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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最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

艾利维斯在解散后, 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朝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却没想到已经有了不少人踊跃地涌了上去,在越过时撞过了他的肩膀。

心底的怒火还没来得及燃起,叶随却像是对于这一切熟视无睹, 面对众人的搭话与打招呼罕见地“没礼貌”无视,直直地朝他走来。

在众人回头投来的羡艳或嫉妒的目光中, 艾利维斯那颗即将爆炸的心脏像是被淋下了一桶冰水,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和受宠若惊。

“体能训练会不会太激烈了,会觉得很累吗?”

一瓶矿泉水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那双灰色的温柔眼瞳转瞬之间已经到了一个会令他心慌的距离了,再近一步他估计就要失态出声,再疯狂地往后退了。

但是艾利维斯还是努力控制这股冲动, 企图说服自己。

只是太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了, 习惯!习惯!

马上就可以习惯的。

他马上捏紧正流着冷汗的手心,想要状似轻松地回答不累。

下一秒却发现这正是一个借诉苦来开启话题的好时机, 没有心理障碍地开始撒谎, “教官太严厉了今天罚我们跑了二十圈呢”

“如你所见, 好多人都晕倒了呢!”

众人看着这个娇弱美人前一秒还精神抖擞,后一秒就一幅无精打采、精疲力竭的样子似乎整个人都要晕倒,恨不得为他的变脸速度竖一个大拇指。

敢情在体能课上溜爆他们十三圈的人之后坐在草坪上打瞌睡的人不是他吗?

为什么同为雄虫,这个叫艾利维斯的家伙就长了一张这么惊世骇俗的脸,有着完全健康强健却仍然没有一丝赘肉的完美身材?

为什么他能够无端地的得到自己暗恋着的学长的青睐?为什么他能够打着女神蝶家族的旗号在整个校园里高调行走?

金梅斯手中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被捏成了一个可怜的形状,他在朋友讶异的目光下收回了自己恶毒的目光,微微一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捞过朋友的肩膀, 笑着建议去食堂来一杯酸甜止咳的酸梅汁,眼睛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前面两个挨得亲密的身影。

他感觉自己背后的疮疤在隐隐作痛,在心里许下阴毒的愿望。

艾利维斯,你以为你还能逍遥多久?

马上!马上你的全部都会由我接手!

艾利维斯坐在靠窗位置, 对着窗外淅淅沥沥被吹起来的树叶和跃动的阳光发呆。

他不断地改变坐姿,努力抑制住回头的冲动,心里却在焦虑地不断倒数。

一双手在他面前轻轻放下托盘,上面盛着精致的甜品。

雪白的奶油像蓬松的云朵,均匀地覆盖在金黄色的蛋糕胚上,顶端的樱桃圆润饱满,娇艳欲滴。抹茶色的毛巾卷和果冻更是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味。

艾利维斯感觉自己像是得了心脏病,这么频繁地疯狂跳动,是不会突然猝死的吧。

在感受到对面人温和的目光后,更是没有了抬起头的勇气。

他捏着咖啡的勺柄转动一圈又一圈,上面浮起了细密的白色泡沫也停不下来,他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否定掉了所有绞尽脑汁才想出的话题。

从操场到食堂的这一路实在是太遥远了,他已经把所有预先准备好的谈资用光了。

时不时与叶随撞到的肩头打乱了他每一次想要深想的思绪,从平时逻辑流畅的优等生变成了一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扭捏结巴。

他感觉到裤腿已经被攥皱时,只好无奈的放开,去整理自己被风吹到额前的碎发。

在突然意识到自己脑后的头发极有可能因为运动再次糊成了一团后,他却感觉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又有其他事情能让他稍微发挥一下忍不住乱动的手指了。

但是事情怎么可能如同他所想的一样顺利呢?

正想要再束一圈发圈,不对劲的手感和声音让他心中一凉。

不好!

哈哈哈哈哈。

艾利维斯崩溃了,他令人羡慕的发量总是将他置于绝望境地。

艾利维斯的一头金发如金色瀑布般肆意披散,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将它们捋顺,手指穿梭其间,可发丝却像调皮的精灵,一缕缕从指缝间溜走。

他一次次努力,换来的却是一次次失败,每一次滑落都让他的烦躁愈发浓烈。

又出糗了,他满心懊恼,心里不断想着。

他根本不敢去看叶随此刻的眼神,更不敢想象叶随会如何看待自己。

叶随会不会觉得这长发太过累赘,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家伙?又或者,认为他是个毫无礼节、举止粗鲁的人?每次和叶随见面,自己总是这般狼狈出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脑海中还在不断地碎碎念,各种糟糕的想法如潮水般涌来,突然,一阵凉意从后脖颈传来。

是叶随在碰他!!!

叶随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透着丝丝凉意。

他轻轻在后脖颈处拨弄了几下,艾利维斯那一头乱发就被利落地拢了起来。每一次叶随的指节不经意触碰到他敏感的肌肤,都能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细微的反应,让叶随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仅仅是动动手指,那种全盘掌控的感觉就汹涌袭来。

从这个绝佳的角度,叶随能清楚地看到艾利维斯白皙的后脖颈,还有那已经红透,如同熟透浆果般的耳尖。

叶随内心的渴望被彻底点燃,他不再压抑自己。

他将艾利维斯柔顺的长发肆意摆弄,编织成任何自己想要的模样。趁着周围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叶随轻轻撩起一缕发丝,放在嘴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近乎虔诚地轻嗅着发丝间散发的香气,手指不断地抚摸、把玩着这些让他觊觎已久的美丽长发。

艾利维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被叶随炽热的目光和隐秘的情愫笼罩。

被猎豹盯上的猎物丝毫不觉,忐忑又欣喜地毫无保留展示着自己的美味与可口,甚至为了叶随更好的抚摸,变换着角度送上脆弱的喉结,任由冰冷的指节一下下刮弄掉剩余的碎发别至耳后。

