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雨雾
要不跟林雀取取经?
元衾水看向身旁这个端庄美丽的美人,又忍不住愧疚起来。
她想当谢昀秋的续弦,那不是跟林雀抢饭碗吗,失败暂且不说,她若成功了,到时该怎么面对林雀?
可是不这样的话,她就无家可归了。
“元姑娘,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元衾水回神,心中默默对林雀道了歉,她道:“夫人,你当初是怎么引起王爷注意的呢?”
林雀眉心动了动,猜不到一向寡言的元衾水为何突然主动发问这种特殊的问题。
她与谢昀秋之间除了肉体还是肉体,那个男人天生薄情,当初能上他的床,还是因为谢昀秋醉酒,酒中又含有催情药物,她机缘巧合才得到那么个机会。
后来更是费了些功夫才进王府。
元衾水是在羞辱她?
目光掠过少女真诚探寻的眼睛,她又否认这个猜测。
元衾水喜欢谢浔。
或许是为了引得谢浔注意,才委婉向她讨教意见。
林雀玩笑道:“元姑娘有心事了吗?”等两人再次收拾完,已日上三竿。
他们没有长辈可请安,所以元衾水完全不必出门,吃过早膳后就没旁的事了。
她走出房门,站在阶前活动身体。
日光洒在她脚下,是好天气。谢浔很快驳论道:“哦,那我父亲呢?”
“我当初若不阻止,你打算跟他生个孩子出来跟我称兄道弟吗?”
谢浔有病!
元衾水穿上外衣后愤怒回头,“你在胡说什么,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为何不否认,你默认了?”
默认个屁。
元衾水上去把书从他手中抢过来,低声道:“王爷根本生不出孩子!”
谢浔趁机握住她的手腕,“我可以。”
元衾水:“……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浔默然不语。
元衾水便抽回了自己了手,她不太自在地退后一步,转身把书扔回桌子上。
“你待会怎么出去?”
谢浔垂下眼:“走出去。”
元衾水有点拿他没办法了,她苦口婆心道:“我待会帮你把院子里的下人引开,你趁机翻墙走好吗?你既然能轻易进来,出去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浔又不搭理她,不知在想什么。
元衾水也不管他,打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对谢浔迅速道:“我要出去用早膳了,太晚的话我兄长会起疑,下人也可能会来敲门,你千万不要继续留在我房间了,好吗?”
元衾水怕自己太晚出去惹人怀疑,神色便有些着急,见男人完全没有反应,她过去碰了下谢浔肩头:“殿下,你听见了没?”
谢浔这才道:“你话很多。”
元衾水在心里不服气,但是嘴上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去开门。
但是在出门之前,她又顿住脚步。
寂静的清晨鸟鸣依旧。
她的房间里又沾染了谢浔的气息。
昨天也是,她不知道谢浔为何折返,也不知道他后来在她房间里待了多久。
但是她们不能这样了。
元衾水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头。
“殿下。”
“还有事?”
“昨夜你答应我的事,你还记得吧。”
少女神情难得认真,用一种委婉但体面的姿态道:“我不是跟你闹脾气,也不是一时上头,我想分开不是说说而已。”
“殿下,我不想跟你……弄得太难看。”
元衾水总是很柔和。
所以她理解谢浔的愤怒,理解他的不自在,以及原计划被打破而迫切想要回到正轨的“挽留”。
同样的,她甚至能容忍他两次夜探她的房间,抱她睡觉她也可以不计较,也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交流。
但也仅限于此了。
她自认为她跟谢浔已经说的很清楚,也不希望,他们走到两看生厌的那一步。
谢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还不走?”
元衾水这才匆忙应下,推开门出去。
她一离开,房内便倏然静下来。
谢浔阖了阖双目,长腿伸展,脊背靠在椅背,手指落在她桌面那本闲书上。
少女的声音从外面模糊地传过来。
“桃桃,你去休息吧。”
“小姐,需要帮您打扫房间吗?”
“不需要!不用麻烦了,不要进去。”
“奴婢知道了。”
又过了几个呼吸。
房门敞开着,谢浔今日没有出门,亦未去书房,连师青都没来上值,他从桌案处抬眸,在房里看她逆光而立的袅娜身影。
新婚。次日元衾水醒来时,榻上只有她自己。
她在床上发了会愣,然后穿上鞋子走下床,才走出两步,脚步就倏然停住。
只见谢浔坐在房中圈椅上,长腿搭在桌案,一只手撑着太阳穴,正闭目休憩。
他身量很高,所以这个姿势看起来尤为憋屈,他昨夜难道是这样睡的?
还没看一会,男人便似有所感地睁眼,他收回腿道:“你醒了。”
元衾水对他依然没什么好脸色。
“为什么还要跟我住一间房。”
谢浔站起身活动了下脖颈,下意识回话道:“驿站不是客栈,哪来那么多间房。”
说完他又动了动唇瓣,改口重复道:“别生气,只是没有多余房间了而已。”
元衾水并非注意不到他的改变,但她只是看他的目光略显复杂,很快她就转了身,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
元衾水推开房门,“吃饭的时候不要看到你,会吃不下。”
走官道回晋地只需要五天。
起初的三天,元衾水都很抗拒跟他交流,直到第四天,他们停留最后一处驿站。
这处驿站离晋王府最近,也是走官道回晋的必停之地。
这几天元衾水从未跟谢浔进行过什么不必要的交流,甚至也不再细声细气地追问他为什么,两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
晚膳后,元衾水早早回了房间。
等她沐浴完,谢浔才从外面回来。
元衾水正在心不在焉地擦头发,看见他就背过身去,完全当他不存在。
这几日她一直如此。
谢浔头两天还会问她渴不渴饿不饿冷不冷,但这个男人大概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每次力图温柔的讨好都生硬无比。
后来她不理的次数多了,谢浔便也不再问她,只将东西准备好递给她。
元衾水从来不接。
这个时候,男人会铁青着脸让师青递,元衾水才会一改冷漠接受。
每一次,谢浔的脸色都会更难看。
元衾水悄悄听屏风后的声音,擦头发的动作重了几分,带点愤怒。
谢浔又用她的水沐浴。
很快男人走出屏风。
元衾水听见他朝自己走过来,脚步越来越近,她背对着他,动作僵硬几分。
谢浔停在了她的床边。
烛光幽幽,男人的身影投下,笼罩住她的身躯。
元衾水呼吸屏住,想回头怒斥他走开,但在她开口之前,一双温热的手掌擦过她的手背,顺理成章从她手中接过巾帕。
带着粗粝的手指滑过她的后颈,揽起她尚还湿润的头发,替她轻轻擦拭着。
男人的动作很轻,几乎不会碰到她的身体,但是巾帕仍然会时不时扫弄过她的肌肤,像极了他带着温度的手指。
元衾水愣神片刻,心口突然涌出一股极为复杂的,焦躁难言的情绪。
她讨厌谢浔碰她。
但是她讨厌的并非触碰本身,而是被谢浔触碰时,仍会控制不住沉迷的自己。
共拥香衾后的清晨。
气氛比他料想中要和谐许多,这光景恍惚还真有几夫妻和美的模样。
而他垂眸,手里是准备用于两日后,预防元青聿强行带走元衾水的亲兵调令。
他不会因此让元衾水略去回门这一流程,但不管王之清过不过来,他的妻子都不会被任何人带走。
他站起身,走出房门。元衾水被他气得胸口震动,她努力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无济于事。
“所以你还喜欢我。”
元衾水动作停了下来。
她喉咙发紧,为这句话感到无地自容。
“不喜欢。”
又在说谎。
她显而易见地没有说实话,但谢浔并不知晓如何让她卸下心防。
隔了半晌,谢浔周身冷漠褪去几分。
差点忘了,元衾水很胆小。
或许越逼她,她越不会说实话。
他缓了缓神色,本就俊美的脸庞显露出几分少见的柔和来,他抬手握住了元衾水的手腕:“你在撒谎是吗。”
元衾水没有回答。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演技大概很拙劣,强行狡辩,只会让她看起来更可笑。
得到肯定,紧绷数天的情绪终于缓和几分,这一瞬间,谢浔甚至决定不跟元衾水再计较她一时糊涂逃婚之事。
唇角轻轻勾起,谢浔俯身去吻她的唇瓣,熟悉的芳香袭来,他顶开她的唇齿,元衾水微弱的挣扎着,但都被他轻易按下了。
他握住她的腰,手指很有技巧地动着,很快,连那微弱的挣扎也没有了。
他趁机缓下声音道:“我可以原谅你私自逃婚,但你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
“以及下次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唇瓣忽然碰到一点温热的湿迹。
他动作顿了顿,退后几分,看见少女漂亮的眼睛沾染湿迹,长睫轻轻地颤抖。
她坐在月光下,眼泪不停的掉。
让他想起那天的暴雨,她也是这副模样,脆弱的像一块精美的白瓷。
好像他一松手就碎掉了。
谢浔止住声音,一瞬间僵在原地。
他感到困惑,感到茫然。
从前他总是以为元衾水很好懂,可是现在他半点也看不明白。
不懂她的眼泪,也不懂她为何要走。
他抬手,拇指拭过她的脸颊。
沉默中,元衾水轻声道:“不要碰我。”
谢浔收回了手。
元衾水趁机后挪一步,谢浔没有再继续朝她逼近,那股铺天盖地的,引人沉沦的气息终于离她远了一些。
她松了口气。
羞愧与耻辱感也褪了下去。
元衾水抬手袖子擦了擦脸。
她轻声道:“殿下,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毫无意义的对吧。”
不是。
可是元衾水似乎并不指望他回答,很快就接话问:“殿下,为什么追来?”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逃婚。”
元衾水叹了口气,瞥了眼月光。
她果然永远不能指望,从这个男人嘴里迅速得到什么答案。
但是算了。
也许她跟谢浔之间,的确缺少一个正式的答案与告别,所以这最后一次,她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逃婚是因为我已经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不想再喜欢你,也不想再见你。”
两人并肩而立,元衾水侧眸看他一眼:“你今天很闲吗?”
