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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妾为后 女王不在家 37331 字 1个月前

以前的事暂且不提,只说那一日,太子都要冲进皇宫来找帝王问了,结果突然被五门提督,被各军营统领堵在家门口,之后又是一道圣旨,这件事是明摆着的,就是皇帝直接一杆子把太子支到北地,他好在都城安安稳稳纳了这小贵人。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她还是赶紧进宫确认,结果……果然!

没几日这小贵人就进宫了,直接住进琅华殿了,就是那劳什子的阿妩!

从那一日,她就如坐针毡,这日子不好过,特意跑回娘家,抹着眼泪说事,娘家人自然也都吓得不轻,各种出谋划策,最后终于说,按兵不动。

他们的想法是,皇帝如今才纳了自己儿子的妾进宫,这件事本身就是他理亏,他自然不好太过张扬,他再是雷霆手段,也不能这时候折腾出什么大动静,他只能尽量低调地处理,不引起人注意。

况且,皇帝毕竟就太子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大好江山必然是他的,只要太子不出大差错,太子妃就可以熬。

于是一家子商量过后,反而认为,目前最关键的反而不是皇帝,而是太子。

一定要劝服太子,不可让太子因为这件事而太失体面。

她爹——英国公嫡长子,摸着胡子,语重心长:“再不济,多准备几个绝色放在太子房中,免得他总惦记着宫里头那个。”

这事坏就坏在,帝王春秋鼎盛,父子俩只差十六七岁,所以太子的日子有得熬,怕是要熬一些年头,若太子闹腾起来,伤了父子情分,后宫哪个妃嫔再生一个皇子,事情就不好说了。

太子妃细想,深以为然。

到了这会儿,她哪里还顾上争风吃醋,只想着这储君妇之位了,甚至开始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容不下那贱人,若忍住,就把她压在太子府,哪至于让她扑棱扑棱飞到皇帝怀里?

结果就在昨日,皇帝找上了他祖父,竟然好一番拿捏,祖父回到府中便泪流满面,说他们家的族谱上少了一位国公爷,说自己愧对列祖列宗,说自己无颜面对子孙。

太子妃听着,简直晴天霹雳,这是天大的事!皇帝竟然直接把过错往她身上推,所有责任都是她,借此对她娘家下了狠手!

关键……她有错在先,被帝王拿捏了把柄,明知道帝王有推脱之意,可她根本无法辩解。

英国公府众人对太子妃自然怨怪死了,府中出了太子妃,一点没沾光,结果少了一位国公爷!

要知道在大晖,国公爷并不好得,那得是祖上拿命来换了,以后太子妃登上后位,娘家人更要万事谨慎,避免外戚专权之嫌,所以这丢了的国公是再没机会回来了。

再没机会了!

整个国公府脸色都难看,如丧考妣,看着太子妃简直仿佛欠了债的债主!

太子妃惶恐不安,只觉得娘家不是娘家,日子没法过了。

如今进宫见到阿妩,她更是后脊梁骨发冷。

她此时也不敢得罪阿妩,待要和阿妩笑笑,算是勉强含糊过去,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是储君妇,是太子妃,而眼前女子只是一个低贱的通房,她凭什么要对着对方笑?

周围人等都看到太子妃那变幻不定的脸色,一个个都支棱着耳朵,等着看热闹。

太子妃咬着唇,脸红得几乎要滴血,勉强对着阿妩点了点头。

阿妩收回视线,并不理会。

于是“轰隆”一下子,太子妃只觉得自己面子碎了一地。

她竟然不理会自己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

阿妩当然感觉到太子妃此时的尴尬以及别扭,但她才不搭理,只做不知,轻飘飘地站在一旁去了。

太子妃设下奸计陷害她,这个仇她且记着呢,早晚要报的!

阿妩暗暗咬牙想,现在也就是景熙帝不临幸她,等临幸了,她马上吹枕头风。

到时候就哭着说“太子妃娘娘构陷于阿妩,那聂三险些欺凌了阿妩”,看看老皇帝怎么说!

就在太子妃尴尬得脸红耳赤时,太后说话了:“明媛,这是怎么了,过来哀家这边坐——”

太子妃终于得了一个台阶,一个体面,这次勉强笑着过去太后身边,不过任凭如此,她还是眼圈都红了。

阿妩见此,知道太后要给太子妃撑腰,当下挑了个时候,赶紧溜了。

*************

阿妩回到自己琅华殿时,隔着老远,便见门前有内监和宫娥进出。

身边两个宫娥见了,也是吃惊:“咦,这是怎么了?”

阿妩一眼看到其中有一个内监是眼熟的,似乎是景熙帝身边的,心里便一动。

所以……景熙帝终于要临幸她了吗?

她都进宫好几天了,只那日远远看到过一次,还没有说话,不曾想如今他突然来了。

她自然知道这对自己是要紧大事,当下心中欢喜,快走几步。

她一回来,那些内监和宫娥都纷纷低首行礼,又有女官为她引路,进入琅华殿。

进去后,她有些失望,景熙帝并没有来,反而是一众女官在候着。

她不太明白,那女官却是道,要服侍她沐浴,并为她打理床帐,说是景熙帝要来琅华殿用晚膳。

阿妩愣了下,之后突然明白,景熙帝要临幸琅华殿,这是宫人提前来准备了。

这……

果然,回宫后就不一样了,好大的阵势和排场!

阿妩待要细看,却已经被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这沐浴却是别有一番讲究,各样细致清洁,便是所用浴巾都是金丝线锁边的,上面绣了不同姿态的金凤祥云。

这么从里到外一番沐浴,阿妩便被宫娥服侍着,涂抹了香膏,揉匀了,还有宫娥跪在那里,帮她按摩长发,以及分别修剪手脚的指甲。

显然这些宫娥都是经过特别调教的,做事轻盈小心,让人感觉很舒服。

阿妩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云一样,柔软放松。

待一些打理妥当,阿妩被换上了白色生纱里衣,那衣服宽松舒适,衣摆上绣了栩栩如生的金凤展翅,华美精致。

而在里衣之外,则是织金绣云霞翟鸟纹的袍服,以及绢布狭领长裙,外面罩一件透风纱罩甲,罩甲上缀有许多珍珠,每一颗珍珠都璀璨圆润,以至于衬得阿妩面庞艳美晕红。

一番装扮之后,阿妩对着铜镜自照,几不敢信,铜镜中的自己华贵娇艳,简直不像她往日模样了。

她又有些疑惑,捏着那袍服仔细看,上面是翟鸟纹,是一品诰命才能穿的吧?

不过身边的宫娥似乎丝毫不曾察觉有什么不对,她也就懒得多想了。

这时候寝殿内已经被重新布置过了,寝殿靠窗处摆了一圆桌,焚着百和香,一旁安置着两个海棠式坐墩,桌上放着银杯象箸,并十二碟果菜。

锦帐重新铺陈过,就连枕头都换了全新的定窑白瓷孩儿枕,还挂了甘菊枕囊等物。

地上的地衣也换了,换成双龙戏水的双层绒毯,似乎比寻常的地衣更为精致华丽,案头更是更换了喜盈盈的腊梅,映得整个寝殿红艳艳的,倒是有几分喜气。

不过景熙帝圣驾却是不曾到,反倒是派了一太监过来传话,让阿妩稍等片刻,说奉天殿内,还有些紧急政事要处置。

阿妩听了其实多少有些不高兴,心想你早早派人好一番折腾我,自己却忙得紧,有那么忙吗?她进宫都好几日了,见都没见到一个人影!

她这哪里像是宠妃,反而像是进了冷宫!

她这么胡思乱想了一番,突然就听得外面辇车之声,似乎还有隐隐笙箫之声,之后便听到圣驾到等言语,宫娥们匆忙进来,要阿妩准备好迎驾。

阿妩赶紧收敛心神,出门去迎,在那圣乐声中,辇车停在琅华殿门前,阿妩叩首,景熙帝这才下了辇车。

他玉冠衮袍,华美庄重。

天子如此威仪,众目睽睽之下,阿妩都不好抬头看,只低垂着眼,一脸恭顺。

她可以感觉到,帝王的视线就在她上方,就在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羞窘了,只是睡一睡,太大排场了,不知道还以为谁家成亲呢。

这时候,一双修长整洁的大手伸到她面前。

阿妩略犹豫了下,抬眼看过去,于是便看到那双淡茶色的眸子,正含笑望着自己。

一瞬间,阿妩只觉血涌到脸上,火烫火烫的。

景熙帝扣住她的手,牵着往殿内走。

阿妩可以感觉到,他似乎才刚沐浴过,且用了熏香,应该是一种很轻淡的香,清雅好闻,似有若无的。

这时,景熙帝侧首,笑看着她问道:“用过膳吗?”

阿妩:“没呢。”

一直饿着,就等他了,他不来,谁敢用膳?

景熙帝:“今日有几桩要紧折子要批,耽误了,朕也没用膳,我们一起用。”

阿妩:“嗯,好。”

当下两个人进了殿中,尚膳局众内监开始布菜,这布菜的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十八个人吃饭!

