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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来是不解的,鹤奴。”他垂眸玩弄着手上的黑子,“我不解为何宿命皆是定下的?你、我,还有很多人——若有一日你知晓自己将来的某一天,会死。”

“你会如何?”

他问着毫不相干的问题,独孤鹤的双眸怔然了一瞬,恢复了往日的肃冷矜贵,他嗓音低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冷,落下回答。

“追根溯源,杀了致孤死之人。”

他屈指敲击着案几,目光漠然,“仇人,不愉之人——皆该杀,这天下不该有杀孤之人,也不该有要孤命之人。”

“命运与否,杀下去便是。”

大抵是尾音暴戾泥泞的冷意溢出来,白御卿却轻笑一声,猛然带了几分云淡风轻,“我杀不了人的,鹤奴。”

“臣许是会选择接受,做好自己该做的——毕竟臣的命,是九岁之日,娘日日跪在佛前,用染血的额头,一个头一个头磕出来的。”

舍不得搏,舍不得杀。

——只是因为太过于珍贵,惧怕那种带着惩戒的命运而已。

只是因为失去过命,失去过一切,所以惧怕着而已。

但——

他放松下来,手撑着脸,抬眸看向独孤鹤,弯着桃花眸,狐狸牙研磨着薄唇,给苍白的唇氤氲了血色,漂亮到恍如画中仙。

“我来的路上遇到了应好。”

“他总是个狂傲性子,偏执骄纵,他爹禁锢了他多年,自己却跑到边关之上,硬生生杀出来个前路,若是臣,定然是不会去的——”

他笑得露出狐狸牙,“臣自是比谁都惜命。”

“乍一看,恍如当年的红衣骄矜公子,有了几分煞气的成熟,战场上磨砺了三年,一开口也还是要命。”

白御卿低声说着,似是想起了他的话,学着他的腔调, “说,白十七,怎么又躲我了?我有话跟你说,你说你等我,如今又躲我,跟小时候一样,你这个扭捏性子,就是偏偏吃准了爷舍不得训你——”

那时应好扯着他的衣袖,恍惚之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长大了,白刀美人,红衣黑甲,凛凛煞气,蹙眉,狐狸眸气得略微发红。

“白十七,拜帖你不要,上门捉你你回避,你如今怎么这般扭捏?!”

“自幼时我便讨厌你这闲散扭捏性子!”

他嘶哑着道,俯身将他扼在墙脚,面上看着肩宽腰窄身长玉立,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肌肉却也蓬勃,隔着一层衣服,体温灼灼。

腰封裹着劲瘦的腰身,尽数发力来扼住他了,又猛然一瞬泻力,嗓音低哑尾音发颤。

“你知道了!你知道我喜欢你对不对?!”

对啊,他确实知道了。

在独孤鹤的那番话之后突然意识到,原是这世上,龙阳也不是少数。

在陆煜行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灼热之时,意识到,他总被那样的眼神注视。

白御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偏偏吸引男人,他只是忍着喉头的酸涩,抬眸,有些想要安慰他,薄唇刚开口,也被他打断。

他红着眼眶,嗓音却铿锵有力,“若你不喜欢我,你不必躲我,我并非什么纠缠痴缠的怨郎,自然拿得起放得下。”

“白御卿,你如此扭捏躲我,才是瞧不起我。”

“若你拿我当朋友,当挚友——总该好好站在我面前说,我不喜欢你,应好。”

白御卿听到他嗓音掷地有声,有听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哭腔的哑,偏偏伸手拭去眼眶的泪,漫不经心的等了他那句——

“我不喜欢你,应好。”

他嗤笑一声,眉目流转之间又染上了肆意的笑,“你早该这么说。”

偏偏尾音落了,又是哽咽的颤。

——一如幼时,跟他表白,听到也是个男子的模样。

小小的红衣少年结结巴巴,面色惨白,视死如归纠结了很久说,“男的也行!”

被他吓得回绝了又抿着唇,生生不落下泪,颤颤巍巍的,眸子一副严肃的模样。

偏偏眼眶红得窒息。

恍惚,又是看见他小时候了。

应好“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何眼泪止不住,如今他算得上男人了,不该是少年,银色的护腕裹着手腕,又在他擦拭的时候染了一滴泪。

“我幼时,初见你——你跟鬼一样。”他突然哑声道,“很小,走路都发颤,一张脸惨白,身上也是白。”

一个很小,很瘦,很苍白的,小少年。

他认成了女孩。

“我娘素来说,我身子强健,活泼得似个皮猴祖宗,张扬又精力旺盛。”应好继续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扯了扯,“所以我不多见你那种,病恹恹,下一秒就要死了的人。”

“每次下了国子监,我就在偷偷瞧你,你为何那么瘦?那么小,那么惨白。”

“你定然没试过爬树,翻墙,驯马——我爹那时说我太小了,上不得马,我却在想你,你那么瘦弱,就算再大了也上不得马吧?”

他轻笑,泪也止住了,颇有些洒脱地甩了衣袍,扯着他坐到了石凳子上,“所以我总偷偷瞧你,瞧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瞧你什么时候能上马,什么时候能翻墙。”

“——可你什么都看不到。”

应好想到了当年那个瘦小病恹恹的小少年,眼神空洞平淡,又不知再怕着什么,淡声道,“我瞧你,你却瞧不到我。”

“可人人都该瞧着我的,我应好,自是什么都好。”他略有些骄矜抱臂,挑眉对他笑,“国子监的夫子夸我聪颖,习武师傅夸我天资卓绝,你偏偏瞧不到我。”

“我刻意在你面前走过,你也落不到我身上一眼。”

“你总该问我一句,小公子姓甚名谁,谁家的小郎君?”他蹙着眉,似是几分委屈,狐狸眸依旧红着,偏偏眼尾洇着的,却是洒脱的肆意。

“所以我开始穿红衣。”

白御卿瞳孔紧缩。

……并非他张扬,肆意的性子。

“——只是为了让你,瞧我。”

应好扯着唇笑着补充。

红衣将,红衣郎,如此来。

……原是如此。

他表白了二次,皆被惨兮兮的拒绝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的暗恋?明恋?偏偏也惹不得人一个正眼,他是想轰轰烈烈追他一场,偏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可应好也有自己的傲气——

白御卿瞧不上死缠烂打之人,应好只想让他瞧得上自己。

他不会死缠烂打,他会一直站在那里,做那个纵马踏歌行的红衣少年,站在那里,注视着他,护着守着助着,竭尽全力对他好。

但转眼瞧他的时候,应好不会露出一丝狼狈。

——他不会再表露爱意。

他也不会逃,不会走,应好素来堂堂正正,不是会做逃兵之人。

他双眸灼灼,垂眸看他,又见白御卿突然抬眸轻声一句,“……那年到如今,应是十一年,为何没有消了你的执念?”

“十一年前,我就说,我不喜欢男子。”

“……我也注定,不会喜欢你。”

白御卿的嗓音很冷,宛若没有经历过刚刚炽热的表白一样,也一瞬间收敛了因他话而产生的怔然,尾音却发颤,话语也带着薄冷的攻击性。

并非是,他厌他。

只是应好现在的表情很烫,烫得令人窒息,眸中的暗火近乎灼烧了他一片红衣,一时说不清是他更炽烈,还是一身的红衣黑甲更炽烈。

——所以白御卿怕他。

为什么十一年前就该知道结果,还是这样了呢?

