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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她 拭微 23249 字 9天前

男人笑着分析,仿佛这不过是件简单至极的事,然他每句话都踩在了关键点上,纪吟再次意识到了男人的可怕,她自以为自己行事足够隐蔽了,没想到却还是连累了杨家。

他这时候提起此事,显然是一种威胁。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此事错全在我,是我携恩非要杨郎中给我迷药,杨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那药的用途。”纪吟的声音低了下来,带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若真因此连累杨家丢了性命,她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她的反应完全在段伏归的预料之中,掐在她下巴上的手松了开来,渐渐上移,改为抚摸她的侧脸,力道甚至算得上轻柔,纪吟却感觉一条冰冷的毒蛇爬了上来,正吐着危险的信子,时不时在她肌肤上舐一下,让她整片后背战栗起来,冒出一颗又一颗细小的鸡皮疙瘩。

“你说,意图谋害天子,该治什么罪?”

纪吟闭了闭眼,将语气放得极低,“恳求陛下看在他们不知情的份上,饶了他们的性命。”

段伏归道:“若当真毫不知情,倒是可以从轻处罚。”

“谢陛下开恩。”

段伏归看着她乖顺的脸庞,那股被烧得几乎快要燎原的火终于控制住了,只是依旧不能完全熄灭,埋藏着火星子,似要在将来的某些时刻复燃。

此时抚摸着她柔嫩的肌肤,另一股火气渐盛。

前日要了她,尝了滋味,男人便有些食髓知味了,只是她昨日病还未愈,他便忍下了再要她的欲望。

现在她瞧着好得差不多了,没有犹豫,段伏归长臂环过她纤柔的腰肢,一收,她便被迫贴到了他胸前。

男人低下头,含住这粉润的唇瓣。

有了从前的经验,男人这次熟练了不少,轻而易举撬开她的齿关,精准地捉住她香软的舌,贪婪地吮吸起来。

又闻到她颈间的馨香,却不是上次那般浓郁的香料味,似花似果,又清又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含糊着问,“你怎么这么香。”

男人独特的浑厚气息将她包裹,纪吟只有种说不上来的窒息感,舌根发麻,呼吸急促,抢夺着稀薄的空气,哪里答得上他的话,心中冷哼,什么香,不过是男人色-欲上

头罢了。

索性段伏归也不要她回答自己,一边亲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已是盛夏时节,又才沐浴过,纪吟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绸交领寝裙,男人的手指勾住她侧腰上的系带,轻轻一扯,胸前的衣襟便散落开来,只见眼前的肌肤素骨凝冰,在烛光下泛起一层莹润的白腻,胸前山峦明秀,三千青丝披散在身后,极致的黑与白,竟衬出几分妖冶的风情。

段伏归见此美景,呼吸加重,重重吻了上去。

纪吟浑身一绷,脊骨一寸寸僵硬。

男人身量高大,美人榻太小,他干脆揽住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动作间,刚才被弃于榻上的竹简被他的腿带到,“啪哒”一声掉到了地上,一骨碌展开来,男人看也未看,一脚踩到竹片上,大步跨进内室,将怀里的人放到了床上。

段伏归血脉贲张,飞快去掉两人的衣裳,肌肤终于相贴。

男人年轻的身体阳刚气足,现下又热血奔涌,值此盛夏夜间,整个人热得不像话,她却仿佛一具玉雕成的身子,男人甫一接触到她柔软微凉的肌肤,便从喉间发出一句喑哑性感的喟叹。

身下的女孩儿美得犹如一朵半开的蔷薇,段伏归再也克制不住。

纪吟睁大眼,看他露出精壮结实的身体,撕掉衣冠楚楚的表象露出野蛮的本质,又想起他上次粗暴的行径,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段伏归察觉到她的紧张,被欲-火灼烧得几近消亡的理智终于些许回笼,又看到她一双水眸中隐忍的惧意,自也想起前两日的事,心里不觉涌起一股怜惜,哑声道:“上回伤了你,这回我轻点。”正动情间,却只听纪吟冷冷说一句,“左右不过是这点勾当,我只当被狗咬了。”

段伏归一顿,方才那点怜惜全都冻在胸口,脸上的神情全然消失了,只余一双森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第28章

段伏归怒火中烧,他是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是年纪轻轻就凭借战功和本事就登上皇位的一方霸主,从来都是女人围着他打转祈求他的垂怜和恩宠。

他对她已经足够上心了,宫变那夜情势如此紧张他还惦记着她,从叛军手中救下她的性命,还封她一个齐国来的孤女做夫人,做他第一个册封的女人,可她是怎么回报自己的,欺骗他愚弄他,在新婚当夜朝他下药逃走,简直将他这个皇帝的脸丢到地上踩,现在还用狗来形容他。

段伏归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尤其还是被一个女人羞辱。

他几乎发了狂,大掌猛地掐上她纤细的脖颈,五指曲起可怕的弧度,陷进她柔嫩的肌肤。

纪吟被掐住喉咙,呼吸越来越困难,白净的脸皮涨红起来,随着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的思绪也渐渐模糊起来,本能地张开嘴想要呼吸,却仍不肯求饶,纪吟想,若是死了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倒好了,免得困在这座囚笼里被男人折磨一辈子。

段伏归真恨不能掐死她算了,他难道还缺女人不成,只要一声令下,汉女胡女,要多少有多少,可身下的女孩儿是真的美,尤其一双眼睛,神采灵动,他看她第一眼时就注意到了,旁人鲜少有这种鲜活的灵性,于是便想让这双眼睛装满自己的影子。

眼见她的气息越来越弱,段伏归忽然松手,笑了下,森然地看着她,“你想死?没门!”

她越是倔,越是不肯从,他就偏要驯服她,要她心甘情愿地雌伏于他。

没了男人的钳制,纪吟跌回被子上,头一扭,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方才缺失的空气,眼角浸出一片泪花儿,好不狼狈。

段伏归没杀她,她说不出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劫后余生多一点,缺氧造成她脑子混沌,下意识想起了爸妈,想起自己从前自由安稳的生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又为什么要穿越成这样一个身份,连个自由身都没有。

纪吟咳了许久才停下,浑身肌肤都泛起了红,好不容易缓过来,却又被男人擒住下巴。

“你既说我是狗,那我不做点禽兽之事倒是平白担了这污名。”段伏归冷笑着说。

纪吟望着他,瞳孔一缩。

段伏归粗鲁地覆上她的唇,只不停地凶狠地掠夺,腿亦挤进她膝间。

纪吟因难受和疼痛开始挣扎,却被他轻而易举制住,她咬着牙不肯哭,男人却非要她出声,不停地狠狠撞她,纪吟齿间终于忍不住漏出几句痛呼。

郑姑姑候在廊下等着伺候,一开始还好好的,只听到些零星的交谈,而后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响起一道暴怒的男声,还说什么死啊的,她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心想夫人可别犯倔触怒陛下。

可这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她不敢擅闯,只能凝神细听里面的情况,隐约听到男女间那点动静,隔了两间屋子还能传过来,可见动静不小,檐下栖息的鸟儿似也被吓到了,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中,郑姑姑一时忧心不已,却又不敢闯进去。

过了许久,青铜花树灯座上的灯油已燃尽大半,壁上两道交缠的影子才分开。

段伏归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低头去看身下的人儿,只见她双眸紧闭,眉头难受得蹙在一起,呼吸微弱,白玉般的肌肤上全是他弄出的痕迹,真如一朵被风雨摧折的娇花。

他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自顾自下了床,走到花梨木长几旁倒了盏凉茶喝。

他弄了她三回,身体早已得到餍足,胸中却始终有股浇不灭的火,他就没见过她这么又傻又倔又不知好歹的女人。

一口气饮完茶,将碗重重落在几上,他站起身,扬声吩咐人送水进来。

段伏归草草洗漱完,随意披了件衣裳,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纪吟,直到现在也不肯服一次软,冷哼一声便出去了,珠帘被摔得“噼啪”作响。

纪吟尚存些许意识,静静躺在床上,忽听到轻缓的脚步声靠近,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了衾被盖到身上,尽力掩住那些不堪的痕迹。

“夫人?夫人?”