谢浔道:“陪你。”
元衾水很小声地“切”了一声。
入秋之后,日光便没有夏日那般灼热,她让谢浔给她搬了个躺椅过来,然后拿着本闲书躺在树荫下。
谢浔很识相地给她端了盘糕点。
说是陪她,遂而他也搬了个椅子坐在她身边,拿了本杂书陪她一起看。
书是元衾水随便拿的,但内容却分外庸俗,半点也不合谢浔平日的风格。
说的是一女郎刚成亲没多久丈夫就死了,给她留了个十二岁的继子,孤儿寡母就这样相依为命,女郎含辛茹苦独自抚养继子长大成人。
好在继子很争气,竟然高中探花。
元衾水正欣慰母子俩苦尽甘来,谁料一日月黑风高夜,探花郎儿子竟罔顾人伦强行占有抚养他长大的貌美继母。
继母哭泣不止,继子毫不怜惜。
几番逃走均被抓回,无助的女郎去往丈夫的坟头诉说心事,越说越难过,抽出匕首含泪欲绝时,继子如鬼魅般出现制止。
不止制止,还勃然大怒。
争执中,竟然在亲生父亲的坟前,席天慕地强行与继母共赴云雨。
还让继母贴着碑面唤他夫君!
元衾水看得火冒三丈。
她忍不住瞪了谢浔一眼,问:“为什么要准备这种书?”
谢浔对她的口味一向不苟同但尊重,特地让下人买的背德话本,“你不是喜欢吗?”
元衾水更生气了。
她翻着书,控诉道:“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书!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凭什么这样对待抚养他长大的母亲,这种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男人最恶心了!”
谢浔只是心想,原来这本是母子。
他很敷衍地道:“嗯,以后会让他们尽量避开这种桥段。”
元衾水盯视他的侧脸,不知想起什么,借此含沙射影:“我讨厌这样不尊重旁人意愿,只知满足自己私欲的男人。”
谢浔:“哦。”
谢浔没有应答。
正当元衾水缓缓放下心,男人声音由下至上传过来:“醒了。”
不过好在隔壁很快,一盏茶就消停了。
她放松下来:“好了,睡吧。”
谢浔嗯了一声。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元衾水第二次濒临睡着时,隔壁的床又摇了起来。
她就知道,事情是不会有好转的。
今天看见谢昀秋,根本就不是她的幸运。
谢浔说完,见她依然维持一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模样,便大发慈悲道:“再不走该迟到了,元姑娘。”
元衾水又哦了一声,默默的跟在他身边,一面朴素的油伞覆住两人,元衾水走的慢,谢浔未曾催促她。
雨幕下两人步调几乎一致。
但绝望的元衾水心里知晓,以后她再不会有跟谢浔这样走在一起的机会了。
原来他真的打算赶自己走。
她兀自伤心,再次思索着何去何从,甚至开始可惜,为什么刚刚扶住她的人是谢浔,而不是谢昀秋呢?
早知道跟他父亲走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映月堂,谢浔收伞,元衾水因为出神差点撞在伞面,谢浔及时将伞柄回收,上面的雨水便洒了一些在他的手上。
男人目露嫌弃。
元衾水为自己的出神懊恼,她连忙递出帕子给他。
“殿下,你的手……”
男人把伞放在一旁,视线落在元衾水手上那面光滑柔软的锦帕,
元衾水又开始忐忑,她觉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谢浔估计不会碰她的东西。
“我只是看你的手……”
谢浔抬手接过来,垂下眼皮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被你弄湿了。”
他面无表情地补充元衾水的话。
第 22 章 错失
元衾水不合时宜地想起别的。
她一边脸色羞红,一边又忍不住唾弃自己那色情又下流的大脑,都什么时候了……
元衾水,你知不知道你要被他撵走了。
知不知道你的冒犯于他而言是负担是耻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出息一点。
元衾水罚站似的立在原地,再次跟他道歉:“对不起,殿下。”
谢浔睨她一眼,没打算放过她:“元姑娘,脸这么红,你在想什么?”
元衾水:“……什么都没想。”
谢浔的手已经被擦拭干净,元衾水目光追随着他的手,以及他手中的锦帕,在如此悲凉的光景下想,好想要被他用过的帕子。
元衾水觉得自己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等谢浔擦完后,强压兴奋默默伸出手想要回来。
谢浔递给她。
却在指尖相碰的一瞬间,男人又倏然收回手,元衾水难掩失望地抬眼,对上谢浔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你想拿它干什么。”
元衾水终于忍无可忍倏然从床上坐起身,她呼吸粗重,气得头脑发热,一副拦不住的模样对谢浔道:“殿下,我要去骂人了。”
“但那个男人很壮,我可能打不过。”
谢浔沉默片刻:“去吧。”
元衾水嗯了声披件衣服走到院子里,气势汹汹地搬了个板凳对隔壁喊:“很吵!别干了!”
然而毫无作用,声音更大了。
根本就是故意的!“如果我们成亲了,每一日都能相拥而眠,一日三餐,三餐四季。我不会纳妾,要不要子嗣也随你心意,可能我偶尔会很忙,但是我允许你来打扰我。”
“你可以跟我提任何意见,毕竟我的确没有为人夫的经验。你不必管家,不必与外人周旋,不必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
“你只需要做我的妻子,做你自己。”
元衾水眼睫动了下,两人的目光在晨光里交汇,她从谢浔身上看到沉静与温柔。
他描绘的的确很诱人。
像是一处完美的,有谢浔在的巢穴。
但是元衾水低下头。
“我不想。”
声音柔软,却格外清晰。
谢浔注视了她一会,然后静静道:“依然不愿意吗。”
“不愿意。”元衾水明示道:“你难道还对她有想法吗?殿下,我要再次提醒你,她是你父亲的女人,你俩不能私会。”
谢浔双腿叉开,鞋尖贴着元衾水的衣摆,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小腿,缓声道:“你怎知我与她是私会,而非有正事相谈。”
“那你们有何正事?”
“既是正事,恕难告知。”
元衾水哽住,心里认定谢浔是在骗她,半天才埋怨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总是这样毫无气势。
积攒勇气来打扰他需要好半天,但勇气被戳破只需要一瞬间。
哪怕是此刻,她也是委屈居多,细弱的声音从嗓子里泄出来,嫣红唇瓣紧紧抿着,哪里是质问,简直像在撒娇。
或者她根本就是。
谢浔盯了半天,最终垂下眼睫。
像是随手一般,他拿起元衾水方才送来那杯茶,低头抿了一口。
水流送下,瓷杯被谢浔捏在手里,指腹摩挲杯口,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不丁地道:“元衾水,你给我送你喝过的茶?”
元衾水愣了一下:“……我没喝过。”
谢浔似乎不信,他挪动指腹,点在杯口一处湿迹:“不要狡辩。”
可元衾水就是没有。
而且谢浔用这处湿迹来判定她的罪行实在是太不可理喻。
“你……”
谢浔的手指落进水中。
她本想反驳,注意力却又在这一瞬间被他的手吸引。
谢浔的手总是干净修长,指甲修剪齐整,手背有淡淡青筋。此刻摁在杯口处,沾上湿迹来回摩挲的样子,让元衾水升起一股尤为怪异之感。
她又忍不住心想,既然谢浔认为是她喝过的,为什么还要入口呢。
偶尔,她真的会觉得自己有病。
但她现在,想要这个杯子。
出神地盯着谢浔唇瓣碰过的那块地方半天,元衾水被指节敲击桌面的声响惊醒。
她甫一回神,对上男人穿透般的眼神。
谢浔沉下声音:“你在想什么?”
元衾水下意识心虚:“没想什么。”
谢浔不说话,空气陡然凝滞起来。元衾水已经急匆匆地提前回了小院。
此时,她正面色严肃地坐在圆桌前,面前摆了两提酒。
元衾水抿住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桑椹酒,浅浅抿了一口,果香盈满口鼻,甜丝丝的,还带着点点辛辣。
还挺好喝。
她喝完一杯,开始静静等着酒劲上来,结果半盏茶过去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元衾水蹙起眉,重倒了一杯。
又一杯。夕落没再逗她,继续小声道:“书禾其实一直都对二公子不大一样,但她一直不说,二公子可能也没注意过。”
元衾水心想,人果然还是得勇敢一点。
就像她一样。
清茶慢慢在杯中盈满,青绿的茶水晶莹剔透,夕落垂下手突然道:“我想到了。”
元衾水还在看茶叶,问:“什么?”
