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在嗡嗡地叫嚣着,世界好像就此停止在这一刻。
第26章 你是口是心非的神明 终于迎来了读懂世……
于是他又过上了阴雨绵绵的生锈、发霉日子。
他抱着渺茫的希望跟着警察回到了总局, 答案是意料之中,也是毋庸置疑的。
流淌了一路的鲜血在离他家很近的地方停下了,这样大的出血量, 几乎已经是一个人浑身上下能够流出的最多的血液了。
他沉默着填写着被递过来的,已经放久到变成了暗黄色的资料, 才发现,认识了这么久,他甚至对这个孩子仍是一无所知。
年龄, 体重,出生年月。
难道除了不能开口的秘密,这些也是不需要被记住的吗?
他的心像是已经麻木了, 又像是从尖锐的痛转换为钝刀的凌迟。
警察们一边闲聊, 一边悠闲地吐着烟圈,似乎对已经开始散发尸臭的两具尸体没有丝毫在意。
对于这件沉痛的事件没有任何敬畏之心。
叶随握紧了双手。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一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样子?
查明真相, 为死者申冤难道不是警察的责任和职责吗?
这种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坐在办公椅上,每天敷衍地给一沓又一沓的死亡证明盖上已经有些漏墨的红章?
他似乎第一次明白了母亲的感受,为什么一个人生命的逝去会如此潦草,转瞬即逝。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没有人和他一样,内心被哀伤和悲痛充满,被仇恨洗脑,想要把旁观者们也拉进这股漩涡, 让大家一样痛苦。
他对着空白的资料纸发了很久呆,警察似乎也看不下去了,摸了摸像是肿瘤一样的大肚子,走过来收走了这张轻飘飘的, 却定义了一个人死亡的白纸。
“哐”
红色的印章在纸上格外显眼,“行了行了,看你应该也只是路过,”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叶随抑制住自己想要夺回纸张的冲动,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那扇破烂的铁门再次响了起来。
有人进来了。
潦草穿着警服的警察们连忙整理仪容,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叶随静静地看着这些人趋炎附势的嘴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丢掉杀人的冲动。
来人染着一头嚣张的银色短发,后面跟着一堆看起来不好惹的混混们,满脸黑线地被带到了那两具尸体面前。
因为过于寒冷,尸体已经被冻得青紫,可怖的样子有些令人作呕。
即使这样,他们仍然从背包里掏出了干净的白布,细致地将尸体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外搬。
叶随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们身上,他眼中似乎有了色彩,飞速运转的大脑告诉他,那群人脸上是哀伤、可惜、愤怒。
他们在为两个歹徒的死亡而愤愤不平。
即使只是存在于细微的眉眼之间,叶随似乎也像彻底开了窍,发现了这一点。
他按兵不动,冷着脸把自己混在人群中,眼神的焦点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一堆身着奇装异服,抬着尸体的人。
路途很远,他仍然是那一身薄薄的家居服,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行走。
一步,又一步。
每一次抬脚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白烟从鼻尖溢出,他竭尽全力让自己坚持下去。
一天的疲惫与精神伤害已经让他不冷反热,发起了高烧,喉咙也像是有火在烧。
这是比所有考核、所有任务都要重要的一次,绝对不能掉链子。
叶随告诉自己。
跟踪的那些人似乎也十分警惕,在巷子里时不时警惕地回头,像是很有经验。
但是即使叶随体力告急,也是军校一等一的高材生,不论是潜行或是反侦查都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路口接着路口,原本壮大的人群被分成一小波一小波,为首的银发男子往最右边转去,其他人均匀分布在其他路口。
但是叶随即没有跟上显眼的首领,也没有随着携带着尸体的几人而去。
他注意到那个驼着背的侏儒行走方向很奇怪,明明一开始处于队伍的最后排,在一次又一次分散改道时,渐渐接近了银发男。
叶随的感官似乎因为病痛格外的敏感,所有的信息一股脑地汇入脑海,进入了心流状态。
他窥见了银发男在短暂地和那矮小身影交汇的一瞬间,露出了惊诧的神情,随后整个队伍开始频繁地向后看,渐渐分流。
这个人,才是这个团体幕后的统治者
黑市。
叶随看着眼前巨大的钢铁堡垒,心中了然。
皇城外的最近几年极为强悍的灰色势力,也是平权协会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清楚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驯服了黑市一众古怪的商贩,层层叠叠地造出了一个隐秘的迷宫。
如果不是已经在黑市中走过上千遍,叶随也没有办法如此顺畅地跟着这个神秘人到达终点。
那人似乎正望着他们的大本营若有所思,突然转过身来,不高不低的声音传进了叶随的耳朵。
“跟了一路了,也累了吧。”
“不如出来,好好聊聊,看看我们有没有可能达成合作?”
叶随的心没有任何波动,他转头就走了。
他在心里狠狠记下了这一笔必须要找回来的债。
“蒂芙尼海盗”。
叶随从情报贩子那,用自己的多出一节的尾椎骨骨刺换来的信息。
这就是这个旨在从最黑暗地界往皇城入侵的组织,他们倡导血腥暴力的手段来为自己发声,他们手中掌握着各种奇怪的试剂,能够用人们的生命力换取短暂的力量。
暴乱在黑市外的各处发生,城外的治安本就混乱,没有任何管束的办法。
叶随不知道他们秉持着什么样的理念,也不想知道。
因为他终于彻底认清并接受了自己,自私并且假公济私的伪圣母。
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的会议上说出个人的主观看法,向母亲和其他成员们提出了反对将与蒂芙尼海盗合作的提议。
“劣迹斑斑,踩着人命发展的组织,不论有何苦衷,秉持着什么样的理念,想要传播什么样的精神,都不可能掩盖他夺走了别人生命存在的事实。”
“他们的本意是好的,那么因为实验被牵连的无辜的受害者,和他们的朋友、家属,难道就是活该成为垫脚石吗?”