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唤,纪吟睁开眼,见来人正是郑姑姑。

“夫人,陛下走了。”

“嗯。”

郑姑姑见她表情淡淡的,便知就算劝了她此时也听不进去,又见床铺凌乱得不成样子,便道:“夫人可要洗一洗?”

纪吟身上黏糊糊的,确实不舒服,可她被男人折腾得实在没力气了,一动就疼得厉害,可怜的自尊心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不堪的模样,便摇摇头,闭上眼,“不用了,我想睡一觉。”

郑姑姑只得叹了口气退下了,又怕她像上回那样发烧,又特意派宫女菱儿值夜,并叮嘱道:“务必仔细了,一旦发现夫人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我。”

“是。”

这一夜纪吟睡得并不安稳,一时梦到自己回去了,爸妈看着倒在沙滩上的自己急得不行,她醒过来,扑进他们怀里,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一时又发现自己还在皇宫中,被困在一座极高极窄宛如监狱一样的院子里,她惊慌转头,只见男人站在门口,用阴冷的眼神注视着她……纷繁复杂的画面不断交织,纪吟出了一身汗。

彻底醒来时已是辰时了,休息一夜,她似乎终于好点了,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只是身上还疼着,脖子也疼。

见她醒了,菱儿连忙去叫郑姑姑。

“我想沐浴。”纪吟哑声道。

郑姑姑便吩咐下面送热水来。

纪吟坐起身,胸前的衾被顺势滑落些许,郑姑姑这才看到她脖子上那一圈可怖的青黑。

“夫人……”郑姑姑惊呼。

纪吟顺着她的视线回看,便明白过来了,脸色并未有多大变化。

“您昨夜和陛下吵架了?”郑姑姑又问。

纪吟摇摇头,没有回答。

郑姑姑脸上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坐到床尾,实心实意地道:“夫人是主子,我们是奴婢,按理您跟陛下的事我也不该插嘴,只是这才两回,您就每次都……”说到这儿,她不好直说,叹了口气,“陛下脾气冷硬,可对您还是有两分喜爱的,事已至此,便是您对陛下心中有怨,为了自个儿的身体着想,何妨稍微把姿态放软一些,说两句软话哄陛下开心呢,否则若回回跟陛下逆着来,您的身子也受不了,也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想其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郑姑姑劝得苦口婆心,她一半是为纪吟,一半是为自己,陛下命令她好生照顾夫人,如今夫人郁郁寡欢,又被折腾得如此凄惨,她只怕继续下去万一夫人香消玉殒,自己到时也要跟着陪葬。

纪吟垂下眼帘,郑姑姑不明白,奴颜婢膝的日子她也能过,先前不就是这样麻痹段伏归的吗,但这般没有尊严和自由地活着,只能一时,倘若一辈子如此,还不如死了。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孑然一身,没有亲人血缘的羁绊,若连那颗追求尊严和自由的心都没了,那继续活下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义,只是这话说出来郑姑姑也不能理解。

纪吟裹紧了衾被,被郑姑姑扶着去了洗盥室,跨进浴桶,被热水温柔地包裹,纪吟酸痛的身体终于舒服了些,然而,不过片刻,她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避孕!

她的身体已经长成了,只要发生那事儿,她极有可能怀孕,尤其她现在完全没有措施。

想到这儿,她隐隐后悔昨晚结束后没立即清洗。

已经两回了,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自己别那么倒霉,一时又安慰自己,她这身体底子不算好,或许也没那么容易怀孕。

因装着这桩沉重的心事,纪吟都没察觉到水凉,还是郑姑姑来提醒才起身。

木然地回到卧室,床铺已经换过了,郑姑姑又道:“您颈上有伤,我请张太医过来给您看看吧。”

纪吟本想拒绝,刚张口,想到什么,又同意了。

趁张太医来之前,郑姑姑又命宫女端来早膳,纪吟喉咙还肿痛着,加之心绪忧虑,并没什么胃口,不过喝了半碗粥就停下了。

刚用完饭没多久,张太医就来了,头一次见到纪吟的模样,他微怔了下。

他本是齐国人,还记得幼时在洛阳的生活,当年胡人作乱,朝廷衣冠南渡,故国一别四十年,如今再见齐国公主,心中难免感伤。

纪吟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张太医,只见他年约五旬,一身灰色交领直缀,身材清瘦,精神却十分矍铄,听说他是宫中医术最好的太医,还是个汉人,倒是难得。

见了礼,纪吟问了两句家常,才知张太医本名叫张覃。

“莫不是神医张仲景的后人?”

张太医连忙摇头,“微臣医术粗陋,不敢辱没先祖英名。”

这么说来却是了,难怪能有一手好医术,还能被燕国重用。

语罢,张太医为纪吟查看了脖子上的伤痕,她皮肤白,男人留下的指印便显得格外恐怖,所幸伤得并不算严重,只是有些肿胀,涂几日药膏便能消退了。

看诊完毕,张太医正欲告辞,纪吟却又叫住他。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纪吟看了看侍候在旁的郑姑姑和宫女们,让她们先出去,待殿中只剩他们二人,她才开口问:“张太医,你能不能为我开些避孕的药?”

此话一出,张太医脸色巨变,差点被吓个半死。

“夫人莫要与微臣玩笑……”他睁大眼看着她。

“张太医,我是认真的。”纪吟定定地看着他,哑着嗓音说。

“事关皇嗣,微臣万万不敢开这种药,夫人也不要再提了。”张太医说完,也不敢再留,连忙拎上药箱告辞了。

纪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实话,有些失落,却不算失望,她早料到仅凭自己一两句话根本说不动张太医,只是还是忍不住报了一丝希冀,万一呢,万一成了呢。

张太医离开后,纪吟一个人回到次间,坐到窗边的美人榻上,拿起昨日未看完的书继续看起来。

她现在虽成了段伏归的笼中雀,男人对她倒还算大方,命元都送了不少金银首饰、丝绸绢缎过来,纪吟不爱这些东西,反要看书,元都也给她找来了。

百无聊赖地过了大半日,酉初时分,郑姑姑命人在厅中摆上晚膳,恰在这时,段伏归来了。

他来时气势汹汹,步子迈得极大,翻飞的袖摆似携了满天的乌云而来。

郑姑姑等一干宫女见状都白了脸,连忙屈膝行礼:“见过……”

“滚出去!”

