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面对讥讽,神色丝毫不变,反而上前一步,目光炯炯扫过大殿,朗声道:“大王即位,确乃赵国新章伊始。然,危险已悬于赵国之北而不自知乎?”
他猛地一顿,清晰而有力地吐出两个字:“燕国!”
满意地看着赵偃瞳孔骤然收缩,以及殿内瞬间凝固的气氛,甘罗继续说道:
“燕王喜,素无雄才大略,却偏喜趁火打劫之举。今闻赵国新君初立,朝局未稳,其豺狼之心已昭然若揭。
燕国使臣早已入秦,欲结盟伐赵,许诺共分赵国代地、镐邑。
其意岂在盟约?分明意在趁火打劫,蚕食赵国膏腴疆土。
燕军早已厉兵秣马,只待春耕结束,便要挥师南下。敢问赵王及诸位公卿,此,岂非赵国眼下之燃眉之急?”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什么?燕国竟敢如此!”
“无耻!燕王喜,卑鄙小人!”
“秦国?秦国竟与燕国勾连?”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群臣脸色剧变,惊怒交加。
甘罗不等声浪平息,声音陡然拔高,直指赵国当下的致命软肋:
“然赵国之患,岂止于燕?大王新君初立,根基未稳,国丧方毕,人心浮动,此其一也;
北境雁门,因……人事更迭,精锐之师军心不稳,边患频仍,防备空虚。此其二也。
内忧外患交织,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人事更迭”四字,甘罗语焉不详,点到即止,却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赵偃内心深处那块刚结痂的疮疤。
廉颇被逐,若非雁门军心浮动,远超他的预料。他堂堂赵王,何至于要派人低声下气去寻找那个老匹夫?
甘罗环视一周,将群臣或惊愕、或沉思、或愤懑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道:“若此时燕国举倾国之兵南下,赵国以北有军心不稳之疲兵,何以抵挡?赵国以内有新君初立之隐忧,何以凝聚举国之力?
腹背受敌之境,纵使赵国将士用命,浴血奋战,勉强支撑下来,国力将耗损几何?
百姓将涂炭几何?宗庙社稷,又能安泰几时?”
一连串的诘问,重重敲打在每一个赵国权贵的心坎上。
赵国刚刚经历王位更迭,北境又因廉颇被逐而军心浮动,若燕国此时大举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赵偃脸上的玩味和不信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怒交加与难以掩饰的凝重。
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几乎从王座上站起来,沉声道:“使者此言……危言耸听!莫非……莫非秦王亦欲趁此良机,对我赵国落井下石?”
甘罗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少年脸上显得格外镇定,也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力量:
“赵王多虑了。我王仁义,最重邦交之信义。秦国所忧者,非赵国之存亡本身,乃天下之均衡也。
若任由燕国趁赵国疲弱鲸吞大片疆土,其势必然坐大,野心膨胀,此非秦之所愿,亦非天下诸侯之福。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