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衔珠。” 苏羽回应道。黑袍人突然掀开斗笠,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左耳垂上悬着枚铜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甘将军在乌林等你们很久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股桀骜,“跟我来。”
船队在雾中穿行,苏羽数了数,前后竟有十七艘快船。黑袍人说他们是甘宁麾下的 “锦帆营”,这些人本是长江上的水贼,被甘宁收服后,个个水性极佳,能在水下潜伏半个时辰。“黄祖那老狗以为杀了我们主将就能高枕无忧,却不知我们在他水师里安插了多少眼睛。” 黑袍人啐了口,“上个月他偷偷运了三百桶桐油去赤壁,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苏羽心中猛地一震。三百桶桐油,足够烧毁整个舰队。黄祖表面依附刘表,暗地里却与曹操勾结,打算在赤壁之战中火烧孙刘联军。而刘琦发现的,恐怕就是这个惊天秘密。
“甘将军已经在乌林集结了五千水军。” 黑袍人指着远处的灯火,“我们截获了黄祖送往曹营的密信,上面标注了联军的布防图。” 他突然压低声音,“刘公子在狱中传出消息,说黄祖的人会在今夜偷袭乌林。”
船刚靠岸,苏羽就听见水寨里传来急促的梆子声。黑袍人脸色骤变:“不好,他们提前动手了!” 他拔出短刀递给苏羽,“跟我来,甘将军在了望塔等你!”
穿过密密麻麻的战船,苏羽看见个身材魁梧的将军正站在塔顶,手里攥着张羊皮地图。月光照在他脸上,露出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你就是苏羽?” 将军的声音洪亮如钟,“刘琦在信里说你能看懂水纹。”
苏羽接过地图,指尖抚过标注着水流速度的符号。他突然注意到赤壁江面的漩涡分布,与寻常水道截然不同。“这里的水流有问题。” 他指着地图上的暗礁群,“若是在此处用火攻,风向不对会引火烧身。”
甘宁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塔顶的油灯摇曳不止。“果然没看错你。” 他拍着苏羽的肩膀,“黄祖就是算准了我们不敢在此处布防,才敢勾结曹军。但他忘了,老子当年可是在这片水域杀过三天三夜!”
水寨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了望塔上的士兵嘶吼着指向江面:“敌船来了!” 苏羽望去,只见数十艘蒙冲斗舰正冲破晨雾,船头的黄龙旗在朝阳下格外刺眼。甘宁猛地将酒葫芦砸在地上:“儿郎们,让黄祖那老狗看看,谁才是长江的主人!”
苏羽跟着甘宁跑下了望塔,阿桂不知何时换上了身水兵的短打,手里攥着柄匕首,眼神却异常坚定。“先生,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没有丝毫退缩。苏羽想起那个月光下的夜晚,她的裙裾像白蝶的翅膀,此刻这双翅膀虽然沾染了尘土,却依旧在风中振翅欲飞。
登上旗舰的刹那,苏羽听见江风里传来熟悉的号角声。那是周叔教他的信号,三短一长,代表 “平安抵达”。他猛地回头,看见艘快船正从雾中驶出,船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左臂缠着绷带,却依旧挺直如松。
“周叔!” 苏羽忍不住喊道。周叔朝他用力挥手,然后调转船头,朝着敌舰冲去。火矢如蝗般射来,快船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像支燃烧的箭,直直撞向黄祖的旗舰。
爆炸声浪中,甘宁将令旗指向赤壁:“擂鼓!进军!” 苏羽望着江面翻腾的火焰,突然明白刘琦为何要让他来赤壁。那些沉睡的种子,不仅在石缝中萌芽,更在无数人的心中燃烧。
阿桂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皮肤传来。苏羽望向她,看见晨光中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远处的战船正在集结,号角声此起彼伏,像无数颗心脏在江面跳动。
战鼓如惊雷般炸响,震得苏羽耳膜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环首刀,冰冷的铁鞘在掌心沁出一层薄汗。阿桂的手依旧没有松开,那道粗糙掌心传来的温度仿佛一道暖流,顺着手臂蔓延至心脏,让他在这硝烟弥漫的江面上奇异地安定下来。
“抓紧船舷!” 甘宁的吼声穿透鼓点,苏羽应声低头,只见一支火矢擦着桅杆呼啸而过,引燃了悬挂的战旗。刹那间,几名水兵如灵猴般攀援而上,挥舞着浸透江水的麻布奋力扑打,火星在他们黝黑的臂膀间飞溅,宛如夏夜草丛中闪烁的流萤。
阿桂突然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麻利地解开绳结。里面竟是两截削得极为光滑的青竹,竹节处被细心地凿出了几个小孔。“这是周叔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 她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格外清亮,指尖灵活地将两截竹管对接起来,“他说你在江夏学过吹篪,或许能派上用场。”
苏羽的手指抚过竹管上熟悉的刻痕,那是他十五岁时与周叔在江夏城外竹林里共同雕琢的。当时周叔笑着说,乱世之中,既能以刀枪护身,亦能以乐声安魂。他将竹篪凑到唇边,三短一长的调子混着江风飘散开来,像是在回应周叔 earlier 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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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召集信号!” 身旁的老兵突然惊呼。苏羽抬眼望去,只见斜后方几艘看似散乱的渔船突然调转船头,船上渔夫模样的汉子纷纷扯下蓑衣,露出藏在下面的皮甲。他们手中的鱼叉掷出,精准地穿透了两艘黄祖战船的帆布,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阿桂突然指向左舷,苏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数十艘蒙冲斗舰正从斜前方的雾中冲出,舰首狰狞的兽头雕刻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甲板上的荆州兵举着盾牌组成密集的阵列,矛尖在晨光中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是黄祖的主力舰队!” 甘宁的怒吼带着几分亢奋,“传令下去,按既定方略行事!”