叶随对这些头发的渴望由来已久。无论是曾经艾利维斯短发时,头顶那俏皮翘起的呆毛和可爱的发旋,还是头发慢慢留长至齐肩时,那乖巧柔顺的模样,又或是如今这长发及腰,最是耀眼迷人的时刻,他都无比着迷。

所以,叶随私心作祟,故意编起了复杂的发式,想要尽可能地延长这难得的亲密接触。

曾经,莉莎还是记者的时候,每次出席重大场合,都是由他帮忙编起一头优雅的编发。而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拥有这样的手艺,能够将艾利维斯这一头不听话的长发,驯服得整整齐齐。

“麻麻烦你了”艾利维斯的声音都在抖,实在是太刺激了,明明只有一小块皮肤被碰到,他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抚摸了一遍,忍不住发抖,“还没好吗?不用太复杂的”

叶随按捺住心中更多的渴求,露出带着两个梨涡的绅士微笑,轻声说,“好了。”

艾利维斯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想去摸摸后脑勺,检查下编发是否牢固。然而,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就被一只温暖又微凉的手包裹住。

等等!他和叶随牵手了!!!

“别碰,没有皮筋很容易再散下来,先吃东西吧。”

叶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温柔。那微凉的手心紧紧包裹着他的指节,柔软的指腹轻轻搭在他手背上,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鹿。

片刻后,叶随轻轻放开了手,可那短暂的触碰,却似一根羽毛,轻轻挠在了他的心上,惹得他的心尖都微微发颤。

艾利维斯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滚烫的温度迅速蔓延至耳根。他慌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餐盘里,拿起叉子,机械地戳着盘中的抹茶果冻,不一会,那果冻就被他叉得千疮百孔,像个破筛子。

“麻烦你了”他的声音小得可怜,全然没了平时在表弟和侍从面前的跋扈劲儿,活脱脱像一只嗡嗡叫的蚊子,“我的头发这么长,真的太麻烦、太讨厌了”

“如果长到影响生活了,甚至让你感到麻烦和讨厌,即使它再漂亮,也可以考虑剪掉。”

叶随的语气平静,目光却始终落在艾利维斯脸上,试图捕捉他的每一丝情绪变化。

艾利维斯像是被这话击中,瞬间愣住了。“剪掉吗?可是”

他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纠结与不舍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留发过程中的点点滴滴,每一段回忆都和这头长发紧紧相连。

事实上,他并不感到麻烦,也并不讨厌这份让他变得更有辨识度和特点的美丽。或许美丽的定义在这些年逐渐在他心中建立时,最为向往的就是一头金色的长发。

更何况,他永远忘不了,频繁与叶随同行的那个名为安德鲁的二皇子,总是因为他那头标志性的长发,获得叶随更多的青睐。

想到这里,心中的苦涩再也止不住了。

这样熟练的编发技巧,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身后没有碎发/漂浮的异样感,是梳过多少次才能练成的程度?

心中的酸话在这一刻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你不喜欢吗?还是你觉得我是在模仿二皇子,感到厌烦吗?”

艾利维斯瞬间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还来不及辩解,叶随的惊诧却先一步装进了他的眼睛里。

叶随皱起眉头,微微歪头认真的看向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艾利维斯抿着唇,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解释。

解释什么?他就是在模仿安德鲁不是吗?他就是嫉妒不是吗?他就是想凭借同样的金色长发引起叶随的注意,并且还成功了,不是吗?

"艾利维斯,你很美,和任何人都不相似。"

“或许我应该再说清楚一点,我很喜欢你的长发,但这和安德鲁并没有任何关系,我绝对没有私心,更何况,不论你短发和长发,都并不消减你的美貌。”

“我只是建议你随心把不那么舒心的事情,都扔掉。”

叶随的脸上,难得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可艾利维斯听着他的话,心里那股闷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一时冲动,竟说出了更加不合时宜的话。

“那你说,我和安德鲁谁更好看?你更喜欢谁!”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想要捂住嘴,却已然来不及。

他暗自懊恼,怎么能问出这么没有分寸、如此无礼的问题?先不说安德鲁和叶随之间情谊深厚,就凭叶随那一身正直的性子,又怎么会陪着他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游戏,哄着给出一个确定答案呢?

这不仅是在为难对方,搞不好还会让自己难堪。

一个是出身高贵完美,志趣相投的挚友,一个是才结识不久、又幼稚又嚣张的“美丽废物”,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你好看。”

“你最好看。”

叶随笑了,毫不吝啬地把宠溺的春水融入眼眸,甚至开心地微微眯起眼睛,把梨涡挤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

叶随那如幽潭般的灰眼睛里,满是真挚的情感,轻而易举地就将艾利维斯的理智全部掠夺。

他看着叶随一张一合的嘴唇,仿若在诉说着神秘的天书,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识别语言的能力,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声响。

艾利维斯呆立原地,脸颊逐渐泛起滚烫的红潮,连耳根都透着绯色。他从没想过,会从叶随口中听到这般直白炽热的告白。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请停留在这一刻吧。

请停留在这一刻吧。

艾利维斯感觉自己幸福地快要死去。

只要一闭上眼睛,叶随的“喜欢”二字就化作回音不断在脑袋里盘旋,能够一直演奏到生命的尽头。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刻 。

永远。

第22章 你太坏太撩太宠! 我把持不住了…………

金梅斯看到这一幕, 这个人都气到发抖。

怒火已经挟持了他的理智,让他做出了过激的行为。

例如:主动出现在艾利维斯面前。

他的五官诡异的扭曲着,强行挤出微笑, 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径直朝正聊的开心的二人走去。

"叶随?你怎么在这?"他揽过叶随的肩膀,像是很惊讶在这里碰见了熟人, ”教授急着找你呢,上次的测试你来晚了,要赶紧去重测呢!”