“元元,你喝过酒吗?”
“酒壮人胆,你喝个微醺,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
接着一杯。
居然还是很清醒。
不过这也不意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爹那个没用的男人每次都能喝好几碗,她再不济总比她爹强。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元衾水把那提清酒也打开,跟桑葚酒兑在一起。
不知不觉,就这么喝了半壶。
脑袋终于有点晕了。虽然她确实缺钱,但不至于拿人家衣服去卖。
小雨依然在下,元衾水跑了这一路,身上鹅黄的纱裙染了潮气,软软地趴在皮肤上。
她仰着脑袋看谢浔,一张温婉的脸庞尽数暴露在他眼中,包括她走前涂的那层粉,还有点的淡淡口脂。
谢浔朝她的脸颊伸出手,元衾水心口一滞,目光追随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
他指了指她的鼻尖:“粉没涂匀。”
元衾水:“……”
原本百净的面庞就那么在谢浔面前红了个彻底,她急忙拍拍鼻尖,故作镇定道:“那个,可能是我有点着急。”
“急着来见我?”
元衾水觉得谢浔还挺幽默的,她干笑两声,否认道:“怎么可能,我上妆是因为我晚上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得做。”
“什么大事?”
元衾水道:“我的终生大事。”
她放下茶杯,镇定地把皦玉叫进来。
夕落真聪明,她现在不太能感觉到自己脑子的存在,别说是暗示,就算是明示她都能张地开口。
皦玉进来后轻嗅了嗅,瞪大眼睛道:“好大一股酒味儿,姑娘您喝多了?”
元衾水一抬手:“没有,先别管这个。”
她直愣愣的坐在板凳上,道:“我要去跟人表白了,你有什么对我的建议吗?”
皦玉觉得元衾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怪,毕竟她说话很清楚,坐的也非常端正。
“跟谁呀?”
“还能是谁。”
“建议嘛……”
皦玉忽而笑了起来,凑到元衾水面前,道:“姑娘,您那个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严肃,您可以软一些。”
元衾水捏捏自己,道:“我挺软的,还有别的吗?”
皦玉哪有什么经验,她的经验都是看话本子得来的。思虑片刻后她又道:“其实有一点奴婢想说很久了。”
“你说。”
“您每次都谢公子谢公子的叫,这样太生疏了,据奴婢所知,您已经跟他认识好几个月了不是吗?”
元衾水:“那叫什么?”
皦玉:“叫哥哥。”
元衾水皱起眉:“他又不是我哥。”
皦玉啧了一声,道:“表哥也是哥,怎么就不是了?”
元衾水:“哦。”
“还有吗?”
皦玉摇了摇头,元衾水木着脸嗯了一声。
她站起身来,可能是错觉,刚才只是感觉自己没脑子,现在感觉自己腿也没了。
她整整衣服,“我要走了。”
皦玉还是觉得元衾水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好像是……过分端正了。
她跟在元衾水身后:“奴婢送您。”
“不用,很近,南厢房。”
元衾水撑着伞,推开房门,细雨拂上脸颊,让她脑子又短暂恢复片刻。
南厢房往哪走来着?
很显然,往南。
夜色越发浓重,元衾水凭借着记忆走到一处岔路口,脑中不停念叨着南厢房。
她停住脚步,开始环顾四周,有两处院子燃着灯。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但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想必这不重要。
她重新迈开脚步,自然而然的就往自己熟悉的方向走去。
远处雷声轰隆,薄雾覆盖远山。
在一个朦胧的初秋雷雨夜。
她敲响了谢浔的房门。
就在元衾水忍不住想要说实话的时候,谢浔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略显责备的语调道:“元衾水,你又想亲我,是吗?”
谢浔眉心微动,神情略显无奈,像是不得不做出某种选择:“唔,好吧。”
他站直身子,道:“换衣服吧。”
元衾水走下床去,她褪下寝衣时想回头让谢浔背过身去,却见男人不知何时拿起了她昨夜看得低俗话本。
此刻正坐在圈椅上双腿交叠,白皙手指散漫地翻着页,似乎饶有兴趣。
元衾水担心谢浔暗暗嘲笑自己眼光低俗,忍不住道:“我就是随便翻翻。”
谢浔浑不在意嗯了一声。
元衾水见他还在看,便趁机转过身开始换衣服,她对谢浔的确防备不强。
两人反正已经翻来覆去看过了,谢浔连她大腿间有几颗痣都清楚,特地嘱咐的话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直至片刻后。
“叔嫂云雨情,原来你喜欢这种吗。”
果然还是来了。
“我真的只是随便翻翻。”
谢浔却跟听不见似的,遗憾地对她宣布:“可惜我没有弟弟。”
元衾水找了块石头狠狠砸到隔壁窗口,怒吼:“我说不要干了!”
元衾水临时做了盘拍黄瓜,然后略显羞愧道:“我不大会做饭。”
那她平日吃得好不好?
谢浔没有问出口,而是理智评价道:“翠绿油亮,鲜香诱人,看起来很爽口。”
元衾水:“哈,尝起来其实很一般啦!”
说完,她盯着谢浔。
谢浔执箸,郑重夹起一筷子放进口中。
细细品味后,他中肯道:“表里如一的黄瓜,很不一般。”
元衾水提醒:“花生是我自己炸的。”
谢浔尝了一颗,诧异道:“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买的,从前在澄心吃过一次,和那里一个味道。”
澄心是晋地一家很有名的酒肆。
元衾水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她亲自倾身去给谢浔倒了酒。
勉强算小酒鬼的元衾水很快就发现,谢浔送来的酒别有洞天,比她之前喝过的所有果酒都要醇厚香甜。
“好香,哪里买的?”还是说挺享受的。
“元元,你给今流送的什么?”
提起这个,元衾水就有些窘迫,她底气不足的道:“是小元宝挂坠。”
谢云澹点点头,看起来也不意外,他道:“也是花梨木?”
元衾水点点头。
谢云澹拍拍谢浔的肩膀,神情无半点异色,甚至还道:“中午我还跟元元说不用太费心思,结果晚上她还是来给你送谢礼了,可见是真记你这个人情。”
谢浔抿住双唇,看面前垂着脑袋的元衾水,然后道:“是吗。”
他盯着谢云澹的眼睛,道:“放心,既然是元姑娘的心意,我定会妥帖珍藏的。”
元衾水受宠若惊的同时隐隐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谢云澹闻言看起来也半点也不在意,面对谢浔言辞中的暗暗挑衅完全拿出了一个兄长该有的大度,甚至道:“那就好。”
同谢云澹一起离开时,天色已有些黯淡。
元衾水低声解释:“我后来想想,觉得还是应该表示一下,不能让二公子觉得我……”
“我知道。”
“我中午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元衾水放下心来。
两人沉默的走出一段路来,晚风悄悄摇起裙裾。
“元元。”
“嗯?”
“我后日离京,明晚家中会聚一聚,还有几个相熟的朋友,你要不要过来?”
她抬眸,谢云澹正眼含笑意的望着她。
元衾水其实一直不是个拖沓的性子,如果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她会一直悬在心里,干什么都专注不了。
于是,她又想起了要不要跟他表明心意这件事,心里开始纠结。
“好。”
她鼓起勇气道:“你们会很晚吗?”
谢云澹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元衾水避开他的目光,磕磕巴巴道:“就是…就是如果你不是很晚的话,那吃过饭后,我有话想……想跟你说。”
什么东西?
“元元。”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平静的呼喊。
元衾水侧眸,看见谢云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上还穿着一身官服,应该是散班不久。
男人径直走过来,停在她身侧,熟练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一袋书,低头缓声问:“什么东西。”
元衾水道:“书。”
“元元,你喜欢看书啊?我那里有很多市面没有的手抄经本,我拿给你。”
元衾水道:“没事,这些够我看了。”
两人说话时,姜翎的目光在谢云澹与元衾水间扫了扫,然后默默垂眸退后了一步。
谢云澹这时才道:“这位是……”
元衾水介绍道:“他叫姜翎。”
姜翎低声道:“谢大人。”
谢云澹嗯了一声,道:“你有何事?”
姜翎摇了摇头,元衾水道:“那我进去了。”
说完又补充道:“对了,关于上次的事情,你不要多想,我也没有把那些闲话放在心里。”
告别姜翎后,元衾水同谢云澹一起走进了谢家大门。
日光温和,下人来来往往。
后天,谢云澹就要走了。
沉默中,谢云澹率先开口道:“元元,我这次出门是要去一趟江南池州,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得做,这次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出门这么久了。”
元衾水没多问,反正说了她也听不懂。
“你在谢家倘若遇到麻烦,就去找今流,他有时话虽说的不好听,但不会当真不管你的。”
元衾水:“啊?”