话还没说完,她们就被段伏归打断。

众人都唬了一跳,竟是连看都不敢再看段伏归一眼,便连忙低着头退出殿外。

这时屋内便只剩他跟纪吟了。

段伏归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之阴沉比昨晚更甚。

“你要避子药?”他似乎是用尽全力隐忍着怒火才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纪吟见他反应这么大,心中也生出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段伏归见她表情如此淡定,连这个“嗯”字也应得风轻云淡,再也克制不住胸口的怒火,抬腿猛地揣翻了她身前那张食案。

“哗啦”一声,杯盘碎了一地,纪吟就坐在食案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肩膀下意识抖了下,裙摆溅上了汤汁。

郑姑姑候在廊下,听到动静,心头一跳,又是焦急又是无奈,早上才劝了夫人,谁知她竟半分都没听进去,又惹陛下发这么大的火。

“你竟嫌恶我至此?不肯给我生儿育女?我和你之间,只有我允不允许你生,断没有你拒绝的资格。”段伏归道。

“那我现在请求陛下允许我不生可以吗?”纪吟仰头望着他,白净的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满是认真,乍一看仿佛十分乖巧,段伏归却被她这句话气了个倒仰,要不是看到她雪白脖颈上那圈还未消散的乌青,只恨不能再狠狠惩罚她一番。

“我不允许!”他恨声道。

纪吟敛下表情,冷笑:“难道你还真想让我生个孩子,再等他长大了,看他父母天天相互仇视,让他夹在父母中间不停被折磨。”

段伏归被她的描述刺痛了,凭什么就相互仇恨呢,他对她已经如此仁慈,是她不识好歹,但凡她柔顺些,两人又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段伏归被气得太阳穴臌胀,额角的青筋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正要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望着她笑了下,蹲下身来与她视线齐平,“你这是在故意激我么,我怎么能就这么如了你的意。”

纪吟白了脸,错开男人的视线,紧握手指,一颗心直往下沉。

她确实在故意激他,希望男人一怒之下应了她或是由此厌弃了她,可没想到他在盛怒的情况下竟还能保持理智,让她的打算就这么落了空。

段伏归看到她的表情,知自己猜中她的心思,一时恼恨不已,“天下女子都是以夫为尊,我从未见过你这般不驯的。”

“那你去找愿意侍奉你的女人就是,何必抓着我不放。”

段伏归再次被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他难受极了,也忍不住讥道:“先前还没瞧出来,你的口舌竟这般厉害。”

纪吟冷笑,“我向来如此。”

“行,那我倒要试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说罢,不待她反应,段伏归便俯身过来将她压在椅子上,灼热的唇覆上她的。

他又撬开她紧闭的细齿,去吮她香软的舌,纪吟不愿他得逞,不停推他肩膀,可男人肩宽背厚,孔武有力,犹如一块巨石,她这点力气哪里推得动,她越

推拒,男人反用修长的双臂将她箍得越紧,纪吟只感觉自己仿佛被蟒蛇缠住了,身体半点也动弹不得。

她又想将男人侵入的舌赶出去,可这番动作落在男人眼里反倒像迎合,越发得了意趣,捧着她的脸,动情地深吻起来。

段伏归想,她脾气硬,身子却软得不像话,无一处不让他喜欢,尤其是这水润的唇,像枚香甜的红果,真想试试咬碎了是不是能流出汁水来。

刚这么想,下一秒,他唇上忽然一疼,一股咸腥味便在舌尖蔓延开来。

段伏归动作一顿。

纪吟实在无法推开他,只能趁他不注意狠狠咬了他一口,她没留嘴,两人唇舌交缠在一起,她便也尝到了血液的味道。

男人终于放开她,纪吟抬起眼睫,只见这张近在咫尺棱角分明的脸,唇周位置已染上鲜红痕迹,还有血珠不断从伤口处浸出,凝在那里,竟让男人冷峻锋利的脸庞平添几分瑰色,但他狭长的凤眸又那么幽邃,仿佛冻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又好似幽深不见底的深渊,散发着浓烈的危险气息。

纪吟颤了下睫羽,先前只是骂他两句他就在床上死命折腾自己,现在她咬了他,只怕会变本加厉,不由让她生出几分惧意。

段伏归确实有几分恼怒,可低头看到女孩儿带怯的脸蛋,那怒火便似潮水般消退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故意损伤龙体,该治你什么罪?”他掐起她下巴。

纪吟很想硬气地说“你要打就打,要罚就罚”,可想到前两次,那时实在难熬,而且她身上还没好,真要再来于她无异于酷刑,还会增添怀孕的风险,如果有的选,她又何尝想自讨苦吃,便垂下眼,不说话。

难得见她“服软”,段伏归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也不计较她咬自己的事了,只是面上依旧严肃,想吓一吓她,免得她当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又瞧见她紧抿着的唇,因方才的吻微微红肿,反倒愈显饱满,仿佛一片刚浇灌了晨露的花瓣,润泽光亮,还隐约能闻到这花瓣散发出来的幽香。

只这一眼,段伏归的火气又上来了,朝她俯身过来,纪吟扭头一躲,那截犹带乌紫的细白脖颈就这么明晃晃地落到了男人眼前,眼神往里探去,还能看到衣领下半掩着的暧昧痕迹。

段伏归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干的好事儿,他那时被她气得不轻,便故意加重了力道,想来她身上还没好,便按□□内的欲望,带着武茧的大掌轻轻握住她后颈,拇指轻轻抚上青紫的肌肤,“还疼吗?”

他这句话,倒似有些怜惜,但在纪吟看来也不过是猫哭耗子而已,便又扭了扭头,想离他远点,不答话。

这本是拒绝的态度,但相比起她先前说的那些诛心的话,此时竟也算得上乖顺,段伏归便没跟她计较。

过了好一会儿段伏归才松开她,今晚是不能留宿了,男人又安抚了两句,这才起身离开了。

纪吟这才抬起眸,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今日没逼她行那事儿,身体的痛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她真怕自己怀上,少同房一次,她就少一分怀孕的几率,纪吟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怀上了该怎么办。

她并不奇怪段伏归能查到她要避孕药的事,经过上一次的迷药,男人现在对她必定是全方位的监视,她今日把人都赶出去只留张太医,郑姑姑绝对会报给元都,元都不敢审她,却会去审张太医,张太医虽是齐国旧人,可她跟他既无利益也没恩情,张太医不敢说谎,只能老实交代。

光明正大地避孕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她必须得想别的法子,可她现在被看得这么严,该怎么办呢?

段伏归踏出玉樨宫,元都一直候在门口,听到动静忙迎上来,一眼瞧见段伏归唇上的伤口,愣了下,“主上,您的嘴受伤了?”

段伏归下意识抿了下唇,现在还隐隐作痛,看来她下嘴着实不轻。

“无妨,不过被只雀儿啄了下。”他道。

元都先是疑惑了下,这宫里哪儿来这么凶狠的雀儿,又有哪只雀儿能近主上的身伤了他,而后才明白过来他说的雀儿是什么雀儿。

元都想,这齐国公主看着柔柔弱弱,胆子倒是格外大,先是对主上下药逃跑,现在还敢咬主上,偏主上对她还格外纵容,寻常人如此,人头只怕都不知落了几回了。

腹诽这么多,他面上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恭敬地问:“属下让人去拿药膏。”

“这点小伤用不着……”段伏归下意识拒绝,但转念一想,伤口在唇上,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被个女人咬成这样,传出去实在有损男人威严,还以为他连个女人都驯服不了,便改口道,“一会儿送到含章殿来。”-

第二天,段伏归没来玉樨宫,纪吟松了口气。

又过了两天,她身上好得差不多了,她正提心吊胆,害怕男人又对她做那事儿,出乎意料的,他竟没有来。

纪吟趁此机会,又去掖庭看了眼尤丽她们。她们确实伤得不轻,好在有纪吟送去的药,倒也没恶化,大多已经结痂,再养上一段日子就能痊愈了,只是留了不少疤。

纪吟有些愧疚,尤丽却道:“我们本就是奴婢,能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几道疤而已,算得了什么。”

然而纪吟听了这话,并没觉得好受,只越发感觉悲哀。

回到玉樨宫,纪吟照常拿了本书在次间看,郑姑姑端着一盏雪梨燕窝过来,放到她手边的小几上:“张太医说夫人体质柔弱,陛下便特意命人提了夫人的份例,这燕窝是上好的滋补之物,和雪梨一起炖了一个时辰,晶莹如雪又香软甜口,夫人快尝尝。”

纪吟对燕窝本就一般般,又听是段伏归吩咐的,根本没有胃口,只道:“放着吧。”

“凉了便失了滋味了。”郑姑姑说,又劝,“陛下明日就要出征了,您又何必非要与陛下置气,合该温言软语一番,如此陛下才能记着夫人的好,否则这一去一两月,若陛下当真忘了夫人……”