叶随不动声色地拂掉了那只让他感到不适的手, “我会找合适的时间去重测的,谢谢告知。”

不同以往的冷淡让金梅斯的心中更加愤怒。

明明是这个卑贱的雌虫先对他献殷勤的,竟敢这么快就成为了别人的走狗。

肤浅、势利、好色的贫民雌虫, 竟敢拒绝他的好意?

金梅斯对于叶随一开始温和又亲近的态度至今还有着极深的印象, 那样温柔的给他讲解题目,给他学业上的建议, 甚至愿意听他的纠结与痛苦。

而自从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少爷艾利维斯出现之后, 叶随仿佛就彻底不再把时间分给任何人, 不论是他,又或是其他已经习惯叶随的体贴与温柔之人。

金梅斯能够理解叶随想要跟随贤明的安德鲁亦师亦友的友谊,但是他并不觉得这个名叫艾利维斯的貌美废物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他身后的疤痕至今仍然在隐隐作痛,他的翅膀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他的心脏什么时候才能成熟!!?

垫脚的卑劣退化虫子们的血液越来越不好用,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论多么稀有珍贵的药剂和多少移动的血包,似乎都无法停止掉他生命的流逝。

这个贱种雌虫总是正正好好撞见他发病痛苦的时刻, 给予安慰,金梅斯时常怀疑叶随早已知道他的身份,想要一步登天才费尽心思地想要获得他的青睐。

他对这个包容、善良的家伙再出言不逊,在危难的时候却还是会得到他的帮助。

金梅斯就是这样一个任性的人, 即使他再不屑和叶随相处,他也无法接受这个本来属于他的奴隶去效忠其他人!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替代品,假冒伪劣的垃圾。

他此时已经忘记了母亲的叮嘱,脑子里只有迫切的表达欲。

告诉叶随,告诉每一个,告诉全世界!他才是女神蝶家未来的家主,他才是最尊贵的贵族,只要洗掉染上的颜色、摘掉美瞳,他才是比安德鲁和艾利维斯更美丽的存在!

他强忍着怒意,柔声请求叶随现在就和他前往补测地点。

而另一边的艾利维斯同样也攥紧了拳头,维持着表面的假笑,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却显示着他并没有那么平静、

金梅斯金梅斯

着三个字在他内心中不断翻滚着,冒出白烟。

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和莉莉安娜三分相似的褐发黑眼的羸弱家伙是金梅斯。

卷曲蓬松的卷发下是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掺着泪水无辜地看向叶随,就像一条落水狗。

我要弄死他。

艾利维斯心想。

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用滚烫的烙铁烧焦他的眼睛,丑陋的头发。

他的眼睛每眨一次,新的一种死法就已经映入脑海。

叶随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心中却纳闷,实在搞不懂这个金梅斯为何总是这般没眼力见,专挑关键时候冒出来添乱。

不过念在金梅斯是艾利维斯姨母的孩子,他也不想多生事端,便强压下内心的烦躁。

奇怪的是,金梅斯和艾利维斯两人之间似乎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欠奉,这让叶随不禁心生疑惑。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艾利维斯,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些答案。

艾利维斯脸上挂着难得的温和笑意,善解人意地说道:“看上去很着急呢,学长你快跟这位同学去吧,别耽误了绩点。”

那语气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有多么酸涩。

金梅斯的笑容里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赶忙附和道:“对啊对啊,这位学弟可以之后再约,补考要是再错过了可就麻烦了。”

艾利维斯心里默默流泪,可一想到要改变自己以往执拗又任性的公主病形象,只能咬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装作大度地应允。

但与此同时,他在心底暗暗发誓:金梅斯呀金梅斯,你最好今天别一个人走夜路回寝室,不然明天学校的头条新闻就会是中心湖惊现浮尸一具。

看着叶随被金梅斯紧紧拽住手臂,越拉越远,艾利维斯心中的不爽和醋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

下一秒,死缠烂打的金梅斯就被叶随无情地一把推开。

“我知道补考的位置,不用你陪,太耽误你时间了。”叶随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艾利维斯只感觉手腕被轻轻圈住,紧接着,温热的呼吸拂过耳边,气流刺激着最为敏感的耳垂:“想不想去开机甲试试?你应该会觉得很有趣。”

这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瞬间驱散了艾利维斯心中的阴霾。

他忙不迭地点头,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叶随护在身后,拉着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艾利维斯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金梅斯的脸黑得如同锅底,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就在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艾利维斯心中涌起一股恶作剧般的快感。

他抛出了一个飞吻,翻转手掌挥了挥。

“再见哦。”

他笑的嚣张,靓丽的眉眼散发着魅力,轻启嘴唇。

踏入机甲训练场,仿佛进入了一个充满金属质感与未来科技感的世界。

巨大的穹顶高高隆起,柔和而明亮的光线从顶端的智能光源均匀洒下,照亮了这片宽阔的场地。

场中央,停放着数台形态各异的机甲。

它们高大的身躯足有十几米,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力量感,表面的装甲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光芒,每一道划痕与磨损都诉说着往昔战斗的故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混合着金属特有的气息,旁边还有实时更新的战斗数据显示屏,不断跳动的数字和变幻的图像,让人感受到这里紧张而激烈的氛围。

叶随把他带到了维修台上,先向身着工装,满身机油的白胡子老先生问了声好,“皮特森老师晚上好,我来补考。”

老头所有精力都聚焦在眼前滋滋发光的焊接事物上,无暇顾及其他,更没有发现叶随身后明晃晃地站着个人,只是吐了口烟圈再挥挥手,示意他直接去驾驶台补考。

艾利维斯有些不知所措,正也想开口,叶随却把手指放在唇瓣上,示意他不要说话,径直拉着他走到了驾驶台。

艾利维斯有些担心地小声发问,“这样会不会很没礼貌”

