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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有的几次,叶随的回答都是,她去福利院了。

无数地细节浮出水面,让他有些心慌。

他想起那一天,满身是血地窥见的,洗衣房楼上的温馨场景。

他只看见了满屋子乖乖坐着等待饭菜的孩子们,看见了莉莎对他们的关怀和不同于他的喜爱程度。

却忘记了,叶随曾经和他提起过的,那一周周末残酷的体训,和可能会晚归的可能。

即使那么累,也要带着一堆孩子回家,再任劳任怨地给他们做一桌子菜么?

他想起叶随背对着他和莉莎说话时,因为洗菜和解冻红肿到晚餐仍然没有消下去的双手,想起他有些不正常微弯的脊柱,时不时揉弄的腰间正在渗出丝丝血迹。

那不是处理生肉沾上去的,而是从衣服里,渐渐洇出来的血迹。

想到这里,他的心竟然有些发凉。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第46章 为谁而留的遗嘱 谁能凭实力,争夺莉莎……

他自以为是的离开。

自以为能够给对方减少负担的离开, 就像是一场笑话。

既让自己疼痛难忍,又让对方心灰意冷。

多么好笑。

他有些自嘲地笑出声来。

来不及多想,手术室突然传来了喧闹声。

艾利维斯第一时间扒开了门, “怎么回事。”

映入眼帘的是被提着领子拎的老高的普莱德,和气的满脸通红的主治医生。

艾利维斯先按下了门口的消毒键, 消毒喷雾迅速盖下来,他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主治医师扭过了带着气愤神情的面容, 告状似的开口,“他不知道给病人下了什么药剂!原本好不容易靠起搏器救回来的人,心跳又慢下去了!”

锋利如刃一般的目光直直射向普莱德。

“你做了什么?”艾利维斯抑制着想要将这个即使手术也不脱下兜帽的怪人撕成两半的冲动, 开口。

普莱德叹了口气, 挣脱了面前贵族医师的束缚,摸了摸被勒红的脖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莉莎和我是旧识了, 我没必要对她下黑手。”

他露出了带着金属光泽的手腕,拔掉了旁边大型的输氧机器,“她今天就算被救过来了,也马上会死于退化带来的器官衰竭,呼吸越来越难,在痛苦中缺氧死去。”

“让她安稳地待一会儿,就好。”

“这样, 她还能有精力和放不下的人们,说说话。”

他退开,莉莎苍白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安详,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看向了门外的方向。

可艾利维斯的反应并不如普莱德所料、

他的脖子再一次被掐住。

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

就算经受过许多非人的折磨,却从来没有被这么精准地逼到死亡边缘,一不用力,就无法维持呼吸。

像是下一秒就会尸首分离。

唇角狼狈地翻滚起白沫,那张已经毁容的脸终于在灯光下彻底暴露。

“谁准你妄下主张的嗯?”

艾利维斯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我同意了吗?”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普莱德心想。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疯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阴晴不定,完全猜测不到他想要干什么。

甚至,他还真的知道自己的秘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要怎么活下去

对了,莉莎。

他感觉到嗓子一热,喉骨即将被捏碎时,他竭尽全力偏过头去看莉莎。

莉莎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残暴的事情发生在她的病床前!!!

怎么可能!!!

莉莎的脸上丝毫没有怒意,也没有想要制止的意思。

她只是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更加看清楚面前这个金发红瞳青年的脸。

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思。

良久,她才动了动唇,尝试开口。

即使没有发出声音,但还是吸引了艾利维斯的注意力。

普莱德被丢在一旁,被守卫们拖出了抢救室。

艾利维斯有些踟蹰,不安地走近些,握住了莉莎的手,轻声问,“怎么了您想说什么”

“叶随他什么时候来”

艾利维斯神色一紧,抿了抿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莉莎似乎读懂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连忙去扶。

"可以帮我找来纸笔吗?"她转头朝一旁扶着输血泵的侍从说。

“我去拿!”艾利维斯急忙转身往外走,却被莉莎拉住了衣角。

“孩子,你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很多很多话”

艾利维斯一愣,握紧了双手,向侍从指了一个方向后,神色复杂地在一旁的陪护椅上坐下。

“好”

莉莎的嘴唇动的很艰难,气音有些听不清,再加上门外愈发躁动的气氛和即将燃起的争吵,更加模糊。

“把他们都赶到楼下去。”艾利维斯闭了闭眼,“不论用什么方式,我要这里现在安静下来。”

霍更斯行了个礼,心有灵犀地拿走了放在操作台上的遥控器,疾步朝门外走去。

果然。

普莱德这个蠢东西没那么容易死。

不知怎么地,原本押送他的守卫已经尸首分离,血淋淋地被开膛破肚,倒在一旁,但好在银发少年还被卡莱特捏着后颈。

两方僵持不下,在狭窄的走廊里对峙。

斯利文看见从抢救室出来的霍更斯,尽可能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口,“这位先生,普莱德已经告诉我们,他对莉莎用了安乐剂,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

“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不过,这种时候,应该让她所牵挂的朋友和亲人们见见她了吧。”他说着,一边安抚着臂弯里哭红了眼的西塞罗。

西塞罗像一只气狠了的兔子,狠狠瞪向霍更斯。

而霍更斯却视若无睹,淡笑着开口,“很抱歉,莉莎小姐真正想见的并不是你们。”

他那被一道刀疤贯穿的眼睛,平静地看向仍没有从濒临死亡的状态缓过来,捂着胸口的普莱德,“你也听见了吧,普莱德先生,出来就散播消息用于脱身,让场子乱起来,打扰莉莎小姐交代遗嘱,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不要再挑拨离间了!这都是你们的阴谋!”西塞罗尖叫着就要越过阻拦的守卫,闯进抢救室。

斯利文却若有所思,再一次审视了这个莉莎曾经说过可以信任的合作伙伴。

普莱德哼笑一声,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霍更斯不想再玩这些无聊的游戏,直接按下了遥控器,十几把飞刀直接贯穿了强闯的西塞罗的身躯,卡莱特更是不屑地一撇嘴,一刀剜进了银发青年的心口。

“我不管你们想怎样,不过,不打扰莉莎小姐最后的时间,这应该是我们的共识。”

“我们的守卫从始至终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而你们的好伙伴可是劣迹斑斑,二话不说又结束掉一条鲜活的生命,这就是你们平权组织该干出来的事么?”