他的话偏执,带着几分恶意。

“白十七。”他蹙眉,又挑了一下,嗓音低哑又恼,“你的话为何如此自怨自艾?什么命中注定不注定的,你敢说你自己没对男人有过……”

那你三年前该拴着狗链玩陆煜行!

应好挑眉似是要恼他,偏偏说不出来,只得狐狸眸瞪了他一眼,嗓音也哑,“况且,就算你命中注定不喜欢男人,我也要试的——首先,我不信什么命,其次,我为何不争?”

“为何不争一争你?”

“难道要守着自己的感情,不肯吐露一分一毫,像条等待落败的狗,苟延残喘到死的那一刻吗?”

他的表情又很灼人了,唇角扯起肆意的笑,“我总要去争的,况且,我又不信什么命……不然我会在三年前不知自己生死与否的时候,毅然请旨,背着我爹,跑了吗?”

“白御卿,我要的我会去争,我不信命。”

——

话锋一转,白御卿道完了应好与他说的话予独孤鹤,对上独孤鹤晦暗的双眸。

白御卿的嗓音此时与应好几分重合,又被他灼了,带着笑说。

“所以,我也不信了。”

“……我助你。”

第66章 男鬼 陆煜行站在窗前,修长骨……

陆煜行站在窗前,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摩挲着润白的玉佩。

他身形挺拔高大,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阴影打下来, 墨色的碎发衬着, 显得晦暗不清,散发着浓浓的戾气与阴郁。

那玉佩玉质极好,袅袅的祥云之下,是一只蜷缩着眯起眸子的小狐狸,灵动漂亮。

他带着茧子的指尖缓慢摩挲着, 轻得要命。

然后略微低头,薄唇摩挲了一下玉佩, 轻吻着。

一瞬间,指尖却骤然收紧,泛着白,双眸也刹那间冷戾晦暗。

这是——他三年前,在宁国公府做罪奴之时, 给白御卿的。

在他那夜与李肆书缠斗清醒之后,白御卿放在了床头。

还给他了。

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

“……哥哥?”

空气骤然凝滞,似是扭曲了一瞬。

陆清文的嗓音轻轻响起,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犹豫, 似是有些怔然看着逆光显得阴郁晦暗,一身煞气的陆煜行。

那身的阴郁几乎凝进窗后的影里,恐怖得令人不敢叨扰。

……像鬼一样。

似是被陆清文的嗓音惊醒, 陆煜行面无表情缓慢垂眸,宛如僵硬的机械终于松动片刻一样。

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嗓音干哑到似是好久没说话了。

“……何、事?”

更恐怖了。

陆清文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揪着手帕,小声开口,“我送去给白哥哥的信,被退回来了。”

“他,是不是讨厌我们了?”

陆煜行顿了顿,终于抬脚,缓慢走了过来,他的玄色皮靴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阴暗的书房尤其刺耳。

一步步,显得尤为令人颤栗。

三年过去,他已然很高了,文武袍衬着他愈发高大的身影,影子笼罩了陆清文娇小的身形,陆清文只能艰难抬头看着他。

——哥哥,更看不清你的脸了。

瞧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身形。

只是觉得,压迫、危险、令人不寒而栗。

然后,陆清文能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缓慢覆盖在陆清文的头上,指尖摩挲着,手背也绷起青筋,透着手背。

陆清文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错觉吗?

他嗓音低哑得像是叹息,带着几分温柔安抚的意味,哑然磁性,尾音逐渐放平。

“没事的,清儿。”

“会让他……重新、喜欢上,我们的。”

陆清文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叹哥哥又高大了许多。

他掌心冰冷,屋中也冷得很,陆清文只是觉得自己穿得单薄了,却因为得到了他的承诺而欢喜。

她弯起双眸,点了点头,“好,清儿信哥哥。”

“……对。”陆煜行意义不明轻笑了一声,一字字像是缓慢黏腻在舌尖,“信哥哥就好。”

陆清文得了承诺欢喜离去了。

屋中只剩陆煜行一人,片刻之后,下属轻轻叩门,得了他的许可后进来。

那下属似是能感受到书房未消散的僵冷寒意,他小心翼翼递上文书。

“侯爷,东宫戒备森严,探查极其艰难,太子更是加强了戒备,只能探到世子的这些消息了——”

还未等他说完,陆煜行猛然伸手夺过文书,指尖颤抖着打开。

一印入眼帘的是那句——

“我助你。”

陆煜行一顿。

“太子与世子交谈到深夜,往后的便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是夜半之时,东宫的幕僚进进出出,似都是匆匆领了命。”

“容王今日又施压,王侍中为您挡了他的挖苦,但他嘱托您好好养伤,伤势再不好上不得朝,只怕会令容王当道,如此暂避锋芒只会落得愈发……”

下属还在低声说着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可陆煜行只死死盯着文书之上,白御卿说的那句。

—— “我助你。”

太烫了。

灼得陆煜行双眸都翻涌发痛,又酸又冷,以致于他紧紧捏住了文书,呼吸粗重,指尖戳破了文书也未曾发觉。

只是低低喘息着。

许久才颤声,嗤了一声。

“……呵。”

又哑又涩,下属一顿,以为是他的汇报哪里出了错,抬头看他,却猛然僵住。

因为他能看见,陆煜行此时唇角略微上扬,双眸却似是要渗出血一般,泥泞着暴戾与极致翻涌波涛般的滚滚恨意,晦暗、冷寒。

明明指尖发白颤抖,唇角的笑意却柔软。

渗人至极。

那属下能听见“咯嘣咯嘣”细碎的声音,从侯爷身上传来,不知是口腔,还是手指关节发出来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此时有些无法呼吸。

“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

他第一声的呢喃似乎因为想到了谁而柔软一分,唇角还勾着笑意,呢喃着那个名字。

可后续的呢喃急促又压抑深沉,恐怖冷戾。

随后嗓音猛然一窒,又像是承诺一样呢喃着。

“卿卿——我会杀了他的,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谁?

陆煜行万分珍重地将记录着与太子独孤鹤交谈的文书信纸折叠,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着,将玉佩与信纸放到胸口。

杀谁?

——杀独孤鹤。

独孤鹤该死,独孤凛该死,谁都该死——

都怪他们,是这群人让他与卿卿愈发遥远,是独孤鹤、独孤凛,还有……都该杀都该死。

他双眸晦暗,唇角的笑意收敛,面无表情,额角暴出青筋。

陆煜行的承诺也素来是万分珍重的,他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口,感受着玉簪、玉佩、信纸隔着衣服的触感,漫不经心想。

……别急,卿卿。

会抢你回来的。

————

自然,白御卿这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多么晦暗,只是略微无奈地看着李肆书为他擦血的动作颤抖,“你此前作为玄麟卫,见识过不少血吧,抖什么?”

男人的指尖颤抖,颇为严肃地蹙着墨眉,许久才哑声说了一句,“……不一样。”

“这是今天第三次。”他压低了嗓音,“昨日,前日,都是两次的。”

白御卿拍开了他的手,自己擦拭着唇角的血,漫不经心道,“可是是我认床罢——太子殿下府上的床太生冷硬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了独孤鹤的身影。

他略微颔首,瞥眸吩咐,“去宁国公府,把世子的床榻搬过来。”

“是。”侍从听命停下。

白御卿刚要开口制止,又见他眉目晦暗,大步走向自己,一手扼住了他的手腕,“你的身子如何?不是多年未曾吐血了吗?弱冠后身子该愈发好了才是——”

“……无碍,老毛病了。”他抽回自己的手腕,还有几分讨饶的唬弄,轻描淡写,“染了风寒,又气火攻心,已然让医师瞧过了,养养就好。”

“……你不知你说谎时,睫毛会颤三下吗?”