“没关系,”叶随用手覆住门顶,让他先弯腰进入舱门,“他要是发现了得把咱们赶走。”

艾利维斯听闻后连忙钻进了驾驶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舱内的设计,在最为显眼的红色拉闸处停下,想要伸出手指去抚摸。

却没想到手再次被拢住,直直地往前推,蓝色的电流从眼前迅速地扩展到整个驾驶舱,发出幽幽的白光,黑色的世界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探视屏出现了几十个不同的监控,还没来得及感到眼花缭乱,那只冰凉的手就又隔着薄薄的衣服抚上了他的小腹。

他打了个激灵,连忙低头去看。

“咔哒。”

卡扣声响起,叶随跪在他身前为他扣上了驾驶安全带。

他急忙想要去扶起叶随,却被阻止。

那双冰凉的手就这么把他全身摸了个遍,细致认真地检查着每一根传输线路和固定带。

他感觉到身体似乎和这个金属制成的庞然大物有了联系,只要动动脑子,这个巨大的机械外壳就随着他的想法做出各种姿势。

艾利维斯有些无措的摆弄着机械臂,不知道按到了哪里,金色的导弹“咻”的就发射了出去,在穹顶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他正想着急地看向叶随,却没想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不知何时搂住了他的腰。

那具躯壳贴上来了,艾利维斯能感觉到叶随的柔软胸膛正贴着他的背,甚至腰身也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两只手灵活地向上游走,左手扭回了他想要乱瞟乱动的头颅,右手稳稳地托住他的手臂。

熟悉的声音传来,“别担心,继续发射。”

叶随的怀抱和他手心的温度完全不一样,非常非常温暖,就如同许多年前的每一次。

艾利维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像是在温水中淋浴,整个身体都被完整笼罩。

穹顶上的大洞显出了蓝色的光网,瞬间完好。他定下心来,跟着叶随的动作,终于在面前的靶子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弹坑。

机械女声的播报似乎在耳边模糊了,直到“测验结束,合格。”出现在了大屏幕上,他才后知后觉,快乐的时光过得这么快。

他还意犹未尽。

他感觉到叶随的脸颊正轻挨着他耳边的发丝,还没有从专注状态中脱离。

他甚至能感受到叶随喉结震动的频率,“合格了,多亏你帮我补考啊。”

借补考带人在机甲里酿酿酱酱!实在是太坏太撩太宠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利维斯在心中无声尖叫,但是在现实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支支吾吾地轻声说,“不用谢”

第23章 想永远待在你的怀抱 你的怀抱是我用尽……

等等, 明明是是叶随在教他怎么驾驶机甲,怎么变成了他帮叶随补考?

刚反应过来的艾利维斯还没来的及说话,那双冰凉的双手就又试探性地敲了敲他的手臂。

“累吗?想不想学其他的?”

艾利维斯满脸懵, “不是已经补考完了吗?”

“是啊,”金色的发旋再次被揉了揉, 叶随的轻笑声响起。“作为帮我补考的报酬。”

凉意蔓延到了他的下巴,艾利维斯被迫轻微抬头,扫视着前方训练区乱成一锅粥的擂台。

“教你吊打他们所有人好不好。”

艾利维斯:???

没有拒绝的权力, 那双手神出鬼没地在他身上游走,每当他不知道如何操作时附上他的手臂,在失去平衡时稳稳搂住他的腰腹, 在巨大后坐力中护住他的肩膀。

准确地出现在任何需要它的地方, 而现在,不容置疑地包裹住他的手, 把动力闸直接推到了最深, 整个机甲的加速度被提到最高, 以一个极其疯狂的速度向前冲去,在训练场中扬起巨大的风漩。

白胡子老头似乎早有预料,在其他维修师着急忙慌地护住飞起来的维修图纸时,仍然没有停下手中不断书写的公式,用一支烟头按在已经被密密麻麻写满的草稿纸上烧出一个小坑。

“莉莎教出来的乖儿子哼哼哼,疯的很。”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可惜可惜, 最后几年咯,改朝换代之后还能为帝国效几年力呢?”

银白色的机甲冲进混战的最中间,极其娴熟地与各种炮弹擦身而过,第一步就将占据高处位置肆意开炮的红色机甲的喉咙扼住, 扔出了擂台范围。

毫不留手地将六对枪炮通通装弹,在下方各处炸出一道又一道火光。

其他人很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出尽风头的不速之客,一股脑涌了上去,想先把它解决。

拿着匕首的黑色机甲已经悄悄潜到了背后,正准备一刀割喉,却没想到那银色机甲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回身就是一个过肩摔,接上狠厉的一脚把他踹出了老远。

“漂亮。”

艾利维斯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十分敏感,仿佛已经与机甲合为一体,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后方来人带起来的细微气流,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极快地感觉到将被偷袭,完全是本能做出的举动,直接将这个实力强劲的刺客ko。

即使得到了叶随的夸奖,他也不敢分心,否则下一秒敌人的拳头就已经送到眼前。

在与渐渐增多、靠近的敌人缠斗时,他也跌了几个跟头,但每每即将被命中致命处,就会被叶随飞快的接手,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到达了隐蔽又安全的地方。

众人似乎也看见了胜利的希望,狠狠记住了这个占领了大部分战斗中心的强者,源源不断地在失败后立刻换乘机甲,再次挑战。

艾利维斯的精神力像是投进了深渊,源源不断地在炮弹轰鸣中,体术缠斗中输给机甲。

即使疲惫,但是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这样新奇而自由的感觉。

事实上,面对战斗,他从最开始在军营候选中的自卑怯懦渐渐在进步中转换成了自洽和平和,但当那一次差点失去生命,并被迫离开叶随的战斗发生后,他时常对于暴力有着一种深深的恐惧。