景熙帝牵着阿妩的手准备去坐,阿妩本想坐,想想不对,还是起身,对景熙帝谢恩,磕了三个头。

她看出来了,周围随侍的,不光是尚膳局,还有彤史以及司礼监,总之各路人马都在,她不能落人口实。

景熙帝:“平身,免礼。”

阿妩这才起来,之后两个人各自就座,不过因阿妩只是贵人,所坐绣椅比景熙帝的更低一些,且只能虚虚坐着。

阿妩觉得这样太难受了,如果每次侍寝都要这样,那彼此都累,他还是少来吧。

此时正菜还在陆续布置,案前是前菜,都是颜色鲜亮样式精致的小点,有蜜煎金橘水晶脍,酥骨鱼,以及骆驼蹄等。

外面一直有管弦之声响起,隐隐约约,不会太突兀,但似有若无的,让人听着很舒服。

阿妩好奇:“这是教坊司的吗?”

景熙帝道:“这是鼓乐司的宴曲。”

朝廷有专门的教坊司和钟鼓司,教坊司归朝廷礼部,多负责祭祀以及一些其它庄重礼仪,而钟鼓司归属后宫管理,接下来德宁公主的及笄礼也是由钟鼓司负责承办。

他给阿妩解释:“按照惯例,朕的午膳和夜宴都会有伴曲,不过朕忙碌时,大多时候免了。”

阿妩顿时明白了,大户人家自己会养伶人,帝王家自然也会养,且远比大户人家更有排场,从这点来说,皇帝吃饭可以日日听曲。

她好奇问道:“都是这种阳春白雪古曲?”

景熙帝笑吟吟地解释:“也有一些市井小调,他们管弦弹唱无所不精。”

于是便让伶人选柔婉小曲来,阿妩听见一伶奴上前,那伶奴语娇声颤,字如贯珠,浅斟低唱间,让人颇为着迷,细看之下,伶奴生得也极美。

阿妩不着痕迹看景熙帝,他都不曾多看一眼那伶奴,毫无兴致的样子,显然早就看习惯,不以为然了。

阿妩想起之前所见顺妃,以及其他后宫嫔嫱,心想后宫貌美者比比皆是,甚至有些自己也许也自愧不如。

这些女子都要仰景熙帝鼻息,所以景熙帝勾勾手指头,多少绝色都会匍匐在他脚下,他也算是阅尽千帆的人。

如今想想,她发现自己连景熙帝为何如此厚待她,都有些迷惘,想来是因缘际会吧。

她一向自恃貌美,现在却隐隐明白,在这里美色随处可见,小娘子年少的鲜嫩也会转瞬即逝,但是男人的权利却可以持续很久。

她这么想着,外面却响起了流水一般的乐声,很是飘逸潇洒。

景熙帝声音低醇,温和笑着道:“你可以各样都听听,喜欢什么,告诉朕。”

阿妩抿唇轻笑:“好。”

景熙帝又给阿妩大致介绍了此时的乐曲,这是七弦琴所奏《渔樵问答》,原是古琴名曲,不过经了宫廷改良的。

他声音柔缓,娓娓道来间,将这首曲子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又和阿妩一起聆听了后面的曲子。

阿妩以前自然不懂这些,不过此时听着,也觉得很好听,用膳前听听,似乎可以胃口更好。

景熙帝侧首,端详着她专注沉浸的样子,知道她喜欢:“宫廷宴曲,倒是很有几首好的,你可以多听听,或者要乐师来教你。”

阿妩:“很难学吧?我手拙。”

景熙帝的视线扫过她柔软的小手:“宁贵人确实不像是有此资质天分的。”

阿妩:“……”

当着史官的面呢,能说点好听的吗?

阿妩哀怨地看他,很有些委屈。

景熙帝唇角泛起一个宠溺的弧度,笑着道:“随意学学,不求有所成,重在雅趣,修身养性,朕等着,哪日宁贵人可以自己抚琴奏曲。”

一时便吩咐一旁内监,要他们寻一位乐师,专门教授宁贵人宫廷乐曲,内监应命,并记录在册。

皇帝特意吩咐下的,他们自然用心办。

阿妩听着,开始有些欣喜,不过转念一想,这不突然就给自己揽了一个活吗?

她好奇地问景熙帝:“皇上会抚琴吗?”

景熙帝颇为谦逊:“略通一二。”

身为储君,自小精习六艺,景熙帝每一样都是个中高手。

阿妩惊讶,敬佩,她感觉到了,他应该很懂,因为那种“略知一二”的语气就很懂很懂的样子。

她想说你来弹一首听听,不过很快意识到,让皇帝给自己奏曲,这是嫌命长吗?

正想着,内监摆好各样膳食,两个人正式用膳。

用膳之中,自然也是礼仪繁琐,先盥洗,擦拭,漱口,之后才开始用。

阿妩已经饥肠辘辘,好在满桌子都是各样精巧御膳,她可以享用了。

她小心地用着自己面前的,她不懂,也说不上名目,便吃了两口牛肉,薄薄的片,竟是有些淡淡的甜,吃到口中初时惊讶,之后便觉得好吃,于是又吃了两口。

一口气吃了四口后,她觉得不能再吃了,又瞄向其它的菜。

全都是各样菜,看得眼花缭乱的,她看着看着,便看到那边有一道,看上去颇为莹润丰腴,像是红煨牛蹄筋之类的,但又不太像,不免疑惑。

这时,就见景熙帝似乎略抬了抬手,一旁内监连忙上前,先拜了拜,之后端起那盘菜,行至一旁,用戴了生纱手套的手拿了银刀来,将那仿佛牛蹄筋一般的肉切成片。

看得出,那银刀并不锋利,甚至仿佛根本没开刃,好在内监手艺好,切得倒是很快。

内监半跪着,双手高举过头顶,奉上那份牛蹄筋,景熙帝却示意,于是内监将那份菜呈在了阿妩面前。

啊?

阿妩疑惑地抬眼,看向景熙帝。

景熙帝声音低沉温柔:“宁贵人可以尝尝,此乃红煨熊掌,为温补之物。”

阿妩看着景熙帝的眼睛,愣了一会,才明白他是专为她切的。

她缓慢起身,跪下磕头谢恩。

这几天她学了不少规矩,知道礼仪,这是寻常家宴,只需要磕一个头就行了。

景熙帝无声地受了,在阿妩平身后,示意她先吃用。

阿妩便不谦让,尝了尝,果然好吃!果然不愧为大名鼎鼎的熊掌!

吃起来很是肥润,但不会腻,里面有像鸡筋一样的肉筋,但是这肉筋特别娇嫩,能咬得动,吃起来也香,有嚼劲。

阿妩心中感动,一定是他看出自己馋这个,才让内监帮自己切的。

虽然需要磕头,但磕一个头吃一顿熊掌,值了。

阿妩吃了四片后便收手了,来日方长,她以后还有机会再吃,无非就是磕几个头。

但第一次和帝王一起用膳,旁边史官都在,不能留下“宁贵人贪嘴吃了整整一熊掌”的名声。

这时,便有内监用托盘呈上一雪白陶瓷小罐,看得出,那陶瓷小罐热腾腾的。

她略回想了下,明白里面装的是热巾帕。

内监用银筷取了巾帕,呈到阿妩面前。

阿妩拿起来,却有些不懂。

吃饱喝足才要擦拭吧?怎么突然给她这个?不让她吃了吗?

她还没吃饱呢,哪有没吃饱就赶下桌的道理!

她求助地看向景熙帝,无辜又无奈。

景熙帝略含着笑,视线无声落在她的唇上,意有所指。

啊?

阿妩突然明白了,啊啊啊啊太傻了!

她心中一万个奔腾,不过面上却是优雅得很,取了巾帕,很轻地擦了擦唇。

这么擦着的时候才明白,这熊掌是新蒸的,热气腾腾的,吃着满嘴肥嫩香美,但是只片刻功夫,上面的胶质便会凝起来,会粘住嘴巴!

幸好,还来得及擦,不然擦都擦不下去,那就丢人了。

阿妩想象着擦也擦不掉糊了一嘴的情景……帝前失仪,这是一个什么罪来着?

不得不说,这顿饭吃得并不轻松,如果以后天天这么吃饭,阿妩便再也不会有好胃口了。

好在终于到了就寝时候了,阿妩看到那些宫娥又在忙碌了,铺床叠被,又侍奉再次略沐浴过,这次她们终于统统退下去。

这时,男人伸出手来,指骨握住她细致的手腕。

阿妩仰脸看着他。

男人望着她的眼睛专注而温柔,有些异样的情愫。

阿妩竟感觉到他郑重其事的珍惜。

她回想着这一晚的种种,过程固然是繁琐而磨人的,可是在经历过这样一番礼仪后,两个人再成好事,这好事便有了神秘的仪式感。

她甚至突然顿悟,为什么她进宫好几日,他都不曾来看她,也不曾临幸她。

也许是……为了今晚?一个更加庄重的今晚?