“现在,”霍更斯按了按脖子,将手上仅有着一个红色按钮的遥控器展示出来,“如果不想爆发出更大的乱子,就下楼。”

“咱们去楼下解决。”

斯利文与身边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做了一个手势。

众人渐渐向电梯门退去,整个走廊除了残留的血迹,只剩一室寂静无声。

莉莎温柔地看向面前这个金发红瞳的漂亮孩子,像是想要把这张俏丽的面孔刻在心中。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以前一直没有问过”

“艾利维斯,”艾利维斯抿着唇,尽可能吐字清楚些,“阿姨,我叫艾利维斯。”

“好”莉莎轻轻地抚摸着他如同凝脂一般的脸颊,“真漂亮,还很聪明,很厉害。”

艾利维斯知道莉莎意有所指,是听见了刚才他在抢救室外胡作非为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让她抚弄地更加顺手,“没有,您过誉了。”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笑起来只有一侧有酒窝,“我是平权组织的一员。”

艾利维斯其实早就有所猜测,但还是没想到莉莎会这么轻易和坦率地承认,“我有所猜测。”

“叶随也是。”她的这一句话却让艾利维斯有些惊讶。

“我很抱歉,组织的事情一直非常无理地霸占着他的青春,霸占他本来空闲的时间,最主要的还是抢走了他原本用来陪伴你的时间。”

“他去辅佐安德鲁,是组织的授意。”

艾利维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往后听。

“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险,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而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发想去做的,只是为了我愚蠢的,不切实际的梦想。”

他的手被莉莎紧紧握住。

“艾利维斯,孩子,你再等等,等到安德鲁坐上皇位,马上马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艾利维斯蒙了。

他的手在颤抖,他不敢告诉莉莎,安德鲁在前段时间就已经因为放火清剿奈森尔而被捕入狱。

如果安德鲁才是被平权组合托举的皇子,那么安德鲁入狱一事,代表着平权组织将会彻底倒台。

枯叶蝶家族已经在三天前被内阁立案调查,没收所有财产。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奈森尔事件没发生时,探访贫民窟这样政治性的活动,是继位前的准备。

原来,之前的皇位之争,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刻么?

只差一点点,安德鲁就将成功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

“西塞罗是莉莎养在膝下十几年的义子,是整个福利院唯一活下来的人,就算你不放我们进去,这可以理解。”

“但是莉莎在离开之前,一定会想要见西塞罗的。”

斯利文坐在了整件会议室唯二的椅子上,手腕却被靠在桌上动弹不得,他已经主动卸掉了身上的所有武器,只希望能让西塞罗见莉莎一面。

霍更斯有些痛苦地捂住脑袋。

这个斯利文若是胡搅蛮缠,他两下子就能解决,可是文绉绉地讲一堆大道理,他还偏偏找不出一句错误,这才是最残忍的酷刑吧。

他使劲朝卡莱特使眼色,希望这个儿子在帝国最强盛的军校中,已经锻炼出了不凡的本领。

在艾利维斯的调教下,他的脑袋已经灵光了很多,前几天跟他回领地巡视的时候,竟然用已经能够用算数方法替家里的地算面积了!

卡莱特感受到父亲期盼的目光,不停地眨巴这眼睛,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莉莎小姐如果有想要传唤的人,我们不会阻止。”

“很显然,丽莎小姐的遗嘱,并没有这位西塞罗先生的份儿。”

干的漂亮!

儿子进步太大了!!!

霍更斯简直想要直接从座椅上站起来,带头为这句话鼓掌。

他倒要看看,对方哑口无言的表情!

之前都是他在莉莉安娜等人的冷嘲热讽下一味的沉默,而现在,他们家族也是有了能够和那群老家伙唇枪舌战的人了!!!

可是斯利文却低头,用被铐住的双手艰难地扶了扶眼镜,再抬头,眼睛里是神秘而自信的光芒。

“我想各位贵族应该多少有旁观过遗产的划分。”

“莉莎小姐因为意外而被突然送进这里,睁开眼见到的就是你们的人,你们先入为主,才得到了她的信任,不是么?”

“就像先皇守在其父的病床前,即使原定的太子并非先皇,也只是因为在最后的时刻,他是唯一一个‘信息枢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眼前能够确切触碰到的,才是能够托付的。”

“谁争抢到他最后的时间,谁就能得到最多的利益。”

“但是,”斯利文敏锐的目光似乎已经在仅仅不到半天的相处中,洞悉了霍更斯的内心,“我想在场各位,更加在乎的都是莉莎小姐本人的想法,而不是图她身上什么别的东西,不是么?”

只有平权组织的人,才知道斯利文这一番话包含了多少试探。

他在赌,艾利维斯等人并不知道莉莎就是平权组织的首领,并且对莉莎抱有特殊的情感,极有可能是和蒂芙尼海盗同样的存在。

--可以发展合作的关系。

霍更斯并没有否认,只是深深地看向他。

“如果莉莎不见西塞罗,她会后悔一辈子。”斯利文笃定地看向对方,似乎已经抓住了霍更斯的把柄。“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不是么?”

“时间是争来的。”

“如果我把西塞罗带到莉莎面前,你觉得莉莎还会只对你们的主子喋喋不休么?”

“别自欺欺人了,让莉莎自己来选择,最后的时间分配给谁,”身旁的人递来了一份名单,那是在场所有人的“平权”签名。

通过字迹,莉莎能够在这细微极小的两个字中,判断谁来了,然后选择传唤谁。

“请吧,霍更斯先生。”斯利文说,“带我和西塞罗上楼。”

“看看谁能凭实力,抢夺莉莎最后的时间。”

第47章 完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令叶随……

艾利维斯听到了更多有关于平权组织的秘辛, 和叶随正在做的事。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原来在兼顾军校课程的同时,他竟然还有精力去顾及那么多事。

西区的煤油爆炸, 城门游行,星际战争都有着他的身影。

他沉下心, 想要听更多,但门外却再次出现了令人厌烦的声响。

耳机里播放了斯利文在楼下和霍更斯谈判的内容。

艾利维斯听到那句,“看看谁能凭实力, 抢夺莉莎最后的时间”,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偏头看了看仍然空白的信纸和注意到他异样的莉莎。

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图书馆里,他再一次遇见了难得正在为什么发愁的叶随。

他放轻步子, 小心翼翼地走到对方身后, 想偷偷看看是什么东西让这个品学兼优的学长如此苦恼。

定睛一看,却是一张张沾满了墨迹的, 上面满是七扭八扭文字的“信”, 没有被装在信封里, 都是从本子上随意撕下来的一页纸,叠成厚厚一沓不平整的丑样子。

像是幼稚园里收上去的听写作业,看不清几个字,还都是不同材质和格式的纸张,网格下一张是横线,目不暇接,看的人眼睛疼。

这是去福利院做义工活动收到的么?