郑姑姑还在说,纪吟已经听不下去了,猛地抬起眸,“出征?他要对谁用兵?”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恰巧听元大人他们提了两句。”

没问出更多,纪吟也不失落,相反,她的心情比之前都要好。

段伏归出征,短的话一两个月,要是战事焦灼,拖延一年半载也不是没可能,就算她暂时找不到机会逃跑,只要能离男人远点,对她而言也算得上好事了。

纪吟自被抓回来后就一直黯然的眸子再次亮了起来。

第29章

明昌殿,殿内侍立着十几个大臣,段伏归正做出征前最后的安排。

“贺兰坼,你留下坐镇燕京凤阳大营,尤其注意秦国的动向,一有情况立即来报,另,朕特授你大司马之权,若实在来不及禀,可直接调军御敌。”

“卢硚,朕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来代朕处理朝中事务,傅松、里南喆从旁辅助。”

贺兰坼乃虞国夫人之子,段伏归的亲舅舅,在这新皇初立的局势下,他无疑是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而卢硚,虽是汉人,但为燕国效力几十年,亦是能力不浅、才高望众,对于日常政事十分妥帖,且当初先皇还没立太子,朝中皇子争锋时,卢硚便已隐隐向段伏归示好,段伏归登基后,他也十分配合段伏归的政令,比起先皇在时更受器重。

最主要的,他是文官,没有兵权,便是怀有异心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待将朝中的事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段伏归单独留下段英和元都。

二人都知道主上留下自己是有重要的事吩咐

,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段英,外军我交给了贺兰坼,这燕京城内的防务就交给你了。”段伏归从座上起身,来到二人面前。

段英立即单膝跪地,叉手行礼,“属下一定不辜负主上的期望!”声音掷地有声。

“除了京中防务,我还要你盯住段伏成,若有异动,即刻拿下!”最后八个字,段伏归语气虽平静,却杀机毕现。

段英只一眨眼便明白过来了。

二皇子段伏成当初也是有力的皇位竞争者,只是因为血脉原因,这么多年始终无法得到重用,远不如段伏义和段伏归势力强大,宫变之后,段伏归灭掉大皇子极其党羽,趁机掌控燕京,最后顺利登上皇位,段伏成便也沉寂下来。

然而他真的放弃争夺这个位置了吗?段伏归只觉未必,毕竟他身上可流着慕容氏的血啊。

慕容氏最是反复无常、背信弃义,族内相互残杀的例子不胜枚举,尤其段伏归现在没有孩子,只要他身死,皇权必然落到旁人手里。

自五十年前天下大乱开始,父杀子,子弑父,君臣猜忌、夫妻反目、手足相残的事便不断在上演,那些传统的君臣父子伦理纲纪早被践踏得体无完肤,这是一个有兵有粮就能自立为王的世道。

段伏归自是想除掉段伏成以绝后患,但他刚登上皇位,国内还未完全稳定下来,西边还有秦国这个庞然大物在虎视眈眈,此时与段伏成内讧,只怕给外敌可乘之机。

权衡利弊后,他决定暂时不动段伏成。

交代完段英,段伏归又朝元都道:“你照例留在宫中统领禁军,负责宫内的防务,尤其是夫人,给我看严实了,绝对不能再让她找到机会逃跑。”

元都亦单膝下跪,指天发誓,“属下绝不敢再犯,否则,属下提头来见。”

段伏归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起来。

待一切安排好,已戌时过半了,段伏归再次来到玉樨宫。

纪吟照常窝在榻上在看书,听到宫人恭迎段伏归的声音,并不意外,却装作没听到,也不曾下榻迎接。

段伏归也懒得跟她计较这些,否则只怕先把自己气个半死,他大马金刀地坐到榻上,随手抽掉纪吟手上的竹简,纪吟终于抬眼看向他。

“我明日要率军出征。”段伏归道。

纪吟虽从郑姑姑那儿得知了这个消息,现在亲口听他说出来,确信无误,心里还是小小地高兴了下,但她知道男人高傲的性子,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淡淡问:“你要去伐谁?”

段伏归每次来玉樨宫,两人不是吵架就是吵架,没说过一句好话,现在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她还“关心”自己,尽管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段伏归也愿维持表面的和谐。

“段伏建,他在渤海郡起兵造反。”男人一边说,一边握住她纤瘦的手,再微微用力一拽,她整个人就被迫倒在了他胸前,长臂一环,纪吟就被他彻底圈住了。

男人气息落到她颈侧,带来灼灼热意,纪吟下意识挣扎,男人却纹丝不动,仿佛捉小鸡似地拢着她,看她独自扑腾,反将自己折腾出了一身薄汗。

“他为什么敢在这时候造反?”纪吟实在无法挣开他,只得放弃,转移了话题。

四皇子段伏建,纪吟对此人完全不了解,也不知他实力如何,能不能与段伏归分庭抗礼。

段伏归冷笑道:“聪明人才会权衡利弊,蠢人只会自以为是,若此时再有人鼓动两句,他就真相信自己是个天纵之才了。”

听这语气,男人是有必胜的把握了,纪吟有些失望,又问:“你要去多久?”

段伏归顿了下,慢慢抬起她下巴,四目相对,他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右手抚上她柔白的脸颊,“怎么,是关心我?还是想趁我不在再次出逃?”

他皮肉是笑着的,可那双幽蓝深眸却冷得像冰,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心思,更别说贴在她脸颊上的大掌,此时正以掌控者的姿态握着她,带着警告的意味,纪吟打了个颤。

她确实有过这个念头,但现在听到男人的话,她便知自己没希望了,就算他离开燕京,肯定也会派人时刻监视自己。

即便现在假意奉承男人他也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纪吟便道:“我逃不逃无所谓,重要的是你的人能一直把我关在这座皇宫里就行了。”

段伏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直白犀利,愣了下,仔细一想,倒也颇有道理。

“你倒是门清,可怎么就不明白跟我逆着来只是自讨苦吃,顺着我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这个问题,纪吟实在跟他说不通,转过脸,不想回答。

段伏归见她虽还是不肯顺从,但比起往日已经算得上乖顺了,再看她在烛光中雪白莹莹的脸颊,喉咙一动,前几日忙着整军,他已好几日没来玉樨宫了。

他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既起了火,双臂一抄便将她横腰抱了起来,而后径自往内间走去。

纪吟被丢到床上,眼见男人就要俯身过来,连忙抬手抵住他的肩,“今天不行。”

“嗯?”听到这话,男人的眉眼霎时落了霜。

纪吟知他不快,顶着两道犹如利刃的视线,好声解释道:“我来月信了,身上不干净。”

这也是她今晚没像前两次那样跟他硬碰硬的原因,以狗男人的脾气,惹怒了他,恐怕真会不顾一切硬来,还不如放软态度,借月信躲过这一回。

说实话,她这个身体底子不好,虽然安慰自己只有两次,没那么容易怀孕,但月信一直不来她便一日不能安心,好在今日终于如她所愿,叫她暂时放下心来。

段伏归皱了皱眉,“这么巧?”