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虽然这人很奇怪,但他帮了她两回。
元衾水看向谢云澹手里的古籍,又想起昨晚谢浔给她送的簪子,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她跟谢浔说,有事可以找她帮忙,但谢浔明显不会主动找她,这种话说出来跟句废话似的。
“晋陵。”
晋陵与润州接壤,以酿酒出名,离此地不远,但也绝非一天一夜就能抵达。
难道他早就调查过她的喜好,提前准备好的?元衾水面露狐疑。
谢浔道:“走官道,十个时辰足矣。” “每天晚上一柱香干六次后三次还是道具到底有什么好叫的啊?还绝技,不要脸!你们赶紧去看大夫治一下不举好不好!”
“让不让人睡觉了啊都说过好多次了,我哥当官的,信不信我找人打你们!”
终于安静了。
舒服多了。
元衾水跳下板凳,一回头看见谢浔站在门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
理智回笼,她身上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她被丫鬟搀扶着起身,随同晋王一起离开了映月堂,檐上悬垂雨滴接连砸在地上,水珠四散,漆木地板湿的发亮。
一盏茶后,空荡的映月堂再次响起脚步声。
是去而复返的谢浔。
他停在台阶处,可此刻的映月堂已然空无一人,男人俊美脸庞明显闪过几分阴郁,他眉心轻蹙,语调里的烦躁不加遮掩:“人呢?”
一直侍立在映月堂内的下人显然有些无措,他磕磕巴巴道:“王爷回去了。”
只有从小跟谢浔一起长大的师青能准确猜出谢浔去而复返的原因,他立即赶在后面呵斥了一句,随即才道:“是问你元姑娘去哪了?”
“……元姑娘受了伤,被王爷带走了。”
堂内仅闻雨声沉闷。
谢浔神情晦暗,一向说一不二的他,在眼前这种接近扑空的场景下,竟诡异地生出一种被愚弄的错觉。
第 23 章 看伤
谢昀秋的住处离映月堂很近。
因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元衾水就进了千山堂,谢昀秋带她进的是东厢房。
元衾水裙摆沾了泥水,谢昀秋进来脱了已经湿了小半的外衫,先是吩咐底下人去叫大夫,继而才垂眸对元衾水道:
“你先坐,本王去换身衣服。”
元衾水点头。
她打量这间房,一张紫檀木的长桌,博古架放置着精美瓷瓶,以及各种古玩玉器,极为显眼的是朝东向的那面琉璃彩窗。
在略显昏暗的房间内,折射出彩色光辉,静静落在元衾水的手上。
她动了动手指,觉得很漂亮。
肋骨处又隐隐作痛,拉回元衾水的思绪,谢昀秋换了件深色长袍从里间走出,顺手过来开了窗,细雨徐徐飘进来。
他坐在元衾水身侧的圈椅,两人间只隔一面小几,男人低头饮了口茶,缓声道:“元姑娘,下雨路滑,且先避雨吧。”
元衾水点头,道:“多谢王爷。”
她侧眸去看谢昀秋,从这冷肃的眉眼中窥见几分谢浔的影子。
气氛沉寂,徒增暧昧。
元衾水知道自己该做出行动,她这几日看了些专讲情爱的话本,并仔细研读了其中的对话,故而勉强有了点理论经验。
走投无路的她强行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后,便将手臂搭上小几,上身倾去一些,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她盈盈抬眼,轻声问:
“王爷,方才那人是怎么回事啊?”
“带去审了,今晚应该有结果。”
元衾水其实对那人不感兴趣,但为了跟谢昀秋有话说,她依然很故作柔弱地拍了拍胸口,放软声音道:“刚刚真是吓坏我了。”
谢昀秋不语。
元衾水继续补充:“腿都软啦。”
谢昀秋看她一眼,低笑一声。
不是暧昧,就是单纯地笑她。
她喉咙发紧,根本不敢往外看。原来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毫无经验。
“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又低低重复。
谢浔问:“哪样?”
她想,谢浔是故意的。
故意气她,或者说报复她。
元衾水抿着唇瓣,白皙的面孔泛上薄红,不知为何,她不禁又想起今天的家宴,想起要跟她绝交的方胧,两相叠加,那股烦躁再次上涌。
要怎么办,现状才会改变。
她愣愣坐在谢浔身上。
谢浔见她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问道:“元衾水,你生气了?”
元衾水的确生气。
她讨厌谢浔总是含糊不清,讨厌他们一个两个都因为林雀远离她。
“你以后不要理她了。”
可憋了半天,她只能这样轻轻请求他。
但谢浔却总是对她的愤怒不置可否,也不在意她所在意,很是坏心眼地道:“我若不听呢,你能如何。”
讨厌谢浔!
元衾水顿时气结,她目含不满地瞪向谢浔,满脸写着埋怨。
元衾水总是当惯了棉花,实际上就算惹怒她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就像是她气愤林雀暗中离间她与方胧,但见到林雀时,却连一句质问都难以问出。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发过脾气。
幼时她还会埋怨,长大了便学会了接受,因为只要够乖顺,就不会有人嫌弃她。
所以就算生气,她也不知如何发怒。
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对谢浔发怒。
她与谢浔之间的关系本就脆弱得像一块冰,她握着他的把柄,却握得豪无安全感,她的一切质问都毫无立场。
她觉得难过,眼泪便掉了下来。
落在了谢浔的手上。
谢浔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拇指,温凉的水珠顺着拇指滑向手腕,叫他想起那日暴雨时,与窗外大雨一同滚落的泪珠。
男人面色平静,盯着这滴眼泪出神。
她的眼睛很漂亮
掉眼泪时除外。
谢浔没再继续逗弄她,道:“行了,我没有亲过她。”
但是元衾水并不相信。
她很烦,无数情绪上涌,然而她却不知如何宣泄。
直到谢浔碰了碰她的下巴,重新低头亲吻她,动作比起初轻缓许多,元衾水张开唇回应他。
他仍然对她感到困惑,在接吻间隙问她:“元衾水,你有什么好哭的?”
元衾水并不跟他解释,她只是沉默地抱住他的脖颈,轻轻舔他的唇瓣,在他舌头进来时与他交缠,谢浔则握着她的腿,亲了一会后将人放在长条案上。
元衾水身形后仰,鬓发微乱,谢浔下身同她拉开几分距离。
可能是因为亲吻,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总是停留在她的腰际,而力道又不小。
“你……你先回去吧。”
姜琢还想再说什么,但元衾水已经把旧伞塞给了他,又给他拿了把新伞。
“衾水,我真不是有意的。”
元衾水摇头,道:“这不重要,姜琢,你知道我是个寡妇,你应该去找更好的人。”
姜琢道:“我不在意这些,衾水,我只是心悦于你,那都是过去了——”
“不是。”元衾水身体好,休养一天就恢复了。
躺了一天没挣钱,她现在浑身不得劲儿,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一早上干劲十足的雕了六七个小元宝。
中午送完小元宝从府外回来时,看见谢家府邸外站着个眼熟的少年。
皮肤偏黑,眉眼冷峭,身板挺硬实。
姜翎。
他不知是被拦在了门外还是怎么,正在跟守卫交涉,手里提了一布袋东西。
元衾水提着木头走上前,问:“姜翎,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翎转头看着他,他目光沉沉的,正直直的盯着她。
元衾水问:“你好些了吗?”
姜翎没有回答,元衾水猜测他是不爱说话,遂而道:“你要找人吗,我帮你叫。”
姜翎道:“找你。”
元衾水:“哦,有什么事吗?”
姜翎喉结滚动了两下。谢浔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你觉得我跟你一样看上她了?”
谢云澹蹙眉道:“别开这种玩笑。”元衾水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那谢公子,我先走了。”苏泠掐紧掌心,众目睽睽下额上泛出了冷汗,她到底年纪轻,此刻慌乱占据心头,以至于没有细思衔青的话。
她忘记了下人来时他们四个其实是站在一起的,都离池塘很远。真要说起来,那个男孩的话其实也站不住脚。
衔青目光温和,却始终紧盯她的眼睛。
紧迫感仿佛渗入肌肤,谢浔的声音又恰好在她耳边炸起。
“苏姑娘,是你推的吧。”
她浑身一抖。
“不,不是我。”她立即回答
她回过头来,盯着方才说话的男孩,声音坚定:“是他。”
“他总欺负姜翎,这点大家有目共睹,他力气最大,只有他能直接把姜翎推入池塘。”
“他侮辱姜翎,我制止很多次都无果,池塘里那朵花就是他给姜翎带上的,很多人都看见了。”
“姐姐应该也看见了,我们跟姜翎发生了争执,然后混乱中,是他把姜翎推入池塘。我刚刚鬼迷心窍,为了保护朋友,才一时心急那样说……”
“泠泠你胡说——”
男孩厉声质问她,但苏泠全当听不见。
她离远了一点,看向其余两人,问:“你们也看见了吧,是他吗?”