他开始害怕失去生命,害怕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

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背后会伸来那样一双有力的,能够让他深刻信任的手。

在每一次敌人的刀锋和炮火只差一寸就将结果他时,熟悉的触感飞速地点击着仪表盘上的按键,在他忍不住想要蜷起身体等待死亡时,温柔地安抚他,然后给与对手致命性的回击。

在一次又一次被叶随“复活”的过程中,他拥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不论他做出什么,叶随都会为他兜底。

他不再害怕迎面而出的利刃,而是顺势而上,将一个又一个刁钻的动作在实践中实施,就算失败,就算精疲力竭,下一秒就会倒下。

他也不怕了。

不会被恨他的流浪汉们偷走食物,不会被虎视眈眈的姨母偷走心脏,不会不明不白的死去。

叶随的怀抱,就是最安全的港湾,是他用整个前半生寻找到的“家”。

直到眼前发出一阵阵白光,他才感觉浑身的精气都像是被吸干了,整个人就要直直向前倒去。

如同所想的一般,他再次落在了叶随轻柔的怀抱中,后背被轻拍着安抚。

银色机甲一瞬间的破绽被抓住,更多的机甲趁此时想要围上来,但同时也提防着这个如同鬼魅一般的操作者是否又像之前一样,是主动引诱来做到一击必杀的。

众人的犹豫没有持续很久,就在为首的刺客机甲即将把匕首插入核心的那一刻,蓝色的光芒笼罩住了银色机甲。

选手已弃权。

五个大字浮在了它面前的光屏上。

自动泊机程序启动了,原本已经熄火的机甲重新亮起幽幽白光,稳稳当当地缓慢向停泊台行驶而去。

“还好吗?”

叶随为艾利维斯顺着气,将他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艾利维斯想要接过他手中递来的水瓶,却没想到已经被贴心的拧开盖子递到了嘴边,像是预料到他刚刚举起的手马上就会因为酸痛而无力垂下一样。

艾利维斯有些不好意思着喝了几口,解释到,“我休息一下马上就好了”

叶随把水瓶放到了一边,顺势在他身边坐下,“坐一会吧,不急着出去。”

机甲外面已经围满了人。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今天擂台上身形诡谲的驾驶者会是谁,哪个横空出世的新生黑马?又或是从康复中心复出的哪位前辈?

这样神秘而又极具突进性的身法,究竟师出何处?

大家正讨论地激烈,静静等候着即将从舱门出来的身影,将会是怎样的形象。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没有人出来。

“是不是害怕这么多人围着,不敢出来了?”

为首的积极分子猜测着,并自告奋勇地作为第一个打探敌情的人。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敲响舱门,试探性地开口,“同学你是不是被我们吓到了?”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驾驶舱里,艾利维斯正忙着闭目养神,脑子里已经无端去想其他,所以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右手在扶完矿泉水瓶后,下意识地又牵上了叶随的手。

在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后,他马上就被屏幕上显示的层层叠叠人群吓到,然后立刻将求助性的目光投向身边人。

而在感受到手中熟悉的触感后更是吓了一大跳,忙慌不迭地放开。

太无礼了太无礼了太无礼了!

“对不起!我我我下意识”

他尽力想要抹除自己轻浮的印象,但似乎越描越黑。

“没关系,”叶随原本是要在手放开后去开门,但在起身后听见这话,回头微微一笑,“可以牵。”

舱门吐出一阵白烟,缓缓移开。

“你要死啊,干嘛跑来炸鱼。”

“不要来新手村扰乱生态好不好,小哥哥你这样咱哥几个根本没有发挥空间了。”

“散了吧散了吧,又换体术来让大家当免费陪练,虐人不偿命的。”

叶随站在原地,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熟悉的剧情熟悉的人,每几个月就要上演一次的小剧场又拉开了序幕。

艾洛斯原本都跟着同伴抱臂走远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来说了几句。

“不过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怎么就撑了这么一会儿?”

叶随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艾洛斯向后探视的目光,“等会还有事。”

对方也没多问,只是提醒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行吧行吧,你可别又考核的时候莫名奇妙消失了,虽然咱们组确实靠你赚分,但再不回来就要被超过咯。”

“而且安德鲁最近总找你呢,贫民窟考察他说等你有时间和他一起去。”

“好。”叶随看似在认真听,实际上艾洛斯一离开危险范围内,他的余光就全部给到了正捂着脸,耳尖通红的艾利维斯。

“可以牵”

“没关系可以牵”

艾利维斯的脑子轻飘飘的,本来就已经很糊涂,在听到叶随的话后更头顶上更是冒出了白烟。

仿佛下一秒一伸舌头就要晕死过去了一样。

叶随被他可爱到了,努力压住嘴角,把这种奇怪的笑容转换为最平常的微笑还是有些困难。

他还是那么一步步回到了座椅处,像是踩在了艾利维斯的心上。

在他的靠近中,艾利维斯的无措其实很明显,他的眼神没有目的地乱晃,可实际上从来没有脱离过那个特殊的目标。

他下意识地轻抿着嘴唇,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又放松,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

在感受到这些后,叶随更加满意。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怪,艾利维斯在更加上扬的嘴角中,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不对劲。

那是什么情绪?

餍足?不,好像更有侵略性。

和以往看见的叶随,一点也不一样。

他想要看清那双灰色眼眸中的情绪,可是在额前碎发终于微微错位,他能够看到的时候。

一切就已经恢复了原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送你回去吧。”

他无机质的灰色眼眸仍然温和地,像是没有聚焦似的,同等看待着世界上每一样事物。

唇边的微笑像是矗立在帝国中心广场的圣母雕塑,拥有着慈悲的弧度。

第24章 你在哪里? 寻找你,成为我活下去的唯……

艾利维斯没有再探究那转瞬即逝的异常。

和昨晚一样, 他再次被送到了寝室楼下。

他感受到鬓发被微风吹起时,仍然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这一切美好的就像一场幻想,时刻可能因为第二天准时响起的闹钟而消散。

如果这是一场梦, 就请永远的存在下去吧,直到把他所有的幻想素材用完为止。

湖水被吹起的涟漪, 树影婆娑,来来往往的零散行人,却都能够被看清细节, 跃动的星光,薄薄的云彩,皎洁的月光, 都在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可是你知道吗?