第47章 临幸

其实景熙帝今晚的种种, 于阿妩来说并不能弥补什么,她永远不会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可……比往日的一夜情缘到底多了几分珍重。

她不再是无名无分会被随意抛弃在南琼子的那个逢场作戏了。

阿妩眼眶有些酸胀。

就在这时, 便见有宫娥徐徐上前, 将双龙纹明珠地衣铺展开, 又在地衣上放置了一红漆长方案几,案几上则摆了四只嵌珠宝龙纹金爵, 并两只金尊。

阿妩有些看不懂, 她知道金爵是酒器, 也是礼器,这样奢华贵重的金爵,看样子即使在宫廷中也不是随意用的,也许只有重大礼仪场合才能用?

景熙帝却握着阿妩的手, 和她一起来到地衣前, 此时两只金尊中已经斟了甘冽的果酒。

他一手拂袖, 一手拿起金尊, 递给阿妩, 之后自己拿起另一只。

长指握金尊, 他垂着眼, 敛眸注视着阿妩, 轻笑。

阿妩怔了下。

眼前的男人成熟矜贵, 天潢贵胄的优雅写在了每一根头发丝中。

可他在对她笑,笑得如此温艳柔和, 如同三月明媚的春光。

阿妩看得痴痴迷迷的。

景熙帝道:“今夕何夕, 得阿妩共赏良曲,你我共饮此杯,只盼从此后, 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阿妩只觉得自己心神都要被摄走了,她红着脸,点头,整个人神魂颠倒的,就这么饮下这杯酒。

是果酒,醇厚甘冽,味道极好。

喝了还想再喝,阿妩舔了舔唇。

不过显然不能喝了,要就寝了……

早有宫娥无声地收走金尊,退下,景熙帝拉着阿妩的手,放在他自己玉带上。

阿妩片刻的疑惑后,瞬间明白了,她上前,侍奉他更衣。

他今日穿了衮袍,有些郑重,样式繁琐,她不太会解,景熙帝便握着她的手,耐心地教她。

低垂下眉眼的帝王,手把手教着,却并不肯自己解开,非要那双手为自己宽衣解带,像一个新过门的小嫁娘那般。

阿妩的动作有些笨拙,不过到底为帝王褪去衮服。

华丽精致的衣袍下是雪白的软丝里衣,柔软舒服。

阿妩犹豫了下,看景熙帝。

景熙帝眼神温和而鼓励,甚至略弯下身体来配合她。

阿妩便踮起脚尖,继续为景熙帝褪去里衣。

阿妩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终于成功,忍不住悄悄打量。

他这身形生得可真好,肩膀宽阔平整,胸膛上隐隐有些流利线条,腰部窄而紧致,谁能想到那样的富贵衣袍下包裹着这样精悍的身躯,十七八岁少年也不过如此吧。

阿妩在心里直接给他减了十岁!

景熙帝垂着眼皮,看着她那贼溜溜的模样,茶眸含笑:“接下来,会吗?”

阿妩眼睛睁大:“皇上,要我做什么?”

景熙帝眉梢晕红,他抿唇笑:“你想做什么?”

声音低醇,好像在逗她。

他原本分明是肃朗高冷的,仿佛端方的砚台,贵重沉稳,可现在却化为了一抹迤逦的水墨,低眉一笑间尽是昳丽。

阿妩红着脸,呐呐地道:“做什么都可以?”

景熙帝专注地注视着她:“嗯。”

只有一个字眼,但却宠到没边了,好像可以永远纵容她的无法无天。

阿妩咬唇,心想,她是不会客气的。

皇帝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个男人!

于是她壮起胆子,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来,对着他轻轻拨拉起来。

手感还挺好的,肌肤光滑紧绷,而且还有些蓄势待发的弹感,让人忍不住想捏捏!

她瞄了他一眼,他依然在无声地看着她,好像什么都随她。

阿妩恶向胆边生,试探着用力,使劲一捏,结果那里竟然仿佛突地跳了下!

景熙帝闷哼了一声,倏然收紧。

阿妩一慌,赶紧收回手指。

她低垂着眼睛,脸烫得厉害,心跳也加快了,这时候真是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啊!

景熙帝的视线也开始发烫,他注视着她羞涩的小样子,缓慢地伸出手,握住她的,将那双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阿妩瞬间血往上涌,全都涌到脸上,烫得要命。

她不敢看他,拼命低着头,捂住发烫的脸颊,小声求道:“皇上,还是开始吧,阿妩受不了了。”

再这么眼对眼地看,她的心都要炸开了。

景熙帝低笑一声,不过并没有为难她,他揽住她的腰,俯首下来,在她耳边道:“那朕为阿妩宽衣解带。”

阿妩心都酥了,晕晕乎乎的,只能胡乱点头。

接下来的一切还算顺利,可就在锦帐落下的那一刻,外面就有声音恭敬地请安,又祝帝王安歇。

此时的阿妩已经绵软无力地倚在帝王臂弯,听到这动静,微惊,身体瞬间紧绷。

景熙帝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之后才吩咐道:“退下吧。”

外面应了一声,跪拜,退出。

景熙帝的大手安抚地顺着阿妩的背。

可怜的孩子受了惊,纤细的背脊弓起来,跟只猫儿一样蜷缩在他怀中,两手死死扒着他的腰不敢放开。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解释:“这是起居郎,彤史,以及敬事房的内监。”

阿妩听得眼都直了,这么多人?他们一直都在?

他们全都听到她怎么为帝王宽衣解带?她刚才发出什么声响了吗?丢不丢人现不现眼?

景熙帝知道她被吓到了,将她严丝合缝地搂在怀中,拍抚着,在她耳骨边低声哄着:“别怕,现在他们退至殿外,不会听到我们的声音了。”

阿妩听这话,隐约明白,原本应该是侯在门外,随时听着动静,如今退至殿外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景熙帝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气音:“等会你收着些,声响别太大就是了。”

阿妩脸红耳赤,她声音会很大吗,她不知道。

之后她突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小心地问:“他们,他们要记录下来?”

景熙帝弯了弯唇:“是,会记下来。”

阿妩:“啊?”

景熙帝双手捧着她的脸,淡茶色眸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阿妩,皇家后宫事,原是要记录在《内起居注》和《钦录簿》中。”

阿妩咬唇:“这样……”

其实是知道规矩的,可真经历这种事,还是觉得奇怪。

景熙帝长指怜惜地抚摸着阿妩柔软的发:“他们会记录下来,景熙十八年,丙子,甲辰,戌时一刻,帝临琅华殿,幸贵人宁氏——”

他的语调低沉醇厚,有着和此时旖旎完全不相称的肃穆郑重。

这让阿妩有了说不出的感觉,她仰着脸,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冷峻威严,挺直窄瘦的鼻梁仿佛彰显着他无上的权威。

现在,他以帝王的身份临幸她,而这一切都要被记录下来,保存下来,甚至可能会被后人观看翻阅?

这是一件郑重到会载入史册的事,成为大晖宫闱风云中的一部分。

事实上当她踏入禁庭的那一刻,兴许她已经在史上留名了。

景熙帝的指腹轻揉着阿妩的唇,低声道:“阿妩,现在,朕要亲你。”

声音缱绻,挟裹着缠绵的柔情。

阿妩有些意外,睫毛颤了颤。

她知道,他不想亲她。

曾经有两次她故意对着他讨要,第一次他冷漠以对,转身走人,第二次他敷衍地亲吻了她的额。

至于原因,阿妩不想问,也并不想知道。

永远不想知道了。

朦胧的锦帐中,敏锐的帝王自然察觉了身边女子这片刻晦暗细微的情绪。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捧住阿妩的脸颊,之后略偏了偏,吻上阿妩的唇。

开始只是轻轻描摹她的唇线,之后便试探着探入其中,他的动作略显生涩。

阿妩仰着颈子,承受他的吻。

景熙帝微合着眸子,一寸寸地,充分地感受着属于阿妩的甜软。

她像秋日的果子,轻轻一咬便会喷溢出汁水,甜得让人想沉沦。

他这么吻着她,在这无与伦比的满足中,他喉咙间溢出模糊的字眼:“朕从未……”

后面几个字声音太低,几近呢喃,暧昧缠绵,阿妩没听清楚,不过她也没问,她只是懒懒地揽住他的颈子,把自己交给他。

……

彩绢宫灯透过层层叠叠的帷幕洒进来,床榻上光线朦胧,而就在这种朦胧中,他低头看过去。

景熙帝眼热,也有些震撼。

他知自己生得俊朗,年少时也是面若冠玉,不知身份的见到必说是美玉少年,他又习惯晨练,擅骑射,练得体型修长矫健,包裹在华丽龙袍下,无一处不体面。

可以说,便是抛却帝王身份,他依然是无可挑剔的俊朗男子。

可唯独那里,生得并不雅观,太过磅礴,比寻常人都要阔挺几分,昔年老御医为他查体,还曾特意说过,说帝王生就异相,外肾巨大,可藏先天之精,象征着大晖皇室福泽绵延。

总之一堆废话,拐着弯好一番赞美。

当时他并不在意,认为是无关紧要的,可如今看着眼前情景,他头皮发麻血气上涌。

这时那绵软的小娘子还不知情,她正娇软哼哼,仰着颈子,水眸迷离。

这是舒服了。

景熙帝克制着喘息,心想幸好她没看到,她若看到,必是花容失色瑟瑟发抖。

他心里有着无限的怜惜和愧疚,或者还有自卑?