苏羽突然明白这竹篪的用处。他深吸一口气,吹奏出一串急促的音符。旗舰两侧的小型斗舰如同听到指令的游鱼,迅速向两翼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江面上的风突然转向,带着浓郁的硝烟味扑面而来,苏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火攻的最佳时机。
“放!” 随着甘宁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床弩发出沉闷的轰鸣。数支裹着硫磺的巨箭划破晨雾,精准地射中了敌舰的帆索。阿桂从船舱里拖出一个油桶,苏羽拔刀砍断桶绳,刺鼻的桐油味立刻弥漫开来。几名水兵迅速将油泼在特制的火箭上,引火点燃。
“瞄准敌舰吃水线!” 苏羽扬声喊道,接过一名水兵递来的强弓。他深吸一口气,将火箭搭在弦上,凭借着在江夏练就的精准眼力,瞄准了最前方那艘敌舰的船腹。弓弦震颤的瞬间,他瞥见阿桂正举着一面小旗,朝着左翼的船队打出旗语,动作干练得不像个普通女子。
火箭如流星雨般划破江面,绝大多数都精准地命中了目标。然而黄祖的舰队显然早有防备,甲板上的士兵纷纷用湿麻布扑打火焰,不少火箭刚燃起就被扑灭。苏羽眉头紧锁,意识到敌人已经吸取了之前快船突袭的教训,加强了防火措施。
“换火罐!” 甘宁当机立断,“让楼船压上去!”
数艘高大的楼船缓缓驶到阵前,如同江面上的移动堡垒。士兵们将陶罐里装满油脂和硫磺,点燃引线后奋力掷向敌舰。这种火罐的燃烧效果远胜火箭,一旦砸中甲板就会炸开一团火浪,很难迅速扑灭。很快,就有三艘敌舰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黄祖的舰队开始混乱起来,不少船只试图调转方向躲避火势。苏羽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吹奏起竹篪。这次的曲调更为急促,带着明显的进攻信号。两翼的斗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杀出去,利用灵活的优势穿梭在敌舰之间,不断用火箭和火罐扩大战果。
激战中,苏羽注意到阿桂的身影在甲板上灵活地穿梭。她时而帮助水兵搬运箭矢,时而提醒大家注意躲避敌舰的反击,甚至在一名水兵被流矢射中时,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的衣角为其包扎。晨光中的她,脸颊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战场。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右前方传来。苏羽转头望去,只见一艘黄祖的楼船发生了剧烈爆炸,木屑和肢体碎片如同雨点般洒落在江面上。他这才想起,周叔的快船撞击敌舰时,不仅点燃了火药,想必还引爆了敌舰上的弹药储备。
“黄祖的旗舰在后退!” 一名了望手高声喊道。苏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远处一艘装饰华丽的巨舰正在缓缓后撤,周围簇拥着数十艘护卫船只。显然,黄祖见势不妙,想要脱离战场。
“不能让他跑了!” 甘宁怒吼一声,亲自擂响了冲锋鼓。急促的鼓点如同催命符,刺激着每一个将士的神经。苏羽拔出环首刀,刀锋在火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阿桂,跟紧我!”
两人顺着绳梯下到一艘小型斗舰上,苏羽接过舵盘,奋力调转方向。斗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黄祖的旗舰追去,沿途不断躲避着燃烧的木屑和漂浮的尸体。江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船只和挣扎的士兵,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就在他们逐渐接近黄祖旗舰时,几艘护卫船突然调转方向,朝着他们撞来。苏羽临危不乱,猛地将舵盘打到底,斗舰在江面上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堪堪避开了撞击。阿桂趁机举起强弓,一箭射穿了其中一艘护卫船舵手的咽喉,那艘船顿时失去控制,撞向了旁边的另一艘船。
“好箭法!” 苏羽忍不住赞叹道。阿桂脸颊微红,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迅速抽出第二支箭,瞄准了另一个目标。她拉弓的姿势标准而有力,显然受过专业的射箭训练,这让苏羽越发好奇她的来历。
斗舰如同灵活的游鱼,在敌舰之间穿梭闪避,不断接近黄祖的旗舰。苏羽注意到,这艘旗舰的甲板上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的老者,正指着江面厉声呵斥着什么,想必就是黄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