当你懵懂地闯进对方的生活时,有没有也想过, 这对他来说也像一场绝望时燃起的梦境呢?

叶随看着对方告别时, 像曾经一样用力地挥动着五指, 恋恋不舍地告别,回想起了无数个夕阳下逆着光的灵动身影。

他们重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真切熟悉,不再有秘密的人。

叶随是个怪物。

死去,是他无数次在城池广场上向神像圣母许下的愿望。

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 每一秒。

无不在诉说着的梦想。

信奉哪一位神明才可以达成他的愿望呢?

他拜过最多的正是这位悲悯众生的春雨圣母,为虫族驱散对冬天的恐惧的最伟大的神明。

母亲无数次为他示范,在软垫上跪下双膝,闭眼合手, 一次次虔诚叩拜,许下愿望。

莉莎的梦想很多很多,她能够在每一次神祠开放跪到闭祠,这似乎是她唯一一个能够诉说的对象。

她才是普度众生的圣母,她为世界上所有的不公正对待祈祷,为所有正在苦难中的受害者祈祷,为崇高而渺茫的抗争祈祷。

但是独独没有像大多数来到祠堂祈祷的母亲一样,为孩子的健康和快乐祈祷。

这似乎是一场报应,他从出生开始就感觉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破布。

骨骼或是肌肉,神经和大脑都扭成一团。

生长伴随着剧痛与痉挛,在深夜里找上门来。

他蜷缩着,抱紧自己,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无法言说的痛苦日子。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可以收获母亲多一份的关爱,他努力汲取着圣母的品质,希望能够被这个世界善待。

悲悯,无私,乐观,不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挂在表皮。

他是一个空心人,没有思想,没有认知,没有想要的东西,只剩下无尽的,让他无暇顾及任何的痛苦。

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怪物,即使看再多的书籍与古典,也没有办法解决他的疑惑。

不论怎样祈祷,圣母也没有如他所愿,让他可以安然的闭上眼睛,离开这个没有任何眷恋的世界。

于是他拜了更多的神明,不论是最被民众信仰的人皇,又或是深藏在地下室中的邪神,他都许下过最虔诚的愿望。

请让我死去吧。

他无法违抗母亲的命令,因为他始终记挂着生育之恩,所以他愿意做任何母亲让他去做的事情。

他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要去拯救那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去插手别人的命运,但是他一一照做。

他顺着长辈们的期待进入军营,在巨大的生长痛中驯服了自己的骨骼和身体,只争第一。

他在爆炸中逆人流而行,救出一个又一个哭泣无措的甚至比他年长的孩子。

他在枪战中不顾一切,拖回缺手少脚的伤兵,为了不确定是否能够得到的军功与赏识。

他昧着空空荡荡的内心,扯出包容慈悲的微笑面对着每一个肚子里装满了苦水的苦命人,在面对不得不放下面子接近的皇亲贵戚,甚至能够没有丝毫负担的放下双膝,来显示自己的忠心来为组织获取情报。

他接受一切,没有尊严,没有原则,没有自我。

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是为了母亲的指令而活。

他真正在心中升起恶意,是在搬离了小红房的时候。

他被迫和曾经优渥的生活说再见,即使他对于柔软的床铺、鲜美的食粮,干净的环境没有任何留恋。

他曾经将悉心照料他的保姆阿姨当成母亲,向她诉说自己每个因为剧痛而睡不着的夜晚。

得到的回答是,应该告诉你的母亲,而不是我。

他第一次明白,原来人真的会因为钱财或者想要的其他,作为交换来获得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情绪价值的提供。

在他食欲不振时的鼓励是职责,在他带着好成绩报喜时的欣喜是职责,在他因为摔倒哭泣时的安慰是职责。

保姆说,你的母亲愿意付出高薪来让你更好的成长,愿意在外打拼来换取你轻松的生活,她是最爱你的。

你要相信,母亲是最爱孩子的。

他没有办法报答母亲这么沉重的爱,彻夜不归,回来时总是带着倦怠和愁思,全部都是因为他吗?

而在母亲郑重地蹲下来平视着告诉他,他们要搬走了时。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喜悦。

他终于能够过上,同学们那样美好又平淡的生活了吗?

但是在搬家那天,母亲身后出现的一小堆孩子时,他愣住了。

那些面色红润的孩子们开朗活泼,比他对着镜子练习一万遍的笑容真一百倍,像是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伤害和苦难。

他们在莉莎和其他叔叔们谈话时,吮着手指,丝毫不避着他们的重要讲话,时不时用另一只手拽一拽莉莎的衣袖,裙子,也不会得到任何呵斥。

不论多么没有掩饰地,想要吸引大人的注意力,都不会得到任何不耐烦。

母亲言辞振振地告诉他,这些孩子时贫民窟中救回来的孤儿,没有父母的孩子,你要好好对待这些孩子。

转身后继续和同僚讨论下一次游行,“体制内的工作还是太受制了,不论是传递消息又或是做其他任务,太束手束脚了。”

“最新的情报已经全部拿到手,我们该转移阵地了。”

所以,从一开始,莉莎所谓的工作,根本就不是记者的本职工作,而是现在开展甚广的“平权运动”。

他心中的体谅和理解没有消失,但是他觉得心中有什么像小溪流一样干涸了。

他觉得自己才是居无定所,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总是在孩子们结伴游玩时落单,母亲却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不要孤立他人。”

即使再难过,再痛苦,心脏已经在不断的刺激中变成了没有任何波动的石头。

他仍然没有生出任何一丝害人的心思,他开始封闭自己,不要再去想,再去看任何人。

专注似乎变成了他唯一的天赋,让他在各种训练中脱颖而出,没有任何反抗的接受任何教育和思想。

什么都能被接受,什么都能被运用。

但是没有什么能进入他的心。

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压倒性胜利,在危险的刀尖上行走,从来没有失误。

但是,在同期的孩子们不断的死去中,他诡异地在心中升起了一种快感。

太弱了。

他们都太弱了,就算懂得了世界的规则,拥有了满腔的热血,想要为之奋斗又怎样呢?