独孤鹤的嗓音哑然。

白御卿一僵,刚要说些什么又被打断,“半个时辰后,御医会来,别想着糊弄孤——”他嗓音嘶哑,补充叫了他的名字,“白十七。”

叫他的名字便是,盛怒。

“还有……”他克制着自己再扼住白御卿手腕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只是伸手指尖拭去了他唇角的血迹,垂眸道,“别瞒孤。”

他道完便离去了,走出门的时候,脸色阴郁苍白,对着一盘的侍从说。

“半个时辰,将御医尽数请来,不管是在沐休还是给哪位贵人治病,都请过来。”独孤鹤思索了一瞬,“还有那位京中声名远扬的神医——也请过来。”

“殿下。”

侍从顿了顿,小心翼翼开口,“那位神医萧姑娘,颇得京中贵妇赏识,需要什么……预约,皇后娘娘此前还因为她进献的方子祛了眼尾纹路,更是下了懿旨,令京中之人皆顺着萧姑娘的预约来,此时预约已经排到了三月之后,不然便是——”

“废话什么?!”独孤鹤的双眸晦暗,打断了他,嗓音一瞬阴冷压抑,近乎是一字一顿,“你不会绑回来?!”

“请过来,请不过来——”他嗓音嘶哑,“只要不伤她的命,绑也给孤绑过来!”

“……是。”

侍从被他的震怒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退下。

待白御卿看见屋子里黑压压一群太医的时候,怔然许久,也吓了一跳。

……?

他抿了抿唇,看着一个个太医神色凝重为他把脉,还是轻声开口,“不必,这么多……吧?”

独孤鹤没有说话,只是视线死死盯着太医。

太医被他瞧得呼吸急促,神色有些惶恐,捏着他的手腕思索良久,愈发不语,只一个个换着来。

愈是换,就愈发不说话。

气氛更是冷凝。

一群太医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独孤鹤顿了顿,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向前一步压抑着嗓音开口,“如何了?!别不说话,治不好孤让你们——”

“停。”

白御卿止住他的话,有些纠结的扯了扯唇角。

如果没猜错的话,后半句应该是——

孤让你们尽数陪葬。

“你的后半句是不是……孤让你们尽数陪葬!”

他还压低了嗓音,惟妙惟肖学着独孤鹤的语气,似乎还有些想笑,“不必为难他们,臣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您让他们先行离开……”

“白十七!孤没空与你打趣,收起你的嬉皮笑脸!”

独孤鹤冷声喝止住他。

白御卿立马老实了,他抿了抿唇,但还是想开口……别为难打工太医了。

“你们倒是说啊,他的身子如何了?!”

独孤鹤面前阴沉到能滴出水来,似是看气氛愈发压抑,为首的太医顿了顿,小心翼翼正要开口,“回殿下……”

却猛然被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一位侍从抬着被绑着不断挣扎的女子,喘息着开口。

“太子殿下,人,人绑回来了……”

第67章 你比陆煜行还不知好歹 萧涟涟……

萧涟涟挣扎着扯开自己嘴上的布团, 一张清冷漂亮的小脸狼狈不堪,双眸冷凝,“这便是太子殿下的待客之道——”

现在的场面着实混乱, 满地的太医, 狼狈的萧涟涟, 还有一脸倨傲冷执的太子。

他只淡淡瞥了一眼萧涟涟,眉目压抑晦暗,“现在为世子诊治。”

……白御卿头疼。

“各位大人先行退下吧,这位萧姑娘师承神医谷,由她来诊治便可。”

他令太医们都退下, 老太医们面面相觑,但看了看太子压抑着的情绪便行礼告退了。

独孤鹤看着众位太医离去的背影, 双眸沉了沉,但还是垂眸看了一眼萧涟涟。

“……诊。”

萧涟涟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自幼生活在神医谷,听着师尊什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真言长大,没怎么入世,到了京城也因为一身医术而受到各位贵妇的尊重与追捧。

这般高高在上, 冷漠命令的口吻,萧涟涟近乎没听到过。

况且,还是被绑过来的。

当真是——

“鹤奴,你先出去。”白御卿揉了揉额角, 令他先出去,“臣与萧姑娘有几分交情,你此番将人直接绑过来, 如此失礼……”

可不过一庶民!

什么神医娘子,什么活死人,肉白骨——只需好好诊治, 自然少不了好处。

但独孤鹤看白御卿脸色带着几分正色的薄冷,也知自己过分了,略微颔首,便转身出去了,玄色的衣袍勾勒出挺拔的身影。

他看向黑压压在门口待命的太医们,令侍从关好了门,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世子他的身子如何了?”

为首的太医先行行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脸色凝重又阴郁的太子殿下,“回殿下,世子的脉象虚浮,似衰败之症,又似正常人的脉象,似真似假,着实分辨不清,可身体确实在衰弱,五脏六腑都有损坏之相,所以……”

他打量了一眼,只觉心中惶恐,又咬牙把刚刚几位太医商量出来的道出口。

“……衰败之症,不,不足——不足一年。”

话音刚落,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独孤鹤瞳孔紧缩,猛然大步向前,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居高临下,嗓音嘶哑颤抖,“再说一遍!”

“不,不足一年……但,但若是精细照顾,可能延长——”

“不是这个!”

他嗓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字字句句如雷贯耳,“他的身子虽然幼时虚弱但九岁之后已然慢慢好转!弱冠之后更是和常人无异,怎么会突然不足一年?!宁国公也是幼时体虚,弱冠之后更能上阵杀敌,他们,他们白家之人,身子应该越来越好才是!”

独孤鹤只觉得自己的手颤抖地厉害,他深吸一口气,戾气冷寒的尾音也发颤,“再,再去诊,再去诊——”

“殿下……”

为首的太医胡子斑白,总归是经历半生之久,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见他怒如雷霆又颤抖非常,深吸一口气,似叹道。

“太医院的御医尽数被您召在了这里,共五十七人,尽数……诊出来如此。”

宁国公世子与太子殿下的竹马之情人尽皆知,太子如此震怒惶恐也是可以预料得到。

独孤鹤颤抖着松开手,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双眸死死略过黑压压跪着的五十七名太医,他们神色有的惶恐、有的悲哀、有的恐惧——

就是没有一个人,一个人出来反驳。

一个人也没有……

“……诊,再去,诊……”

他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庸医,庸医,尽数是些没用的东西,此前每月都有人去宁国公府为世子把脉,怎么会……现在才发觉?”

心乱如麻,心如刀绞——痛得他胃部也开始抽疼,宛如利刃刮着肺腑,几乎让他呕出来。

如何……是这般?

独孤鹤近乎站不稳。

明明十七卿如今才弱冠之年,家世显赫,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授任大理寺卿,前途无量……

他对他无意,也该娶个贵女,生一儿一女,相伴一生的,不说长命百岁,至少,至少不英年早逝……

“殿下!”