他不由得不怀疑,毕竟她几次三番想逃跑,前两次承欢更是万分不愿,如今找个由头推脱也不是不可能。

纪吟气结,偏过头,“我的衣食起居都是郑姑姑照料的,你要不信自可去问她。”

“何必这么麻烦,解开衣裳我亲自看一眼不就行了。”男人说。

纪吟猛地转过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一时气血上涌,整张脸蛋都红了个透。

“无耻!”她恨恨地骂了一句。

男人不痛不痒地接了这一骂,动作却没停下,圈住她两只细腕背到身后,再腾出一只手来解她衣带。

纪吟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拨开衣摆,露出里面的小裤,这时一股深深的羞辱感袭上心头,偏她又挣扎不过,这股情绪便化作湿泪涌上眼眶。

段伏归似有所感,抬眸看过来,果见女孩儿一脸委屈,圆润的杏眸仿佛两只清泉,正包着泪,细齿紧紧咬着唇,极力隐忍着不让珠儿落下。

帐内稍显昏暗,段伏归却清楚看见了其中的委屈,一时心便像被什么挠了下。

“我只是看看,就委屈成这样?”男人不解。

纪吟只瞪着他,不说话。

“好了,我信你,不看了。”段伏归放下她的衣裳,嘴里哄道。

他倒不是真信她了,而是他五感灵敏,此时已经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血腥味,便知她没说谎。

他将她的衣裳重新拢到一起,松开手腕改为拥着她。

纪吟这才放心下来,闭上眼,努力把眼中的水意逼回去。

段伏归见人好了,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将她整个纤瘦的脊背都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撩起她鬓边一缕乌发在修劲有力的指间把玩,“我会把元都留在宫里,命他好好照顾你,你想要什么只管找他,但是——”

他话音一转,“你也要听话些,别再做惹我生气的事了,知道吗?”

他能原谅她逃跑一回,却决不能容忍第二回,纪吟听出男人的威胁,似被震慑到了,低下了头,轻轻应了声“嗯”。

段伏归的心情这才转晴,不过片刻又听她问,“我的丫鬟陶儿呢,她现在在哪里?”

一个小丫鬟,男人早就抛到脑后了,现在被她一问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她的性命就能保住。”

虽这么说,纪吟还是不放心

,试探着问,“能不能让她回到我身边服侍?”

段伏归正缠着她的发丝,闻言手指一曲,她头皮一紧。

“玉樨宫的人不够吗?还是觉得这些人不合心意,如此,就换一批好了。”

男人语气轻描淡写,说话时的气息尽数落到她后颈上,明明是温热的,却叫纪吟感到一片森寒,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换一批?那玉樨宫现在那些人呢,是不是也要像尤丽他们那样被打被罚?

纪吟明白过来,他这是在不满,在警告自己,她轻轻闭上眼,“不用了,郑姑姑她们挺好的。”

段伏归很满意她如今的识时务,再桀骜不驯的鹰,被驯鹰师一天又一天地熬下去,也总有驯服的时候。

纪吟意兴阑珊,不再说话,段伏归见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寅时就得出发,便抱着她歇下。

虽不能行房,但看她乖乖躺在自己怀里,段伏归心里亦颇有几分满足。

正值七月盛夏,便是夜晚也颇有几分燥热,男人火气大,纪吟被迫靠在他胸前,只觉被个炉子烘烤着,实在不舒适,奈何他偏要这般,她说热也不肯放开,纪吟只好任由他,两眼失神地盯着床帐上线条优美的凤鸟团纹图案。

她也不知什么时候睡去的,只是还困倦着便被人强行拉了起来。

粗糙的大手在她脸上掐了掐,纪吟终于睁开眼,果见到男人那张脸,她有些生气,挥开他的手,他自个儿起就算了,折腾她干什么。

段伏归头一回见她发起床气,眼缝儿都还没撑开,一张红扑扑的睡脸,鼓着腮帮子,不同于往日冷冰冰的模样,也跟昨晚虚假的顺从不同,这般娇憨可爱,竟让他忍不住生出几分爱怜,又想狠狠揉弄她。

“起来,帮我更衣。”

纪吟不动,抓起滑落的薄被就要躺回去,男人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重复,“帮我更衣。”

纪吟彻底清醒了,抬起眼皮望去,只看到男人不容拒绝的脸色,想起男人霸道的性子,再想他今天就要出征了,若此时惹恼他,叫他走之前还折腾自己一番,反倒不划算。

大女子能屈能伸,纪吟只好跟着起床。

此时天还没亮,殿内两座青铜花树灯台上错落着十数盏油灯,照得一片暖黄。

郑姑姑带着宫女将洗漱用品以及段伏归的衣物送过来,等他洗了脸漱了口,纪吟才给他换上战衣,待到甲衣时她却没有办法了,无它,太沉了,她根本举不起来,幸好男人没特意为难她,他自己利落地穿上,只叫她扣锁扣,即便如此她也弄了好几下才扣上了。

男人穿好盔甲,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又有些不同了,昏黄的烛光中从侧面照过来,男人骨骼分明的五官半明半暗,愈发凌厉逼人,那双极致深邃的眸子里两点灼亮的瞳光仿佛他昂扬的战意,又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和自信,铮铮昂昂,宛如一柄绝世锋芒的利剑出了鞘。

以貌取人不全面,但此时此刻,纪吟却依旧为男人展现出来的气势而震撼,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叫人相信他会一往无前、战无不胜。

这样一个君王,对他的臣民来说或许是好事,可对纪吟而言,只越发让她感受到压迫,她真的还有希望从这男人手中逃离吗?

段伏归活动了下手脚关节,确定无误后,低头去看纪吟,只见她目光微怔,倒仿佛有些惆怅似的。

段伏归心中一动,想到自己这一去起码一两月见不到她,尝不到她甜美的滋味,竟生出些许不舍。

男人向来随性,没有犹豫,直接抬起她下巴,便俯身吻了上去。

纪吟完全没料到他突然这样,周围还有那么多宫女,她实在没这个脸皮,又羞又恼,只不停去推他。

郑姑姑等人起先也是一惊,反应过来后忙低下头,悄声退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吟已缺氧到头昏脑涨,男人才终于放开了她。

段伏归最后流连地在她唇上啄了下,哑声道:“在宫里乖乖等我回来。”然后便大步跨了出去。

纪吟坐在床沿上,待平复下呼吸,她恨恨地盯着男人消失的方向,用袖子狠擦了下嘴,恨不能擦下一层皮来。

她只希望他永远别回来了。

天际第一缕金丝洒在玉樨宫的琉璃瓦上时,燕京南门外已集结了两万精兵,段伏归一身玄甲,高坐于战马之上,手持雪亮槊刀,向前一压:“出发!”

浑厚的号角吹彻原野,旌旗如林,沙尘卷地,盘龙般的队伍渐渐向南移动,气吞万里如虎。

纪吟并不关心段伏归的战事,男人离开,她终于可以暂松一口气了。

玉樨宫的监视依旧严密,可好歹不用面对男人,也不用担心他时不时来强迫自己,纪吟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说起来,穿越前的她才上大三,也没比原主大几岁,她本是个活泼外向的性格,只是穿越以来无时无刻不处在枷锁中,叫她不得不压抑自己的真实性情。

安安分分地过了几日,纪吟又开始外出了。

她去见了媞兰,媞兰的婚期就在这个月,本要嫁人了,只是段伏建造反,呼延启随军出征,婚事便被耽搁下来。

纪吟主动上门,媞兰待她虽不如从前亲厚,却没再将她拒之门外,媞兰被禁足在宫中亦无聊至极,二人年纪相仿,脾性相投,偶尔聚在一起聊聊天也可以解闷。

“皇兄走了几日,我瞧你怎么一点都不想他,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皇兄吗?”

纪吟瞧小姑娘嘟着嘴,似在抱不平,只好无奈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入宫本就不是我自愿的。”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啊,你已经是皇兄的女人了,除了他,你又可以依靠谁呢?我承认你长得好看,可你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了,你要是一直对皇兄冷冰冰的,万一他真不喜欢你了,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纪吟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媞兰却不给她机会,小嘴噼里啪啦:“我可不是吓唬你,虽然皇兄现在只有你一个女人,但好多人都在盯着皇兄后宫的位置呢,不说贺兰央央、卢妙、拓跋傅真她们,就说这宫里,我父皇留下的妃嫔里就有不少人想接近皇兄,还来找我帮忙呢,只是我不喜欢这些女人,懒得理她们而已。”

“你父皇的妃嫔?”纪吟瞳孔微张,目露惊讶。

“嗯。”媞兰理所当然地点头,而后才想起纪吟是个汉人,便解释道,“你别觉得奇怪,我们鲜卑向来没你们汉人那么讲究,而且你自己不也是我父皇接进宫来,后面才成为皇兄的女人的么。”

“……”纪吟倒是希望燕国讲究些,这样说不定她早自由了。

“她们现在还住宫里吗?”