艾利维斯猜测, 但是纸张上频繁出现的“莉莎妈妈”,却让他浑身一震。

他刚想掐着那行字继续往后读,却感受到一阵灼热的目光。

叶随发现他在偷看了。

艾利维斯急忙往后大退一步,绞尽脑汁思考应该怎么道歉。

但还没开口, 叶随就歪头朝他笑了,“来帮我一起看好吗?我一个人解决有些困难。”

艾利维斯差点就要溺死在他的酒窝里了,顿时感到呼吸困难,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在对方身边落座。

他酝酿着开口,“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只是想过来和你打个招呼来着”

“嗯,”叶随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那一沓信直接推到了艾利维斯面前,“没关系的,可以看。”

“妈妈和福利院的孩子们提起了我在珀莉丝军校的事情,所以孩子们给我写了很多信。”

“我有些烦恼,因为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叶随的目光太过炽热,让他都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灰色的温柔眼眸,“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但其实他根本没有任何经验!

他在今天之前甚至除了情报处送来的密报外,就没看过真正的信长什么样!

虽然寝室外的信封总是被粉色的信封装的满满当当,但他从来都是使唤卡莱特一股脑儿的倒进楼下的垃圾箱。

即使这个傻表弟总是锲而不舍地想从满满当当的信箱里找出送给他的,哪怕只有一封。

但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收获。

艾利维斯每天早晨都能听见他激情满满地朗诵信的开头,再在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把这封信丢到一旁。

“您的美貌世间罕见,您是帝国最美丽的珍珠,您的发丝如同绸缎,您的眼睛宛如宝石艾利维斯阁下”卡莱特愤怒地又将一封扔进了垃圾桶。

大同小异的内容听得艾利维斯心慌,这么恶心油腻的形容,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现在,他大概能够知道寄给叶随的这些信会是什么内容了。

无非是,喜爱、赞美、崇拜,和好想见您一面。

艾利维斯一番回忆过后,瞬间信心满满,“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交给我吧!”

他彻底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暗恋对象就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撑着头看他。

“你算什么东西莉莎妈妈是我的”

“连你都能考上珀莉丝军校我现在根本不用努力学习”

“莉莎妈妈是大家的能不能别老叫莉莎妈妈离开福利院”

艾利维斯越读越生气,越读越发狂。

一张又一张信纸在他的手里像是风火轮似的快速轮转,在终于看完之后,浮起青筋的手腕一用力,整一沓纸都差点被捏成一团。

他满头黑线,唇角是病态而疯狂的弧度。

叶随从来没见过艾利维斯露出这样的神色,有些新奇地继续盯着他瞧。

艾利维斯也愤怒到完全忘记了叶随此时就离他半米不到,恶狠狠地辱骂起来,“你又算什么东西,自己没妈了觊觎别人妈是吧?叫呢?叫呢?”

“呵呵,真当珀莉丝什么垃圾都收么?福利院出身的贱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连枪都没碰过吧!叶随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进军营了,蠢货!废物!”

一张又一张纸被重新翻阅一遍,狠狠摔在桌面上。

叶随却像是看入了迷,深深地凝视着金发美人嗔怒地为自己不平,愉快和满足涌上心间。

艾利维斯却呼吸急促地仿佛下一秒都要喘不过来气,骂的像是机关枪,突突突的,要不是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去吃饭了,恐怕自己会被管理员老头撵出去。

他胸口剧烈起伏,即使已经口干舌燥了,却总是感觉还不够,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冒。

“噗。”

谁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

艾利维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在怒骂接近半小时后,他终于再次意识到了叶随的存在。

他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优雅柔弱形象啊现在又变得刻薄而恶毒了。

对着一群还不明事理的傻小孩毫不口下留情地怒骂,这种人的素质究竟好到哪去。

艾利维斯生无可恋地睁开眼,却震惊地发现叶随的头还是偏在一边。

他还在笑。

有那么好笑么?

艾利维斯一咬牙,窘迫地口不择言,第一次凶了平时都不敢开口搭讪的暗恋对象。

“你别笑了”他想要去扒拉叶随的肩膀,却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像是被烫到似的猛的弹开。

原本有气势的审问,也瞬间软了下来,像是在撒娇。

他从来没有见过叶随笑的那么开心,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闪出了泪花,像是碰见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拳头比在嘴边,像是想遮住嘴巴来藏住,但是高高扬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

艾利维斯一抿唇,眉头也是皱了起来,不赞同地看向这个看了全程,一句制止都没有的坏人。

叶随清了清嗓子,像是想要解释什么。

艾利维斯决定,只要他道歉,他马上就变脸,立刻原谅然后进入下一个话题。

“抱歉噗”叶随的手还没离开多远,就继续回去半捂着嘴,“对不起”

艾利维斯真的无话可说了,他的羞耻心已经被叶随掏出来看了个完全。

“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叶随又把脸偏过去了。

艾利维斯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跳的够快了,但是罪魁祸首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让这颗本来就不强大的玩意发疯。

咚、咚、咚

他整个人从脖子热到头顶,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往上蒸腾这热气。

他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整个人都要红成苹果了。

艾利维斯的脑子里已经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思考不了任何事情,他迷迷糊糊地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等都叶随那漫长的“明笑”结束之后,被人家捞进了颈间。

叶随在安抚他。

那双有些冰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他的后脑勺。

艾利维斯在轻颤,他的头被放在叶随肩膀上,稍微往下移移,就能吻上那凸起的锁骨,再往上移移,偏头就能吻上叶随的喉结。

他被沉溺在熟悉的气味中,被安全感包裹着,甚至感觉到有些晕眩。

亲密的接触让他心脏始终不能够平静,他也只能够听见自己能够跳出身体的那一震又一震。

咚、咚、咚

咚、咚、咚

他们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有力,谁的慢下来又因为姿势的微微变动再次加速。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漫长的午休时间终于结束,门口陆陆续续地涌进来人。

艾利维斯才有些害羞地抽了抽身。

天菩萨,他发誓自己只是被进来的人吓到了,并不是想要推开叶随。

但是叶随却下一秒就将他从那温暖的身躯中推开了。

即使他再恋恋不舍,也不好意思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再把头埋进人家胸口

沉默持续了很久。

久到两人终于能够平静下来看对方的眼睛。

艾利维斯酝酿了一会,开口,“骂人是我不对,但是这么写信也太过分了。”