众人哑口无言,怀柔、包容的“平权组织”在今天,彻底被一个野心勃勃,刚刚读懂情感的疯子掌控了。
“作为势力范围内,最大的不确定性,我认为,应该首先将其剿灭,并以此获得整个城外民众的支持,提高知名度,向有能力的雌虫和亚雌发放邀请函,广纳贤士。”
“同意的,举手。”
乌泱泱的人群中,没有凹陷下去的地方。
全票通过。
叶随并不知道,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让众人震惊。
莉莎的眼中甚至不住地渗出泪水,叶随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事实上,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叶随是一个很无所谓的人,他对于任何东西都不在乎。
他从来不对任何事情发表看法,别人需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专注和执行力让他以极快的速度成长为一个不逊色于任何成员的战士。
给他一颗甜枣,他就似乎懂了什么,躺下身子,像一块蛋糕,需要什么,就从他身上拿走就是。
不计得失,似乎所有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别人缺乏,朝他伸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他是不知人间人情的神祇,把所有喜怒哀乐内化、吸收,却始终没有把这些负能量往任何地方倾倒。
而不到一周的时间,他成为了平权协会的“铁腕”,彻底行使了多年积攒下来的功勋和权力,对一切犹豫不决的事务下达了绝对的命令,对一切无法脱离出个人视角、主观意识的议题,站在最公正平等的角度给予判决。
大家都明白,平权组织在这一天,彻底告别了唯唯诺诺止步不前的境地,完成新生。
横扫前路的所有障碍,在血肉铺就的道路上,抢到话语权吧。
叶随啊叶随,你不知道,你是上天派来的神明。
不论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未来想要去做什么,站在台下的所有人都会毫无理由地坚信,你能够带领整个世界走向光明。
大家都看见了,你在火海中毫不犹豫逆行奔向哀嚎着往外爬的人们,你在刑场同僚被砍下头颅时捂住他孩子的眼睛,你每一次在任务中精密正确的判断,你在危难时刻准时出现的身影,你包容而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耐心地成为无根无依的绝望之人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些或许都并非你内心自发的举动,但是你总是下意识地学习,并做出最优解。
你在会议时永远只是微笑着点头、鼓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哪里也不在,你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地看向你,期待着某一天,你能够真正接手这个组织。
*
战火中,漫天的火光照亮了城楼。
鲜血成河,尸首成山。
身着红色制服的人们却一个个安详地笑着离去。
叶随啊叶随,你的心中会有触动的吧。
究竟是因为想要给组织扬名的机会,想要真正地早日迎来人人自由、人人平等的那一天,还是只为了一己之私,你心里有数。
用少数的人命去换取更好的发展,明明是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为什么又要愧疚呢?自从那一天之后,你似乎也变得更像你母亲了,心中装进了别的东西,就会更加沉重。
叶随肩上架着枪械,在混战中与死神斗争,想要抢回每一个眼熟的人,但是他并没有八条手臂,怎么可能做到呢?
不要再口是心非了。
如果真的想要最快地让“蒂芙尼海盗消失”,明明更好的选择是卷起各方混战不是吗?
在我方没有伤亡的同时,让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一盘散沙的境地,全部无一例外地被战火或是贫穷夺走生命才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
而即使攻进了蒂芙尼海盗的内部,其中仍然会有人会因为掌握的技术先进而被留下性命,不是吗?
你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这种方法呢?
因为你开窍了。
孩子,你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在心中埋下了平等的种子,你对自己太过苛刻,以至于你甚至没有发现,你做出的决定,已经考虑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
你有想过,这份担子一旦挑了起来,就再也无法暂停吗?
你有想过,你一旦坐上了这个位置,以后再艰难、需要取舍的难题都将由你来背锅吗?
你想过的,但是你还是去做了。
就像是小孩子撒气但根本没有做出什么的幼稚行为,艾利维斯的仇,在那两人死去时就已经报了,小小的迁怒也只是让蒂芙尼海盗更早地被肃清。
没有任何人因为你的决定,而失去什么。
不要再自责了。
敢死队的前辈们写下了这句话,藏在了洗衣房门口的信箱里。
不要再自责了。
莉莎在医院的诊室门口,流着泪写下了这句话,把信封留给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不要再自责了。
一封未来的信,闪着微光落在了空无一人的书桌前。
第27章 你要是当时回头看看就好了 如果他知道……
今天的天气很好, 即使已经接近傍晚,天空仍然万里无云。
淡淡的微风吹去了沉重的情绪,叶随似乎也被街道上因为丰收而喜悦的商贩们影响, 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紫丁香和薰衣草交织的馥郁芬芳, 顺着河流走到尽头,那里是他和艾利维斯的母校。
没有铭牌,架起了铁丝网的神秘地点, 不愿意回首的往事,和那一段没有任何记忆的校园生活似乎在得知艾利维斯的存在后变得有意义,变得需要、值得追溯。
他熟练地走进最远处的教学楼, 在五层尽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 对窗边茁壮生长的猪笼草打了个招呼,它就摇摇晃晃地醒过来, 主动把头伸进了一边的水缸喝了几口水。
再走近一些, 这里有更多从艾利维斯宿舍里清扫出来的东西。
木质的工艺品, 贝壳做的风铃,银杏叶书签
他从记忆里费劲地搜寻了很久很久,才惊觉,这些在黑市逛过的小摊上见过的。
连悄悄潜出去的深夜,艾利维斯也没有缺席,和他走过同样的路,看过同样的风景。
叶随后知后觉地感到幸福, 他们已经相伴了那么那么久。
如果能够早一点发现那道隐秘的目光,他们是不是会相伴更久。
身后开门的声音响起,金属义肢触地的声音很沉闷,叶随知道是曾经的班主任伊夫林。
那一张沧桑的面孔似乎被时光磨砺地更加粗糙, 因为过度的思虑,两鬓生出的几乎全部都是白发。
这些被保留下来的物品,都要多亏了伊夫林。
叶随把他扶到了办公椅上,恭敬地问了声好。
伊夫林感慨万分,“好久不见了,你现在的军衔已经比我还高了呀,上校?”
