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咬着牙,声音嘶哑道:“好!老夫就再与你赌这七日!若再无音讯,老夫……老夫便认命,随你去那咸阳……做……做那教习。”
接下来的七天,对廉颇而言,是比之前的半个月更加漫长且痛苦的煎熬。
他依旧履行“职责”,寸步不离地跟着秦臻,但眼神已不复之前的锐利与戒备,更多的是空洞的等待和逐渐熄灭的希望之火。
沙盘论兵之事早已停止,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庭院冰冷的石凳上,或背靠着一根斑驳的廊柱,望着天空发呆,背影萧索落寞。
廉符看着父亲的样子,心如刀绞,却束手无策。
整个府邸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仆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声响。
第七日的黄昏,残阳如血,将廉颇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站在庭院中,望着紧闭的府门,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雕。
待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府门依旧纹丝不动,没有任何使者到来的迹象。
廉符从外面匆匆跑回,脸色灰败,迎着父亲询问的目光,沉重而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见此,廉颇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踉跄着后退半步,才勉强站稳。
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只是独自在空旷的庭院中枯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暮色四合,他终于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颓然踉跄地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那间冷清的寝室。
那一夜,廉颇房中的灯火彻夜未熄。
压抑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门缝中渗出,充满了不甘、悲愤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最终,这呜咽也渐渐低沉下去,化作一片死寂。
一个曾经支撑起赵国半壁江山的老将,在异国他乡的寒夜里,彻底被他的君王、他的故国所抛弃。
.........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廉颇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赵国旧式绛色将军常服,虽无甲胄在身,但威仪犹存,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虽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浓重的红血丝,但神情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到秦臻的房前。
秦臻早已穿戴整齐,与涉英等人肃立等候。
两人目光相接,廉颇的眼神再无波澜,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秦左庶长,七日已过,赵使无踪。老夫……愿赌服输。愿随你西归咸阳,鬼谷学苑教习之位……老夫接了。”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被命运车轮彻底碾碎后的认命。
秦臻看着眼前这位一夜之间仿佛燃尽了所有火焰的老将,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倨傲,流露出由衷的郑重与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