他毕竟比她年长。

她明明那么惹人疼爱,可他以年长者的雄性之姿占有了她,无情地深入,鞭笞,让一个弱女承受了她所不能承受的。

这一刻,景熙帝开始觉得,自己的阅历见识,权势威严,锦绣富贵,在她面前,都不过尔尔。

剥开这些,是狰狞的渴望,心底甚至会有阴暗的念头,撕碎她,吞下她,彻底拥有她。

此时阿妩见他动作逐渐迟缓,低声嘟哝着:“陛下…”

她在抗议,想要他给。

懵懂的小娘子,她不知道自己承受了什么,更不知道上方那个峻拔阔朗的男人心里想着什么,她竟还要男人再多给一下。

这贪吃的小东西,喂不饱一般!

景熙帝克制而压抑的气息一下下打在小娘子泛着粉红媚意的肌肤上。

阿妩被惹得,竟迷迷糊糊拱起细腰来迎,口中发出犹如幼猫般的低叫。

任何男人听了这调,魂都得酥了!

景熙帝额头青筋突突了一下,他所有的克制几乎被摧毁了!

他俯首压下来,在她耳边喘着,声音紧绷而颤抖:“阿妩,朕都给你,只给你。”

……

这晚前后断断续续临幸四次。

其间有人似乎在外面请安,当时景熙帝正处于欲罢不能的癫狂痴迷中,只自喉咙迸出一个“出去”。

这时的阿妩泪眼迷离,脑子里早是空白一片,哪里还顾得上外面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己的叫声有多勾人。

景熙帝掐着阿妩的腰,嘶哑而霸道的声音在阿妩上方大声宣布:“宁阿妩,你是朕的,你的姓氏会占满朕的起居注!”

也许百年之后,会有后人在那一次次的临幸手记中猜测,那位父占子妾的昏聩帝王是如何贪恋着自己新晋的小贵人。

以至于不顾大晖皇室延续百年的旧制陈规,动用了大婚的金爵礼器,并不知节制地、荒淫地临幸了她整整一夜。

*********

阿妩完全没什么力气了,就连指尖都耷拉在玉枕边,只知道趴在那里低低地喘,

景熙帝长臂将她揽过来。

此时的阿妩眼眸湿润迷离,什么心思都涣散开来,只下意识用自己的小脸贴上男人健壮的胸膛,又牢牢搂住男人窄瘦结实的腰。

景熙帝喉结便动了动,想着她真像一只小狗,骨子里就知道往人身上偎依。

他帮她顺了顺潮湿散乱的发,道:“你略喘口气,朕便唤人进来服侍了。”

景熙帝其实并不喜被人看见这样的私密,不过总要有宫人来善后。

阿妩脑子里一塌糊涂,哪里想那么多,只略点头:“嗯。”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偎依着,躺着,寝殿中静谧而暖和,阿妩舒服得脚指头都要蜷缩起来了,她觉得一切都是甜美的。

不过她很快想起来了什么,搂着他的颈子道:“皇上,刚才你说什么了?”

景熙帝:“刚才?朕说什么了?”

阿妩:“皇上亲我的时候,说什么了?”

他当时声音很模糊,她都没听清楚。

景熙帝便轻轻“哦”了声:“也没什么,忘了。”

阿妩拧着小眉毛,好奇地抬眼看过去。

景熙帝便觉她就像一只林间偷窥生人的小鹿。

他便低沉一笑:“贼眉贼眼的。”

阿妩顿时不高兴了,别过脸去:“哼!”

景熙帝越发笑。

才经过这样的亲密,男人的笑声醇厚沙哑,像是久酿的果子酒,很是魅惑。

阿妩便想起太子妃的事。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性子,可真真是下了榻顿时变一张脸,有什么事这时候说是最好的了。

她打了一个滚,柔软纤细的身子便缠上了男人。

她软腻腻地开口:“有一桩要紧事,妾身还没和皇上说呢!”

妾身……

景熙帝一听这个便知道,她必是有所求了。

他舒服地半阖着眸子,等着她说。

阿妩便说起太子妃,太子妃如何欺负自己,太子妃今日故意给自己难堪,太子妃不敬重自己。

总之,太子妃坏!阿妩受气!

阿妩说完后,亮闪闪地眨眼睛,等着景熙帝的反应。

景熙帝把玩着她的一缕发,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指尖缠绕。

阿妩轻轻地唤:“皇上……”

软嫩的调,拉得很长,那分明是要告状,要让他帮她出气的样子。

景熙帝:“所以阿妩想要如何?”

阿妩鼓起腮帮,气鼓鼓地道:“什么叫我想要如何?皇上你没听明白吗?是太子妃陷害我,派聂三来勾搭我,幸好我遇到皇上,幸好我没上当,不然说不得我就成了聂家娘子了!”

景熙帝捻着她乌发的指尖顿住。

阿妩轻咬嘴唇:“皇上,我就算再不济,我也是陛下身边的,是侍奉陛下的,她一个晚辈,她在我面前如此嚣张,如此不屑,这不是没把皇上你看在眼里吗?你都不管管吗?”

景熙帝略垂眼,在朦胧的光线中瞥了阿妩一眼。

阿妩特别委屈,眼周泛红,嘟哝着抱怨道:“原来皇上心里根本不偏着阿妩,也不想帮阿妩主持公道……”

说着,她眸底便盈出泪来:“也对,皇上的太子自然是最要紧的,太子妃是储君妇,阿妩哪能和她比呢,以后阿妩见了她,便先给她叩三个头!”

景熙帝看她那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仿佛下一刻眼泪就要滴落了。

他轻叹,明知这小女子倚姣作媚,给他吹枕头风罢了,可他到底会心软。

于是他摩挲着她的发:“太子妃是储君之妇,你现在只是从六品,你们之间没什么公道可言。”

阿妩一听这话,心都凉透了。

老男人,老皇帝!太过分了!她为什么只是从六品的贵人,还不是他给的,他竟不舍得给他一个好份位!

抠门的老皇帝!

他要了她这么久,自己被弄得一塌糊涂,如今身子还瘫软无力,结果他转眼便如此无情!

阿妩委屈死了,心想老男人真是铁石心肠!

景熙帝下一句却道:“不过朕会适当敲打,不至于让你受什么委屈。”

阿妩想想那天在昌寿殿,景熙帝特意赏给自己的菜,她想着,这估计就是一种“敲打”?

景熙帝淡淡地道:“英国公爵位是世袭三代,如今至英国公不过两代,过几日,朕会下旨,免去三代袭爵,自英国公府后,降等袭爵。”

他这一番话,放在朝堂上自然是分量十足,几乎是惊雷一般,放到英国公府,那便是天塌了半边。

等于太子妃的爹,直接没了国公的爵位,只能袭一个侯爵了。

至于太子妃的兄长,便只能袭一个伯爵之位了。

总之,中间凭空少了一代国公爷,一代国公爷按照三十四年计算,这个家族比原本预想的少了至少三十年的荫庇。

这是天大的事。

不过这些话落在阿妩耳中,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她很不在意地道:“所以呢?于她又有什么妨碍?”

景熙帝瞥了一眼怀中这娇软小娘子,突然恨铁不成钢起来。

纵然大晖从来不喜后宫干政,可她也不能一窍不通吧?

于是他揉着她的脸颊:“以后好好读书,多学点规矩,走出去别给朕丢人,你出息一些,便是朕的脸面。”

阿妩轻描淡写地道:“降等袭爵,阿妩当然懂,不就是太子妃的爹当不成英国公了,只能当一个侯爷嘛!”

景熙帝:“……对。”

阿妩:“那又如何?”

还不是钟鸣鼎食之家!

景熙帝:“……”

他深深地看了阿妩一眼:“你要如何?这是朝堂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朝廷重臣,不是让你随便玩的。

他昔日的授业恩师,天子之师,又是太子妃娘家人,他要对方为自己鞍前马后,平息流言蜚语,按住朝堂上的各样声响谏言,同时还要活生生削去一代人的国公爵位,这已经是很大的处罚了。

至于那太子妃……景熙帝只能说,年轻幼稚,这次若不是有这位太子妃,他也不至于这么公然拿捏英国公,要英国公拼着老脸为自己冲锋陷阵。

估计英国公府上下都恨不得把她锤死,如今她若胆敢再惹是生非,他随便和英国公提一声,他们还不屁滚尿流?

结果他怀中这个,更不懂事,难道要他这个做帝王的出面去呵斥儿媳,说你不许欺负我的小贵人?

他也是做人家公爹的,真丢不起那个人。

阿妩却咬着唇,轻轻瞥他一眼:“那皇帝是随便让我玩的吗?”

她含水的眸子中荡着丝丝的媚,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像是小羽毛,轻轻撩拨着人的心。

景熙帝眸底瞬间转深,心里也发痒。

他俯首下来,薄唇贴着她的耳骨:“你倒是很会拿捏朕。”

阿妩抱着景熙帝的胳膊撒娇:“阿妩不管,反正皇上把阿妩带进宫,若是阿妩受气,那就是皇上没护好,我就找皇上闹!”

她甚至低首,直接用牙咬他胳膊:“我就咬你!”

景熙帝很没办法的声音有着淡淡的宠:“你到底要如何?”

