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周围，是真正的炼狱。

断戟残戈插在焦黑的土地里，断裂的肢体与破碎的甲胄交缠在一起，凝固的血迹在地上画出蜿蜒的河流，却连一丝腥气都未曾散开——因为所有的生机，都已被彻底吞噬。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死寂，没有风，没有虫鸣，甚至连尘埃落地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周卫国身上那股越来越强盛的修罗之力，在无声地咆哮、翻涌。

林嫣然“看”到他抬手，五指成爪，一道漆黑如墨的气劲自他掌心喷涌而出，落在不远处一个尚未断气的士兵身上。那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化为一捧飞灰，连骨头渣都没剩下。而随着这最后一点生机的湮灭，周卫国身上的赤红眼眸似乎亮了一瞬，周身的修罗之力像是得到了滋养，翻涌得更加汹涌，连他脚下的土地都开始寸寸龟裂，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原来丘道士说的，都是真的。

林嫣然的神魂在影子里剧烈地颤抖着，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周卫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灵绝迹。他走过的路，会变成死亡的轨迹，连泥土里的虫豸都会被那股霸道的修罗之力碾碎成虚无。更可怕的是，杀戮越多，他身上的修罗之力就越强盛，那股毁灭一切的欲望就越是炽烈，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凶兽正在他体内苏醒，以鲜血和生命为食，不断壮大。

她又一次想起，丘道士带着恐惧一色，低沉的讲述：以杀证道，以血养力，初时屠戮生灵，终则蔑视神明，一旦踏上极致，便是屠神之路。

屠神……

这两个字像是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嫣然的神魂上。

“卫国，”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丘道人说，只有至亲之血，才能唤醒沉沦的魂灵。”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是元神的核心，是她最后的存在。

“我没有血缘，可我有比血脉更重的牵挂。”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看着他，像是在看整个曾经的世界，“如果这是唯一的路，如果真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回头……”

她的元神开始发光，那光芒越来越亮，带着一种燃烧自己的决绝。

“我愿意做这个献祭的人。”

哪怕，只能让你清醒片刻。

哪怕，从此以后，这世间再也没有林嫣然，再也没有能躲在你影子里的人。

她笑着，泪水却流得更凶，然后，带着那最后的温柔和决绝，朝着他的眉心，缓缓靠近。她知道，这一步踏出，便是永恒的消散，可只要能在那片死寂里，看到他哪怕一瞬间的清明，便足以抵过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