还不是轻飘飘的就丢掉生命了?

多么好笑。

把爱和关注倾注在这些废物身上,究竟有什么用呢?

他在母亲和长辈们痛心疾首的哭泣中,默默站到了最后排。

他压住嘴角,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伪装成一个包容的圣母。

眼泪流不出来,安慰的话说不出来,面具像是失效了。

他笑的诡异,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终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凝聚,汇成了一个自己。

他彻底违背了在圣母像前发过的誓言,他是一个恶种。

他似乎在能够辨别、记住的同龄孩子们全部死去后,失去了这种快感。

整个世界上没有再能让他仇恨、嫉妒、悄悄关注着的人,也没有了任何能让他兴奋一瞬间的事物,也放下了对于母亲的执念。

他只想要去死。

他只想要去死。

他不想在待在这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世界。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能够牢牢地把他抓住,留在这里,不论是谁的爱或认同、关心,又或是超过谁,他甚至已经看不清其他人的脸,不在乎任何人的所作所为。

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不论多么诚挚地祈求神明,都无法在意外中顺利死去。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感受到有一种目光正在窥视他。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正在被谁监视着。

他觉得圣母像显灵了,在监督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质问着,为什么不让我死去呢?

他没有同理心,无法共情任何人,他的心脏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要再看着他了,他不会做出什么恶行,在没有死去之前,他只会如同大家所期望的一样,展现一幅乐观包容的虚伪样子,只要下达任何指令,他就会像一个机器人,只是去做。

不要再看了。

但是这双眼睛却像是死死黏住了它,他有时似乎能捕捉到那双具体的眼睛里闪着怎么样的光,但是因为太久太久的懈怠和习惯,他总是看不清,看不清。

他从来没有被这么被这么深邃又专注地注视着,这让他感到无端的恐惧。

这并不是来自发现了他踪迹的敌人,是一种没有恶意的,奇怪的,他从来没有接受过的目光洗礼。

这是在是太新奇了,他开始下意识寻找那一双无数次专注看向他的眼睛,但总是失败。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他迷茫地在黑暗中寻找着那一扇通向外界的门,他似乎重新恢复了知觉。

他不得不认真的听着每一句略过耳边的话语,不得不认真辨别着每一张闪过的面孔。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第25章 我知错了 这就是我的报应

为什么要看着我呢?

他想。

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悄悄窥视我?

在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被排除了嫌疑之后, 在他距离真相越来越近时。

那道目光突然消失了,完完全全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他感到恐慌、疑惑、不解,找到的又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消失了, 他心中空落落的。

他继续浑浑噩噩地活着,在冷酷的指令下将自己埋葬。

死在某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吧, 等彻底把安德鲁的底摸清楚,他的使命就到这里了。

“平权运动”的前景一片光明,只需等待时机到来, 马上就能够揭露皇室的黑暗,扶持明主,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或许在他死去的时候, 母亲和前辈们也会为他痛哭吧。

他的墓志铭上会写上, 为革命付诸一生,无私无畏的战士。

置于他真正是什么样的人, 不会被发现, 在千百年岁月的打磨中, 彻底消散掉任何痕迹

或许,就今天怎么样。

满身的伤痕与疲惫,却一点也不想要上床安睡。

他的眼珠静静地盯着床头滴滴响着的时钟,再次转动到了夜晚七点的指针在向他打招呼。

他感受到肩胛骨在咯咯响,一直延伸到尾椎骨,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

他突然感到很热,呆滞了一会, 还是决定走到楼下去逛逛。

楼下是他们家开的洗衣房,总是轰隆隆地响个不停,在夜晚里攻击着叶随脆弱的神经。

莉莎总是不回家,甚至没有在这个家里住过几夜, 所以她总是理所应当地给洗衣机设计整天整天工作的程序。

是啊,这样利益最大化嘛。

叶随打开了大灯,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螺丝刀,她骨髓里的施暴欲在轰鸣声达到最顶端的时候叫嚣着,引诱着他。

只要稍微用力,这一整个机器就会马上爆开,顺着滚筒往下,是整间洗衣房的总闸电源,再捅深一点,这里就会瞬间炸开巨型的火花。

周围的邻居们和这间房子的距离较远,不会波及到,他放心地打算,就在这个良辰吉日结束吧。

他按下了暂停键,打开了门,对于缓缓流下来,打湿裤脚的水视而不见,在卷进下水道的那个漩涡中看见了自己。

他沉默着,在轰隆声停止后,他在水流的哗哗声中,他在盛夏的蝉鸣声中,在远处传来的嬉闹声中,举起了那把螺丝刀。

异样的声音响起,但他已经魇住了,不想要再放弃这一个机会。

不论是谁来了,对不起,他真的已经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他不会再像曾经一样,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

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螺丝刀。

他绝对不会认错,这个熟悉的视线。

已经窥视了他许多年的视线,在今天,又出现了。

近在咫尺,没有任何遮挡物,直直地看向他。

只要微微偏头,就能看清他是谁。

叶随转变了手中的动作,在出水闸处开始了修理的动作,静静等待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良久,那道视线没有移开,也没有消失,他却再也没办法抑制心中的好奇,转头去看。

那是一个营养不良的瘦弱少年,估摸着小他几岁,似乎是愣住了,满脸的黑泥,像是刚刚逃荒出来的,但是金色的发丝已经表明,他的身份存疑。

他放轻脚步,像是怕惊动了那孩子。

寥寥几步的距离,他却感觉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接近,直到手指真的碰上了那人温暖的皮肤。

叶随才心想:原来是真的啊。

于是他得寸进尺,刚握了人家的小手,就又去揉人家的小脸。

像是在玩心爱的布娃娃,怎么摸都不够。

这孩子却又呆呆傻傻的,被陌生人都要拐走了,还不怕生地任他摆弄。

他把这孩子留下来吃饭,借助一切机会想要看清他的眼睛里究竟装着什么样的情绪。

可是一晚上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想要弄清楚这件事,需要多久呢?