侍从急急忙忙扶住踉跄的独孤鹤,这才发现太子殿下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薄唇毫无血色,额角渗出冷汗。

——

屋里的萧涟涟一张脸鼓成了包子,就是不伸手为他把脉。

……不开心。

生气。

她面无表情,就这么僵持着。

白御卿看得好笑,收回手腕,弯起桃花眸,“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东宫的私库,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上什么了随便拿,就当他的赔礼,如何?”

“……我不慕名利。”萧涟涟蹙眉道,“若你让我解剖……”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终是看她面色正经,几分闲散地捏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放到了嘴里。

“也行……”他的嗓音很轻,又被搞点塞着显得含糊不清,“待我死之后,你可以剖了。”

“——但需得留一块给我爹娘立冢。”

白御卿的神色如常,还略微弯了弯双眸,话语轻得宛若不是在说自己的生死。

萧涟涟顿了顿,凝眸一瞬,“上次为你诊脉,你的脉象虚浮,但只是弱症而已,好好调养应是没有大碍,何必现在说得命不久矣?”

“……伸手,看在雁娘的面子上,我为你再诊一诊。”

她虽还有不爽,但看他神色,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雁娘?”白御卿顿了顿,忽地笑了笑,“雁娘一向一门心思埋在药膳上,有你做他的朋友,我也放心——”

他是听过墨玉说,萧涟涟与雁娘近来走得近。

……原是雁娘有好闺蜜了,竟叫上雁娘二字了,一同长大的墨玉都没这殊荣。

想来也不日日思忖着他下半身和未来的伴侣一事了。

男子的手腕冷白宛如瓷玉,腕骨凸出,蜿蜒着透过皮肉的血管,萧涟涟蹙眉,伸出指尖诊脉,顿了顿说。

“……雁娘与我说了很多你们二人小时候的事情,说你如何救她,如何心善,如何——总归,你不可早死,会令她伤心。”

少女的嗓音清淡,一双氤氲着月光的双眸垂下,细细诊治着,指尖略微收紧,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我暂且不剖你,只剖陆煜行。”

……?

“……剖他干什么?”白御卿顿了顿,“他……”

他是你未来夫君。

萧涟涟蹙眉,感受着不同寻常的脉象,“为何不剖他?我生来心绪缓慢,亦是早死之相,师尊将我救治回来,自此便随着师尊学习医术,师尊不仅教授我医术,也教我路边的男人不能乱捡、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还有为人处事之道……”

“但陆煜行从天而降,落在了神医谷,正巧砸在我身上,我被他砸得受伤,本想扔了他不管,可……”

“医者仁心,总不可放任他死在神医谷。”

神医谷是谷,扔哪去?

萧涟涟的指尖略微收紧,陷入白御卿的腕骨之间,指尖的脉象近乎震颤了她的心绪。

“他怪异非常,我只要一见他,心跳便会加速,甚至远超常人,且伴随出虚汗等症状,十分怪异。”

“况且……”萧涟涟近乎冷嗤一声,“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将我当成了可日日召见的奴婢,若是早死了,也该用自己的尸体供我解剖当酬劳——”

她的话锋一转,嗓音一瞬间落下。

“——你活不长了。”

嗓音宛如碎玉般,在寂静的屋中落下。

她一双美目直直盯着白御卿,瞳孔略微颤抖,薄唇抿了抿,“你……做了什么?脉象怎会如此奇怪?”

萧涟涟素来清冷的神色难得如此苍白凝重,只呢喃了一句。

“……雁娘会伤心的。”

面前之人似乎早有预料,颇为风轻云淡地收回手,墨发随意挽起,碎发落着,几分清冷的漠然,只说了一句,“别告诉雁娘。”

“一年。”萧涟涟拿出药箱,攥着指尖的银针,落下审判,“你只剩一年。”

[……和下线的时间一致。]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疲倦:[我将时间拖到了下线之时,这本书因为感情线太偏了,被天道发觉正在修正剧情,但剧情线还有辩驳的余地,所以卿卿您只需要在最后的时间,做好一个反派,最终死去,便好。]

[评论区现在骂得很激烈,天道也挡不住世界线偏移的压力了。]

[所以卿卿,只需要,乖乖死就好了。]

白御卿垂着双眸,没有什么情绪,只又吞咽了一口糖糕,突然问:所以我的下线在一年之后,现在怎么作都不会死了?

系统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对……我为您拖到了那个时候,如果龙傲天不在那时将您五马分尸,您也会衰弱而死,接下来的剧情线也将进入正轨。]

白御卿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他突然伸出手止住了萧涟涟拿了一堆银针想要将他扎成刺猬的动作,嗓音犹豫讨饶,“不扎我可以吗?反正我快死了……我可以带你去偷太子私库。”

萧涟涟似乎眉目带着怒气,泛白的指尖捏着银针,难得如此冷色,“我一针难求,哪怕只是延长一天寿命也是长,你比陆煜行还不知好歹。”

“……雁娘喜爱华贵珠宝,太子私库里有很多。”

见萧涟涟神色僵硬一瞬,他顿了顿又补充。

“你可以用这些珠宝讨雁娘开心。”

“……走。”

第68章 你也哭了 独孤鹤怔然站立许久……

独孤鹤怔然站立许久, 直到双腿没有知觉了才恍惚接受了这一切。

他确实问了无数次——

“有没有延长寿命的法子?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能不能再诊治?”

“能不能……不死?”

都只是在摇头。

太医们的神色为难,面对他一声声的颤抖疑惑或是带着几分破碎自我安抚的请求,尽数沉默。

答案显而易见。

——没有。

——没有。

——没有。

独孤鹤一拳打在一盘的朱红廊柱之上, 指结因为过于大的力度渗出了血, 他却恍然不觉得痛一般, 面色惨白阴郁,失魂落魄,道。

“废物……”

在说谁呢?

上天要收白御卿的命,太医救不得,别人都救不得。

就连那位什么神医萧涟涟, 也救不得。

看着白御卿如常的俊脸,他喉头干哑, 总归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放任他和萧涟涟不知去了哪里……十七卿是要静静吗?

一年。

一年。

他们相识十几年,如何只留得一年来告别离去?

独孤鹤依稀还能想到当年那个瘦得可怜的男孩,跟在宁国公身后,宁国公高达伟岸的身影衬得他愈发矮小瘦弱。

——怕是风一吹就死了。

那个小少年的目光得体又沉静, 宛若平板毫无波澜的古井。

年幼独孤鹤第一次见比他还沉冷之人。

母后说他古板严肃,父皇说他储君之资,年少就有几分他当年的威严与沉着冷静。

可是面前的小少年太冷了。

不能说是冷。

……双眸空洞平静,像是, 沉在水里的一块玉一般,被波光粼粼的水晃荡着,日光、月光倾洒下来, 偏偏惹不得水深处的那块玉有几分波澜。

只是沉在那里,似是静静待人遗忘一般。

所以独孤鹤那时拉住了他的手,略过了宁国公的话, 只是略微执拗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窗外的晨光透过窗缝,照在小少年的瞳孔之上,显得他那双眸子很浅淡,宛若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像是玉浮现了一样,许久才开口,哑着嗓子说。

“白御卿,白十七。”