叶随去饮水机为他的保温杯满上了热水,“中校。”
“前途无量啊,”伊夫林脱下了外套,“今天来还是想要问关于艾利维斯的事吗?”
其实能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但是叶随实在是来的太勤,他不得不绞尽脑汁,试图回想起当时的一点一滴。
这周,他竟然在来拜访的另一名学生带来的相册里,带来了一张艾利维斯和叶随的单独合照。
这真的是一份莫大的惊喜。
他从衣服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珍重地递给了叶随。
叶随似乎也愣住了,已经有些发灰的相片十分模糊。
但是他仍然能够看清楚,那张稚嫩的面容有多么的熟悉,艾利维斯那时也是长发,但他没有印象。
俏皮及肩的长发遮不住他悄悄侧过头偷看叶随的目光,而他自己,背着手冷漠地站在原地,对于摄像头和一切事物视若无睹。
叶随用拇指轻轻抚摸着这张年代久远的相片,心中升起巨大的遗憾。
伊夫林补充到,“是不是还是觉得眼生?他一开始来的时候头发更长呢,是我提溜着他到教室门口剪成这么短的。”
“那么长的头发都能把他绊倒了,即使剪短了,还是在那次森林考核的时候被树枝缠住了。”
伊夫林脸上也浮起了怀念,“当时可是他第一次拿第二呢,谁能想到这吊车尾还真的逆袭了,那是他和你距离最近的一次,为了追上你,他毫不犹豫地削掉了头发。”
“大半个脑袋的头发都长短不一,被班上的人笑了好一阵呢。”
“你啊,当时要是回头看看就好了。”
这句话不同于前面的愉快语气,带了几分苦涩。
是啊,要是当时回头看看就好了。
伊夫林似乎也在为艾利维斯疾疾而终的钦慕而惋惜,“他当时真的每一天都跟着你走,你去哪,他就去哪。”
“我一直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但是发现,你们每一次同行都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你从来没有回头。”
“如果他知道你现在很想念他,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叶随沉默了好一阵,才忍住心中的酸涩,“是啊。”
但是伊夫林也知道,艾利维斯生还的概率已经接近没有。
更因为如此,他也更加地愧疚,自己亲手将这个努力改变命运,差一点成功的孩子送进了无边地狱。
他开口想要诉说更多,可这一次叶随却制止了。
比起听别人以第三视角来描述,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必须要知道了必要,毕竟
他回想起那一天艾利维斯投来的诚挚目光,像是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秘密脱口而出。
而叶随也相信,在想让他知道的那一天,由本人来说,一定会是更好的选择,所以,这一次不同于往常。
他笑着对伊夫林说,“不用,我等他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亲口告诉我。”
伊夫林闻言,瞬间呆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似乎怎么也无法理解叶随话里的深意。
叶随转身,抬脚便要离开。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那张已端详许久的相片,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了口袋。
就在这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既然这样,那就把这些东西都带给他吧,他以前可喜欢了。”
叶随看见了这位老师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愣住了。
伊夫林迅速地把遗留在办公室的装饰品们放进了手边的收纳箱。
叶随其实并不知道已经过上优渥生活的艾利维斯是否还对这些旧物抱有感情,但他还是和伊夫林一起,把这些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的物品好好的收了起来。
他珍重地轻抚着这些在岁月中已经有些褪色的物品,心中却不合时宜地回想起艾利维斯现在拥有的贵重而华丽的装饰品们。
柔软的动物皮毛的铺就的地毯,亮晶晶的巨大水晶吊灯闪烁着奇异的光,在寒冷的冬天燃起的壁炉被特殊材质隔绝火焰,让整个房间变得温暖而舒适。
艾利维斯可以赤着脚,穿着薄薄的浴袍躺在榻榻米上看着珍藏的古籍,一边饮用从遥远的星球进贡的浆果汁液。
半掩着的衣柜由稀有的金丝楠木制成,里面是上百件用金丝缝制的礼服,而每一次出席晚宴,他总是不耐烦地拨来拨去,对于这些华丽的衣裳似乎已经厌烦。
或许正是看见了他眉间的那一丝不耐,叶随才停止了想要从窗外的松树上跃进去的动作。
*
在与蒂芙尼海盗的势力争斗中,探子送来了新一份情报,有另一股势力参与进了黑市和贫民区的地域争斗。
来人皆是信息素上等的贵族军雌,平均评级达到了可怕的A级,但是因为身法平常和对于武器的熟练程度太低,被两方怼在中间狠狠欺负了个够。
这样的软柿子似乎还秉持着几分心高气傲,即使被打的落花流水也耗了好一会才退场。
存疑的点正在于,蒂芙尼海盗总部的位置如此偏僻,这帮人究竟是如何找到的。
且不说少见的发色和发育良好的性征,长长的蝎尾和毒刺,能够四处驰援的美丽翅膀,就已经能让众人惊掉大牙了。
而为什么战场上,现实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军人呢?
叶随在和众人商讨后,决定跟踪这些奇怪的家伙,搞清楚这背后是否还有着哪一双黑手正在推波助澜。
从脏乱恶臭的贫民区一直到茂密无人的森林。
星球上被禁止进入的野兽出没高危地带,从人们出生开始就会被家长训诫,绝对不要进入的地方,原来也暗藏玄机吗?