叶随不知道,但他第一次希望和一个人再次遇见。

如他所愿,从那天开始,那孩子每周都会来洗衣房。

第一次有人对他的生活如此好奇,似乎说出多少话都不腻,努力地不让话题落地。

他和其他想要倾诉苦难又或是炫耀功绩的人不一样,他话题的重心从来不在他自己身上,而是一味地问询他的喜好和日常。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牛奶或是果汁,不知道自己喜欢日出又或是日落。

但似乎在眼睛不眨一下的谎言中,这些都渐渐变成了真的。

渐渐的,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孩子眼中的情感,是倾慕,是毫不掩饰的喜爱,在两颗心慢慢靠近时,愈发热烈。

他从圣母身上学到的品质第一次让他收获到了类似开心的情绪,他像是回到了幼稚的童年时期,不断地想要获取更多的关注,获得更多的爱。

开始孜孜不倦地表现自己,他从一开始的为了生计而不得不承担起烹饪的职责,到甚至能在逛菜市场时挑选到了合眼又健康的食材而高兴。

从一开始因为假期不得不面对性格迥异的孩子或伤兵们苦恼焦虑,到能够在和艾利维斯的相处中放松自己。

为什么能够这么快敞开心扉呢?

叶随自己也不知道。

不是没有人因为他的优绩和实力,或者拥有一个作为组织首领的母亲,想要接近他。

所谓的朋友似乎就是一个,能够在悲伤时安慰,在高兴时分享喜悦的工具人。

大家似乎都能够为朋友共情,但是他好像彻底没有拥有过这种能力,他沉浸在自己的阴雨绵绵中,独自生锈,发烂。

有人问过他,喜欢什么,以后想去做什么,但是在那时对他来说更加的毫无意义,他并没有时间和精力编造出一个又一个谎言,来维持无用的人际关系。

但是为什么愿意为了艾利维斯破例呢?

是回想起,被注视的每分每秒。

他见过的,艾利维斯见过他在训练时,教官离开后就立马弯下的脊背,上课时掏出的另一门作业本和只戴了一边的耳机,见过他在深夜里的加练,和与考核中不同的狗屎成绩,也发觉了他良好的成绩并不是因为多么强悍的天赋,用上千个日夜和缺失的睡眠,换来的领先一点点。

见过他在安慰别人时耐心告罄,脱口而出的嘲讽,见过他冷着脸走在街道上,对于儿童们挥舞着手中的传单视而不见,任凭它们掉落在地上,只是向前走。

他能够看见艾利维斯眼中的自己,仍然是一个温柔、无私的形象,但是在不经意露出的本性被窥视到时,他为什么没有丝毫的气馁或是失望呢?

叶随不知道,他猜测着艾利维斯在军营候补中不再看他的原因,很多次他都想要脱口问出。

但是他过于害怕,得到的答案是否会让他痛苦。

这或许也和他本身的秘密有关,艾利维斯并不想要多提,那么他也不再追问。

他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再多一点,再多一点,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但是事实总是不如他所愿,阴冷的小巷里湿滑恶臭,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某些地方铺着薄薄的脏雪。

冗长的血迹从巷子外的垃圾箱一直延伸到小巷最深处,那里明晃晃地躺着两具尸体,他感觉到他浑身已经被雪浸透,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他努力控制着双腿,向前走去,即使判断了这两具有些强壮的身体和艾利维斯并不符合,他也颤抖着,一把翻开了正面朝下的尸体。

他终于松下一口气,打算处理掉自己的脚印,去到其他地方寻找。

可是还没走出几步,雪地上一个反光的球体闯进了他的眼睛,他定睛一看。

整颗心凉了下来。

那是一颗水晶球,没有了底座,在地上滚了很远,上面明晃晃裂了好几道裂痕。

里面的能量液估计已经泄露了,整颗球体被白色的粒子和黄色的油体装满,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在纯白的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有一种预感,这一定是艾利维斯买的。

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膝盖往前倒去,他狼狈地向前爬,那水晶球却又咕噜噜向前滚。

他生命中第一次尝到了一种名为失去挚友、至亲、挚爱的痛苦,这种痛苦让他无法呼吸。

这就是报应吗?

这就是他在别人葬礼上无动于衷,甚至心中暗爽的报应吗?

他知错了,他真的知错了。

他向春雨圣母祈祷着,忏悔着,痛骂着自己的罪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这样表里不一,阴暗恶心的家伙不应该借圣母的光被世界接受。

我这样自私的家伙不应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别人的一切苦难都无法共情,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苦难而伤心难过,怜悯慈悲。

这就是他置身事外的报应对吗?

曾经多么想要读懂他人的情感,现在用这么痛的方式领悟,多好笑啊!

不知道究竟够了多久,才够到那个千疮百孔的,本该被珍重收下的礼物。

他感觉到唇边一片咸涩,整张脸湿湿的。

在低头抚摸这颗已经不成样子的玻璃珠时,有小水滴不断地往上滴。

他活动着难以弯曲的手指,细致地抹掉上面新添的水渍,但似乎怎么擦也擦不完。

这时他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哦,原来自己在哭啊。

这是他第一次哭,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热,膨胀,然后源源不断地往外渗出泪水,再留下一片酸痛。

好冷。

好痛。

比生长痛还要痛,比尾巴分裂出来时还要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