叶随赞同地点点头,“嗯。”

嗯什么嗯啊,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了都。

艾利维斯一咬牙,恨不得现在就闯进福利院,给这些熊孩子的屁股每人一个大逼斗。

但他还是尽可能平复情绪,“这种事情,还是需要被重视的吧再怎么样,莉莎阿姨只是你妈妈,不可能成为他们真正的母亲。”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解决方法,却独独没有想到叶随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叶随苦笑着,“可能的。”

艾利维斯愣住了,似乎是没有听懂。

叶随尽可能说的好理解些,“妈妈她是真的把这些孩子们当做亲生的教导。”

或许是自己当时的神色过于阴郁,叶随连忙终止了这一话题。

“还是不提这些了。这些信还是别回了。”

艾利维斯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看起来有多么陌生,但他只记得,那时候他真切地整个胸腔被不平和怨恨填满。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会有让叶随难过的事情么?

怎么可以。

不应该。

不能够。

他不允许。

他的腮帮子因为牙关紧咬而微微鼓起,那双眼睛沉地看不见一点光,红色的瞳色像是深夜里饿的很的吸血鬼,闪动着嗜血的欲望。

而现在,他以为这段回忆,再次变成一幅有些可怖的样子。

当时没有能力说下去,做下去,但现在不一样。

谁也别想抢走莉莎最后的时间,从他手里,抢走专属叶随的时间。

他冷笑一声,重新将那空白的信纸推向莉莎。

“阿姨,您先写吧,外边出了一点乱子,我得去处理一下。”

艾利维斯面目沉沉地出现在了抢救室门口,看着已经在等待的斯利文和西塞罗,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那双红色的眼睛在金发的搭配下,异常显眼。

更是闪着比几个小时前更加暴戾的光。

斯利文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努力稳住身体,挡在虚弱的西塞罗面前。

他不断鼓舞着自己。

为了莉莎,为了这个帮助他父母逃离罗斯家族掌控的英雄,他能够献上一切。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必须让莉莎最大限度地在死前完成心愿。

他握紧了手中的“血书”,那张纸上,是平权组织每个人用自己没有伪装过的字迹,写下的“平权”组成的。

他把所有莉莎可能会牵挂的人都带上了。

他陪伴莉莎的近二十年里,不会有人比他更加能够读懂莉莎的苦涩与欢喜,狼狈与荣光。

他认为,莉莎最终想要见到的,一定是初代“死士”中唯一的幸存者,她收养的第一批孩子们里,唯一还活着的西塞罗。

他赌艾利维斯对莉莎有着特殊的情感,极有可能和他们每一个人一样,是被莉莎拯救过的存在。

原本心如止水的斯利文在看见艾利维斯活动手腕,用那双冰冷的红宝石眸子望向他时,心彻底凉下来。

不会捣乱的人,当然是死人。

艾利维斯微笑着,红色的眼瞳中繁杂的图腾显现。

我就猜你身上的武器没卸完。

迷魂术施展。

斯利文的起心动念全部被一览无余,他腰间藏匿的小型能量枪,牙齿里藏着的闪着红光的定位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竟然也是一台小型电报机!

通过他的眼神变化,能够做到传递简单信息,在战场又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这种电子设备能够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

“自己抹脖子。”

艾利维斯还没来得及下达指令,斯利文却恍惚已经在刺骨的寒意中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他大叫一声,“西塞罗!”

西塞罗也难得聪明了一回,他颤抖着,用浑身的力气撞开了守卫的围堵,“妈妈!妈妈!你在吗!我来了!我是西塞罗啊!”

“把他的嘴给我捂住!”艾利维斯已经暗下决心,今天一定要让这些蠢货有去无回。

吱哇乱叫的西塞罗很快被制服,而斯利文显然也没闲着,从迷魂术中缓过来后,迅速扶着眼镜开始朝楼下报信。

艾利维斯一掌刀挥过去,将他拍晕在地,直接将这人的下巴卸了,往地上狠狠一磕,定位器连着几颗牙齿一起从他嘴里滚了出来。

眼睛被随手捏碎,斯利文腰间固定的能量枪现在被抵在他自己的额头上,即将将他的脑袋炸个稀巴烂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是莉莎。

她艰难地扶着门框,捂着腰出现在了门口。

艾利维斯当时想的就是。

完了。

第48章 莉莎的遗愿 你们要幸福

艾利维斯如同机械一般, 艰难的扭过头去看莉莎,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自己正把对方多年的挚友执行枪决,她的另一个儿子也不知道被他的表弟捅了多少刀, 一整个鲜血淋漓的狼狈样,苍白的脸颊上时不时溢出冷汗, 嘴里还被粗鲁地塞着脏布。

要怎么解释。

艾利维斯不知道。

而西塞罗却仿佛是看见了希望,努力抬起头,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莉莎。

斯利文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心说,赶上了。

只差一点,他的计划就要全部泡汤, 好在, 在即将被凌迟的最后一秒,他赌赢了。

但是莉莎的视线在短暂地掠过他们之后, 再也没有停留。

她有些无助地望向正忙着的艾利维斯, “艾利维斯信纸用完了”

艾利维斯快速整理好心情, 站了起来,“莉莎阿姨,您先进去吧,我去给您找。”

一旁傻眼了的斯利文和西塞罗很显然慌了神,特别是斯利文,一改不久前胸有成竹的嚣张样,整个人不解又迷茫地望向莉莎。

莉莎却似乎有些动摇, 她的指甲嵌进了手心,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艾利维斯却将手中的能量枪交给身旁的霍更斯后,低声提醒,“莉莎阿姨, 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清空大脑,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要写在信里的,叶随随时可能到达,您也不想在面对他的时候,只能说些无意义的空话吧。”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均是一愣。

斯利文是最懵的那个,叶随今天早晨还躺在ICU里昏迷不醒,怎么可能如同他所说的,正在赶来的途中呢?