谢浔抬了下手,没多理她。
元衾水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但当天晚上,一向身体很好的她突然就开始发热,整个人烧的头昏脑胀。
而本该明日回来的谢云澹,也提前了一天抵达谢家。
“那我的好大哥,你也别太自以为是。”
“谢云澹,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仍是当初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弟弟吧?”
提及往事,谢云澹面上有几分怔然。
事实上,时间隔的太久,他都快忘记与谢浔毫无隔阂的样子了。
他的年少好像开始变得有些遥远,连带着当年那些堪称幼稚的争执都变得模糊。
谢浔的确长大了。
但他仍是谢浔。
今日的请求属实有些无理,但他必须得对元衾水负责。她是他亲自接回京城的,为了让府中人重视他,尊重她,不苛待她,他特地没有隐藏对她的偏爱。
但与此同时,正因他的不掩藏,又不可避免的给她带来了新的麻烦。
他知道她退回了那些衣物,也知道有些不干不净的流言,这都因他而起。
元衾水本身是无辜的。
而谢浔,他会照顾一个无辜的人,在他目光所及之处。
更何况,他知道谢浔不会真的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因为那不为人知的癖好,元衾水有一双很能发现美的眼睛。
几乎是顷刻间,她就注意到他脖颈修长,线条优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爹让我来感谢你。”
他把手里的布袋递到元衾水面前,布袋看起来沉甸甸的,姜翎提了一路,手掌被勒出红痕。
元衾水:“很贵重吗?”
姜翎黝黑的脸庞泛出点不易察觉的窘迫,他摇摇头:“是一些古籍,还有一些别的,我家里没什么特别——”
元衾水打断他:“谢谢你,我喜欢看书。”
“你这几天还好吗?”
姜翎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低低道:“还好。”
元衾水道:“那就好,我可以问问他们为什么针对你吗?”
她救下姜翎一次救不了次次,能彻底把问题解决掉才是最根本的。
姜翎垂下脑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低声道:“我也不确定,可能是因为之前苏泠追求我,但我拒绝了……”
这件事也有一个多月了。
他父亲这段时间刚被调回京城,还升了职,这本是件好事,但京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好。
头一次见苏泠是在哪他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天她撞在他身上,洒了他一身水,她给他递帕子,但他没有接。
后来好像又碰到几回,他都没注意。
不知是第几次,她突然拦住他,笑嘻嘻地跟他说喜欢他。
他当场拒绝了她,但就是那一次,拒绝的话好像被旁人听见,就此传了出去。
从那起,以苏泠为首的小圈子就开始处处为难他,他起初只是无视,后来他越容忍,他们越发过分,甚至用他父亲威胁他。
他们不仅侮辱姜翎,还让他自己主动做一些滑稽的事情取笑众人,让一个原本俊俏内敛的少年硬生生活成了众人口中的“黑蛋”。
可姜翎又不敢不配合,他爹好不容易调回京城,不能因为他又回到那个苦寒之地。
元衾水认真听完,最后道:“她家中长辈应该不会因一个孩子的喜好随意打压朝中官员,这太幼稚了。”
姜翎低声道:“但她与南璋郡主交好。”
“我害怕有万一,我不想连累父亲。”
他承认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但他没办法。
少有人知的是,姜翎的爹,姜涣,在十几年前也是差点位列九卿的存在。
只是后来因得罪公侯被一贬再贬,在没调回京城前,他这几年一直在西北边陲之地的递运所做一个芝麻大的小官。
姜翎跟着在那生活了七八年,长年风吹日晒,姜涣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但每每闻及是因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父亲又总闭口不谈。
他实在害怕重蹈覆辙。温茉笑着打破沉默,与元衾水道:“好生标致的一个姑娘,快过来让我瞧瞧。”
元衾水听话的走过去。支知之摊了摊手 :“这算什么,又没成亲。就算他们成亲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年头嫂子跟小叔子早玩出花了。”
不过这事还是太难以置信,他叹了口气,感慨道:“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我是真没想到。”
谢浔已经转过身去:“假的。”
支知之:“……”
他有病吧,他都快接受了。
谢浔:“逗你玩。”
支知之站起身子追上他,桃花眼一眯,骂了句脏话道:“谢今流,老子就知道!”
他翻身上马,暂时懒得搭理谢浔。
但想了想又不服气,侧眸慢悠悠道:“我说谢浔,你这么说不会是因为你自己觊觎元姑娘,不好意思说吧?”
谢浔冷笑一声,斜睨他一眼,看他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傻子:
“觊觎她?这辈子都不可能。”
温茉握着她的手腕,一副慈爱模样,“元元是吧,你平时也不爱出门,今儿还是我头回这么仔细瞧你。”
元衾水不擅长与人寒暄,尤其是长辈,闻言只干巴巴的应了句:“是我早该来与夫人请安的。”
谢夫人在旁边只淡淡瞥了眼元衾水,没有应声,明显不太待见她。
温茉浑然不觉似的指着她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元衾水把手中包裹七巧图的绢布解开,道:“七巧图。”
温茉随口夸了两句,然后招呼来自己儿子,把七巧图塞到他怀里:“这是元元姐姐送你的,快谢谢姐姐。”
小孩搂着七巧图,像是习惯了,从善如流的说了句:“谢谢元元姐姐。”
温茉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叫姐姐教你玩。”
元衾水不想带小孩。
但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她也不好拒绝。
元衾水走后,温茉拍了拍手,感慨道:“大嫂,我还是羡慕你,瞧元元,多听话一个孩子。”
她神情自然,瞧不出到底是真的羡慕还是讥讽。
小孩名叫谢霏雁,小名叫雀儿。
元衾水跟着他去了院子后的花园,一脱离温茉的视线,雀儿就把七巧图随便放在一旁,仰着脑袋对她道:“元元姐姐,你回去吧。”
元衾水:“好的。”
话音才落,不远处喧闹声突然明显了起来,是一阵放肆开怀的大笑。
元衾水循声看了过去,几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正围着一个男孩。
男孩弓着身子故而看不清脸,元衾水只能看见他脑袋上不伦不类的戴着好几朵花,衣服也被扯的乱糟糟,此时蹲伏在地,有人骑在他背上。
低弱的反抗声被笑声完全盖住了。
雀儿也在朝那边看,见此情状短促的被逗笑了一下。
元衾水问:“他们在干什么?”
雀儿道:“在让黑蛋扮女孩儿。”
“怎么能强迫别人呢?”
雀儿望她一眼,道:“玩闹而已。”
虽然雀儿年岁还小,但那边那群少年看着也有十四五六了,都是小孩的话尚且勉强能当孩童玩闹,现在就是明摆着欺负人了。
但是今日能在这里的,大多非富即贵。即便是那个“黑蛋”,家中恐怕也比元衾水强。
元衾水收回目光,没过去。
她道:“那我走了。”
雀儿朝她摆摆手。
元衾水按原路返回,她脚步不慢,没一会儿,那些讥笑打骂声就被甩在了身后。
如今好不容易好起来,他不想再因为自己而出什么岔子。
元衾水叹了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想你父亲可能更想让你好好长大。”
她说完后从姜翎手里接过那袋子书,预想过重,没想过居然这么重!
她差点没提住,多亏姜翎帮了她一把。
少年碰到她的手背,又尴尬的缩回,最后声音很低的同她道:“元姑娘,上次的事情,如果给你造成困扰……”
元衾水疑惑,能有什么困扰?
姜翎低着头,“我会努力读书,待我有成就时,倘若你不嫌弃……”
在元衾水疑惑的目光中,姜翎攥紧双手,声音掷地有声:“我会娶你。”
姜琢问:“什么?”
元衾水动了动唇瓣,并未解释,她只是简单道:“我不喜欢你。”
姜琢握紧伞柄,没有出声。
两人间陷入沉默,好半天,等元衾水再抬头时,店里已经空无一人,姜琢走了。
她坐在收账处,看向外面的雨。苏泠掐着手指,她今年十五岁,面庞还有些稚嫩,目光惊慌,脸上还有泪水。
谢夫人摆了摆手,“我要听实话。”
她脸色一点也不好看,她目光冷冰冰的扫过元衾水,“你怎么会下去救人?”
元衾水不解:“我会水,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温茉拍了拍谢夫人的手背,道:“消消气大嫂,还好人已经救上来了。”
“是谁推的自己承认就好,这件事闹这么大,总该有个交代。”
苏泠抿住唇,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的确不知是谁推得,也不确定是不是她自己。
但除此之外,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为什么今天那个人必须站出来?因为倘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算了,那日后传出去,他们四个每个都是推姜翎的人。
姜翎他爹虽然翻不出什么水花,但这件事,还是太影响名声了。
她默然侧眸看看离自己最近的男孩,男孩立即道:“看我干什么?不是我!”
苏泠收回目光,倾刻就有了主意。
她声音冷静:“对,不是你。”
紧接着,她指向元衾水,声音干脆道:“姑姑,是这个姐姐推的。”
场面静了几分。
元衾水蹙起眉。
“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她!”
