颤抖,却硬撑着说完这句。

哪怕他要杀你,哪怕你们以后会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哪怕你们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哪怕往后独孤鹤非死不可。

在“独孤鹤”三个字吐出唇之时,陆煜行将他扼得更紧了,近乎融入骨血的力度,指尖泛白,嗓音嘶哑着一字一顿。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那么重要吗?”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哑然哭腔。

白御卿能感受到脖颈的湿润。

陆煜行在流泪。

泪水顺着侧脸与鼻尖落在白御卿的脖颈上,他看不清陆煜行的表情。

只是觉得,陆煜行现在,一定咬着唇,将下唇咬得出血,随后哭得泪流满面,却毫无表情。

惹得他眼眶也酸涩了。

他恍惚想,和陆煜行在一起,果然是个坏决……

“好,我发誓。”

“我陆煜行,对天发誓,往后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留国公府上下一条命。”

“——以及。”

他呼吸一下子压抑粗重到极致,额角和脖颈绷起青筋。

略带着哭腔的嗓音却依旧铿锵有力,冷戾的哑然嘶哑了他的喉咙。

“无论发生何事,都会……留独孤鹤一命。”

“独孤鹤”三字。

近乎是咬牙切齿般嚼碎骨血,一字一句。

第80章 亲自看我与他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

薄雪下着, 阿斯诺面色冷凝,指尖近乎陷入肉里。

“……圣子,都督府戒备森严, 这不好闯啊……”

圣域侍卫低头面露难色, “属下几人日夜勘察打探, 都督府着实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那人近乎是把圣女当命根子一样看着——”

“命根子?”阿斯诺突然嗤笑一声,双眸晦暗。

“命根子要杀尽侍卫将她抢过去,命根子要把她囚在屋中,日日有人巡逻, 这算哪门子命根子?这算哪门子……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四个字他近乎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少年脸上的凝重褪去几分,深吸一口气, 面色冷静道,“陆煜行几日后会与黑风寨寨头会面谈判,寨子上面有人,他不会强攻,那时埋伏暗兵, 将他一击毙命。”

随后他冷嗤一声。

“这等命中注定,不要也罢。”

阿斯诺想也能知道自己阿姐会说什么,不要莽撞、不要意气用事、不要鲁莽、不要过于敌视陆煜行。

不敌视?怎能够不敌视?

不仅将他阿姐囚禁了,甚至搜寻着他的踪迹, 一副捉不到他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人什么毛病,难不成还想和姐弟双飞不成?

阿斯诺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翻涌情绪, “阿姐……”

他想到当时巫婆婆所占卜的话——命中注定、命定之人、相伴一生一世。

……恶心。

还有六个小妾,当真是,极致不要脸的东西。

那日在他身边, 那个叫滚凯……不对,白御卿之人,也是他的小妾吗?

这边的阿斯诺思绪翻涌,细细谋划着此后的夺回姐姐之战。

而另一边的白御卿考虑的就要多了,独孤鹤的书信寄回来,刚拆开信,就感觉到背后一股晦暗冷凝的视线。

还未回头,男人略带着压迫感和侵略性的气息靠近他的背后,带着一股清香和挥之不去的浅淡血腥味。

——陆煜行。

白御卿拆信的动作顿了顿,瞥眸看向陆煜行。

在见到他视线的那一瞬,男人近乎扯出一个扭曲又温和的微笑,略微弯着眸子,生硬转变了自己翻涌的杀意和恨意,“……卿卿。”

“要一起看吗?”

白御卿开口。

听到他的话,陆煜行略微瞪大了眸子,随后喉头滚动着,哑声说,“……好。”

在这一瞬间,他所有翻腾翻涌的恨意与攻击性荡然无存。

像是路边被踹了一脚的野狗,久违地收到了善意。

陆煜行勾起唇角,顿了顿,甚至有些得寸进尺地捏住他的腰肢,小心翼翼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垂下鸦羽一般浓密的睫毛,晦暗看着白御卿修长冷白的指尖慢慢拆开信封。

信很长,字体工整,带着几分凌厉、苍冷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淡淡的龙涎香随着信拆开的那一瞬间露出。

——真难闻。

陆煜行扯起唇角,似想嗤笑一声。

但是白御卿的体温近乎让他有些痴迷,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肩膀,垂眸近乎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阅览着每一个字。

白御卿也垂眸扫视着信,待见到信的内容,随后略微瞪大了眸子,指尖抖了一下,想要收回去。

然后猛然,陆煜行扼住了他的手腕,嗓音低哑嘶哑到恐怖,生生放柔,“不必管我,卿卿好好看,仔细看……”

像是恶鬼咬牙切齿的诅咒一般。

白御卿原以为独孤鹤会给他写一些京中现状,或是目前的局势。

没有。

一个字没有。

吾友十七:

见字如晤。

自卿离京,已过三月。京中今岁寒甚,霜雪覆阶,红梅初绽,每每行至宁国公府衙,见庭前老梅孤绽,便忆昔年与卿对弈煮茶之景。

而今故人远谪,万般心绪,无人可共论之。

卿素知我性情冷硬,不习赘言,然今提笔,只觉字字凝涩。

北地苍冷,于卿病体尤为不利,近日得密报,言卿咳血之症愈重……十七卿,你我自幼相识,我从未惧过什么,而今却惧极这一封书信。

……你若殁于江湖之远,我当如何?

你来的书信竟也只有一句天寒加衣,我还是从密报里得知你的近况。十七卿,你分明知道我放不下,何必如此狠心?