独孤鹤依稀记得那是个好天色,一如现在日光照耀着,晒得人皮肉发烫,照得他浑身发冷。

寸寸的冷意从独孤鹤五脏六腑渗出,他也不知白御卿现在有多冷,他的五脏六腑有多疼。

吐血了。

想必很疼吧。

手上的伤滴滴答答流着血,地面也滴滴落着血珠,独孤鹤只漠然垂眸瞧了一眼。

想必手上的疼,也不及十七卿此时五脏六腑的疼痛。

他突然只是觉得疲倦,指尖蜷缩了一下,无视了侍从小心翼翼递上来的金疮药,漠然垂眸瞧了一眼矗立着的太医们。

嗓音低哑平静,“……都滚吧。”

“今日的事,别说出来,别让别人知道——”独孤鹤轻声说,“世子长命百岁。”

五十七位太医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齐刷刷道。

“……世子长命百岁。”

总归,唯一能做的……只是,让白御卿好好渡过这一年。

一年。

……十七卿不喜别人的怜悯。

他受得够多了。

如同九岁之时,宁国公夫人给菩萨磕头磕了好几日,鲜血淋漓一般——他们说,小世子没救了。

还有白家那惨淡到极致的子嗣。

有人说是白家的祖坟出了问题,也有人说——宁国公征战沙场一辈子,杀孽太重啊,战场上的冤魂们都来索命了,专索孩子的命。

煞气冲撞了子嗣,惹得白家那一辈,无论是叔侄姊妹,只要姓白,便子嗣单薄,一个个夭折。

白御卿被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长大,如同一块清脆漂亮的玉,稍有不注意便会碎了,九岁之时的那场风寒让他受尽了怜悯——

也如他的哥哥姐姐,也如他的堂哥堂姐,活不长了。

白御卿不喜欢那样的视线,大抵如此,他也躲着。

躲着世人,躲着旁人。

独孤鹤垂眸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手上疼得刺骨僵硬,面色苍白,毫无情绪。

天光正好,透在他身上,似是照耀了他所有不堪的想法与恨意。

恨苍天偏要收他,恨明明苦尽甘来,又多不得几年,恨只余一年的性命。

恨天光正好,他的十七卿,却只有一年可活。

……恨得刺骨,恨得发疯,恨得浑身颤抖。

恨世上为何容不得白御卿。

————

萧涟涟无疑是很好哄的,她抱着一堆金银珠宝,还在往自己怀里塞。

一旁的侍从见是世子撬太子的私库,拦也不敢拦,只目瞪口呆看着他宛如进了自己家一般,令萧涟涟挑。

“世子,这……这……”

白御卿顿了顿,拿起一个金凤钗往萧涟涟怀里塞,嘴上还思忖着,“累丝金钗,还点缀着红宝石,世间珍品,雁娘应该欢喜。”

金银珠宝,皆是俗物。

……萧涟涟现在就爱俗物了。

她挑得同样认真。

白御卿也挑得认真,一双桃花眸眯着,墨发垂着衬着瓷白苍冷的脸,宛如大理寺卿正处理着什么重大的卷宗般——

他冷白骨节分明的指尖抚摸着下巴,突然问,“……陆煜行的身体怎么样?”

萧涟涟一怀抱的金玉珠宝,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堆别人碰也要小心翼翼的宝贝被她抱得犹如破铜烂铁一般,她漫不经心回答。

“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被容王大刑伺候了一顿,皮开肉绽,伤还没好,又不知哪里打了一架惹来了一堆伤,内力透支,还气火攻心,现在天天吐血,像鬼一样。”

“——应该很快就能剖了。”

她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正经。

萧涟涟又看着怀里的珠宝,只觉得——陆煜行要是真把自己作死了,就算得上双喜临门了。

“总归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不把我的医术当医术。”

萧涟涟对于来回在侯府和醉仙明月楼跑,很烦。

确实,陆煜行近来都没有上朝了。

白御卿的大理寺事物,也都是由江疏宁送到东宫来处理,来回搬动着卷宗,江疏宁也不喊累,只笑眯眯一味给他加卷宗。

卷宗加加加加到厌倦。

他的嗓音清淡,“很严重吗?”

萧涟涟蹙眉,“像是心病,身上的伤也愈合得缓慢,我今早去了一趟——”

陆煜行穿着单薄的衣服,漠然失神坐在窗边,昏沉着脸,看不清神情。

只是气压低得近乎溢出来浓墨般的阴郁与恨意。

活见鬼了。

“伤势愈合的慢啊……”白御卿嗓音幽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波澜,似乎经验很多的样子,突然开口说,“瞧瞧他是不是自己扯烂了伤口,反正——他总是这般。”

萧涟涟点头。

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总归她只是个医师,没有监督病人扯不扯伤口的权利,也没有参与别人命数的想法——只不过一个用医术治病救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好。

萧涟涟又不是心理医生。

若是陆煜行真死了,萧涟涟给他磕三个响头,算是感谢这些日子的交情,再拖着尸体郑重解剖,然后拖着雁娘回神医谷。

她面无表情,畅想着美好生活。

又听白御卿叮嘱,他只有一年可活的消息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陆煜行和陆清文。

萧涟涟点头,抱着一堆金银珠宝走了。

对于自己私库被撬了,侍从急急忙忙跑过来的通报,独孤鹤不甚在意,他只是恍惚失神走到白御卿身边,很哑然的问了一句。

“私库里的东西……还,够吗?”

“若你有别的想要的珍宝……”他嗓音低哑,轻得不可思议,“孤都为你,寻过来。”

总归是白御卿笑得太耀眼了。

唇红齿白,狐狸牙尖露着,一双桃花眸也弯起来,此时朔风吹送一点落花,正巧落在他发丝上,墨黑的发丝衬着如玉的脸,也也只一句——

公子世无双了。

他还颇为安慰的拍了拍独孤鹤的肩膀,笑盈盈的,“何必愁眉苦脸的?还剩一年呢。”

“这一年,我助你——”

他的牙尖在日光下耀眼着光芒。

白御卿其实是不太喜欢下棋的,但是独孤鹤喜欢,所以无论是幼时还是什么时候,总是拉着他下棋。

独孤鹤执黑,他执白。

“还能天天陪你下棋。”

清脆冰凉的玉棋子相碰,清脆入耳,好听得紧,却又催眠,若是日光昏沉,窗外朔风阵阵——

有时候白御卿下着下着,双眸垂下的一瞬间,就恍惚睡着了。

气得独孤鹤总是冷凝着脸,一言不发,气势低沉到要泥泞出水来,随后静静看着他在棋盘上睡得一塌糊涂。

然后冷着脸等着他自己醒过来。

若是等久了,还会把棋子砸在白御卿手上,他总是假装吃痛,朦朦胧胧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嗓音也低哑,“没睡,真没睡。”

独孤鹤总会冷嗤一声,只一个音节便极尽讥讽。

可现在不仅天光正好,微风也吹得舒服,那抹落花,被独孤鹤伸出的指尖小心翼翼捏着,从白御卿的发丝上离去。

白御卿略微怔然看着独孤鹤现在的双眸。

沉静、漠然、晦暗——还带着落寞的悲哀,近乎凝成实质。

像是潮湿的雨。

明明今天天色好得鸟鸣阵阵,适合……下棋。

他想。

也许现在下棋睡着了,独孤鹤不会生气了。

也不会冷脸,待他醒了之后,恼怒说着什么……白十七,然后让他讨饶哄了。

白御卿那时候总会若无其事抹去唇角的口水,在独孤鹤凝重冷意的眼神下继续下棋。

更不会瞪他了。

应该会哭出来吧。

……现在就哭出来了,看来不用等下棋。

所以白御卿伸出指尖,指尖冷白如玉,抹了抹独孤鹤洇红的眼尾,拭去那滴泪,嗓音嘶哑,却也带着轻巧的笑意。

在笑独孤鹤。

“哭什么?堂堂太子,二十岁的年纪,哭得像个小孩一般——”