刚何况,叶随是莉莎最不需要担心的因素,是最令人放心的孩子。

看着叶随长大的这些年里,从来没有开口要过什么,比同龄人早许多成熟,小小年纪就为组织的大人们分担了许多。

他握紧了手中的“托孤名单”,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让这份名单送达莉莎手里。

莉莎半个身子已经缩回了抢救室,但她还是心生不忍,看着西塞罗被折磨地痛不欲生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

艾利维斯沉声走到她身旁,“莉莎阿姨,您不是说,您最对不起、放不下的是叶随才对么?为什么现在要对一个养子,浪费您最后的时间。”

“我”莉莎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是第一次经历下遗嘱,她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可以无愧于心。

或许西塞罗的痛苦确实让她有些难过,被按在地上的斯利文也很可怜,但是似乎只有到了这一刻,她才有些意识到自己的恶毒。

自始至终,她其实只把这个世界当做一场梦境,她记的牢固的,是她前辈子的亲人和朋友,是被她帮助过的受害者们,和自己辉煌的记者生涯。

不论平权组织的大家未来会如何,她似乎都并不在意了。斯利文是游戏里陪伴左右的npc秘书,西塞罗是游戏里捡来的可怜宠物npc,在这场游戏即将over时,都变得不在有意义。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一次穿越,她总觉得死亡不是终点,一定会有一天,她能够回到原本的世界。

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过客而已,都是游戏里被设定好程序的npc,不必在意,也没什么话想要留给他们。

所以在斯利文有意无意地从口袋里,通过视线死角向她展示那张“托孤名单”时,她选择了无视。

只有叶随。

有且仅有叶随。

从她肚子里真真正正被创造出来的人,和她有着相似的眉眼,血脉的相连。

血缘是剪不断的红丝线,骨髓和肌肉都被连在一起。

莉莎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被红丝线紧紧缠住,陪着他痛,陪着他悲,无法再对这个儿子视若无睹。

她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不眠不休地谋划,终于迎来了可以休息的一天。

她不想再听,不想再看,任性最后一回吧。

莉莎拉住艾利维斯回到了抢救室,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一切试图窥探的单箭头。

艾利维斯自知对这位长辈过于苛刻,逼迫莉莎在至亲至爱中做选择,是很残忍的事情。

但他一定要为叶随争到,属于他的,独属于他的那一份。

但莉莎的下一句话却彻底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刚刚用的,是迷魂术么?”莉莎苦笑着看向他。

艾利维斯心一凉。

“女神蝶家族的扩展异能,”她握住了艾利维斯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我年轻的时候,体会过一次,很厉害。”

“对我用迷魂术吧,”她神色认真,“我很难集中精力了,即使我只想对叶随说,但是外面那些人,还是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我。”

“命令我。”

“让我只全心全意投入与给叶随写信。”

艾利维斯愣住了。

良久,他将莉莎重新扶上病床,双手托住了对方的头。

他和莉莎对视,红色的眼眸闪过繁杂的图腾。

迷魂术施展

莉莎感觉到整个人深深地陷入了回忆当中。

这就是死前的走马灯吗?

她看见自己的前世,看见自己的今生。

曾经逼迫自己一张张记住的,被挂在书房里被大头钉钉死的照片,如今却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每一次蹲在那照片墙下无助地哭泣,门外轻轻传来的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别敲了!别敲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父亲不可以,母亲不可以,多年挚友不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不可以。

谁也不行。

但是有人在锲而不舍地敲。

敲响她的心门。

叶随在飞奔。

即使炮弹随时可能在他脚边爆炸,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事实上,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其实早有猜测,衰老怎么会这么快,和丽莎同龄的人们,甚至几乎没有白头发,而莉莎的出行都已经成为了问题。

她不能吸入空气中的花粉、灰尘,不能够长时间站立,不能够再花费精力,全神贯注地写出哪怕一篇报道。

曾经叱咤风云的她,似乎再也没有了气力,去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叶随一边捂住自己呼吸困难的胸口,一边艰难分辨着并不熟悉的路标。

并不短暂的路程中,他大脑却只剩一片空白。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心怀大义的母亲。

曾经的囹吾似乎已经成为过去式,他不再那么病态地渴求母亲的关注和爱,却也无法接受这个刚刚试图开始弥补的人,突然离去。

他终于看见了圣保罗医院在傍晚里闪烁着的牌匾。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踏上去往大厅的台阶,走进了电梯。

他愣愣地看着电梯门里的自己,呼吸却怎么也无法平缓。

门缝再一次张开,那就是顶层纯白的世界。

他原本想在抢救室门口踟蹰不前,但是时间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狠下心来,一把推开了那扇为他留了一道门缝,透出微光的门。

他其实已经有着千万种猜测,梦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莉莎会在众人的簇拥中,条理清晰地交代着后事。

但是过于寂静的氛围,让他总觉得,他可能已经来晚了

莉莎似乎感应到什么,兀地停下了笔,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叶随来了。

就像曾经千万次,她蹲在书房里捂着脑袋,不愿意面对每一次失败的事实,这孩子还不到她腰间。

踮着脚拿着铁丝,一次又一次撬开了书房的门。

告诉她,“妈妈,该吃饭了。”

她突然就热泪盈眶。

艾利维斯拍了拍叶随的肩膀,为母子二人留出了一个可以单独谈话的空间。

叶随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即将哭出来的莉莎,酝酿着安慰的话。

莉莎拍了拍病床旁边的座椅,示意叶随过去。

莉莎认真地注视着叶随熟悉的,已经在心中描绘过千万次的眉眼,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以前,其实很嫉妒保姆小姐。”

这是她藏了一生的伤疤与心结,终于在死亡到来之前,开口告知。

“同为亚雌的保姆小姐,在我不在时教会了你走路,接送你上下学,教你写作业,为你亲手做每一餐饭。”

“我很嫉妒。”

叶随有些讶异,他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为什么会嫉妒呢?

莉莎的成功,已经是任何亚雌都无法达到的程度了。

不论是以平民之姿统治整个体制内公关的实力,又或是能够仅仅凭借一篇报道,征收上百万的雌虫投身星际战争,收复故土。

一桩桩,一件件,这样令人望而生畏的英雄,也会嫉妒一个每天洗衣做饭的保姆么?

叶随不能够理解,他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莉莎捂住了嘴巴。

“小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请先听我说。”

“我痛恨这些绊住我手脚的东西,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够身处一个和平的社会,我多么希望,我也可以在工作之余,陪伴你。”

“如果我没有真正去过那样的世界,我绝对不会这么离经叛道。 ”

去过那样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在生下你之前,我的愿景就是,好好地把你带大,我当时每天都在期待,要带你却学些什么,你会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那天夜里,问我,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梦想。”

莉莎的眼泪似乎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叶随最后一次,用衣袖细致地擦去。

“我问过的,在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每天都在问。”

“我有时候很恨老天爷,为什么要给我这么沉的担子,我一点都不想去做,我很多时候也只是想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和我的孩子一起”

“我每一次去到福利院,对着那些孩子的脸,想的却是你。”

“因为嫉妒保姆把你教的那么好那么好啊我也想要学习教育,我也想证明我不比她差!我想要学好一点,再回去和你相处。”

“但是你却已经早熟到,不再需要我”

叶随闭了闭眼,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悲伤噎住了喉咙。

“我很爱你,我只爱你。”

“我好想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回到我的家。”

“但是你也有了珍视的人那孩子,是叫艾利维斯是么?”