我知你在襄州为东宫斩除荆棘,可十七卿你当真以为,我会坐视你燃尽性命为我铺路?

这三月,我寻遍天下名医,又多次上书奏请父皇将你召回,纵使御史台弹劾我“擅权僭越”,亦在所不惜。

昔年我问你,若你为女子如何。当时卿以笑掩之,我亦佯作戏言。

今日不妨直言,十七卿,我要你活着。

无论以挚友之名,还是以储君之权,即便逆天改命,我也定要亲自将你带回京城。

剩下的几个月,陪在我身边,总归,你明白我的心意。

雪夜疾书,墨迹凌乱,盼君归身侧。

字字句句,从一开始克制冷静的文言文,到了后面的白话文,工整苍冷的字迹也愈发凌乱,到后面愈发不似独孤鹤严谨的性子。

甚至——密报?

陆煜行的犬齿厮磨着自己的下唇,近乎压抑不住冷笑。

原是在白御卿身侧安插了人,每月递出去密报,他也没查出来,藏得倒是深。

……独孤鹤。

独孤鹤独孤鹤独孤鹤……

这个名字每在口齿中绕一圈,他的杀意与恨意便浓稠一分,思绪晦暗阴冷。

陆煜行竭尽全力压下杀意,深吸一口气。

而一旁的白御卿久久凝望着信纸,突然扯了扯唇角,漂亮的桃花眸弯了弯,又像是无奈又像是悲戚。

他还真以为他们能装挚友到至少分离。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算得上两小无猜,独孤鹤幼时一直板着张小脸,冷傲又矜贵,对旁人疏离又高高在上。

但对白御卿不同,许是因为宁国公牵线,总归会有些小孩的影子。

独孤鹤自幼喜欢对弈,旁的同龄人与他,尽数是让着尊贵的太子殿下,但是白御卿不同,没有一丝谄媚讨好,每每杀得他片甲不留。

惹得独孤鹤尤其喜欢和他对弈,他们对到如今,也算得上势均力敌,虽然偶尔白御卿会耍赖,也会因为独孤鹤缠着他下棋而无聊想跑。

……当时独孤鹤那句,若你是女子便好了。

女子?

白御卿不是女子,白御卿是白御卿。

白御卿知道那是独孤鹤借着这个在试探于他的心意,可他能有什么心意呢?

你我挚友、两小无猜、自小一起长大、情比金坚。

——每一丝每一毫,他能为独孤鹤铺路,能做他的臣子。

独独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独孤鹤是直男,白御卿就不是了吗?

只是陆煜行太烫了,他捉住了人便是疯了一样把人往地狱里拉扯,连带着业火都焚烧在了陆煜行身上,他甚至还能受着业火焚烧,哑声黏腻呢喃他的名字,“……卿卿。”

白御卿做不到看不到他,做不到……没有一丝心动。

白御卿只是恰好爱上了一个男人,恰好爱上了陆煜行。

陆煜行不会试探他说,若你是女子该多好。

陆煜行不会小心翼翼试探靠近,又借着挚友的遮羞布遮挡。

陆煜行是陆煜行。

他只会死死抱住他,近乎融入骨血一般贪婪嗅着白御卿身上的气息。

谁阻碍白御卿爱他,他就杀谁。

谁阻碍他奔向白御卿,他就杀谁。

就是这样执拗、狂妄、甚至到了自傲的偏执的程度——就是陆煜行。

他抱着他抱得凶狠至极,偏偏克制着力度不伤到他。

手背都崩出蜿蜒隐忍的青筋,修长宽大的指尖略微颤抖,环在白御卿腰上,更加侵略性占有欲地拥着白御卿。

陆煜行深吸一口气,扫过了白御卿怔然的神色,低头含住他的耳尖,犬牙轻轻厮磨着。

他知道独孤鹤这信什么意思。

那句“我也定要亲自将你带回京城。”,显然是……独孤鹤要亲自莅临襄州。

一个剿匪,兴师动众到太子殿下亲自下场啊,按照书信的传递速度……陆煜行眯着苍寒漠然的双眸,想了想。

怕是还有几天,独孤鹤就到了。

白御卿似是幡然回过神一般,感受着耳尖的濡湿和男人满带着压抑侵略性的粗重呼吸,略微顿了顿,“……他不必前来,我自会回信劝他回去——”

劝他离开,劝他回去。

独孤鹤不该来。

容王正当道,太子怎么能远离京城?怕是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趁机将京中势力蚕食地不剩一分一毫,若是留在京城,怎么样也能与他制衡。

离开京城,便是损了自身的根基。

白御卿的话还没落下,男人的大手猛然轻轻扼住他的下巴。

“……不必。”

陆煜行拒绝道。

陆煜行从背后抱着他,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将白御卿的脸转向自己,他则略微倾过身体,对上白御卿的双眸。

高挺的鼻尖蹭了蹭白御卿的鼻尖,嗓音低沉沙哑到极致,略微眯起晦暗漆黑的双眸。

“若是太子殿下亲自驾到,想来……匪患也会很快平息,卿卿难道不想早日回京吗?”

“京中有清儿、白合雁、宁国公大人……”

陆煜行像是蛊惑一般,哑声开口。

“而且——”

他略微低头,亲了亲白御卿的唇角,一瞬间,双眸餍足又翻涌着几分狂热的痴迷与漠然,近乎压抑不住讥诮与恶劣。

“太子殿下总要亲自看见我与卿卿……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他略带着恶意扯了扯唇角,加深了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