空气中的清新树叶香气,弥漫着整个世界,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个森林萦绕着神秘的气息。
突然映入眼帘的尖顶显现。
那是一座恢宏大气的古堡,仍然保持着上世纪的威严,石砖和爬山虎十分相配,每一间楼阁里都闪着温暖的光。
这个世界上的秘密太多太多,似乎永远窥不见它真正的面貌。
叶随沉下心,顺着树藤翻上了阳台,进入了那个被时光尘封的世界。
大厅高耸的穹顶上是色彩依旧的壁画,繁复的图案描绘着古老的传说,昏黄的烛火在墙壁上摇曳,勉强能够看见厚重古朴的家具。
他踏在厚厚的红色地毯上,沙沙声很细小,他能够听见有另一份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跟上去,在迷宫一般的廊道中快速穿行,到达了厚重的木门前。
他轻轻推开门,那是一座知识的神秘殿堂。
高高的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整齐排列,泛黄的古典们的封面是坚韧的皮革,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精美的窗棂旁,摆着一张巨大的书桌,十二个位置像是会议举办的地点,桌上正摆开一本书,羽毛笔随意地搁在一旁,仿佛主人刚刚离开,随时会回来研读。
角落里,一座星球仪正静静转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世界的广袤与神秘。
叶随快速掠进书架之间,静静听着这巨大图书馆中,另一个人轻微的响动。
他在书架中扒出小缝,警惕地窥视着,不断移动着。
终于,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了,金色的长发,简单的白袍,却已经能够猜测到这个人在这座古堡中能够随意的极高身份。
下一秒,叶随瞳孔地震。
那还一个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
艾利维斯。
他的嘴唇颤抖着。
艾利维斯。
第28章 找、到、你、了 被病娇白月光缠上了……
他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
不, 并不是,早在刚刚入学的时候,他就念过的。
忘记填写承诺书的糊涂蛋, 叶随亲手为他签上了资料的署名。
在无数次找寻无果后,叶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努力回想着那道目光如此频繁的出现频率。
他也是军营候选,这是毋庸置疑的。
叶随终于第一次回到了这个阔别多年的母校,重新见到了那位鬓发斑白的教官。
“哟,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伊夫林放下了手中的暖壶,冬天将近,他要时常暖一暖已经截肢的右腿, 否则巨大的幻肢痛将会把他吞没。
“遇见什么不如意了吗?如果我能够帮上忙, 就请直说。”
这位已经失去军衔的,曾经被戴上“逃兵”名头的教官, 薪水低微, 甚至难以维持日常的生活开销, 是军营候选中每个人的反面例子。
但是叶随知道,这个人在战役中放弃了军功,拖着残缺的右腿救出了军营中唯一一位医师,一个弱不禁风的雄虫,并因此彻底失去了救回右腿的机会。
即使如此,他仍然努力地想要帮上曾经的学生一些忙,特别是这个, 向来有点沉默,他没有看透过的优秀学生。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学生的到来,是问起关于他曾经做过的最大的错事。
把艾利维斯交给女神蝶家族。
他忏悔过无数次,为什么要在不经过艾利维斯本人的同意时, 就开始运用关系调查是否有哪家贵族走失了孩童。
女神蝶家族在暗中搜寻过无数次走失的少主,军阀内部的人皆有耳闻,但伊夫林独独没有想到,那位降贵纡尊的雄虫少主,明明应该在家族中享尽荣华富贵,怎么会起了成为军人的心思。
但他固执地认为,只要能够找回家人,艾利维斯就会过得更好。
他没有纠结女神蝶家主竟然只能凭借名字寻找蛛丝马迹的线索,没有追问为什么要寻找一个不为亲身所出的孩子作为下一任家主,更没有过问过艾利维斯愿不愿意回到莉莉安娜身边去。
他一意孤行,甚至在莉莉安娜要求拿到艾利维斯的血样和一切资料时,毫无防备之心。
他现在仍然能够记得,就在这层办公室,他拘谨地端着一杯从上司那求来的一点点珍惜茶叶泡的茶,放在了那个高傲的女人面前。
即使他知道莉莉安娜对于这种劣质的东西会感到不屑一顾,但他仍然希望能够至少能让艾利维斯的寻亲,顺遂一点,再顺遂一点。
女人透过拉开的百叶窗,看见了那时正在操场上体育考核的新生们,艾利维斯正初来乍到,被甩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他的浑身衣裳都被汗水浸透,脚步虚浮,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莉莉安娜却扇着团扇,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样的废物,怎么会是女神蝶家族的后裔。”
伊夫林攥紧了拳头,脸上却仍然挂着讨好的笑容,“再怎么说,也是自家的孩子嘛,更何况,他一个雄虫,能够通过初试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应该回家过过好日子不是吗?”
他期盼着艾利维斯马上就能回到家,过上不用为衣食苦恼的日子。
但是莉莉安娜给出的答复却美名其曰,“让他在这再磨炼一会吧,我看这种训练就挺好的。”
“说不定啊,吊车尾还真能逆袭呢”褐发棕眼的女人笑的花枝乱颤,“你觉得呢?”
伊夫林还傻傻地以为她是认真的,信誓旦旦地开口,“鄙人一定会好好培养他的能力,将来一定不会逊色于任何世家雄虫,早日接下统领家族的大任。”
“我拭目以待。”莉莉安娜捂着嘴,看蝼蚁一般的眼神从窗户边转回来,同样看着这个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却卑微地几乎要跪下的军雌,忍住让自己不继续笑出声。
时光飞逝,她再也没有来看过一眼艾利维斯,如果不是每一周的血样都有人来取,伊夫林都会怀疑莉莉安娜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他很想很想向她诉说,你知道艾利维斯的进步又多大吗?