叶随在莉莎温柔的注视下,点点头。

“你和他好好的,不要再因为我的缘故,去做那么多危险的事情。”

“你们要幸福。”

“看着我,叶随。”莉莎双手托住他的头,“答应我。”

“努力活下去。”

叶随抿了抿唇,却仍然发不出声音。

“答应我”她的手指已经开始抽搐,从怀里递出了那封写了许久的信。

“我答应。”叶随看着她颤抖的眼睫,心中有什么随着风一起被吹走了。

第49章 拥抱 艾利维斯坐在靠窗的椅子……

艾利维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发了很久的呆。

即使身边的一切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霍更斯和卡莱特时不时就要被这群想尽一切办法捣乱的人们,以各种借口麻烦。

说要解手的, 说饭没吃饱的,还有说要和家里人打电话说今晚回不去了的。

霍更斯难以置信地扶住额头, “你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出来!你还嫌今天惹出来的祸不够多么?”

没错,说想要打电话的,正是已经失去了眼镜, 装成一副无辜样子大睁着眼睛啥也看不清的斯利文。

“可是晚上回不去确实要和家里说才行呀。”卡莱特对了对手指,有些不赞同地看向父亲,“您不也是这么教我的么?”

霍更斯翻了一个白眼, 尽可能耐心地试图教导这个傻儿子不同情况不同人分情况对待, “这是你,他这么危险的人, 看起来是会要和家里人报备几点回家的人么?”

卡莱特仿佛瞬间明了, 急忙附和, “对对对,”他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抱歉,“你不可以打电话哦,你看起来才不是那种叫什么会有雄主和孩子的人。”

斯利文仍然是那一幅无懈可击的微笑,被捏碎了眼镜也丝毫没有恼怒,只是将视线投向了从进门一直皱眉到现在的艾利维斯。

“我的确没有雄主和孩子, 但是我有父母,他们年纪很大了,我只是想和他们说一声,不用给我留饭了。”

“这位女神蝶家族的少爷,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您之前并没有提起您认识叶随不是么?我想我们不必一定走到敌视彼此的状态。”

艾利维斯脚尖微微一蹬,椅子便转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冷冽的眼神就这么微微眯着看向这个今天数次破坏计划的家伙。

“我等他亲自来找我领人,你别动什么歪心思,更别想着打感情牌。”

“这时候想起他来了?来见莉莎怎么没带上他?”

斯利文一愣,唇角的微笑却是更加明显了,似乎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秘密,“他三天前是被我送进的ICU,我想我比你更清楚他今天为什么来的这么晚。”

即使手脚都被极其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绑住,他那胜券在握的表情却仍是十分让人心生不快。

艾利维斯面部抽了抽,指尖的烟被捏扁了,目光沉沉地看向这个不要命挑衅他的人,“所以呢?你打算把这些事当做筹码?”

“我会等他亲口告诉我,而且,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怎么没事?”

“为什么进ICU的不是你,而是他?是你能力不够策划的一团糟导致他受伤,还是你根本不重视他?”艾利维斯的眼神带着丝丝狠意瞥向了躲在斯利文身后的西塞罗。

“你后边这个怎么没死啊,这么还好好的呢?嗯?”说到这,艾利维斯竟然又笑起来,和西塞罗对上视线,“危险的事情都让他去做,后边这个宝贝疙瘩浑身的细皮嫩肉,只是被麻绳绑住,就能勒出红痕么?”

西塞罗惊恐地把自己往后移,艾利维斯的眼神实在太过恐怖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片成生腌刺身。

斯利文愣住了,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艾利维斯复杂的眼神变化中几次止住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所以啊,”艾利维斯以为他无话可说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捏住了他的下颚,微微偏头,“给我闭嘴,再说话我虽然不能那你怎么样叶随会伤心但是他”

艾利维斯努努嘴,西塞罗一边失声尖叫,一边疯狂地向后爬,却被一旁的侍从按在了地上,像一条搁浅的鱼,疯狂挣扎着,“我有很多种方法折磨”

说着,他狠狠扯住了斯利文的头发,往右一拽。

斯利文便整个人摔到了一旁,艾利维斯轻迈着步子,在被绑住的家伙们让出的一条道上,径直走了出去。

时间已经到了。

他不断地确认着门廊口上方的红色时钟,确定已经距离普莱德给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刻钟。

但是叶随还没有下来,他心中就不由得染上了几分担心和焦虑。

他在电梯门前踟蹰了好一会,才下定了决心,按下了上行的按钮。

在电梯里的时间格外漫长,他盯着那条漆黑的缝隙好一会,祈祷着“快一点,快一点。”

但当光线终于照进了那条缝隙的时候,他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但是他极其渴望,在叶随难过的时候,成为唯一一个待在他身边的人。

艾利维斯推开门,看见的是叶随的背影。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已经盖上白布的病床旁。

明明站的很直,艾利维斯却总觉得他下一秒就可能会倒下。

他的右手攥着那封信,攥得很紧,攥出了折痕,红色的火漆封层却仍然完好,他并没有拆开看。

艾利维斯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应该走过去,他似乎也被对方沉重的心情影响,就这么沉默着和窗户外沉静的黑夜对峙。

叶随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个已经与他而言静止的世界,风不再吹,云彩停止了赶路,时钟不再滴滴答地响。

直到身后再次感受到那束熟悉的目光,他下意识转身看去。

艾利维斯终于确切地捕捉到叶随的神情,那时一种巨大的悲戚,他的眼睛彻底映出了那颗无机质的灰色星球,自带着光环,将自己和宇宙的其他东西隔开。

他隐隐能看到星球上隐隐刮起的灰色风暴,最终又平息,变成细碎的灰色尘土。

那种忧郁,深入骨髓的悲伤。

艾利维斯终于在这一刻有些看清,那些转瞬而逝的,沉重的东西并不是错觉,是伴随着叶随生长至今,愈发深刻的使命和痛苦。

像是对整个世界再没有了任何期待,这里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紧紧抓住他,留住他,随时能够可以随着风,随着莉莎去到看不见的远方。

