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祖孙对白(上)(2 / 2)

“您又来,您现在名头上是太傅,说到底也是一个下野之人了。什么朝堂,就是陛下宴请群臣的时候想到您了。”

“嗬,长本事了?我是下野之人怎么了?范仲淹那个后生说得好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和陛下的情谊,岂是你这黄毛丫头能懂的?”

司马颖见祖父那股子糊涂劲儿终于下去了,拉过他的胳膊,帮他捏着手臂,说道:“那祖父就别生颖儿的气了,好不好?咱们司马家也像当初的蒙家一样,祖孙三代都侍奉朝廷不好吗?”

“……唔……蒙……蒙什么……”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像是真的没听清,又像是要把那两个字彻底从脑子里甩出去。他抬手,动作略显僵硬地拂了拂刚才被书卷砸到而有些凌乱的案面,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罢了……” 他长长地、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怒意余烬,但语调却努力放得平缓,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生硬的关心,目光终于转向司马颖,却避开了她的眼神焦点,只落在她肩头,“你方才说,今日休沐?”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安全的、不触碰彼此心结的话题:“在宫里这半年可还可还过得惯?那些规矩学得如何了?有人为难你没有?”

这问话干巴巴的,甚至有些词不达意,远不如他平日训导子弟时的条理分明。但正是这份刻意为之的“糊涂”和平淡,这份强压着滔天情绪后努力挤出的、笨拙的关心,反而比之前的冰冷或暴怒更清晰地传递出他内心的挣扎——他想生气,想质问,想痛斥,可最终,看着眼前这个血脉相连的孙女,那积压的怒火终究被更深沉的东西压了下去,化作了一句干涩却真实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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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明白,他这把老骨头生不起气了。

“……您果然糊涂了,”司马颖见祖父终于不再揪着旧事不放,心中大石落地,顺着祖父递出的“糊涂”梯子就往上爬,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娇俏的得意,甚至刻意扬了扬下巴。

“我是尚宫,您说的那些规矩呀、条陈呀,现在可都是我教别人的。再说了,您孙女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钦点的尚宫,宫里谁不知道我背后站着您这位德高望重的太傅祖父?谁敢欺负我呀?” 她的话语轻松明快,试图驱散书房里残留的沉郁。

司马彧听着孙女刻意强调的“德高望重”和“太傅祖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蒙家”二字带来的尖锐痛楚似乎又在心底深处刺了一下,让他握着扶手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但他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只是从鼻腔里又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哼……没大没小。” 这句责备却比之前的冷硬柔和了太多,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纵容的口头禅。

他的目光落在孙女神采飞扬的脸上,那刻意维持的“糊涂”面具下,一丝真实的关切终究还是泄露了出来。他仔细地打量着,仿佛要确认她话语里的“没人欺负”是否真实。

宫里的日子,岂是那么容易的?即使有他这块招牌,暗地里的倾轧、无形的规矩,哪一样不是吃人的软刀子?半年未见,孙女似乎清减了些,下巴尖了,眼底下也有一层淡淡的青影,只是被此刻刻意装出来的活泼掩饰住了。那份强撑的劲儿,他如何看不出来?

“没人欺负就好。” 司马彧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少了那份刻意营造的生硬,多了点疲惫的温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移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放得更缓,“宫里饮食起居,可还适应?夜里睡得安稳吗?我听闻尚宫局事务繁杂,常要熬到三更半夜……” 这问话不再干巴巴,而是切入了更具体、更生活化的细节,透着一个老人对孙女最朴素的挂念——吃饱了吗?睡好了吗?累不累?

他问完,似乎觉得有些过于直白,又掩饰般地补充道:“……到底是年纪轻,不知保养。我像你这般大时,熬几个通宵也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