四个人突然一哄而上,就这么统一了说辞。
“我们跟姜翎本来在一起闲叙,是她突然间过来,说姜翎脸上脏了,带他去池塘边洗脸,还让我们离远点。”
另一个人补充道:“我们就听她的走远了点,结果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推了姜翎,把他推进了池塘。”
元衾水静静问:“我为什么要推他?”
她跟姜翎无冤无仇,甚至没见过他,推了他再下去救他,她脑子又没进水,他们的诬陷根本就毫无逻辑。
谁会信这种说辞?
沉默中,苏泠道:“因为你脚滑了。”
“你不是故意的,你为了稳住身形想去扶姜翎,结果你站稳了,姜翎被你推下去了。”
灰云层叠,天色灰暗,大概半个时辰后,谢浔才出现在她的门前。
两人隔着二尺之距。
最终是谢浔率先走进来,手里叮铃响,元衾水看起来看过去,只见他拎了七八瓶酒,“这是什么?”
男人脸色不太好看。
冷白的面庞沾了点水,薄唇紧抿着,依着元衾水对他并不深入的了解,她猜想谢浔现在很不高兴,可能不会搭理她。
下一瞬,酒瓶啪的几声放在她的桌面。
“还你的酒。”
元衾水问:“都有什么呢?”
“青梅,葡萄,荔枝,米酒,烈酒。”
元衾水收下,道:“谢谢你。”
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谢浔盯着元衾水,在心里回她这句话。
“欠我的钱呢?”
他冷冷道:“忘带了,明日还。”
元衾水道:“好吧。”
她又重新站起身来,眼看天色已晚,她道:“我要关门了。”
谢浔没有应答。
“殿下,你还不走吗?”
谢浔抿唇看向她,目光幽深。
只是直至此刻,他才看向这个明显放松警惕的,对他又心生亲近的少女——这枚被他重新捡到的,在雨中亮晶晶的碎片。
“元衾水,你喜欢我父亲?”
元衾水一愣,整个人顿时局促起来:“……我不喜欢。”
谢浔颔首,道:“元青聿在黎城的事已处理的差不多,这两日就会动身回王府。”
“他若是知晓你曾对谢昀秋行引诱之事,恐怕也不会满意的。”
元衾水立即道:“殿下,你不要告诉我兄长……我只是太着急了。”
谢浔撑着太阳穴,尚算悠闲地问:“着急什么呢?”
元衾水低着头,轻易就袒露了自己的计划,道:“我觉得,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可以留在王府了。”
谢浔对此种回答已略有准备。
但依然对她感到匪夷所思,并且他并不喜欢她这与谢昀秋如出一辙的,近乎朝三暮四的作风,于是他嗯了一声,十分残忍地对她淡淡宣布:“那你的计划以后都不会成功了。”
元衾水不语。
只是落寞地低着头。
谢浔看了她半天,最后道:“元衾水,我此前并未说过要撵你出去。”
元衾水这才抬起头,不失惊喜的看他。
“可是现在,元衾水,你犯错了。”
第 24 章 惩罚
这简直是一场噩耗。
元衾水有些傻眼地看着谢浔,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谢浔本就没打算撵她,那岂不是说眼下算她弄巧成拙。
憋屈感慢悠悠地涌上来。
她皱着脸蛋,整个人都沮丧了起来:“殿下,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谢浔冷冷道:“不能。”
元衾水就知道会这样。
谢浔总是不好惹的,尤其是对她这种多次冒犯他的色鬼,她总是得不到他的宽容。
元衾水揪着裙摆,抬眸看一眼谢浔,又看一眼,她有点想给谢浔跪下,求求他能不能就当作今天的事不存在。
反正她总是没出息,无所谓跪不跪,但她想起元青聿,又觉不能丢兄长的脸。
“那我怎么办呢?”
谢浔道:“不准再私见谢昀秋。”
这还不简单。
元衾水欣喜道:“只有这个吗?”
谢浔看着她惊喜的脸庞,眼角掠过几分不明显的恶劣,他继续慢悠悠地道:“元衾水,你总说你知错,你哪里错了?”
她说哪?刑部?
元衾水吓得愣住了。
她之前只听说谢浔这次连升两级,任职三法司,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衙门。
大理寺,都察院,刑部。
为什么偏偏是刑部呢,那岂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就让她去蹲大牢。
那若是让他知道她偷看他沐浴……
恰逢此时,她不小心对上了谢浔的目光,男人乌沉的眼睛无波无澜。
她心中一抖,紧紧抓着衣袖,脑袋空白一片,连怎么到那两人面前的都忘了。
谢浔掀起眼皮,看向她煞白的脸蛋,问:“骑个马吓成这样?”
元衾水不敢吭声,谢浔现在在她眼里浑身上下写着蹲大牢三个字。
“元姑娘头一次上马,被吓到不是很正常。”支知之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他说着便走过来,抬手从夕落手中接过缰绳。也就片刻功夫,男人动作顿了一下,声音染上冷色:“手腕怎么了。”
他本就生了张冷漠脸庞,那双桃花眼不带笑意时更显压迫感。
“说话。” 天色沉暗,正是倦鸟归巢时。
元衾水抬头看看这沉默的兄弟俩,觉得自己有话要说。
她认真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谢浔方才不知哪句话起了作用,谢云澹握紧她的手松开些许,像是在犹豫,他最后道:“元元,那就让今流先送你回去。”
“好吗?”谢浔虽然长了一副好看脸庞,但不知为什么时常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刻薄感。
他道:“说了不该说的,不应该道歉吗。”
小孩看向元衾水,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拒绝。他从小任性惯了,很早就懂得看人下菜碟的道理,不然刚才也不会大着胆子欺负元衾水,他又没说错。
再说她是大人,他是小孩,大人为什么要跟小孩计较。
“我……”
谢浔耐心告罄,皱眉道:“应该不需要我掰着你的嘴说吧。”
小孩被他吓了一跳,只好瘪着嘴看向元衾水,小声道:“对……对不起。”
元衾水静静望着他。
谢云澹道:“大声点。”
小孩只好大声道:“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叫你,我也不应该叫你狐狸精。”
元衾水这才嗯了一声,道:“那下次不要这样了。”
小孩重重点了点头,这才看向谢浔,问:“哥哥,我可以走了吗?”
谢浔摆摆手:“走吧。”
小孩扭头就跑。
就在这时,元衾水看见谢浔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了个小石子,修长的手指一弹,石头就精准无误地砸在了小孩肩膀上。
小孩踉跄一下,差点哭出来。
谢浔没半点怜惜之情,反而扬声道:“小胖墩,跑慢点。”
这会小孩是真的想哭了。
直到这时,谢云澹才一下松开元衾水的手臂,他道:“冒犯了。”
言罢才问她:“元元,你没事吧?”
元衾水道:“我没事,方才谢谢你。”
她又看向谢浔,慢吞吞补了一句:“……和二公子。”
谢云澹道:“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元衾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她道:“没事,只要不说到我面前就好了。”
谢云澹看向元衾水手里提的东西,抬眸对谢浔道:“今流,你先去迎一下客,我送元元回去。”
谁料谢浔道:“我不去。”
谢云澹抿住唇,道:“今流。”
谢浔停住脚步,他目光扫过谢云澹和元衾水,最后他慢条斯理道:“兄长,迎客这种事我可不擅长,而且你再这样光明正大同元姑娘走在一起,不怕她遭受更多非议吗?”
不好,非常不好。
元衾水看了一眼旁边的谢浔,严肃重复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这里离她的小院子根本没多远,她觉得谢云澹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就算是再碰见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又能怎么样,真要打起来,她一脚一个。
刚才她只是不想计较而已。
偏偏谢浔还火上添油道:“那怎么行呢,这事说到底因我哥而起,他既然碰见了,就不会坐视不管,元姑娘别客气。”
元衾水:“……”谢谢你。
谢云澹缓声劝她:“没事的元元,今流他正好闲来无事,你不用怕麻烦他。”
元衾水木着张脸,心想她不是怕麻烦谢浔,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到谢浔。
因为她控制不住她的脑子。
谢云澹看了眼天色,然后低声对元衾水道:“那元元,我明日再来找你。”
谢浔迈着长腿慢悠悠走到元衾水身边,催促道:“行了,兄长,你快迟到了。”
谢云澹走后,谢浔还站在元衾水身侧。
两人就这么一起并肩看着谢云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元衾水叹了口气。
“怎么,耽误你俩谈情说爱了?”
谢浔的声音悠悠从头顶传过来。
元衾水仰头看了他一眼,见这人目光还虚虚落在谢云澹消失的方向,脸上神情淡淡。
很显然,谢浔其实也不是很想送她,他不是那么热心的人。
但是不想送她为什么还那样提议,元衾水暂时还没想明白。
元衾水道:“没有。”
她又补充:“我们暂时不是那种关系。”
她说完后便加快了脚步,悄无声息的离谢浔又远了点。
“你走太快,我跟不上。”
谢浔在她旁边懒洋洋的开口。
夕落仍未回答。脸上原本退下去的燥热在想起某个关键时又卷土重来,元衾水的脸蹭的一下又红了,红到快跟她衣服一个色。
谢浔居高临下的看她,他半眯了眯眼,目露怀疑道:“你看见我脸红什么?”