艾利维斯突然很心慌,他上前几步,微微张了张嘴,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但是他不愿意成为一个袖手旁观的人,即使他无法理解叶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遭受过什么,他也想要短暂地和爱的人共感,共同分担一切。

所以,他还是忐忑地继续往前走。

只要叶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抗拒,他一定会立刻离开,留给对方一个私密的空间去短暂地消化这一切。

可是他没有。

叶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艾利维斯甚至能够听到他平稳的呼吸,他一点点走进对方的警戒区域,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任何的警告或者驱逐。

但是叶随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低垂的眼睫都没有眨过一下,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艾利维斯终于走到了叶随的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稍微低头,就能吻上对方那有些干涩的,淡粉色的柔软嘴唇。

他掠夺着叶随的呼吸,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对方的腰,学着对方曾经的样子,拍了拍对方有些僵硬的脖颈,把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瞬间,对方像是彻底卸了力,脊背弯了下来,用这个并不舒服的姿势,短暂地找到了一个能够栖息的地方。

艾利维斯生涩地从他的脊骨一下一下地往下摸,像是在哄小孩,用了最轻的力度,像是羽毛轻轻划过。

不知道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叶随没有力气再支撑,整个人彻底跌进了这个为他敞开的温暖怀抱,夜里微凉的露水无法浸入的金色屏障。

他被艾利维斯就这么半抱着,艰难地退到了走廊外。

沉闷的氛围在走出那扇门的瞬间消散,冷空气在一瞬间涌上面颊,才感受到了明显的凉意。

艾利维斯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他用上了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有些慌乱地将载着两个人重量的身体往长椅那边挪,终于在许久之后成功把对方放在了冰凉的椅面上。

他感受到对方在感受到凉意的一瞬间颤了颤,轻呼了一口气,有些试探性地去看对方仍然茫然睁着的眼睛。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动一动,睫毛就扎进对方眼里。

这个角度,艾利维斯只能看见叶随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散乱的发丝。

艾利维斯有些看不懂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了,里面有着愧疚、不甘,有什么东西在燃尽之后仍然噼里啪啦地响着电光。

为什么在和莉莎对话后,会是这样的情绪呢?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艾利维斯有些疑惑,甚至有些后悔没有不要脸一点儿地去听墙角,至少这样,他可以试图说点什么,而不是让叶随独自承受。

这种没道德的想法似乎瞬间就被捕捉到了,和叶随在一起时,他总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看不懂才有鬼了。

但是这一次叶随并没有和往常一样摸摸他的头,露出那抹温和的笑意。

叶随有些勉强地抿了抿唇,认真地近距离端详着面前两颗为他喜,为他悲的红宝石眸子,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叹气呢?

艾利维斯有些生气地皱了皱鼻子,像是在控诉。

故弄玄虚!有话直说不行么?告诉我怎么了!

叶随沉默了很久,才吸了口气,无奈地笑了,“我只是发现,很多事情,很多秘密,不说出来,可能就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很多时候觉得没有必要去解释,但是似乎默默地做,只会带来更糟的结果。”

这句话永远地镌刻在了艾利维斯的心底。

开口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怎么说,对方愿意听么,时隔那么久之后,还能够条理清晰地解释么。

话含在口里越久,就越沉重,越堵喉,直到有天含不住了,不想说了,没有意义了,就团吧团吧狠狠咽下去。

是会后悔的。

第50章 你比你妈妈更狠 谢谢夸奖

叶随一进楼下会议室的门, 就有被惊到。

斯利文、西塞罗等组织的成员,一个个被五花大绑,像蛆似的在地板上诡异地扭动着, 嘴里还塞着医用纱布,吐不出一点, 憋着大红脸努力呼吸。

“这是在”他的嘴角抽了抽。

斯利文显然是又经历了一场群殴,眼窝上的青紫昭告着他曾经被多么暴力的对待。

艾利维斯暗叫不好,咬着牙偏头瞪向霍更斯。

不是说了打人别打脸, 别打能看见的地方么?都老油条了这都不知道?

霍更斯无奈地连忙摆起手来,用唇语解释,他.自.己.撞.的.

艾利维斯闭了闭眼, 只能认命。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会议室在看见叶随进来后, 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在得到斯利文的眼神暗示后, 才扭动地更加激烈, 仿佛看见了救星。

叶随先解这个也不是, 先解那个也不是,有些无助地回头看艾利维斯。

而艾利维斯正一脸阴沉地向卡莱特投去责备的目光,斯利文的绳子明显被松过,一定就是这个傻子心软了信了这个老狐狸的邪。

然后再叶随回头的一瞬间,为在座(躺)各位展示了什么叫变脸。

他一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即使眼中留着几分心虚,但不仔细看也探究不到。

“怎么了?”

那声音和之前发狠威胁他们的时候可不一样甜的都能酿麦芽糖了!

斯利文和地上抽搐着的伙伴们同时露出了无语的神情。

等着!!!看叶随怎么替他们找回场子!!!

之前动不动捅人的, 现在怕了?

叶随斟酌着,“嗯很抱歉他们给你添麻烦了”

“我那个他们如果做错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可以看在我的份上从轻处理么?”

斯利文等人:???

什么鬼哦?叶随今天也被鬼附身了么???

还是说眼前这个金发红瞳的神秘贵族,也有着什么不得不重视的身份和背景么?

竟然让平时二话不说, 一见他们委屈了就出手轰轰轰几颗震爆弹的叶随,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情?

“嗯不不不”艾利维斯有些羞涩地摆摆手,“我当时不知道你和他们认识就觉得他们是来捣乱的来着”

“快把他们解开”艾利维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挥挥手,让侍从为已经绑成十成熟五花肉的成员们解开麻绳。

“对不起啊他们不会因此苛待你吧”艾利维斯用自认为很小声但其实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凑近了叶随的耳边开口,“我总感觉他们很偏心都不怎么在乎你”

斯利文:!!!当他面挑拨离间?这是可以的么!!?

斯利文:相伴十年,我看着少主长这么大,你以为他会因为你两句话就对我产生嫌隙么?太天真了!!!这样的计谋,根本实现不了!真是自作聪

叶随:“嗯,没事的,我都习惯了,不会有事的。”

“他们也是担心妈妈心切,所以冲撞了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我替他们道歉,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斯利文:???

平权组织众人:???

老大你在说什么?这是人话么?

你现在撒谎都不脸红的么?你平时说话声音有这么轻么?你平时说话有哪次回了这么多字吗?