他话音未落,却只听见独孤鹤哑然,又略微隐着颤抖哭泣的嗓音。

那哭腔很轻微,他却听得清。

独孤鹤颤声哽咽说。

“明明,你也哭了……十七卿。”

第69章 泣不成声 【吃new哥要把自……

【吃new哥要把自己饿死吗?他已经僵坐好久了。】

【自从吃new之后, 我好久没看了,想看看最新章作者还有什么逆天恶心操作,正好吃多了来催催吐。】

【感觉陆子哥要碎了。】

【被老公扔了, 补药啊补药啊陆子哥白子哥不要be啊。】

【一对死男同。】

【我说你们直男, 白子哥被你们认成女人的时候你们磕生磕死, 一口一个白子哥,一口一个我要当白子哥的狗,白子哥抽我,踩我,现在真是哥的了, 你们又不乐意了,一个个嚷嚷着rnm退钱, 嚷嚷着死男同,你们的爱真的很浅薄哎。】

【不是,这能一样吗?我说兄弟你好香,不是真想被男同想啊。】

【陆子哥为什么变成鬼了,字里行间好恐怖……一直心理描写杀谁啊?杀杀杀的……我只看了最新章。】

【前情提要, 陆子哥吃new之后被白子哥知道,直接一个无敌大的恩断义绝,咔咔抽了两巴掌,给陆子哥又爽又痛, 这次没硬,却要碎了。】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 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 我去看。】

【……楼上又想爽了是吧?】

【我感觉白子哥生气恩断义绝不是因为被吃new啊,是陆子哥草菅人命,直接杀了一个和他相像的少年,一点不讲理。】

【不是哥们,纸片人有什么人权,杀就杀了呗,虽然讨厌吃new哥,但是他杀了和自己心上人一样却谄媚的脸,而且容王当场挑衅,这和ntr有什么区别?支持爆杀ntr。】

【杀ntr怎么不杀始作俑者?始作俑者是容王那个老狐狸啊,草菅人命就是草菅人命,洗什么?】

【他不是给容王下毒了吗?生不如死了三天,现在的时局杀不了,陆子哥以后肯定是要杀他的,都说了要把他千刀万剐,等等又怎么了?】

【不想和你吵,反正白子哥生气是有道理的。】

【白子哥是个非常温柔高洁的人,救了吃new哥那么多次,这次生气一定是因为很难过。】

【恩断义绝,再无关系,白子哥,你忍心你养的狗现在失魂落魄自残成男鬼了吗?白子哥你回来啊,没了你陆子哥要怎么办啊!回来啊!】

【我去,对自己真狠,伤口直接撕开了。】

【而且白子哥现在要跟太子一起搞陆子哥,应了白子哥那句不是一道人……陆子哥看见信发了一会儿疯,又要碎了。】

【要be了吗?一开始说白子哥是反派,难道是那种把龙傲天骗身骗心,然后相爱相杀,彻底同道殊途,最后再被陆子哥亲手杀了的反派吗?最后陆子哥娶八个老婆,坐拥没有白子哥的江山?我补药这种反派啊!】

【作者喂屎,挡不住,死跌作者已经让陆子哥吃new了,吐得我天昏地暗,但你要是真让他们be了,我真要咒你家祖坟了。】

【跪求不要be,女主里面最喜欢白子哥了,不对,男主。】

【跪求不要be。】

【跪求不要be。】

【跪求不要be。】

【楼上几个id不是吃new章的时候骂得最狠吗?怎么现在跪求不要be了?不是最恨男同吗?要是作者真被你们骂得有be侵向了,直接线下约架哈。】

【死男同。】

【↑那你还看?还追到这?】

【就爱看。】

陆煜行略微僵硬摩挲着指尖的玉佩,清脆的扣门声响起,陆煜行只很轻的应了一声,“吱嘎”的推门声之下,下属的脚步有些虚浮。

……他现在知道侯爷对宁国公世子有多么看重了。

他捏着手上的文书,有些颤颤巍巍。

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侯,侯爷……有要事禀报。”

“——说。”

陆煜行的嗓音很哑。

窗外的阳光衬得屋里愈发昏沉黑暗,陆煜行僵硬抬起双眸,脸色氤氲着苍寂的冷。

“……太子东宫,召了太医院全体太医的缘由已然有眉目了,属下贿赂了其中一名太医……”他深吸一口气。

“那位太医说,说——”

看着侯爷自从上次知晓世子要助太子之后,便不对的脸色与精神,他咬了咬牙,终究是开口了。

“那位太医说,太子此番叫众人前去,是为了宁国公世子诊治,宁国公世子,吐血——并且,诊脉之后,衰弱之症,五脏六腑皆损,怕是……活不过,一年——”

猛然,地面与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空气近乎扭曲凝滞一瞬。

那下属只能看见侯爷一瞬间站起来,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双眸汹涌深邃到极致,嗓音嘶哑低吼着,“再说一遍!”

“说,说……”下属近乎要哭出来,颤颤巍巍开口,“说,世子,只有一年可活了……”

陆煜行瞳孔骤缩,浑身颤抖,唇角扯着,似乎是不可置信一般。

“呼……”

整个天地都,天旋地转。

随后大口喘着粗气,指尖捂着自己的心口,近乎陷进肉里。

“唔——”

他颤抖要往外走,踉跄一下,书桌与地面相移位,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尤为可怖。

“不可能……上次萧涟涟还说,只是体虚之症,养好就行了……”

“不可能。”

陆煜行颤抖着呢喃,他双眸近乎沁了血一般赤红,不知何时咬破了自己的口腔,血也染红了牙齿。

犬牙被血丝氤氲,配上他赤红的眸子,近乎是地狱来的恶鬼。

“备马,备马……去东宫——快啊!”

下属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听到他近乎嘶哑的嗓音才回过神来,急忙跑出去备马了。

陆煜行只觉得现在双腿僵硬。

……走不动。

……走不动。

怎么,腿,动不了?

陆煜行蹙着眉头,近乎喉头溢出呜咽,却只是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

然后在努力要迈出一步的时候,闷哼一声,踉跄栽倒在地上。

“唔……”

他素来没感受到什么是恐惧。

陆家满门抄斩的时候,陆煜行看着染着鲜血的闸刀与一个个尸首,瞪大着眸子,一张小脸倔强又冷,似要把这一切记在心里。

鲜血淋漓,他没有惧——只有恨而已。

被宋三摁在雪地里欺辱辱骂,不断抽打鞭子,威胁着弄死你的时候,他双眸晦暗平静,脊背绷直,宛如拉开的弓一般,只闷声咽下疼痛。

血淋漓了双眸,他没有惧——只有恨而已。

三年血肉横飞,不断有人死去,残肢断臂的战场上,他近乎倨傲又冷漠取走一个个人的性命,甚至还颇有闲情雅致做了个京观。

在自己被枪捅个对穿,近乎要死之时——

他也从来没有惧过。

只有恨,只有执念,只有一步步向上爬。

他挣扎着从尸山尸海爬出来,双腿甚至都能拖出一道血痕,满身的戾气与煞气,宛若地狱里的恶鬼。

他想。

卿卿,卿卿,卿卿——我配得上你。

杀尽他们,杀尽他们——我得报仇而已。

卿卿甩了他两巴掌,说恩断义绝的时候,他执拗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挣脱了锁链爬过去——

他想,不可以,我得把你抢过来。

他那个时候不惧,只是恨,恨自己不够高高在上,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把他抱进怀里,恨自己杀不了容王,恨自己挣脱不了锁链。

可是,可是……

他现在浑身发抖,跌倒在地上,双腿近乎僵硬冷到没有丝毫直觉。

——他在发抖,呼吸也急促到极致,视线也发鸣发白。

从脚尖到手指,从心口到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着冷意,近乎让陆煜行呕出来。

这是什么?