他真的成功了,他跨越了性别的鸿沟,用雄虫羸弱的身体,在千锤百炼中不断超越懈怠的、傲慢的家伙们,飞速地往前跑。
马上,马上,就可以在最严苛的标准下,被授予军衔,靠自己进入帝国荣耀珀莉丝军校。
然而在这个好消息终于有机会说出口时,莉莉安娜却再次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
她挥挥扇子,身后的黑衣人们便掏出了闪着光的手铐,“考完了是吧,抓回去。”
伊夫林想要拦住前往体检中心的黑衣人们,大声地制止,“你们就算是贵族,也没有权利对帝国的新兵招募指手画脚!”
莉莉安娜一声冷笑,“怎么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呢?”
“女神蝶家族,想让谁去哪,谁就得乖乖去。”
“你想动真格的?可别忘了他是一只雄虫,去参军,是想要逃脱律法中规定的职责吗?”
“他这样的雄虫呀,和他妈妈一样浪,不就应该被千人骑,万人跨?”
“这就是他的命呀,你操什么心,教官的职位也不想要了吗?”
伊夫林被控制住了手脚,仅剩的左脚在义肢被撞歪了之后难以保持平衡,狼狈地半跪在地。
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袭来,莉莉安娜给了他一个闪亮的耳光。
“你就庆幸你教出过几个好学生吧,我不想动你,滚一边去,懂?”
“不然你其他正当壮年,仕途顺利的学生们,也要一起说拜拜咯。”
肚子上又传来一阵剧痛。
莉莉安娜踹完一脚,就带着下属们扬长而去了。
他连滚带爬了好一路,却也没有机会再和艾利维斯说上一句话。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只差一点点就能拿上毕业证书,成功实现梦想的孩子,被揭穿雄虫身份,被送回魔窟。
叶随听着这段往事,心中有愤怒,也有愧疚。
他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艾利维斯会莫名过上流浪的生活,每次去见他身上都萦绕着一股压不下去的血腥味。
他下定决心要叫女神蝶家族付出代价,即使这个销声匿迹的家族难以寻找,但这份仇恨,他绝对不会忘记。
伊夫林看着叶随冷着脸离去的身影,最终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问,“你为什么突然来问这个和你交往并不深的学生。”
伊夫林千万次看见艾利维斯对叶随的追逐,即使叶随从来没有回过头。
他经常祈祷着,你回头看一眼吧,看一眼那个苦命的孩子。
但是一直到艾利维斯被迫离开军营的那一天,叶随仍然没有回过头,他自顾自地拿着体检报告,去领取了自己身为第一名的荣耀和授章。
他替艾利维斯遗憾过许多次,很多时候,他都怂恿着,“你直接去啊,和他搭话,告诉他,你想和他做朋友。”
而艾利维斯似乎被戳穿了心事,慌乱地逃到一边,在叶随回过头来差点发现他的注视时撇过头警告他,“才没有!我是嫉妒他!讨厌他!想要超过他!才没有想要和他做朋友!”
口是心非。
伊夫林心想。
没关系的,那样炽热的情感,宛如一团篝火。
站在火堆旁的人,怎么不会感受到温暖呢?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叶随回头,“他一直看着我,”他平静地阐述着事实,但眼中常年温暖的湖泊已经结出冰霜,“明明是他先闯进我的生活,凭什么说走就走。”
“把他从我生命中夺走的人我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那一天终于到来,是否已经为时已晚呢?
伊夫林在这个问题上花费了许多时间。
没有的。
没有的。
在书籍的缝隙中真正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叶随的时间怀表终于开始重新转动。
他似乎被定住了。
或许这是一场精神压力持续太久所造就的幻觉吗?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再也不来见我了。
是厌烦了吗?还是我变得没有吸引力了,你不想要我了吗?
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或者说你有什么苦衷吗?
叶随沉默着,心脏砰砰地在身体里乱撞,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他好想现在就走出去,出现在那个金发的俏丽身影面前。
质问他,威逼利诱他说出真相,然后把他拐走,锁起来。
让这道目光,让那双红宝石一般清透美丽的眼睛,永远永远只看向他一个人。
他像鬼魂一样,用凉嗖嗖的目光看着艾利维斯悠闲地在古堡中穿行,他一只手拿着从后厨顺来的蛋糕,一只手翻阅着书本,在岔道中左右穿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叶随就这么静静地一步一步跟着他,每一个脚步都和他的重合,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黑夜中彻底隐匿。
他坐在窗外的树梢上,看着艾利维斯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熟练使用着精美的家具,在柔软的大床上舒展身体,安心入睡。
叶随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等待着月亮也被云彩覆盖,到达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程度时。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全身,跨进了窗台。
他小步地走近床铺,用冰冷的手抚乱艾利维斯甜美的梦境碰上他安详入睡的脸颊,轻嗅着他最脆弱的喉颈处已经有些成熟的信息素香味,发出喟叹。
“找、到、你、了。”
第29章 你会继续喜欢我吗? 呜呜呜抱抱我嘛,……
后来的无数个深夜, 叶随都这么静静的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蜕变为贵公子的艾利维斯安然入睡,每天无忧无虑地在书海中畅游,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积累着知识, 在宴会上崭露头角。
他还是压下了极端的占有欲,把艾利维斯留在了看似无波无澜的女神蝶家族。
危险, 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计划着尽早拿下女神蝶家族,在艾利维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时,就被安稳地救出来。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根深固蒂的女神蝶家族千年的积蓄留存难以撼动,叶随一边忧心,一边加速势力渗透。
每一天都在焦灼的排兵布阵中度过, 甚至除了必要的课程, 他已经很少回到珀莉丝军校。
他看着满书桌的报告,和前方站满的等着汇报的下属们, 深吸了一口气, 活动着僵硬的手腕, 继续沉下心处理。
晚饭还约了二皇子安德鲁,五点之前,一定要赶到珀莉丝军校的教学楼楼下,装成一副刚刚下课的样子。
他收回放在钟表上的视线,加快速度。
*
夏天的夜晚来得很快,五点钟夕阳就已经到达了天际线,发出昏黄的光。
叶随拿上灰色的制服, 混进了下课的人群里,往楼下走去。
意料之中地看见了正在楼下等待的安德鲁。
他金色的长发微湿,披散下来,脸颊白净而温润, 俏丽地吸引来不少军雌的搭讪,他十分有礼貌地一一谢绝了邀请,并抬起手掌,指向了再人群中同样醒目的少年。
叶随愣住了。
安德鲁和他对视,发现了他眼睛中不一样的光彩。
心下了然,叶随被他迷住了。
多么值得心脏狂跳的场景啊,让这个未尝爱恋的冷静家伙,为他赴汤蹈火吧。
他沾沾自喜地在心中数数,一秒,两秒,三秒。