“在啊,只是都被迁到东北角的多罗宫去了。”

听到这儿,纪吟的脑海里隐约冒出个想法,虽还不明朗,但她感觉这或许是个机会,她按捺住激动的心绪,若无其事地继续聊下去-

“头儿,夫人这几日出门次数越来越多了。”

下面的人来向元都禀告。

“她都去哪儿了,干了什么?”

“就去了玉祥宫和花园,倒也没干什么,要不找媞兰公主说话,要不就看花喂鱼。”六虎老老实实回道。

元都皱眉思索了会儿。主上出征,将宫中禁军都交给了他,他不得不绷紧了皮,每日巡查各处,自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夫人身边,只派了得力手下严密看管,主上吩咐过不能让她出宫,但她现在只在宫里闲逛,他也无法阻止。

他表情变幻几许,最终道:“加强宫门各处的防备,没有令牌不许放行,还有,只要夫人外出,一定要保证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入夜之后但凡有进出玉樨宫的,全都给我扣住盘问清楚了。”

把这

一系列安排下去,元都想,除非她真插翅膀了,不然怎么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纪吟发现,盯着自己的眼睛又变多了,不过无所谓,她如今的目标也不是逃跑。

盛夏酷暑,悬挂在天空的火球终于西坠,天边云霞如火,大地还残留着蒸腾的暑气,闷得人一身汗,纪吟却在这时说要去花园赏花。

她既发话,下面的人不敢不从,忙准备起来。

待到了花园,纪吟跨进一个临湖的八角凉亭,“天热,就在这儿歇歇吧。”然后径自坐到靠水那面的围栏上,懒洋洋地斜倚着旁边的柱子,随手端起一旁的青石鱼碗,捻起少许鱼食丢到水里,池里的鲤鱼便争相涌过来抢食。

不远处,守在外围的几个太监一眨不眨地盯着亭子里的动静,却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他们当然看不出来,因为纪吟本来也没想做什么。

天热,纪吟又说渴了,随行宫女忙奉上凉茶,纪吟却不喜欢,“我想吃冰酪。”

郑姑姑劝道:“夫人体质弱,冰酪太寒凉,该少食才是。”

纪吟才不管,非要吃冰酪。

无法,郑姑姑只得派菱儿去厨房吩咐一声。

候在外面的六虎听到她这个要求,后颈皮一下就绷起来了,眼神暗暗从她身上扫过,又亲自派了人跟着菱儿去了趟厨房。

回来后,跟去的太监朝他摇了摇头,表示并没发现异常,六虎挥挥手,示意菱儿把纪吟要的冰酪送过去。

纪吟坐在凉亭中,吃着冰酪,享受着湖面吹来的凉风,倒也不觉热,只是苦了监视她的人了,浑身都要被汗水湿透了。

一直坐到暮色渐沉,云霞都变成了深紫色,郑姑姑劝了两三回,纪吟才终于起身回宫了。

接下来几天,她依旧不停外出,每次必要吩咐些什么,要不是说自己想作画,叫人去拿纸笔颜料,要不就说想吃什么……如此折腾了三四回,见她当真没有异常,负责监视她的人精神上也终于忍不住松懈了些。

这日,纪吟一大早起来,说要去花园里剪点花草回来插花,众人不疑有他,照例护送。

不过这次巧了,她遇到了旁人。

“见过夫人。”

纪吟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模样姣好,虽梳了汉人发髻穿了汉人服饰,仍看得出她并非汉族女子,只是难得一个鲜卑人竟会说汉话。

撒了这么多天的饵,可算出现一只鱼儿了。

第30章

纪吟目露好奇:“你是……”

“我叫乌兰姑。”她道,看到纪吟提篮里只装着稀稀拉拉的花材,又看自己篮子里大朵大朵的鲜花,忙朝她请罪,“我实在不知道夫人要来花园,不小心采了夫人的花,您若看得上眼,我愿将这些花献给夫人,只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纪吟的眼神在她花篮上顿了几秒,乌兰姑来得比她早,采的花儿确实比她的好,开得又大又艳,沾着晨露,娇艳欲滴。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怪你,这花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花园,难不成只有我采得花儿,你却采不得?”纪吟笑盈盈地说,上前两步,亲自将她扶起来。

乌兰姑顺势起身,抬头的瞬间,似瞧见了对方别有深意的眼神,她眸光一闪,却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情绪。

“多谢夫人宽仁。”

纪吟笑容和煦,认真看了眼她篮子里的花儿,“你既然向我献花儿,那我就挑上一支吧,也叫你安心。”

乌兰姑见她挑了花儿,也不再问话,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自己的错觉,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点什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一大群宫女太监,似乎明白过来,见状只好提出告辞。

纪吟笑着点了点头。

乌兰姑只在她面前报了名字,却没说职位,看打扮并不是宫女之流,结合年龄也不可能是公主,那就只能是另一种身份了——先皇的女人。

那日听媞兰说起先皇后宫,纪吟便又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最近常来花园,每次阵仗都不小,只要有心,提前等在这里,必定能见着她,这不,第一条鱼儿便游出来了。

只是她谋划的事万不能走漏风声,这乌兰姑究竟可不可信,能不能合作,还待细细考察,幸好段伏归暂时不能回来,她还有时间。

接下来,纪吟又时不时外出,因这段时日段伏归不在,她脸上的笑多了起来,表现出一副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模样,采花扑蝶,玩儿得不亦乐乎,郑姑姑一时也没怀疑。

这期间纪吟又与乌兰姑偶遇了一回,依旧没待太久,只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蜻蜓点水般,却悄悄荡起圈圈细微涟漪。

郑姑姑是宫里老人,以前伺候过不少宫妃,认得乌兰姑,两次相遇让她起了疑心,于是私底下劝纪吟,“乌兰姑是先帝时的美人,她现在故意接近夫人,恐怕没安好心,夫人下次再遇到大可以不理会她。”

“是吗?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啊,而且,我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纪吟把弄着手里的花材,一脸天真,“再说了,整日闷在宫里,无聊得很,说不定她也只是想找人说说话,郑姑姑别把人想这么坏。”

郑姑姑一脸无奈,却又不好阻止。

直到一日,纪吟又来花园散步,天上突然乌云翻滚,哗啦啦下起了暴雨,雨势大得仿佛天上破了个洞似的,纪吟一行人猝不及防,忙跑到先前的亭子里避雨,恰巧遇到了同在此处避雨的乌兰姑。

“唉,这雨来得真突然,我衣裳都湿了。”纪吟抱怨道,一边跺着脚,掸了掸衣摆上的水珠。

菱儿一看,果见她身上好几处衣料都变成了深色,虽是夏日,骤然淋雨也可能感染风寒,当即便道:“夫人稍等,我这就回去给夫人取衣裳。”

纪吟看着外面哗啦啦的大雨,有些犹豫,所幸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刻钟这雨竟就停了,纪吟这才同意,又道:“我看你的衣裳也湿了,你也不用急,把衣服换了再回来,也免得像郑姑姑那样病了。”

菱儿原是想快去快回,经她一提醒才改了想法,这两日郑姑姑就是因为不小心病了才不能近身伺候夫人,自己可不能再病了。

“夫人心善,还惦记着我们呢。”菱儿奉承了句。

菱儿一走,纪吟身边就只剩一个宫女新桃。

纪吟以袖掩唇,咳了两声,新桃果然一脸紧张。

“夫人怎么了?”