元衾水努力回想他衣冠楚楚的模样,磕磕巴巴的道:“我…我叫元衾水。”
“哦,元衾水。你看见我脸红什么?”
元衾水缩着肩膀,她就算再不习惯说谎也没胆量在这时候说她脸红是因为她刚刚不小心记住了他的身体。
她哽住嗓子,然后小声道:“我今天有点发烧。”
谢浔冷漠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怎么会不信呢,她明明装的很像啊。
元衾水已经很有没这么紧张过了,她咽了口口水,实在不知道编什么,最后破罐子破摔道:“我…我也不知道。”
谢浔沉默着看她,他的眼神元衾水看不懂,不过他给元衾水的印象一直是阴晴不定深不可测,看不懂很正常。
莫名其妙的,这次他倒没再逼问她了。
居然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元衾水放松几分,但脸还一直红着,她看下人忙来忙去,忍不住道:“二公子,您快休息吧,好像收拾的差不多了。”
老鼠已经被她抓走了,可以睡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谢云澹闻言抬手拍了下谢浔的肩膀,也道:“天色很晚了,今流你也一路舟车劳顿,同父亲见完就早些休息去吧,明日我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谢浔避开他的碰触,没回话。
张在光未曾注意到这些,他脸上笑意还没消减下去,乐呵呵的走到谢浔面前:“二公子,老爷想着你可能今晚回来,特地没走在这等您,怎么样,这一路还顺利吗?没遇见什么危险吧。”
谢浔转了身,道:“反正没死。”
元衾水看向谢浔的侧影,男人低着头,侧脸线条清晰利落,习惯性的跟人保持距离。
虽是亲兄弟,但谢云澹和谢浔生的一点也不像,谢云澹相貌俊美端正,让人一看就心生信任。而谢浔则更偏清贵,又肤色苍白,眉眼之间有股阴郁,似乎对什么都浑不在意。
她思浔发散了些,心道还好她当初碰见的是谢云澹,换成谢浔,她这会还纠结什么谢云澹喜不喜欢她啊,早蹲大牢去了。
她手里一直捏着那把伞,突然间伞被抽走,元衾水回过神来,对上了谢云澹的目光。
他神色略带歉意,道:“怪我,让你等久了。”
元衾水摇摇头,道:“没有。”
谢云澹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浔,然后才轻声同她道:“那我送你回去。”
外面仍在下小雨,雨丝打湿了台阶。
原本元衾水没多想什么,有了谢浔这么一出,她突然在想她是不是跟谢云澹太亲密了呢,听说他们京城礼仪规矩一箩筐,比不得他们那小地方开放。
她倒是没关系,但她不想给谢云澹带来麻烦。
看出元衾水的犹豫,谢云澹道:“没关系,我正好也与你同路。”
他又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伞,道:“只是今日没带伞,不知元元可否瞧我可怜,带我一程?”
元衾水自然不会拒绝他,她轻轻嗯了一声。
石灯里的烛火早已熄灭。
凉风扑面,谢云澹将伞面像元衾水倾斜,下台阶时抬手虚扶了下她的手臂。
两人一同踏上花.径,厅堂内张在光回头匆匆看了一眼,喃喃道:“大公子真是有心。”
谢浔睨他一眼,张在光察觉到谢浔的目光,立即低声道:“二公子,您有所不知,这姑娘是大公子亲自带回来的,一直捧在手心里,紧张的很。”
他欣慰道:“这些年大公子的婚事一直是老爷夫人的心病,这下可好了,您说不定很快就有嫂子了。”
谢浔面上没半点意外之色,只问:“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张在光思索一番,道:“应该是,大公子最近总去夫人那,听人说好像是是夫人对元姑娘的出身不满意,大公子正在从中斡旋。”
“夫人那边松口了,就应当该办喜事了。”
谢浔已经推开了内室房门,张在光忽而反应过来,连忙敛住声音,暗骂自己多嘴。
旁人不知,他可是知道的,因为一些往事,二公子一向不待见大公子,自然也不会对大公子姻缘感兴趣。
谁知这时,头顶传来声音:“是吗。”
“我睡不睡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关心我,我大哥知道吗?”
元衾水睁大眼睛,谁关心他了?
她老实道:“……那您就当我没说,二公子您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
她其实也不想面对谢浔,最好这段时间都不面对,因为一看见他她就忍不住回想他没穿衣服的样子,真的让人很苦恼。
谢浔沉默片刻,继而慢悠悠道:“确实有件事。”
元衾水正了正神色,严肃的看着他:“什么事?”
眼前仆从还在忙来忙去,谢浔这会正好闲来无事,说实话他挺好奇。
他那个大哥虽然人不怎样,但这么多年确实足够洁身自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谢云澹应该会选择一个对他最有益处的世家女联姻,但他却选了元衾水。
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还是说她的特殊之处就是跟谢云澹格外同气相投?
谢浔偏头望了眼旁边这个一脸严肃的番茄,忽然道:“你过来。”
元衾水走过去一点,站在他面前。
谢浔垂眸望她,眼眸漆黑深不见底,他慢悠悠向她抬起手,腕骨白皙,手指奇长,中指指根处有一颗颜色极淡的小痣。
元衾水此时还算平静,直到他的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脸。
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手臂便不由分说绕过她的脖颈,衣袖划过她的皮肤,上身微微像她倾过来,两人一时间离得很近。
她身量比他低了不少,一抬眼只看见他的锁骨突然向她靠近,刚刚好不容易忘记一点,这会又控制不住想起了别的,她心跳如擂鼓。
一时间,元衾水脸上起的火更大了。
眨眼间,谢浔已经站直身子同她拉开了距离,他指尖捏着片叶子,故意道:“元姑娘,刚刚做贼去了?”
元衾水匪夷所思的盯着那片叶子。
她面红耳赤的想,这是从她头发上取的叶子?不可能,虽然刚刚那条窄道确实很窄,两边也是各类草树,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怀疑这是谢浔趁机从她后面的那颗树上现摘的,可仔细想想,她又觉得谢浔不是那样的人。
她抿住唇看向谢浔,沉默下来。
谢浔松手,那枚叶子掉落在地,他当然也不是真的在意元衾水的回答。他只是盯着元衾水明显更红了的脸,颇为费解道:“我说大嫂,你这次又在脸红什么?”
元衾水也没自作主张跟支知之解释。
支知之握住妹妹的手腕,道:“跟我过来。”
夕落沉默着下马,她朝元衾水伸出手,柔声道:“元姑娘,我扶你。”
元衾水看一眼此时明显不高兴的支知之,摇头道:“我自己可以,你去忙吧。”
夕落还是道:“还是我扶你吧。”谢云澹看起来也不在意这种小事,他迈步走了过来,停在元衾水身侧,温声跟她介绍道:“元元,这是我弟弟,谢浔。”
他又笑着开口:“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今流可是很出名的。”
元衾水确实听说过他,据说曾经湘南地区半年都没解决的匪患,未曾弱冠的谢浔带着一批不足百人的队伍,只用一个月就带回了匪首的项上人头,诸如此类的还有其他种种,但当时她不太关心这个人,记得的没多少。
令她印象深刻的只有一件,那就是传闻谢二公子有张世罕其俦的脸。
看来传言没骗她。
元衾水低头对他行了个礼,叫了声二公子。
说完才觉得有些干巴,她好像应该再补充点恭维的话,毕竟达官显贵都喜欢这个,绞尽脑汁半天,她道:“百闻不如一见,您比传闻中好看。”
糟糕,说错了。
元衾水摇头:“我自己可以。”
夕落迟疑片刻,看了眼一旁的人高马大的谢浔,这才同支知之一起离开。
支知之比夕落高出不少,不过他们好歹是兄妹,元衾水心想,支知之就算不高兴,肯定也不会对妹妹说重话的。
话说回来,听说支知之任职于锦衣卫。
能跟谢浔一同长大,他估计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在锦衣卫里地位定然也不低。
怪不得夕落后来提都不提报官的事,有支知之在,那大汉根本不可能跑的掉,他今日也算是踢到铁板了。
思浔就这么转了半天,忽然听见有人道:“你是在上面看风景吗?”
林雀显然是做足准备过来的。
谢浔面容沉默地看着她,晦暗难明的眼睛透出几分锋芒来。
他与谢昀秋的确不算一路人。
但两者相同的是,他们都厌恶以各种形式存在的强迫威胁。
林雀问:“殿下,如何?”
她有九成把握谢浔会答应,因她与妹妹所求之物,对这个男人而言并非是什么很难拿得出手的东西。
但是她提供给谢浔的,却是当下能最便利最快速的铲除异己的方式。
书房静寂。
而此刻外面拿着悔过书的元衾水终于姗姗来迟,她收了伞,看见檐下的师青。
“师青,殿下在吗?”