阿妩哼唧了声,抬起精巧的下巴:“倒也不要如何,但皇上,我今天把话摞这里,她以后遇上我,若是胆敢对我无礼,我可是不会给她任何情面!到时候你别向着她就行!”

景熙帝看着这嚣张的小东西,失笑:“好,只要别太胡闹,没人敢找朕告状。”

阿妩得了这句,美滋滋的,在心里已经挽起袖子跃跃欲试,畅想着以后见了太子妃的种种。

反正皇帝都这么说了,她怕谁,除了太后,她谁都不怕!皇后也别想在她面前摆架子了!

景熙帝看她那兴致盎然的样子,仿佛要和太子妃大战三百回合。

他长叹一声:“你呢,把你的眼睛从太子妃那里移开,没事看看其他妃嫔,学学皇后,再不济去太后跟前尽个孝。”

阿妩:“为什么?”

景熙帝眼神意味深长:“太子妃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啊?

阿妩拧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景熙帝的食指微屈,在阿妩脑门上轻弹了两下:“宁贵人,你长长心吧。”

第48章 受宠

第二日, 阿妩很早便被惊醒了,醒来后,睁开朦胧睡眼, 探头往外看, 便见有宫娥捧了紫金盆, 正侍奉景熙帝晨起的盥漱。

景熙帝看过来:“倒是惊到你了?”

阿妩愣了下,之后就要下榻。

景熙帝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 知道她没睡饱, 便道:“不必。”

阿妩停下动作。

她其实也不想下榻, 昨晚折腾那么久,她身子酸软,况且没睡饱觉得困。

她趴在床头,两手交叠, 下巴抵在手背上, 看宫娥侍奉景熙帝。

她发现盥漱帝王就是不同, 光这盥漱的金盆便有六个, 有盥手的, 有漱口的, 每个都不混用, 而且每个金盆上面都镶嵌着如意八宝, 金碧璀璨, 太奢华富贵了!

阿妩看着看着,便觉得看花了眼, 又开始困顿了, 便迷糊着打盹。

景熙帝盥漱过,便侧首看过来,他自然知道她一直趴在那里看自己。

此时见她一歪一歪的, 蔫头耷拉尾,不免哑然失笑。

时间不多了,他得离开,不过还是不舍得,便走到榻旁,弯腰在她耳边道:“阿妩再睡一会,不必早起,朕已经吩咐过了。”

温醇的声音,满是宠爱和纵容。

阿妩无意识地发出哼声。

景熙帝听得耳热,便想起昨晚她的声音,刚开始没什么禁忌,后来他用帕子捂住她的唇,她便可怜兮兮地闷叫,跟春日幼猫一般,又嫩又甜,还有些可怜。

心都要被她叫化了,再多英雄气概,都得酥她身上。

他抚摸着她细白而柔软的颈子,略眯起眸,神情晦暗。

这个时候总会有些阴暗的念头,他若是虎狼,会恨不得用牙齿刺破她的咽喉,把她吞吃入腹。

也幸得他位至乾极,手握大权,才能将这样的阿妩揽入怀中。

他又想起太子。

这时候是不是该庆幸,这个儿子还太嫩,还没资格从他手里抢。

贵人已封,份位已定,起居注上也有她的姓氏,便是先帝复生,也再无更改了。

而儿子还被按在北地,被瞒得密不透风。

也许还在做着寻找阿妩的美梦。

*******

阿妩一口气睡了个饱,待到用早膳时,她回味着昨晚种种,倒是突然醒悟了景熙帝夜间时那话的意思。

他不喜欢她把视线落在太子妃身上,因为太子妃是太子的妻,显然她和太子妃较劲,倒好像为了昔日的妻妾身份或者说为了太子在争风吃醋。

对此,她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这老男人,一把年纪了,昨晚那么折腾自己,结果事后也就勉强答应给自己撑腰。

那是他儿媳妇,他为什么不能好好管管?

是自己非要找上太子妃吗,是太子妃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罢了,左右太子妃并不是天天遇到,罢了罢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很快内监浩浩荡荡地来了,却是宣赏的,原来帝王临幸,照例有赏,锦缎绫罗,金锭子,还有温补之品。

敬事房走了后,鼓乐司司正便到了。

内廷有四司,管诸般杂务,包括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这钟鼓司是掌管出朝钟鼓及宫内杂戏的。

如今帝王吩咐下去,钟鼓司不敢怠慢,司正亲自前来,这司正其实是正五品的,比阿妩这从六品的品阶要高,但内外不同,阿妩明显又是帝王宠着的,是以那钟鼓司司正在阿妩跟前小心翼翼的。

对方提及已经请了一位女乐师,为当代某位名家的弟子,要前来琅华殿教授阿妩。

竟然还是个名师,阿妩当然不好太懈怠,于是商量好了传授琴艺的时间,全都敲定了,这才作罢。

想到莫名给自己揽了一个活,阿妩也是无奈,不过惠嫔来了后,倒是一番恭喜,说那是名师。

惠嫔还说,帝王亲自帮你指派的,这是帝王对你的恩宠,其他妃嫔要学什么,哪儿能经过帝王的手呢。

阿妩想想也对,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又一起前去太后那里请安,本来走过过场就要溜了,谁知道女官却唤住她,要她留步,说太后有话要问。

阿妩意外,太后也没怎么正眼看过她,只当没这么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求助地看向惠嫔,惠嫔示意她不要慌,进去便是。

阿妩只好跟着女官留步,之后进入寝殿。

原来太后住处分内外殿,往日请安都是在外殿,这内殿才是太后的起居之所。

比起外殿的巍峨华丽,内殿分明多了一些烟火味,屏风后面是一张拔步暖床,当中靠壁摆了小几,几上摆了博山古铜香炉,以及一个大铜瓶,大铜瓶插着孔雀毛和珊瑚树等物。

香熏袅袅中,太后正坐在一把描金嵌花金漆藤椅上,脚底下摆着两把独木雕花水磨小凳儿,地上铺着狮子滚球大绒地衣,几个宫娥或跪或蹲,给太后捶腿捏脚。

阿妩上前,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她满头乌鸦鸦秀发挽成双髻,佩戴红喇子小簪,水灵灵的,像是粉玉雕出来的玉人儿,便叹了一声:“模样确实是好,也怪不得皇帝……如今既入了宫,以后安分守己,好生侍奉帝王吧。”

阿妩低声道:“是,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又道:“不过有一桩,你要知道皇帝不是寻常人,皇帝日理万机,每日不知道多少奏折要批,多少朝堂大事都要他打理,他要看的是天下事,要当明君,哪个不是殚精竭虑,励精图治。”

阿妩有些懵,心想这和我什么关系!

太后享受着宫娥的捶腿,舒服地半合着眸子,继续对阿妩道:“后宫女子,要体贴自己夫君,要仔细照看帝王龙体,万万不可有任何差池,所以凡事总该知道分寸。”

阿妩便脸红了,所以这是来劝她,不要缠着皇帝不放?

太后:“年纪小,到底是不懂事,也不知节制,以后还是要多上心。”

阿妩委屈,但不敢说,只能恭敬地道:“是,臣妾明白。”

太后:“哦,怎么,你还不服气?心里委屈?”

阿妩一惊,心说这太后竟如此敏锐?

她便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太后可不是好糊弄的……

太后:“你若有话,但说无妨,若是有半句虚的,哀家饶不了你!”

她掌管后宫多年,如今几句话压下来,阿妩瞬间被拿捏了。

她再不敢有什么念头,只本分地道:“臣妾只是觉得,这也不能怪臣妾吧,帝王若是有意,臣妾一味拒绝,反而惹得帝王不悦,臣妾哪里敢啊!”

昨晚,第一次她还喜欢,第二次也不错,第三次她其实也累了,都要瘫了散了!

太后听着,一时沉默了。

寝殿之中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叹道:“你以后总归要规劝一些。”

阿妩:“是。”

太后:“你走近前来,哀家再仔细看看。”

阿妩便上前,半蹲在太后面前,仰着脸,垂着眼睛。

太后又一番打量,越发无奈了,这小女儿家生得真是好,那眉眼,那鼻子,那小嘴儿,都精致好看得没挑了。

关键这小贵人垂着眉眼,乖巧柔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王公贵族后院深闺里未曾出阁的小姑娘家呢!

太后真是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想着这小娘子纤细水灵,年纪也小,自己那皇帝儿子往日里衮袍威严,寡淡冷静,看着也是一个正经皇帝,结果昨晚一整夜——

太后觉得,这事还真不能怪人家吧,要怪就怪自己那皇帝儿子,这不是欺负人家小嘛!

关键这还曾经是自家亲孙子房中人儿啊!