不应该,嗯,哦,收到,再蹦出可怜的几个字说清楚情况么?

现在这种没有任何有效内容的话,也是你会说出来的么?

有多绝望,只有斯利文知道。

白菜被拱了。

但是不是被猪,是被一只五颜六色会使迷魂术的蝴蝶。

这怎么得了。他曾经以为叶随这样的明君,一辈子都不可能沉迷于美色,但今天,终究是错付了。

如果可以,斯利文很想从霍更斯手里夺回被搜走的小帕子,狠狠擦一擦泛红的眼眶。

每当叶随迎来一个新阶段,他就会仿佛遇见了什么天大的事,叶随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会写字,第一次背起书包上学堂,他一成不变地站在一旁叼着那张被蹂躏了千万遍的帕子啪嗒啪嗒掉眼泪。

孩子长大了,重色轻长辈了。

他的牙齿一边打架一边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最终还是直接把头靠在了好伙伴的肩上崩溃地流泪了。

但是只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小情侣并没有哪怕看一眼旁人,酿酿酱酱地说着些没什么内容的空话。

艾利维斯:“那也是我的错早知道我就先弄清楚”

叶随:“才没有,我应该对你说谢谢才对,如果不是你,我或许见不到妈妈了。”

艾利维斯:“他们都没有通知你而且还说那个叫西塞罗的才是莉莎阿姨的儿子我就以为是冒名顶替之类的一看他们就对你一点儿也不好,莉莎阿姨说你以后还要在他们手底下做事,一定要吗?”

叶随:“嗯他们都是妈妈情谊很深的朋友,我走不了”

艾利维斯遗憾地嘟起嘴唇,“那好吧”

但是奈森尔地区和各地区紧张的事态并不能让心平气和的对话持续太久,几乎是同时,有人疾步奔向会议室。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求助的目光就准确地对焦到了叶随的脸上。

但看着门内混乱的一切,那人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斯利文,在得到了默许后,他才尽可能捋顺了呼吸,“出事了,请尽快回到总部,奈森尔地区的同伴们拉响了召集铃。”

霍更斯沉默了,这人是说要上厕所的那个,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放他去的。

他阴森森地扭过头,卡莱特感觉到背后一凉,狠狠颤了颤,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奈森尔,平权组织基地的水牢。

“安德鲁的审判定在了一个月之后,在圣母广场示众。”斯利文手中拿着皱巴巴的密报,皱着眉头念出了内容。

他一个响指,指尖便燃起了蓝色的幽幽火焰,将密报燃烧殆尽,“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解决另外的问题。”

斯利文抬手,示意叶随看着已经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侏儒,“这位普莱德先生,我想您需要先解释一下您的学生,兰诺,是否真的是皇族血脉?”

“五皇子?九皇子?又或是其他的,未被揭晓身份的皇子?”

叶随冷淡的眉眼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什么意思。”

“那位艾利维斯少爷认出了兰诺的银发是经过漂染后得到的,并且在色泽上带着皇室无法掩盖的光泽感,并且在系统对普莱德那时候的情绪分析里,”

斯利文按了按胸口心脏的位置,一块核心竟然浮了出来,蓝色的1和0飞快跳动着,他简单点击几下后,中心的小孔遍往墙壁上投出了一道光屏。

“普莱德在心虚。”

叶随眯了眯眼,歪头看向已经奄奄一息的普莱德,“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普莱德却只是装死,闭着眼睛,充耳不闻。

“不仅如此,他私自给莉莎下了安乐剂,”斯利文冷眼抱臂,“在我们两方即将和解的时候,又放了一把火。”

叶随倒是没什么情绪,眼睛却没有离开那张已经毁掉的面孔。

“所以,你一开始建立蒂芙尼海盗,就是想要扶兰诺坐上皇位。”

“在蒂芙尼海盗彻底被击溃后,你那么干脆地在见到了莉莎的第一面就选择了服软,投靠,就是想借助她是个心软的人来达成目的。”

“很可惜,凭着以往的情分,你并没有在平权组织里分到哪怕一点汤水,所以你很焦急,把兰诺也会药剂学放上了台面,让他参与更多的任务,成为你地牢外的眼睛。”

“所以,你才能有时间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找到斯利文,让他把你带去治疗莉莎。”

“最后究竟有没有救过来的可能,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不是么?”

知道听到最后一句话,普莱德才仿佛受到巨大刺激一般,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用沙哑的嗓子喊了出来,“我没有!”

这时候却轮到叶随装傻了,他移开目光,“嗯,你没有。”

普莱德剧烈地挣扎起来,锁链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莉莎的烫伤已经很严重了!肺部也已经因为吸入过多粉尘即将衰竭,除了让她走的舒服一点,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嗯。”叶随嘴上敷衍地应答着,身体却已经朝着出口转过去了。

“前面几句,我承认,我的确是有这种想法。”普莱德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但是我绝对没有想过害莉莎,她对我有恩。”

叶随转过身,“所以啊,”普莱德的脸被捏住了,“现在她不在了,你得听我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安德鲁入狱有你一份吗?”

“弄死安德鲁,再不经意地把诺兰是皇子的消息告诉莉莎,还能顺道邀一份功呢?”

“很划算不是吗?不付吹灰之力,整个平权组织为你所用,和蒂芙尼海盗没溃败之前,没什么两样。”

“平权组织托举的唯一准皇帝的恩师啊”叶随用想看蝼蚁一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锁链往对方的脖颈上再绕了一圈,“只不过现在苦了点,以后走出着地牢,可是能与皇帝共坐皇位的程度啊”

“你自以为很了解莉莎,对她说的话,做的事,是不是问心无愧,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但真的没有吗?”

叶随撩了撩眼前有些遮挡目光的碎发,那双灰色的眼睛闪着无机质的光,“虽然恶事做了很多,但是道德感倒是在某些方面很高呢。”

“你敢说莉莎的死和你全然没有关系吗?”叶随揪住了普莱德的领子,“不是现在,是更早,往前几十年。”

“你的所作所为,没有给她的死带来契机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怖的回忆,五官扭成了一团,不顾形象地尖叫起来。

临空而降的火光,烧干的躯体,绿色的烟雾涌进肺里

“啊啊啊啊啊!”

“所以,”叶随转身离开,“带着愧疚,用下半辈子赎罪吧。”

“叶随,你比你妈妈更狠!”

普莱德那双唯一没有被烧毁的美丽眼睛流出了泪水。

哐的一声,牢门被关上。

“谢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