叶随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较于平常长了太多,他成功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心中最合格的配偶人选,聪明、理智,身后有着巨大的势力,即将辅佐他坐上皇位。
但是他还是不满足,只有自己真正成为这只野心勃勃雌虫的雄主时,他才能感受到放心。
数次主动提出的邀请被委婉拒绝,他即将要放弃时,孤注一掷地选择了一个从没有尝试过的造型,披散的长发太容易被吹乱,也有损威严。
但他觉得,叶随就喜欢这一挂的。
温柔,美丽,脆弱,像是公主一样的类型。
骑士一定会选择守护的对象。
他撩了撩耳边鬓发,主动朝叶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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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随愣住了。
他感觉整个人都被冻在原地。
这种熟悉的感觉。
艾利维斯在看他。
他紧紧地攥住了楼梯的栏杆扶手,急躁地用余光寻找。
但是即使站在高处,往下看去也是一片人头涌动。
他害怕这就是一场梦,深深地呼吸着,但是始终寻找不到。
明明都已经能够确定方向,再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艾利维斯,又进步了啊。
是啊,去到珀莉丝军校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碰见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因为遇见了曾经认识,但是因为身份原因,不想相认的朋友,避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只不过是看了几眼,这道视线马上就会移开的。
他看着向他走来的安德鲁,叹了一口气,迎了上去。
只有更快地拿下女神蝶家族,才可以让艾利维斯看清楚莉莉安娜的真面目,才会有机会,重新和他恢复曾经的关系。
别想了,去做吧。
他只用了一秒,就重新绽开客套的笑容,和安德鲁一边走,一边用隐晦的话聊起现在的局势。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道目光并没有移开。
就像曾经的每一次,紧紧的、寸步不离的黏住了他。
巧合吗?
走过操场的跑道,走过林荫的小道,走过波光粼粼的湖边,直到在三食堂的西餐厅坐下,那道目光都没有离开。
他终于确定,那不是巧合。
“你还好吗?今天怎么一直发呆?”
安德鲁向他投来了担心的目光,心中却是更加有底。
他已经十分笃定,叶随对他情愫暗生,连和他说话都有些连不上逻辑。
“抱歉,可能是上课有些累。”
叶随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口橙黄的鸡尾酒,露出没有破绽的微笑,心中却已经乱的不行,焦躁地难以控制住有些因为兴奋发颤的腿。
他以最快的速度讲述了最近的势力变动,并叮嘱安德鲁好好在内阁大臣们表现自己,完全顾不上运用敬语。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怎样维持面具,大脑好像已经被这一件事彻底占据,完全无暇顾及其他。
安德鲁似乎在今天也对他格外宽容,没有计较,反而捧着脸听的认真。
叶随也已经没有了聊下去的心思,扯了谎离开。
但是真的出了餐厅门之后,他却有些迷茫了。
该去哪里呢?
他不知道。
宿舍已经很久不住了,在学校似乎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认识的人也几乎没有,他渴望着展现自己友善而乐观,受人欢迎的一面,但是在艾利维斯离开后,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去做这样的人。
夜晚的天气变凉了,他想起艾利维斯总不好好穿外套,整个人却像个小火炉,他的手心总是炽热的,顺着自己的手指暖到心里去。
他很想艾利维斯。
即使经常去到古堡探视,但仍然不能缓解想念。
太远了,两颗心的距离太远了。
因为事务繁忙,也因为害怕被发现,他经常只在深夜里,看见艾利维斯闭上眼睛时的乖顺样子。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瞳孔,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叶随丧气地看着月亮映在湖中的倒影,祈祷着艾利维斯能够再陪他久一点。
无数的紧急要事和待处理书案已经几乎要将他压垮,莉莎的身体愈发差了,很多时候都难以整天地坐在书案前,只能由他来做。
他总以为只要不停地想,不停地解决,堆积成山的问题总会被消耗完的。
但并不是,永远解决不完的,一件事情解决了,成千上万件相似的浮出水面,千变万化的前因后果让所有人绞尽脑汁,生怕一不小心就踏入无尽深渊。
脑袋空空的,什么都不想的时间,好像只有现在了。
叶随在湖边的木椅上坐下,感受着湖面吹来的湿润的微风,感觉到了一阵困意。
积攒的疲惫像是突然涌上心头,他并不想让自己这么沧桑而丧气的面容出现在艾利维斯的眼睛里,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终究还是被困意袭夺,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草地上沙沙的脚步声,艾利维斯在向他走来。
他能轻嗅到熟悉的果味香气萦绕在身边,他抑制住睁开眼睛的冲动,用除此以外的一切感官,感受着那个静谧世界的闯入者。
很近。
柔软的绸缎堆在了他搁在一旁的手背上。
他能够想象到,艾利维斯现在俯下身,正在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
他甚至能够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几次想要开口发出气音,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手臂又或是肩膀被那双热极了的手碰了几下,却又停了。
艾利维斯叹了一口气,抿着嘴坐在了他的旁边。
他似乎很委屈,眼光变成了幽怨,仔细观察着他有没有醒来的倾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柔软的长发落在了叶随的颈边,痒痒的,但他还是忍住了,努力平稳着呼吸。
肩上落下了一个重重的东西。
艾利维斯靠在他身上,努力调整姿势分担着重量,把俏丽的脸庞深深埋进了叶随的颈窝。
他的双手从一侧探入,紧紧地从侧面抱住了这具怀念已久的躯体,甚至还用脸颊微微摩挲着那性感的锁骨,嘴唇时不时略过凸起的一块,显出了红印。
不知道他嘴里嘟囔着什么,总之是很不满的语气,但很催眠。
火炉一样的身体贴上来,秋水一样的凉夜仿佛也变得微微温和起来,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就像是一场梦。
他在几个小时后被巡逻的保安大叔叫醒,怀中的热意还没有散去,就先被教训起来。
“现在的孩子怎么傻到连累了回寝室睡觉都不知道呢?”大叔叹了一口气,像是真的把叶随当成了智障。
叶随露出无奈的笑容,心情出乎意料的好,并不在意地摇摇头,说“知道了。”
“你没有想不开吧?”大叔不礼貌地把手电筒直直对准了他,眯着眼像是审视犯人一样。
“真没有”
叶随无语地摊开手,好不容易忽悠走了半信半疑的大叔。
他撩了撩耳后被靠的有些塌的头发,找出了几根残留的金色发丝。
再低头看看自己被压红的颈窝,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臂,觉得今天的夜晚好像格外的轻松。
他看着满夜闪烁的星斗,再也憋不住疑虑,在心中问。
“你是不是也在等合适的机会呢?”