太后就这么盯着阿妩,心思百转千回的,最后到底心疼儿子。

想着儿子这几年,后宫也没他能看上的,都多久不曾临幸后宫了?之前也劝过,重新采纳几个新鲜人儿,后宫看着热闹,他也能有几个新人侍奉,可他自己不愿意。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可心的,也只能认了。

想通了后,她心里也好受了,看着阿妩竟越发顺眼。

其实多少还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私念,自己儿子后宫多年无出,以至于只有太子和德宁公主两个,到底子嗣单薄,如今新进的小贵人,能得皇帝这般宠爱,说不得她是新人,有那新福气,又耕耘得勤勉,回头后宫就能添喜了。

当然这种话却是不好说的,只是自己心里一个念想罢了。

于是她便又细细问起阿妩,诸如原本是哪里人,都经过什么事,阿妩少不得照实说了,只是略过了陆允鉴,又轻描淡写了太子。

太后听着:“我们大晖后宫素来不重出身,只采选寻常良家女,说起来你这出身也说得过去,以后安分守己,用心侍奉皇帝,若闲来无事,也可以来哀家这里坐坐,哀家往日也会念经,你也从旁听听。”

阿妩隐隐感觉太后似乎看自己顺眼了,当然忙不迭地应了。

太后又提起她年纪小,不懂宫中规矩,要她好好学规矩,说起宫中女官给后宫妃嫔授课讲学一事:“读读《孝经》,《女训》,也跟着学学经书,你不是之前在延祥观读过经吗,以后每日都过去听女官讲学吧。”

阿妩:“……是。”

她心里十分不愿的,本想着找机会求了景熙帝,不要自己去学,没想到太后也这么说,看来是推辞不过,只能认了。

太后自然看出她硬着头皮说是,于是只做没看到。

心里却想,这小娘子看上去心性还算单纯,小孩儿一样,慢慢教吧。

——这皇帝啊,不找个温顺细致的,反而找了这么一个,诸事不懂,以后日子长着呢,他且头疼去吧。

当下又细细问了一番,知道阿妩学琴一事,太后也是没想到。

她笑吟吟地道:“他自己精于此道,便要你学——”

啧啧,太后在心里叹息,怕不是琴棋书画都要给这小贵人安排上,还得手把手地教她人情世故,处处操心,他自己亲闺女都未必让他费这心思呢!

阿妩觉得太后此时的笑意,很是意味深长,她说不上来,不免有些羞赧。

太后却笑呵呵地道:“你到底年纪小,得仔细养着身子,可千万别亏空了。”

便吩咐御厨,这几日早间时候,给阿妩燕窝羹补着,晚间再多加一道菜。

太后道:“昨日哀家吃的那道桂花甲鱼汤,倒是极好,今日记得给宁贵人备着。”

阿妩一听吃的,精神抖擞起来,被迫讲学的烦恼也减淡了,这次认真叩谢。

太后看她这样,猜着这孩子是个馋的,便又叮嘱道:“不可贪嘴,你年轻,吃什么只记得浅尝辄止便是,若是贪多,不克化,那反而于身体不利。”

阿妩连连点头称是。

临走前,太后提起要她给皇后请安:“如今皇上心里惦记着你,你切记不可因此忘了本分,皇后为六宫之主,你记得去请安。”

等到终于告退时,阿妩脚步特别轻快,她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是美滋滋的。

太后自然是不喜自己的,可木已成舟,作为皇帝的亲娘,她到底是偏向了皇帝吧,所以连带着看自己也顺眼了,听她好一番念叨,简直仿佛老祖母一般!

阿妩倒是对这太后多了几分喜爱,想着她既对自己好,那自己以后每日多来请个安吧!

她出了寝殿,正要往外走,谁知道迎面看到一个娇俏的小娘子进来。

那小娘子生得灵动,着一身珍珠衫,珍珠璀璨圆润,衬得这小娘子越发金尊玉贵。

阿妩感觉这小娘子和后宫妃嫔的感觉都不一样,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张扬和傲气。

之后她瞬间明白,这是德宁公主。

她这是第一次正面看到德宁公主,她生得倒是好看。

阿妩便微弯身,给德宁公主施礼。

德宁公主看了她一眼,视线便落在她发髻上,她发髻上配着红喇子雕刻成的小葫芦发簪,流光溢彩,也有几分顽皮,很是可人。

这让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父皇命人雕了一批物件,都是海外珍稀玉石做的,最近她拿到手,自然喜欢得很,心花怒放,可是现在,她看着阿妩头上佩戴着的这件,竟觉和自己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德宁公主便不高兴了:“你倒是有些面生,是哪个殿的?”

阿妩恭敬地自报家门。

德宁公主听说,眉毛顿时挑起来了:“原来是你,本宫之前见过你,在我皇兄的府中,你那时还是我皇兄的——”

她这话说到一半,硬生生被一旁嬷嬷拦住。

那嬷嬷脸都白了,拼命给德宁公主使眼色。

纵然是金枝玉叶,帝王唯一的女儿,可是这种事是随便乱说的吗?大家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

历朝历代,皇宫内苑,谁家没点龌龊事,把嘴巴闭紧才能活得长久!

然而德宁公主却很不屑,她从上到下打量了阿妩一番:“模样是极好,本宫看着也是喜欢的,不过,到底配不上这头上发簪吧,这等物件,你也配戴?”

阿妩听着这话,也多少意识到了。

头上戴着的这件是昔日南琼子时,景熙帝送给她的,估计当时景熙帝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和德宁公主遇上。

这玉石到底罕见,不同于寻常金银头面,正因为少,若是遇到类似的,便难免多想。

此时她听了德宁公主的话,自然并不舒服,不过也明白,这是金枝玉叶,是景熙帝唯一的女儿。

妃子可以进冷宫,太子妃也可能弹压弹压,但是女儿,还是亲女儿,这是自己没办法比的。

她只能避其锋芒。

于是她垂下眼,恭敬地道:“公主说的是。”

说完,她抬起手来,顺从地取下发上的簪子:“以后妾身收起来,不会佩戴了。”

阿妩竟如此识趣,这倒是让德宁公主没想到,她正摆开架势要好好教训对方一番。

如今一拳出去,没想到碰到这么一个软柿子。

她愣了一下,看了看阿妩,竟无从下手。

毕竟欺负人的事,她也是头一次干。

于是她只能摆出一脸不屑的样子,昂着下巴,居高临下地道:“你明白就好,以后谨遵本分吧!”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地进去寝殿了。

阿妩略回首,看着德宁公主的背影,之后缓慢收回。

她想起南琼子时,景熙帝所说的话,言语中显然对自己儿女并不满意。

怪不得呢……一点不像景熙帝呢。

也幸亏景熙帝儿女少,不然这公主只怕早捏着手帕子哭了。

阿妩捏着手中的红喇子小葫芦簪,心想,自己的对手还有很多,不必再招惹一个,反正这德宁公主……先不搭理她!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

**********

离开太后处后,恰好众妃嫔前去给皇后请安,惠嫔也在,阿妩趁机跟上。

她心想,才不要日日给皇后请安呢,谁有那功夫。

她就去一次,算是敷衍过去,以后就装傻不提了。

等下阿妩随着众人来到回凤殿。

这是她头一次来皇后的回凤殿,上一次她给皇后请安还是在太后的昌寿殿。

夹绸软帘被挑开,里面传来隐隐的香,不知道是什么香,外面并不常见的,轻淡好闻,暖融融的。

待进入其中,阿妩穿了白绫布软袜的脚轻轻踩踏在柔软地衣上,之后跪下,给皇后磕头。

这是她第四次见皇后了,第一次是在延祥观,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小道姑,前途渺茫;第二次是落在陆允鉴手中,露着颤抖的双肩,女儿家的体面被人撕得粉碎,任凭皇后和陆允鉴居高临下地打量,仿佛在打量一条狗。

这两次,一次比一次凄惨。

第三次是寿昌殿,皇后突遭打击,惊慌之下试图螳螂挡车,想打压她。

可是已经晚了。

如今第四次,阿妩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贵人的身份并不算高,但足以让她以帝王的妾自居。

帝王的妾,新纳进来的,皇后总该有几分贤惠吧?

所以阿妩虽然对着皇后磕头行礼,比如神情间,很有几分挑衅——就是那种蛊惑君王小妖精的挑衅,恃宠而骄!

而就在阿妩走进去,和众妃嫔一起请安的时候,皇后的视线就落在阿妩脸上。

不得不承认,这小娘子更美了,走起路来像三月的杨柳在摆,整个人都是柔软轻盈的,那张脸更是通体剔透,如同软玉雕琢,眉梢微微泛红,透出似有若无的妩媚来。

皇后盯着这样的她,想着她是怎么勾搭了陆允鉴,又怎么勾搭了太子,最后还勾搭了皇上——

突然间,她便觉有些窒息,胸口憋闷,发疼。

其实她不介意,不介意这个女人如此放浪,可这些原本可以在她的控制下。

现在,一切失控了,这就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个摆脱了牵线的木偶,她开始自己动起来了!

皇后硬生生压下心中的反感,到底是略颔首,示意大家平身,又随意问了几句,众人看她脸色不善,知道她心绪不佳,也都借故告退。

阿妩也要跟着大家走,谁知刚走两步,便被皇后叫住,说是有话要说。

一旁惠嫔见此,便也停下脚步,笑着道:“娘娘既是有话吩咐,贵人留步且是,晚一些回去,那便让福公公稍候片刻就是了。”

她仿佛随口一说,阿妩却是心知肚明。

哪有什么福公公稍候,她故意的。

惠嫔估计是怕皇后为难自己,特意把福泰搬出来了。

对此,阿妩感激,对着惠嫔略颔首:“有劳了,孙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柔软亲切,皇后笑了笑。

带到惠嫔离开,寝殿中其他人等也都出去了,安静的大殿中只有皇后和阿妩。

这时候,大家也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妩:“你以为,你能翻天吗?”

