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打了个哈欠,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心思早已不在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句上。司马颖,一个尚宫局的尚宫,竟敢私下收集天子的贴身之物。这行为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近乎亵渎的觊觎。
她怕巫蛊吗?老实说,当曹倩第一次和巫蛊扯上关系时,她确实瞬间寒毛倒竖,那些史书上被巫蛊拉下马、死得不明不白的皇后身影仿佛就在眼前晃悠。但冷静下来,尤其是观察了宫里的形势后,她的恐惧淡了。
如今的宫里,派系虽有,但真正有能力、有胆子、有动机发动一场足以撼动她后位的巫蛊大案的,几乎没有。除非是秦济自己动了换皇后的心思,在背后推波助澜。可秦济若真不想要她了,又何必用巫蛊这种下作又容易失控的手段?
至于扎小人诅咒皇帝?赵湘内心嗤笑一声。若真有那般奇效,敌国早该派十万巫师日夜不停扎小人了,何须千军万马浴血厮杀?不过是愚昧之人自欺欺人,或是别有用心者借题发挥的利器罢了。
司马颖此举,巫蛊与否倒在其次。真正让赵湘如鲠在喉的,是那份越界的胆大妄为,是那份对天子私密之物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一个尚宫,职责是管理宫廷事务,她的手,本不该、也不能伸向龙床之畔。今日敢偷汗巾头发,明日若真被秦济多看一眼,岂不要翻了天?
赵湘的目光扫过一旁熟睡的小太子恬静的睡颜,眼神渐渐变得冷硬而坚定。她可以容忍妃嫔们用些争宠的小手段,甚至乐见她们彼此牵制。但任何可能威胁到太子地位、动摇后宫根本秩序、或者对秦济本人构成潜在危险的行为,都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
……
秦济的心情十分烦闷,胡乱地抓着自己早就散开的头发。他面前的不是堆积如山的军国奏疏,而是一份素白绢帛,字迹娟秀却透着几分仓促的用力——这是文荇,被禁足多日的文美人,托人辗转递进来的“陈情表”。
文荇在表文中,字字句句都浸满了浓烈的委屈、惊惶和巨大的不解。她的核心诉求只有一个:皇后娘娘的处置,冤枉!
她详细地叙述了自己的“冤屈”所在:
“言行不修,冲撞凤仪”? 文荇感到万分困惑和冤枉。她自问在宫中谨言慎行,从未有过任何不敬皇后的言行举止。她不明白自己哪里“不修”,又何时“冲撞”了皇后娘娘的威仪?这份罪名,在她看来简直是无中生有。
“御下不严,致其宫人肆意寻衅,伤及长乐宫宫女”? 这是文荇最着力反驳的一点。她在表文中几乎是赌咒发誓般地强调:“臣妾宫中,绝无那般胆大妄为、敢对皇后娘娘身边人动手的宫人!臣妾自己也从未指使任何人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她恳请秦济明察,揪出那个胆敢冒充她宫中之人、袭击皇后宫女的狂徒,还她清白。她甚至提出了一个疑问:那个“宫人”究竟是谁?长乐宫的人可能看清了?若能查实此人非她宫中所出,她的冤屈便可得雪!
文荇在整篇陈情表中,对那本册子只字未提。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册子最后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它被用作了指控她“巫蛊”的由头(虽然皇后并未公开以此定罪)。
在她看来,册子只是借来后发现无用,然后莫名其妙丢失了的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与皇后对她的处置似乎毫无关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后明面上给她的两项罪名上,竭尽全力为自己在这两项指控上洗刷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