“要解决什么样的问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在阻止你靠近我吗?”
“你还会来看我吗?”
“你的离开会是有苦衷的吗?”
“我会等。”
“一边扫除障碍,一边等你开口。”
“我会变得讨人喜欢,你会继续喜欢我吗?”
第30章 今天也是独属你一人的表演 想抢兄弟妻……
蝉鸣悠长, 马上珀莉丝军校就要迎来更多更多的新树苗。
学校的迎新企划开展地如火如荼,大门口拉起了横幅,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小摊。
社团成员们正为策划书忙得焦头烂额, 而学生会会长克雷斯更是被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折磨得几近崩溃。
他忙里偷闲,转头看向一旁悠闲地欣赏窗外风景的叶随, 满脸堆笑,双手合十,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说道:“拜托啦, 小叶叶,你最好啦!”
克雷斯一边挤眉弄眼,一边露出一个略显滑稽的笑容, “学生会好多干部都决定不留任了, 你就算要走,也先帮人帮到底, 送佛送到西, 忙完招新再走, 行不?”
“不。”
他动作干脆利落地合上手中的策划书,转身就准备离开。
“啊啊啊,不要走!”克雷斯急忙伸手去扯叶随的衣摆,却被叶随无情地挥开。克雷斯仍不死心,大喊道:“我看过你课表了!你明明没课!”
见叶随不为所动,克雷斯眼珠子一转,继续劝道:“别人辞职是因为谈恋爱了, 你呢?你又没有。只要你帮忙,我正好帮你介绍漂亮的雄虫,就当是犒劳你,怎么样?”
叶随已经握住门把的手瞬间顿住, 克雷斯见状,心中一喜,以为叶随回心转意了,正搜肠刮肚地想要编造出更多好处来留住他。
然而,叶随却开口:“已经找到最漂亮的了,不用介绍。”
克雷斯顿时一头雾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抓狂,双手抱住脑袋,歇斯底里地尖叫:“啊啊啊啊啊!”
他满脸绝望,哀嚎道:“连这个榆木疙瘩都开窍了!我这个苦命的学生会会长居然还是只单身狗!”他仰天长啸,“凭什么!!!”
沿着楼梯逐级而下,便踏入了珀莉丝学院有名的银杏大道。
正值盛夏,即便繁茂的枝叶相互交织,撑起一片浓荫,却依旧无法完全抵御烈日的炙烤,丝丝缕缕的暑气顽强地钻了进来,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下课铃声刚刚响过,教学楼里涌出大批学生,他们如潮水般朝着南边的食堂涌去。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自礼堂的层层阶梯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位青年,身姿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优雅,不紧不慢,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他面庞白皙如玉,五官精致深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更添几分儒雅气质。
引人注目的,还有他胸前佩戴的年度金色银杏优等徽章,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是荣誉的象征,更是他出众才华与不懈努力的见证。
周围的同学们纷纷投来羡慕与钦佩的目光,雄虫们忍不住低声赞叹,军雌们则带着一丝敬意与些许自愧不如。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他仿若自带光芒,缓缓走下楼梯,朝着银杏大道的方向而来 ,脚步轻盈而坚定。
而他的努力,却不是为了楼梯下的任何一个人。
他捏紧了口袋里被撕下来的一小页名单,手指摩挲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艾利维斯。
艾利维斯。
你今天会来看我吗?
我今天也对每一个人温柔而耐心,认真地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在答辩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你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身后熟悉的注视感传来。
他发出一声轻笑。
“今天也会好好表演的。”
“我们明天见。”
*
天刚蒙蒙亮,叶随就来到了学校门口的救助站,那是校门口最好的位置,乘着巨树的阴凉,一眼就能将所有的人事物尽收眼底。
笼子里是撒着娇呜呜叫嚷的一系列宠物,等待着新生们带回去作为抚慰的精灵。
克雷斯从毛茸茸海洋中突然冒出来,还打了几个巨响的喷嚏,和单肩背着背包一脸荡漾的叶随对上视线。
他一撇嘴就要开口打趣一下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居然还是真的来帮助他了,却没想到漫天扬起的毛茸茸再次挟持了他的呼吸。
“阿嚏!阿嚏!阿嚏!”