纪吟:“可能是淋了雨有点咳嗽。”

“那奴婢这就去叫张太医。”

纪吟抓住她的手,“不用,哪里就到请太医的地步了。”

新桃依旧不放心,主子病了,她照看不周也要受罚,纪吟便道,“这样吧,你去厨房要桶姜汤来,正好让其他人也喝上一碗驱驱寒。”

如此,新桃只得去了。

纪吟并不喜欢让太监近身伺候,加上她衣裳湿了,他们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站在外面,确保纪吟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这么远的距离,混杂着树叶上滴滴答答的雨声,若声音够低,他们是听不见的。

她走到乌兰姑身旁,两人离得极近,肩膀几乎都要挨到一起。

“我几次与你相遇,不是偶然吧?”纪吟率先开口了,然而第一句就格外犀利。

恰在此时,空中劈下一道惊雷,“轰隆”一声,几欲震破人

的耳膜,雪亮的电光照在纪吟脸上一闪而过,鬼魅冰冷。

乌兰姑吓了一大跳,以为她要发难,正想为自己辩解,便又听她继续说,“想来你是有求于我,正好,我也想跟你做个交易。”

方才停歇的雨,此时又滚珠似的落了下来,再顺着檐角汇成涓涓细流,雨声潺潺,正好遮掩住了二人的声音。

乌兰姑被这话镇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勉强勾起一个僵硬的笑:“夫人是不是误会了?”

纪吟也笑了,笑得一脸纯真,眼神却定定地看着她,“真的是我误会了?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只当我误会了……”

“夫人。”乌兰姑下意识喊了句。

纪吟用余光瞥了眼守在亭外的太监们,掏出袖中的手帕替乌兰姑擦了擦发上的水珠,压低声音,“你接近我是为了段伏归吧,你想成为他的女人,只是苦于现在没有门路,便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乌兰姑不说话,她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尤其跟纪吟接触后,她发现纪吟性格单纯又软和,自己假意跟她交好,到时再想办法去玉樨宫,就有机会见到陛下成为他的妃嫔,在这宫中重新立足。

她没想过把自己的心思透露给纪吟,她也是段伏归的女人,肯定不愿别的女人分她的宠。

纪吟瞧她神色变幻不定,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继续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因此针对你,相反,我十分乐意帮你。”

乌兰姑不解。

“你应该听说过,我先前逃跑过一次,是段伏归把我抓回来的,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做他的女人,现在也不过暂时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罢了。”

“为什么?”乌兰姑半信半疑地问。

纪吟本想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又想着她未必相信,便佯装两分黯然:“你知道的,我是齐国人,其实早在来燕国之前我就定了亲,我的未婚夫是个汉人君子,我与他两情相悦,若不是因为守孝,我们早成亲了,只恨我被一纸诏书送来燕国,不得不与他分开。虽成不了良缘,但我心中还挂念着他,自然不愿从了段伏归,更不愿为他生儿育女。”说到后面,纪吟已经咬起牙,当真万分不愿。

这样就说得通了。乌兰姑想。

“你真的不介意别人分宠?”

纪吟点点头。

“你想要什么?”乌兰姑又问,她没那么傻,以为纪吟会无条件帮助自己。

“避、孕、药。”纪吟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

乌兰姑瞪圆了眼。

“你有办法搞到这东西吗?”纪吟微微后退,站直了身体。

乌兰姑深棕色的瞳仁转了好几圈,最后咬了咬牙,“可以,但你要怎么帮我?”

纪吟侧过身,靠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乌兰姑听了,权衡了下利弊,最终点了点头。

按照鲜卑习俗,上任首领死去后,他的妃嫔就会归属他的继承者,可段伏归却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反而把她们迁进了多罗宫,那个宫殿这么小这么破,屋顶漏雨了都没人来补,好几个人挤在一起,没有绫罗绸缎,没有金银首饰,没有宫人伺候,连好饭都吃不上一口,曾经围在她身边献殷勤的人一个个都变了嘴脸,她还年轻,不甘心一辈子过这种卑贱到泥里的日子,她要想办法往上爬,而段伏归就是她唯一的出路。

乌兰姑悄悄瞥了纪吟一眼,现在的她被陛下宠着,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惦记着前情郎,等以后男人的新鲜劲儿过了,失了宠,过几天苦日子,她就知道现在的日子是一般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什么情啊爱啊,能当饭吃吗?

纪吟假装没看到乌兰姑的表情,与她约定了取药的日子,这才拿起栏杆上的鱼食盒,捻了些粟米粒丢到水里。

“这场雨来得好,天气可算能凉快些了。”

“夫人说的是,我前两日还热得睡不着,今晚可算能好眠了。”

这时菱儿正拿着披风回来,见纪吟好端端地站在亭子,莫名松了口气,抖开披风给她罩上,不一会儿,新桃也带着姜汤来了,纪吟先饮了半碗,又叫她把姜汤分下去,待雨势渐停,她才带着众人回宫。

郑姑姑听说她淋了雨,忙吩咐下面的小宫女来问情况,又把菱儿新桃训了一顿,“我不过病了两日不能在夫人身边伺候你们就出了岔子,夫人出门也不知备伞,我们做奴婢的就是要帮主子分忧,替主子把没想到的杂事料理周全,你们这般不长进,以后怎么敢叫你们独当一面……”

说得二人羞愧不已,直到纪吟听不下去了,说了两句情,郑姑姑这才饶过她们了。

正是夏日,不过打湿了点衣裳,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换过了,纪吟原本并不觉得问题有多大,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的体质,当晚竟真的咳嗽起来,所幸病得不严重,没发烧。

因着这点小病,郑姑姑念叨了好几日,不让她出门,纪吟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只好安分地待在屋里养病-

乌兰姑回去后,情绪回落,理智渐渐回笼,独自坐在屋中思索许久。

她当时一时冲动,一口应下纪吟的条件,现在仔细回想,既然她最开始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引自己上钩,现在说的就是真的吗?会不会也是装的?

不,应该不会,陛下还没子嗣,要是哪个女人能先怀上皇嗣,绝对一步登天,说不能还能当上皇后,谁会那么蠢吃避孕药。所以,她是真的不愿当陛下的女人?

乌兰姑这般分析着,越想越觉得没错,眼神几经变换后,最终坚定下来。

她把自己的贴身宫女红曲叫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红曲大惊,面露难色,“主子,这……我不行……”

乌兰姑冷冷看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跟太医院那小子眉来眼去了,只要你把身子给他,再借口说宫内规矩严,怕怀孕暴露,问他要点避孕药,他一定会给。”

红曲忙摇头为自己辩解,“我们只见过几次,还没有……”

乌兰姑懒得听她找借口,一手摸着她的脸,却放软了语气,“我知道,自先皇去世后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上上下下都在刁难我们,你也不过是为了日子好过些才接受了他的殷勤,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找到了另一条路子。只要顺利成为当今陛下的女人,得了他的宠爱,我们就能过上比从前更好的日子,还是说你想甘心像现在这样被人欺负下去?”

“不,不想。”

“那你就按我说的做。”

红曲最终还是被她说服了。

她虽只是个宫女,却生得明眸皓齿,容貌并不比一般妃嫔差,先前乌兰姑生病,她去太医院帮她拿药,一来二去,便跟里面的学徒范正有了往来。

那范正看上她的美貌,有心接近讨好,先帝崩了后她们的生活一落千丈,红曲便顺势收了他两回东西。

打定主意,第二天,红曲来到太医院,借口来讨驱蚊药做香囊,看到正在翻晒药材的范正,她拉着人往墙角走去,晒架上层层叠叠的晒箕,正好遮掩住二人的身形。

“红曲,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范正期待地看着她,声音都轻柔了起来。

他大约二十出头,穿着一袭普通的灰葛布衫和草鞋,再加上瘦弱的身形,实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红曲瞧见他这做派,暗自冷哼了声,心想要不是他先前送过自己东西,光看他这鞋拔子似的脸,自己才懒得搭理他,面上却作出一副忧愁的模样,柔声说:“范阿兄,我有件事想求你,你能帮帮我吗?”