阿妩笑盈盈的:“我不能翻天,但我可以伸手摸一摸天。”

皇后嘲讽一笑:“你确实足够妖艳,若是在市井间,你这样的美色足够你攀附一门好亲事,高嫁贵夫,可是在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美色,随便一个宫娥伶人都可能有稀世之貌,红颜易老,以色侍人岂能长久?”

阿妩倒是赞同她的话,不过她很无所谓地撩了一下发:“至少我能以色侍人,你能吗?”

皇后神情冰冷。

阿妩笑着道:“皇后说的道理,阿妩自然懂的,不过阿妩如今入了宫,还明白一个道理,在大晖,皇帝便是这世间的天,在后宫,皇帝便是诸位娘子的神,我既能伸手摸一摸天,碰一碰神,那就足够了。皇帝就是皇帝,一夜几次,阿妩好生快活,人生在世,有花堪折直须折,我今日潇洒快活了,何必瞻前顾后想着明日?”

皇后眯起眼,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情绪。

阿妩:“阿妩斗胆,敢问皇帝已经多久不曾临驾这回凤殿,以及,皇后的姓氏已经多久不曾记在敬事房的《钦录簿》上了?”

皇后瞬间眸光锐利,狠狠地射过来。

阿妩感觉到了。

不过皇后越是恼,她便越知道自己猜对了。

蛇打七寸,她当然要对着对方最脆弱的地方狠狠地刺。

于是她叹息,一脸同情:“原来皇后是个独守空房的,也是不容易,春闺寂寥,可怜可叹,不过其实也没什么,赶明儿请国舅爷多做几个物件,皇后聊慰寂寥便是了!”

面对阿妩挑衅的不堪言语,任何人只怕都要火冒三丈,更何况是尊贵典雅的皇后。

皇后死死盯着阿妩,那双眼睛恨不得将阿妩刺成碎片。

阿妩淡定一笑:“皇后,若是没什么事,阿妩先走了,反正也没什么人在,阿妩就不跪了。”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这时,皇后却起身,提着裙摆,略垂眼,缓慢地走下玉阶。

华丽繁复的玉冠上,翠云金龙交相辉映,精细璀璨的金钿垂在她饱满的额上,青绮腰带细细地束起她的腰肢,绘有金丝云龙纹的裙摆轻轻逶迤在地衣上。

清淡的香风袭来,阿妩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觉皇后的华丽肃穆。

此时的皇后已经收敛了原本的冷怒,变得冷静。

她略侧身,意味深长地望着阿妩:“知道什么叫皇后吗?”

阿妩:“皇后可以说说,阿妩听着呢。”

皇后:“那本宫告诉你,皇后为皇家冢妇,为天下女子典范,为太子嫡母,抚育储君,功在社稷,宗谱上,本宫的姓名将镌刻于帝王之侧,同享千秋之祀。”

她这么说完,凤眸高高挑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妩:“现在,你懂了吗?”

阿妩歪着脑袋,打量着她,不说话。

皇后:“你这样的,哪一日失了帝王宠爱,不过是一只蚂蚁般,妾就是妾,不上台面的就是不上台面的,本宫为后宫之主,是先帝挑选的皇家儿媳,是帝王的原配发妻,皇陵之中自有本宫的一席之地,可你呢?大晖百年宫廷,你只是一粒沙,也许不会有半点痕迹。”

她垂下眼,鄙薄一笑:“你便是嚣张一时,又能如何?又是何等浅薄,以为能得帝王几日宠幸,竟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阿妩轻轻“哦”了声,却是好奇地问:“皇后,臣妾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皇后:“说。”

阿妩:“敢问,先帝挑选的儿媳,帝王的原配发妻,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何要逼着陆允鉴将他的妾室送给他人?为何要对太子使出这般拿捏手段?”

她轻轻柔柔地道:“这就是太子嫡母,帝王御妻的所做作为?”

皇后不屑地勾唇,笑看着阿妩:“怎么,你在威胁本宫?”

阿妩把玩着手中的红玉小簪子,略让了一步:“哪里敢提威胁,不过是好奇罢了。”

皇后艳丽的红唇轻动,一字字地道:“阿妩,那本宫告诉你,好奇害死猫,你是聪明人,既想活,那就该知趣。”

阿妩赞同:“也对,难得你我竟心有灵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

皇后:“极好。”

两个人虽都恨极了对方,不过看起来,倒是也勉强能达成共识。

毕竟戳穿了对谁都不好。

气氛一时松快,阿妩也准备告退了,皇后淡扫了一眼阿妩,想着这小女子到底是知趣的,极好。

谁知这时,阿妩突然道:“对了,阿妩突然觉得不对……我就纳闷了,这世上有哪个当人姊姊的,竟如此关注嫡弟的后院?”

她紧盯着皇后,给了皇后一个狠狠的回马枪:“皇后娘娘,敢问皇上可知,你和国舅爷这一片姊弟情深?”

皇后神情瞬间大变,视线骤然落在阿妩脸上。

阿妩好整以暇,一脸无辜地道:“皇后为何如此惊惶?”

皇后:“你——”

阿妩哼笑,不屑地道:“陆允鉴是不是陆家的血脉,这谁知道呢……”

第49章 这帕子脏了

阿妩对皇后说出这种话, 也存着赌一赌的心思。

她到底曾经和陆允鉴有些亲密,对这个人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的性情颇为疑惑,而且夜晚间, 陆允鉴也会时常被噩梦惊醒。

她其实以前隐约有些猜测, 但是不敢细想, 自从那一日,陆允鉴在皇后面前那么对待自己, 她才感悟了一些, 这两个人之间似有若无的一些什么, 那并不是单纯的姊弟。

如今一语道破,看着皇后慌乱的样子,她也是好笑了。

竟果真如此,她诈对了!

这些皇亲国戚钟鸣鼎食之家, 也够脏的, 和他们比起来, 她先侍子再奉父, 又算得了什么?

仓廪实而知礼节, 衣食足而知荣辱, 他们这些锦衣玉食的都不知廉耻, 她这个穷人更可以放得开了, 就算睡十八个男人, 她也是清清白白娇滴滴小娘子!

皇后垂着眼,神情苍白。

她并没有反驳什么, 而是缓慢地吸了口气, 之后仿佛平息了心中的怒意。

再次望向阿妩的时候,她的神情平静了许多。

她叹了一声,凤眸微扬:“阿妩, 本宫对你的了解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阿妩听了,点头承认,却又道:“我对陆允鉴的了解也比你以为的要多。”

皇后眸底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凉凉地看着阿妩:“你到底年纪小一些,所以你不懂,但是本宫现在可以告诉你,你有多幼稚。”

阿妩虚心求教:“敢问娘娘,我怎么幼稚了?”

皇后道:“第一,你对皇帝的了解有多少?你觉得对于一个临御天下的帝王来说,一个床榻上的尤物,他能有多喜欢,你在他心里占据了多少分量?”

她不屑地笑了下:“大晖的江山,他的储君,他的脸面,他一世的英名,在这些面前,他对你的情爱不值一提。”

阿妩听了,倒是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她知道皇后说的是实话。

皇后的视线淡淡扫过阿妩,她自然知道这小姑娘听进去了,自己也确实没有骗她。

她和这个男人相识多年,太了解他了。

景熙帝是天生的帝王,雄才大略,放眼天下,可是却没有几分柔情——也许仅有的人情味,他留给了自己的母后和太子。

这个男人十四岁便扛起了大晖的江山,最初亲政那几年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血腥,他的心肠早就被磨硬了。

如今他竟然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皇后确实意外,不过她还是觉得这只是一时的兴起。

毕竟江山稳固,朝堂安定,作为一个帝王,他可以折腾折腾。

但是他那样精明老辣的人,是绝对不允许一个女人败坏他所看重的一切。

后宫再是活色生香的尤物,也不能和东海停泊着的赫赫海舰相提并论。

她笑叹了声,继续道:“镇安侯府管控东海水师,当年先帝还在时,本宫便已备位东宫之主,你可能不知道本宫是大晖天下一百二十年前后八位皇后唯一一个出身将门的,所以你觉得你所谓的枕边风,能吹多少?”

阿妩听着这话,却只是打量着皇后,若有所思。

皇后微微挑眉。

阿妩歪着脑袋,笑道:“看来皇后心里也是怕的很呢,母仪天下的表率,镇安侯府的女儿,结果还要走下凤座,和我这小小女子摆出这么多条件,皇后心里怕得要命吧?”

皇后听到这话,神情略变了一下。

这件事情确实已经有些失控了。

她身为一位皇后,竟开始和一个贵人讲条件,确实就已经输了。

阿妩自然感觉到了皇后眉眼间的萧条,她觉得自己可以见好就收了。

自己若是迫不及待揭穿皇后,那便是以卵击石,最先死的是自己。

好在从皇后今天这一番言语看,她也不敢贸然出手对付自己,所以只能以言语弹压,之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以相安无事。

当下她道:“不过皇后言之有理,阿妩听进去了,也听懂了。”

皇后略颔首:“极好,算是你个聪明人。”

阿妩笑望着皇后:“还有一件事,太子妃娘娘对妾身很有些不满,皇后身为婆母,好歹管教着一些吧。”

皇后听此,略有些好笑:“你还想支使本宫了?”