师青:“殿下在与人议事,姑娘可在外面稍等一会。”
元衾水应下,将自己的悔过书捏的越发得紧,她不敢打扰谢浔,进门后便老老实实地坐在圈椅上,静静等谢浔出来。
师青给她端了碗茶,放在她面前。
元衾水低头饮了一口,心中暗暗想着待会如何措辞。
但等了半天,也不见谢浔出来。
元衾水看向里间房门,仔细听去好像也没人说话,她不由站起身来朝里走近了几步,结果刚行至门前,房门便被倏然打开。
第 25 章 唇瓣
林雀的确有几分洞悉人心的本事。
怪不得当初姓林的死活不开口,原来是想以此给女儿谋一条富贵生路。
博山炉青烟袅袅,最终谢浔道:“林夫人,你找错人了。”
林雀道:“殿下是不相信我?”
她知晓自己在谢昀秋身边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雀,没有子嗣就更没有前途,所以才将目光放在谢浔身上。
谢浔若娶了她妹妹,将来再不济她们姐妹俩富贵荣华是保住了。
就算日后事成,她在谢浔面前没了话语权,到时只要妹妹诞下谢家嫡子,谢浔总不至于过河拆桥。
可谢浔竟然一上来就拒绝了她。
“夫人言重,我只是不与巨贪之女做交易,至于我父亲的事,您随意。”
“殿下您……”
若非时机不合适,林雀简直要为谢浔的道貌岸然笑出声。
这人甚至懒得找个合理些的理由敷衍她。
她紧抿双唇,为谢浔的轻视感到愤怒,须知这朝堂内外,有多少人对她手里的东西虎视眈眈。
窗外雨声嘀嗒,她无声看向男人冷然的面孔,在近乎凝滞的气氛中突然敏锐地,从谢浔这无可厚非的态度中看出了几分警示。
果然,她听见男人短促的笑了一声,只是脸上没什么笑意,他随便扫了眼元衾水,开口道:“元元。”
元衾水心里迅速紧绷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他继续道:“才三年,谢鸣的女儿就长这么高了?”
站在元衾水身侧的谢云澹闻言不禁失笑,他缓缓道:“今流,小叔的女儿今年才十岁,而且人家叫俏俏,不叫元元。”
元衾水:“……”
元衾水看向谢浔,试图从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找出些歉意或尴尬来,但男人只是浑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关于她是俏俏还是元元,这个答案似乎根本不重要。
不仅如此,从进门起他的神情就冷冷的,尤其看着谢云澹时。她对谢家了解甚少,也没听说过他们兄弟不合的传闻,只能推测应该是性情不同的缘故。
二公子脾气不太好,她得出结论。
外面的风仍未停歇,谢云澹稍挪了点脚步,便了下身子替元衾水挡住了风。这本是个极微小的动作,连元衾水自己都不曾察觉。
“今流你——”
“那她是谁?”
两个男人同时开口。
元衾水愣了愣,不明白方才还全不在意她的男人怎么突然对她又有了兴趣。
谢云澹话音被打断,一时没有回答。
而谢浔眉头微挑,慢悠悠朝他们走了过来,继而停在他们面前。
三年不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竟然比他还高了。
谢浔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略带好奇的看向了元衾水。
他对谢云澹还算了解。
实话说在他回来之前确实没想到,他那个已经快到而立之年的虚伪兄长居然也有动真心的时候。
“今流。”他的目光太直接,谢云澹蹙眉提醒,甚至把元衾水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谢浔自然不会搭理他。
他仍盯着元衾水。
眼前少女看着不过十七八,穿一身鹅黄的软烟罗,肌肤丰泽,体态纤巧,在他面前低垂着眼睑,敛声屏气的像个老实的小鹌鹑。
“那我来猜猜。”
男人的声音缓缓自头顶传来。
元衾水不太理解,有什么好猜的,她只是一个寄住谢家的表姑娘。
但气氛莫名有些怪异。糟糕,又失算了。
房门大敞着,几个洒扫仆从进进出出,个个都低头闷声干活,没人敢抬头去看不远处黑着张俊脸的二公子,艳阳高照的却硬是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们中有几个是这两年新来的,以前只被告诫二公子格外喜净,今日才算见识到。
明明昨日傍晚才彻底打扫过,今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要大动干戈的收拾。
“公子,您一夜未眠,这先交给属下,您先去偏房休息吧。”
谢浔和衣站着,额前发丝湿润,垂在眼睫前,他声音喑哑:“不用。”
侍从没再劝下去,盯着这些下人干活。
元衾水心提到嗓子眼,特地溜着边走。她觉得谢浔这会肯定不会搭理她,就像今天早上一样,反正他俩也不熟。
她加快脚步,心里很笃定。
“喂。”她刚刚的确做贼去了。
但她很想跟谢浔说,不要再问了。
再这样问下去,等她说了实话,他们两个都不会开心的。
“我不是你大嫂。”她率先解释这句。
谢浔摊了摊手:“反正很快就会是了。”
后事难料,元衾水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谢云澹在一起,她没彻底否认,只是非常严谨的补充了句:“那至少现在还不是。”
谢浔望她一眼,没有回答。
元衾水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丁点嘲笑。
她皱起眉来,不明白谢浔什么意思。
应该不是在叫她。
“元俏?”把蹲大牢忘了。
元衾水挪挪屁股,踩了下马蹬,双手抓紧缰绳,抬腿准备从马上翻下来。
谁料不知她哪个动作做的不对,刺激的这匹马直接扬起了前蹄。
元衾水下意识抓紧绳子,努力回想刚刚夕落的动作,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还保持平衡。
眼看就要这么摔下去,谢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只见男人一只手稳住躁动的马,另一只手直接扣住她的腰,就这么单手把她抱了下来。
他手劲很大,元衾水的腰甚至被攥的有些痛,刚刚稳住身形,男人就松开了她。
元衾水轻轻喘着气,看他垂下的右手。
受伤的那只。
由于出众的自控力,上次她其实没看几眼他光裸的手臂,但因记性比常人稍好些,一眼就记住了。
从渗出纱布的血量来看,伤口绝对不浅,她医术不精,但也勉强有个半吊子水平,知道刚刚那一下,他才稍愈合的伤口很可能又裂开了。
元衾水朝他走近一步,问:“你没事吧?”
谢浔:“?”
元衾水问:“你的手…伤到了吗?”
谢浔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他沉默良久,最后眯起眼睛道:
“元衾水,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你看不起谁呢,再搂八个你都不成问题。”
元衾水慢吞吞停住脚步,抬头对上男人那双乌黑的眼睛,继而又不小心看见他修长脖颈上还有未干的水渍。
元衾水忍不住抬眼,结果正好撞进那双惊艳乌黑的眸中。
年轻男人盯着她,眼中意味不明。
他低声对她开口道:“嫂子?”
房外夜雨不断,寒雾裹着苍翠的绿树藤蔓,四周寂静一片。
房内烛火摇曳,竟然有几分热闹。
两个男人的高大身影被投射到地上,完全覆住了元衾水的影子。
元衾水震惊道:“我不是……”
谢云澹眉头也跟着蹙了蹙,沉声提醒道:“今流,别开这种玩笑。”
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偏头似乎想看元衾水一眼,然后才继续解释道:“她叫元衾水,是我们的表妹,半月前刚被接进府,你不识得她是应该的。”
元衾水听着有些心虚。她当初的确是以表姑娘的身份进来的,只不过那点血缘实在淡薄的可以忽略不计。具体一点说,她娘的兄长是上一代谢家家主的庶出弟弟的舅舅。
这本来就已经够远的了,更何况……
她还不是她娘亲的亲生女儿,而是她娘亲出门买面时捡的孩子。
只不过这一点谢云澹不知道,她也从没主动告诉过任何人。
谢浔神情淡淡的,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谁都知道,表哥表妹间最容易出岔子。在那些不入流的野史杂文里,这种表兄妹之间也早玩出花来了。
谢云澹强调这个,是要玩情趣吗。
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元衾水,然后随口道:“是吗,我还以为元姑娘是留在这等兄长你的,看来是我想多了。”
元衾水更心虚了。元衾水这两天都没见到谢云澹。
她猜想可能是临行前事情比较多,听说他这几日都不在府中。
元衾水很想问问他她娘亲现在如何了,他派去的人有没有成功接到她,但一直没机会见到他,关于谢云澹的行踪,她也不知该去问谁。
“姑娘,您想好送什么了吗?”
皦玉凑上前来,今日谢家有个生辰宴,是三房那个最受宠的幺儿满十岁,元衾水虽没见过那小孩,但也得意思意思送个生辰礼。
她早早就备好了,是她自己做的七巧图,花了挺多心思。
谢家府邸今日明显热闹许多,来了许多元衾水不认识的人,她决定就露个面,把东西送去就回来。
天晴如洗,因几日前的连绵阴雨,池塘涨满了水,日头一照,水面波光粼粼。
元衾水提着七巧图,脚步匆匆走在花.径。可谢浔为什么要送她东西呢。
男人看她颤动的眼睫,问:“你紧张什么?”
元衾水:“我不紧张。”
谢浔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反驳她,只是忽而目光一抬,诧异道:“大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元衾水心口一缩,连忙朝后退了一步,继而有些慌乱的匆忙转过身。因为着急,她脸也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