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爬都爬不起来?

为什么他陆煜行,比当狗的时候还狼狈?

冷汗氤氲黏住了碎发,陆煜行浑身颤抖,撑起发软的手臂,想要爬起来,闷哼一声,又踉跄跌倒下去。

他,在恐惧。

来自灵魂深处的阵阵颤栗恐惧,以致于他浑身发抖,指尖扣着地面,渗出了血迹,指甲近乎崩断。

就像是狐狸在森林里见到了老虎,家养犬在丛林里见到了野狼,会失控发抖,会呜咽躲避,会疯了一样逃窜,本能一样。

——恐惧。

陆煜行怔然看着地面上一滴一滴的水渍,僵硬地抹了一把脸。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了。

许久,陆煜行才把自己拉起来。

他近乎是没有知觉一样,飞快的上马,飞奔到东宫,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强闯进去。

东宫戒备森严,近乎是被他这么一闹,所有的侍卫和暗卫都到了这里。

陆煜行提剑,近乎是一剑一个,却还听着白御卿的教诲,僵硬守着教条,想着说不定卿卿在看讨着欢喜,留着那些人一条命,

他的脸面无表情,被鲜血淋漓黏腻了的发丝糊了他一脸,宛如杀神一般,又因为手下留情,被捅了一剑。

陆煜行颤声说,“别拦我,我要见卿卿。”

也许……

是白御卿还气着,用这种消息来令他惶恐伤心呢?

无论怎么样都好,陆煜行甚至能跪在他脚下,一遍遍亲吻着他的靴子,一边哭一边对他哽咽说,别用这种法子吓我,你知道我会担心。

白御卿会怜惜他吗?

会吗?卿卿还在恨他,还在不爱他。

怎么样都好……杀了陆煜行?

三年前那个夜里,他就向他许诺,命是他的了,用簪子捅着自己的脖颈,命早是他的了。

只要能消气,无论怎么样都好,别用这种消息吓他……

陆煜行,真的会疯。

他近乎不要命了,颤颤巍巍,一身血污就要往里闯,在看见独孤鹤的时候,浑身发抖,近乎是冲过去,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嗓音嘶哑到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卿卿呢?卿卿呢?!白御卿呢?!”

“怎么只有一年可活了?你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让我擅闯东宫,要我的命是不是?!”

一双沁血的眸子猩红一片。

独孤鹤的目光沉冷,唇角冷冷扯着。

“说话啊!是不是你故意放出来的消息!若你承认,我就自己滚去大牢,说话啊!!!”

他的嗓音嘶哑到极致,颤抖着揪住独孤鹤的衣领,指结发白,低着头,双眸狠戾近乎凝结成极致的恨意。

“说话……是不是?!我要见卿卿……”

独孤鹤不语,漠然看着他发疯,甚至还能扯起唇角嗤笑。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他呢喃着。

“求求你了——”陆煜行嘶声恳求着。

“他还是生气,对不对?求求你——”

得不到回应。

恐慌近乎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知觉,痛啊、血啊、什么都感受不到……

一声微弱的哽咽从陆煜行的喉头溢出来,他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泣不成声,踉跄着近乎站不住要跪下去。

“呜……”

只是一声声,哽咽说着。

“让我见他……求求你。”

第70章 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卿卿 白御……

白御卿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怔然片刻。

他能看见陆煜行的肩膀在细微的颤抖,浑身血腥味,血液也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侧脸上满是血迹, 那双晦暗的黑眸翻涌着近乎绝望的恨意。

对。

他就是在恨。

极致的恨不断翻涌着, 又带着近乎狼狈破碎的震动,然后一瞬间——

“……陆煜行,你疯了。”

嗓音略微颤抖,宛若碎玉,“你知道私闯东宫是多大的罪名——”

近乎是一瞬间, 白御卿被人死死扼进怀里,温热炽热的体温近乎将他融化,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卿卿……卿卿……”

喉结剧烈滚动,双眸里翻涌着近乎痛苦的渴望,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在贪婪地吞噬这安抚。

分明狠戾至极的人,拥抱的力度却克制,只是将力道尽数发在了自己身上, 手背暴起青筋,嗓音嘶哑,“……不是,真的对不对?一年?你的身体分明——”

陆煜行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颤抖小声问着。

他似乎在期望这只是个捉拿他错处的局而已。

白御卿感受着他满怀的鲜血,以及略微颤抖的急促呼吸,垂下纤长的睫毛, “真的假的又何妨?陆煜行,你疯了。”

他的嗓音近乎薄冷,“放开我。”

听他这样说,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煜行怔然凝滞一瞬,随后死死抱住他,嘶哑道,“不放……死也不放。”

独孤鹤的额角绷起青筋,他深吸一口气,却只是漠然开口。

“陆煜行,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东宫门口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近乎震碎天地,整齐划一的御林军与玄麟卫手持刀剑逼近。

刀剑齐刷刷对准中间死死抱着白御卿的陆煜行。

……

白御卿似是想吐槽一声,嗓音低哑,挣脱了一下还是挣脱不开,“死也不放?不放开我让我提前一年和你一起死吗?”

他近乎咬牙切齿道。

“陆煜行,你知道擅闯东宫是多大的罪吗?”

陆煜行抱得更紧了,低头埋在他脖颈里依恋渴望的蹭这,呼吸粗重,隐隐感受到脖颈似有冰凉的水渍。

“不会死。”

他嘶哑做出承诺,“不会死的,卿卿。”

白御卿一怔。

黑压压的御林军与玄麟卫一分为二,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位身材瘦小的太监,那太监手持圣旨,嗓音尖细。

“罪臣陆煜行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罪臣陆煜行,朕之股肱,国之栋梁。军功卓绝以掌虎符,灭蛮功高,朕未尝不念其勋劳。然法度者,社稷之本也。今擅闯东宫,乱我宫禁,纵有万般缘由,亦当明正典刑。

但功过相抵,特宥其死。然虎符重器,不可再付刑余之人,即日缴还。朕念其熟知军事,改授北难都督,总领襄州以剿匪事。

尔其戴罪立功,荡平匪患之日,便是重归之时。若再有违逆,定斩不赦。”

一缴虎符,二定匪患。

废物利用,惜才不斩。

或是还有旁的……

陆煜行这才依依不舍松开白御卿,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袖口,大步向前,下跪接旨,嗓音低哑稳重。

“臣——领旨谢恩!”