“什么事,你说。”范正下意识道,眼神黏在她脸上舍不得移开,又看她鲜红的唇张张合合。

“我在宫中有个好友,她认出宫里一个禁军是她从前的邻家阿兄,两人本就相互爱慕,见面后情难自禁,却又怕万一有孕暴露了此事会受罚,就托我寻个法子,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你能不能帮我制点避孕的药丸。”

“这……这事要是被查出来可不得了,不、不妥。”范正瞪大了眼,又惊又惧,连连后退。

红曲上前一步,“就是因为事情严重我才来找范阿兄,她跟我十分要好,如今又求到了我面前,我实在不忍心看她被治罪。”

乌兰姑让她把身子给范正找理由,红曲才没这么蠢,范正不过是太医院一个小小学徒,容貌又粗陋,跟着他根本没前途,相反,乌兰姑想成为

陛下的女人,如果成功了,那自己也能跟着见到陛下,她容貌并不比乌兰姑差多少,谁说她就没有机会呢。

见范正依旧犹犹豫豫,红曲跺跺脚,轻轻勾了勾他的手,“范阿兄,你就帮我这一回,过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她“报答”两个字特意软了音调,便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先前几次她总是若即若离的,头一回这般,范正哪里经受得住这般诱哄,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

红曲又补充道,“最好能有一年的量。”

范正提醒,“避孕药多是凉药,吃多了再要子嗣就难了。”

红曲微微一笑:“没关系。”

二人约定了三日后来取,红曲匆匆转身要走,范正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红曲,我好些天没见你了,你再跟我说几句话吧。”

红曲暗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模样配不配,一边甩开他的手一边委屈着说:“乌美人身边要人伺候,我再不回去,找不着我,她又要罚我了。”

范正一脸失望,却也没办法,只好让她走了-

七日后,纪吟按照事前的约定,再次来到花园,果然看到一早等在那儿的乌兰姑,她臂间垮着个花篮,手里还拿着剪刀,正在比较哪朵花开得更好,见到纪吟,忙笑着过来见礼。

“夫人上回说喜欢花儿,我一早过来剪了些,正想给夫人送过去,真是巧了,夫人看看,这篮子里有没有您喜欢的。”乌兰姑将篮子递过来,纪吟顺势上前一步,伸出皓腕,指尖轻轻拨弄了下上面的花瓣,果然触到一个坚硬的质感。

她不着痕迹地侧了下身,再借由衣袖遮掩,飞快将那小瓶子塞入袖中,捻起一簇开得正盛木芙蓉把玩,芙蓉浅浅的粉紫与她白玉般的肌肤交相辉映,她这双纤长的手反倒比花儿更吸引人。

顺利拿到避孕药,纪吟的心放下大半,朝她一笑,“多谢,我很喜欢。”

乌兰姑瞧见她白白嫩嫩宛如剥葱的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只有被人精心伺候着才能养出这样的手来吧,她从前的手也这般细嫩,如今却粗糙了许多。

“我在玉樨宫也无聊的很,我见你投缘,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找我说话。”纪吟又道。

乌兰姑心中一喜,忙应承道:“那夫人可不要嫌我烦。”

“怎么会。”纪吟笑笑。

一旁的郑姑姑狠狠盯了乌兰姑两眼,总觉得这个女人没安好心,只是当着对方的面她现在也不好说什么,打定主意回去后要好好劝劝夫人。

采好花儿,纪吟回到玉樨宫,突然说肚子有点不舒服,郑姑姑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忙叫人去请张太医。

张太医第一时间来了,得出结论,“夫人体质寒凉,气血不足,行经不畅,所以来月信时才会腹痛,臣可以先开副药缓解夫人的症状,但要根治还需长期调理,补足亏损的气血。”

纪吟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道:“多谢张太医了,只是我不爱那苦涩的汤药,能不能把调养的药制成药丸子,如此也方便些。”

这倒是没问题,张太医一口应下。

接着纪吟又说夏日蚊虫太多,要了驱虫丸、香丸、解暑丸之类的东西,张太医一一记下,说一会儿就命人送过来。

待到傍晚,张太医果命药童送了她要的药丸来,林林总总十来个瓶子,纪吟似乎很有兴趣,挨个看了一遍,又打开嗅了嗅才亲自收到了妆台的抽屉中。

吃过晚饭,她将人打发出去,才有机会偷偷将袖中的瓷瓶拿出来,打开瓶塞,把药丸倒到手中,数了数,数量远比她想象的少。

先前她跟乌兰姑说要一年的量,但现在她手里只有三十颗,就算段伏归两三天来她这儿一次,这点药也只够两三个月。

纪吟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乌兰姑只搞到这些药,还是故意只给她这么一点。

昏昏黄黄的油灯下,纪吟坐在妆台前,一动不动,表情一点点凝起,精致的面容仿佛化作玉人,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一松。

三个月就三个月吧,到时候再想办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七月流火,八月秋来,纪吟坐在玉樨宫中,时常看到天空中一排又一排的大雁朝南飞去,花园里的花儿也稀落起来,叶片渐渐染黄,时间一下就来到了九月。

……

“陛下凯旋了!陛下凯旋了!”

“陛下今日就要回宫了。”

九月初八,段伏归回来的消息传遍燕京,也传遍了皇宫内外。

纪吟乍闻此事,眼睫一颤,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他回来得比她想象中快了许多。

这两个月她虽被严密监视着,可男人不在,她的日子其实还算过得去,但现在他回来了……

大军凯旋,燕京城热闹得如同过节,百姓们夹道迎接他们年轻勇武的战神归来。

段伏归的主力都留在了四门外的京畿大营里,只领了一干将领和一支千人精锐入城。

他一身玄甲,头戴兜鍪,顶尖一缕红缨随着骑马前进的律动飘荡在空中,在他身后,亲军们衣甲鲜明,步伐整齐,他们刚从战场上厮杀下来,个个煞气凛凛,脸上仿佛还残留着没洗尽的血光,无不令人畏惧。

在这如狼似虎的队伍中,段伏归的气势依旧稳稳压住了他们所有人,他仿佛草原上最凶猛的狼王,生来便要带领属下称霸天下。

穿过城门而入的时候,民众们更是激动万分,口中高呼着“陛下凯旋”“战必胜”等口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燕国这位年轻的君主身上。

早在五六年前段伏归独自领兵起,他就从未打过败仗,在燕国人心中早如战神一般,如今先皇去世,由他登上皇位,堪称民心所向,这些燕国百姓甚至生出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段伏归会带领燕国击败秦国,成为新的霸主。

城中万人沸腾,纪吟在宫中都听到了动静,郑姑姑跨进厅中,见她还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什么动作都没有,不由替她着急,“陛下凯旋,夫人好歹要去迎一迎,该好生装扮一番。”

“我不去。”纪吟淡淡道。

“诶,这可不行,陛下打了胜战正在兴头上,夫人莫要在这时耍小性子……”郑姑姑还要再劝,纪吟无奈转身,就要往内间走去,却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太监宫女们忙唤“陛下”,纪吟心头一突,一转头,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正大步朝她走来。

那正是出去平叛两个月的段伏归。

男人甫一进来,便用鹰似的眼神牢牢盯着她,一寸一寸仔细打量她现在的模样。

两个月没见,她似乎比他出征前长了点肉,五官更明媚了些。

段伏归飞快将她打量了一遍,眼神最终定格在她鲜红润泽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