他被叶随提溜着走出了老远,才微微缓了过来,还想继续开口,却被无情地被胶布封住了嘴巴。
等等,胶布?
我靠!叶随竟然把组织部用来胶纸箱的大胶布直接糊上了他的嘴巴,还粘的特别牢!
“你给我呆一边,别来打扰我。”叶随冷着脸用完胶布,随手扔到了他手里,杜绝这个家伙任何打乱他计划的可能。
克雷斯费劲浑身力气,却怎么也奈何不了嘴上像是被施了魔法的两片唇瓣。
堂堂学生会会长(在叶随拒绝参与竞选后当上的),军雌校考第一(已经被叶随超过),珀莉丝最帅气的人(叶随被大众发现之前是的),竟然被如此对待!
他生气了!
然而叶随并没有把脸憋的通红的傻子放在眼里,自顾自看他的光碟,一边回着莉莎发来的情报,一边时不时抬眼看校门口零星的来人。
时间过得飞快,已经正午,学生会的其他成员都被克雷斯嘴上那个透明大差逗得哈哈大笑,一个个自荐来解决这个难题,却通通铩羽而归。
当那辆黄金雕刻,宝石点缀的马车叮叮当当地在校门口停下时,理所当然地经历了一场目光的洗礼。
叶随仍是保持着看几眼光碟,抬一下头的正常频率,下一秒却彻底愣在原地。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放说话自由的克雷斯终于能喝一口水了,他一边吨吨吨往嘴里倒水,一边用余光发现了不对劲的好朋友。
叶随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双平时无波无澜的眼睛不知看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竟然像是高兴地眯了起来,嘴角极少出现的梨涡这时正毫不吝啬地展露自己。
他按灭了光碟的屏幕,塞进了口袋,站起身来,越过丛丛人群遮挡,专注地看向人群最闪耀的焦点。
克雷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也愣住了。
那是一个极美的雄虫,比他见过的任何雄虫都要美。
耀眼的金色长发在风中肆意飘散,阳光倾洒,为那发丝镀上一层更为夺目的光晕,好似每一根都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的双眸是纯粹的红,宛如最上乘的红宝石,透着让人沉沦的深邃。
他身着笔挺精致的制服,修身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而优雅的身形,制服上的金色饰边随着他的动作闪烁微光,与他的金发相互映衬,更添几分贵气。
只见他迈着小步,步伐轻盈又矜贵,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自己的领地,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他的身后,整齐地跟着一群黑衣侍从,他们面容冷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无形之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场,将旁人隔绝在外。
他们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到之处,人们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有不少爱慕者鼓起勇气上前搭讪,然而,他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礼貌却疏离的微笑,轻轻摇头,那些满怀期待的人便只能无奈碰壁。
他就这般旁若无人,径直朝着校内走去,留下一群人在原地痴痴凝望,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人群才渐渐散去,可关于他的讨论却在校园里热烈地蔓延开来 。
克雷斯正打算失落地收回目光,这样的贵族雄虫一般家中早已属意联姻对象,且不说皆是天之骄子,更一定是功勋满满。
下一秒,他看见了叶随像是被魇住了一般,痴痴地跟上了那人的脚步,心中不明地情绪升起,居然也全然忘记了叶随早上的警告。
他拉住了叶随的手臂,“你看上他了?我劝你不要,他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他感受到叶随的手臂狠狠一震,那双极其温润的眸子竟像刀剑一般直直望向他。
他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并不妥当,想要开口补救,“这人不知道是哪一家嫡出的雄虫,是要被用来联姻的啊!”
“你当然很优秀,没什么雄虫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但是你要和这种在一起,要和众多元帅共侍一夫不说,哪天说不定就因为争风吃醋和发情期分配而斗个你死我活”
“就算他喜欢你也不可能天天陪着你啊,一只雄虫连一只雌虫都难满足,你跟他搞柏拉图啊”
叶随是真的沉默了。
他是第一次感受到名为无语的情绪。
究竟想怎样。
他真的不明白克雷斯脑子里每天究竟在想哪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对于别人来说还确实是一个比较有用的忠告。
但是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说什么。
说他其实已经悄悄渗透到人家家里去了,说虽然他不能够确定艾利维斯要和谁被迫联姻,但只要他稍微插手,不论什么样的包办婚姻都绝对能弄黄吗?说他如果以后过上了争风吃醋的生活也仍然有能力悄悄把竞争对手都弄死吗?
他都能猜到这些话说出口之后克雷斯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克雷斯会惊叫拍手叫好:“太好了是龙傲天霸道总裁!我们有救了!”
所以他还是选择闭嘴,甩开了克雷斯的纠缠,继续往前走。
克雷斯一眼就看懂了他的无语和复杂,便懂了这个狡诈家伙一定有法子。
他又冲上前和叶随并排走,“哇塞你个阴暗批,我就知道你肯定早有准备!”
“快说出来帮帮母胎solo的兄弟!不然我也就不抄作业了!”叶随当做没听到,越走越快。
“我直接和你写一本。”克雷斯抱着手停下了。
叶随听懂了他什么意思,克雷斯也对艾利维斯有了心思,并不打算因为要和自己竞争就放弃这样一个优质的雄虫。
叶随侧过头,轻笑一声,“随你。”
“我不会把他让给你的。”克雷斯周身的气质似乎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这么多次被抢走风头,说没有不满是假的,说毫无怨言也过于虚伪。
“你似乎很笃定你可以在感情上赢。”叶随眯了眯眼睛,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比起你这个木头脑袋,我还是对自己的经验和想法更有信心。”这句话是真心的。
克雷斯能够接受任何一点被叶随超过,但在感情上,他从来不相信这个冷心冷血的家伙会在和谁的一段关系中,赢过他,比他更幸福,更能让另一半心动、快乐。
“我拭目以待。”
叶随丢下这句话,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