松开他时,陆煜行刻意避开了白御卿的视线,晦暗漆黑的双眸略过白御卿,直直看向那太监。

可白御卿却能瞧见,他被鲜血氤氲了的侧脸上,眼尾洇着抹红。

白御卿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脖颈的湿润。

……是他的泪。

他闭了闭眼,苍白的薄唇抿了抿,抿出了一丝艳色。

私闯东宫多大的罪名,就这样担了下来。

该说是龙傲天男主?还是……

可如此贬谪,虽然平息得快,圣旨也下得快,算得上是……改变剧情了吗?

他是为了白御卿才私闯东宫,落得了现在这个局面——

[没事的卿卿。]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原著大纲里,也有这段剧情。]系统补充道:[女主之一独孤千雪到了适婚的年纪,偏偏她在陆煜行离去的那三年被强硬定下了婚约,男方为独孤鹤一派礼部侍郎之嫡子,与独孤鹤交好。]

[女主之一独孤千雪日日以泪洗面却无法退婚,龙傲天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为解除婚约,更为修理一顿那不肯退婚的礼部侍郎嫡子,在礼部侍郎嫡子与独孤鹤相聚之时私闯东宫,修理了一顿恶毒男配炮灰,并顺了帝王的意,上缴了虎符给太子,被贬官襄州处理匪患。]

[在去襄州剿匪的途中,龙傲天男主结识了女主六号——潇洒绝美侠女林暮,以及女主七号——冷艳妩媚苗疆圣女,这两位女主那是各有千秋,前凸后翘,面容娇美,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白御卿:停。

就知道会有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而且襄州地处北方,所以才匪患猖獗,如何会和苗疆圣女产生关系?

……就为了给陆煜行塞个苗疆圣女是吧?

襄州匪患局势错综复杂,与当地宗族关系千丝万缕,更有上京之人与其勾结多年进贡钱财,外无增兵,只有襄州军,处理匪患更是难上加难。

若他好生处理了,便是让陆煜行一人吸引了仇恨,也剿灭了匪患,明枪暗箭少不了,说不定某一日便会因此丧命。

若他没有好生处理,便在襄州好好耗着,起码四五年回不了上京,养虎为患之下,便是养患为猫,没了虎符,四五年的时间足够他京中的势力被铲除干净了。

[除了感情线……大体剧情线现在并没有被波折,这也是卿卿您没有被即刻销毁而是继续扮演反派直到一年后下线的原因。]系统补充道。

领旨之后,独孤鹤向前一步用帕子使劲擦拭白御卿身上被陆煜行染的血迹,蹙着墨眉,表情阴森冷漠。

“愚钝至极的蠢货,自己撞上来,孤没有用你做幌子逼得他闯进来——是他自己下贱愚钝,意气用事,没有脑子,若是要用……”

孤也绝不会用你。

独孤鹤会用别人。

比如原著里不怎么熟悉的妹妹的婚约来逼陆煜行交出虎符、滚出上京。

陆煜行抬脚插入二人中间,他小心翼翼捧起白御卿的手,晦暗的双眸垂着,喉头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卿……”

独孤鹤冷嗤一声,“陆都督,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几条命也不够你挥霍,捡回一条命不赶紧滚?”

陆煜行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冷戾垂眸看了他一眼,“卿卿随我回去。”

白御卿被他轻轻扼住手腕,还未反应过来,便猛然被横抱起,一瞬间天旋地转,陆煜行嘶哑的嗓音传来,“太子殿下,微臣告退。”

“你——”

独孤鹤似是被他不要脸的劲惊到了。

……有你这么自来熟吗?

白御卿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精壮炽热的肌肉,猛然想扯起唇角笑。

陆煜行,你真是个疯子。

“放我下来,陆煜行。”他轻轻咳了一声,嗓音略带着虚弱。

他又加紧了力度,宛若寻回了什么珍宝一般,嘶哑开口,“……不。”

男人略微低头,更将他扼在怀里,晦暗阴沉的双眸漠然扫过面前的太子护卫,嗓音很轻,却又像是在哄着被他横抱在怀里的白御卿。

“卿卿,你不会死的……不会死……”

念咒一样。

手背凸出血管,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喉结滚动,尾音带着一丝颤,漆黑的双眸带着恳求和翻涌的情绪,“我护你……”

然后——

“你再抱紧点……我就真死了……”

白御卿有气无力开口。

陆煜行一顿,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想到了之前宫宴上,轻轻一扼,就折了的腕骨,他浑身僵硬,近乎小心翼翼将他刚下来。

他喘了一口气,阻止了陆煜行想要将他翻来覆去检查的动作,走向了独孤鹤。

“陆煜行,你走吧,咳……”捂住唇角轻轻咳了一声。

“强扭的瓜不甜,我是直男。”

还押韵了。

此去一别你再抱两个后宫,一年后我正式下线。

他白玉一般的指尖略微蜷缩,压下喉头近乎翻涌的腥甜,随后被独孤鹤披上一层墨黑大氅。

陆煜行扫视了二人一眼,薄唇抿了抿,拳头攥紧,落下的碎发显得他眉宇阴沉,偏偏唇角扯出一个笑意,露出寒锐带着血气的犬牙。

“……好。”

随后干净利落转身,玄色的衣摆翻飞,氤氲着腥甜的血气,他的脊背挺直,背影高大,步步远去。

白御卿怔然了一瞬,凝眸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恍惚一瞬,随后唇角无力扯了扯。

……这样也挺好的。

此去一别,大抵也是一年后将他“五马分尸”之时见面了。

如此便好——?

夜里,压下胸口那丝莫名酸涩,正换上寝衣就寝之时,白御卿抬眸的一瞬,近乎错愕看着床榻上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冷戾的眉眼硬生生弯折先出几丝扭曲温柔的陆煜行。

他一身玄色银甲文武袍,勾勒出高大挺拔、肩宽腰窄的身形,护腕泛着略微的光晕——明明是夜里,却一副有事要做的利落模样。

反观白御卿。

近些日子愈发消瘦,挺拔宛若玉竹般冷白的身躯裹着松松垮垮的寝衣,露出胸口冷白的肌肤,那张略微苍白的俊美脸上带着未收起的错愕。

陆煜行向前一步,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身形,寒狭的双眸中略过颤抖的疼惜与餍足,随后为他披上一层大氅,只哑声温柔说了一句,“……冷。”?

“……你怎么进来的,这是东宫,而且……李肆书呢?”

白御卿嗓音低哑,被炽热的大氅裹着,胸口也不自觉炽热了,他冷起声线,又道。

“况且,陆都督不是走了吗?您该去襄州了,夜里又私闯东宫,怕是几条命都……”

“没有私闯。”

陆煜行的尾音带着一丝上扬,低哑着嗓音打断了他。

又在白御卿恍惚的一瞬间,从身后拿起圣旨,丝毫没有敬意的单手扯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另一角,随后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理寺少卿白御卿,自莅任以来,明察秋毫,洗雪冤滞,恪尽职守。

今有漕粮转运使司奏报,襄州匪患猖獗,劫掠官粮,荼毒百姓。更兼旧年江南漕粮案,或有牵连,致使良善蒙冤。大理寺少卿既精于刑名,又素秉刚正,特命尔随北难督陆煜行赴任,协查此案。”

“宣读圣旨,不算私闯。”

道完,他对上白御卿的双眸,略微俯下身,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尖,餍足眯起双眸。

呼吸粗重又暧昧,哑声颤抖道。

“……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