阿妩一脸诚恳:“哪里敢提指使,只是提醒一下。”

皇后微微吐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恼火:“如今太子在北地视察军务,他一旦归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阿妩:“皇后娘娘,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万事有皇上呢。”

你多操心了,这些自然有皇上来料理关咱们什么事儿?

皇后便嘲讽地道:“好,你想得明白就好,太子妃那里,本宫自会敲打一番。”

阿妩得寸进尺:“还有陆允鉴,娘娘你也管好你那好弟弟吧,可别纠缠着我,倒是耽误我大好前途。”

皇后听此,蹙眉,她想起那一日阿妩对陆允鉴言语上的作践。

她凉笑一声:“你放心好了,女人,他身边有的是,还真不会缺了那一个。”

***************

阿妩走出回凤殿时,脚步是轻松的。

看起来太子妃没什么大问题,太后对她不待见,但看在景熙帝的面上,也不至于为难她,皇后这里也可以暂时相安无事。

她如今可以悠闲自在地留在皇宫中当她的宋贵人,穿绸挂缎,吃香喝辣,可以把心思用在皇帝身上,讨他的欢心。

至于将来……再说吧,反正多讨好皇帝是没错的。

她这么往外走时,却突然听到外面有尖细的声音笑着道:“国舅爷,这边请。”

国舅爷??

阿妩心里一顿,原本的欢喜荡然无存,下意识便想躲开时,不提防间,那夹绸的软帘已经被揭起,猝不及防的,她便看到了陆允鉴。

陆允鉴玉冠束发,着一身挺括的紫缎子飞鱼蟒衣,似乎才从外面进来的缘故,身上还带着几分寒锐之气。

他陡然抬眼,便看到阿妩。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俱都怔了下。

于阿妩来说,她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陆允鉴,但她没想到是现在这时候,她才打了一张嘴皮子仗,觉得自己打了一个平手,正回味着自己的胜利,谁曾想就被扔到了下一个战场。

她有点没准备好。

显然陆允鉴也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他在片刻的怔楞后,迅速收回视线,之后却是问一旁的内监:“这是?”

那内监连忙笑呵呵地介绍了。

阿妩便微退后,给他略福了一下,借此掩饰自己的心思。

陆允鉴显然很快冷静下来,不过阿妩还是感觉,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刮过自己的面庞。

他在打量自己。

阿妩微颔首,垂着眼,便要先行离开。

毕竟这是外男,她一个帝王的妾,福一福算是给个面子了。

可就在阿妩迈步要离开的时候,恰好那位内监进去通禀,身边是没什么人的,陆允鉴突然伸手,扯住了阿妩的衣袖。

阿妩脚步略顿,侧首,看过去。

陆允鉴眼帘上扬,于是两个人的视线再次交锋。

寝殿中熏炉中的苏和香散发着袅袅香气,兰麝氤氲中,男人俊美的面庞森冷,略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活生生吞下去。

不过可惜,曾经缠绵过的男人,纵然近在咫尺,却已是天涯之远。

阿妩勾唇,给他一个柔媚的笑:“国舅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陆允鉴紧抿着锋利的唇,眸底的幽暗几乎要溢出来。

阿妩明白,这个人知道自己进宫了,成了景熙帝的女人,只怕要气死了。

估计气得肺都炸了。

不过那又如何?

阿妩温柔含笑地、从容不迫地挣脱了他,于是被陆允鉴捏在手中的那截布料便自他长指中滑落。

陆允鉴没有动,他的手指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视线自始至终锁在阿妩脸上。

阿妩抬起手,掏出巾帕来,擦了擦被陆允鉴碰过的那袖口。

之后她才笑着道:“国舅爷,请自重。”

说完,她径自往外走去,走得摇曳多姿。

又迈过一道坎,阿妩此时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舒畅!

陆允鉴抬着眼睑,盯着远去的阿妩,眸底都是阴郁的沉默。

他自然希望她活着,他也设想过一百种她的结局。

最后她果然活了,可万没想到,她却走了这么一道捷径!

景熙帝,是生来的储君,陆允鉴还曾经进宫伴读,侍奉左右。

陆允鉴万万没想到,阿妩竟然勾搭上了他。

想起种种让他晦涩的过往,他眼底阴郁汹涌,他不能想象,完全不能想象,曾经被他搂在怀中的娇俏女子,是如何在那个寡淡严肃的帝王身下绽放!

他们——

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差了那么多年纪,差了辈分,性情南辕北辙,他们怎么会缠在一起!

就在这时,寝殿外传来一个娇俏含笑的声音。

是阿妩。

她漫不经心地对一个宫娥吩咐道:“这帕子脏了,随便扔哪里去吧。”

陆允鉴眸底的阴郁几乎迸射而出,他紧攥住袖下的拳,拳头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阿妩,阿妩。

她就是这么冷血无情,且最会用一些言语来羞辱自己,让自己知道,她对自己到底有多不屑。

**************

陆允鉴步入殿中时,迎来的却是皇后嘲讽的冷笑。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若不是你的心慈手软,何至于让她走到今日?“

陆允鉴脸色铁青地看着皇后:“现在,可以杀了她,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皇后直接逼问:“你舍得吗?怎么,今天她扑棱到了皇帝的怀中,你嫉妒了,酸了,你舍得了?”

陆允鉴盯着皇后:“娘娘,她是我的人,原本,她只会是我的人,我是听从你的吩咐,忍痛割爱,把她献出来,献给太子,从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失控了,时至今日,娘娘说出这话,怪我?那我又去怪谁?”

皇后一时无声,她沉默地垂下眼,竟不知说什么。

她当时确实认为阿妩太美了,这个美貌是一个利器,当然在这些打算的背后,确实有着她自己无法言说的隐晦心思。

陆允鉴想起刚才的阿妩:“我刚才看到她了,更美了,美得像一朵花,看着我时,眼里心里都是恼怒,她早忘了,她当初其实也曾喜欢过我,如今眼里心里只有皇上。”

皇后冷冷地抬起眼:“果然,你后悔了。”

陆允鉴:“对,我后悔了,但是有用吗?”

当这么说的时候,他额头青筋骤然跳了一跳:“我昔日成过亲,但那个发妻,我连碰都不碰一下,我只有她,现在,她也不属于我了!”

皇后讪讪地收回视线,寝殿中格外安静,只有陆允鉴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下的。

过了很久,陆允鉴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苦涩地道:“罢了,还是说说正经事吧。这几日,皇上才拨了一笔款子给东海沿防海卫所。”

皇后:“不是每年惯例吗?”

陆允鉴叹息:“娘娘,微臣隐隐觉得,这次不同。”

大晖沿海海防分沿海卫所,世袭海户以及当地水师,镇安侯府是历代镇守东海的水师,世袭数代,麾下船舰和水军都由陆家统一调度。

而除了镇安侯府这样的世袭水师外,海防卫所以及地方水师都是由朝廷调遣的。

自大晖立国以来,镇安侯府便世代把控着东海水军,可以说是独霸一方,相对而言海防卫所以及地方水师都不堪一提。

大概在景熙帝亲政后两三年,在一次海寇袭击沿海后,景熙帝拨了一笔军费给海防卫所,给他们添置五百料官船若干。

这件事在当时看来,似乎也是顺势而为,镇安侯府并不曾看在眼中。

不过谁知道在这之后,几乎每一年,景熙帝都会给东海沿海的海防卫所拨款。

陆允鉴对于这件事终究存着不安,暗中打探,并派人潜入海防卫所一探究竟吧。

那海防卫所到底逐渐壮大起来,甚至前几年,还在沿海卫所中间修建巡检司和烽堠。

两年前东海水患,帝王自国库中拨款帑银五十万两,其中二十万两用于赈灾,救济灾民,十万两用于兴修沿岸防御堤坝桥梁,另外二十万两却借机流向东海地方水师,再次为地方水师添置舰船。

景熙帝的每一次行动似乎都事出有因,都并不兴师动众,但长年累月下来,他已经在东海水师和海防卫所投入了大量银钱,这些银钱化为舰船,以及散落于东海沿海,成为帝王手中一张不曾收起的网,一把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剑。

陆允鉴感到窒息。

他望向皇后,道:“这次,皇上还重新调整了海防卫所的布局,并派遣了几位年轻武将。”

皇后听此,皱眉:“哦?”

陆允鉴便将具体详细说给皇后,皇后开始还好,之后越听脸色越难看。

陆允鉴笑了笑:“娘娘,皇上不是刚开始布局,如今想来,从他当年应下和你的这门亲事,便已经有所筹谋了,帝王城府,深不可测。”

事实上自先帝时,便有意削弱沿海世袭水师的力量,但因为种种缘由,一直不曾如愿。

之后先帝病危,镇安侯入宫拜见,在帝王临危之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帝王下了遗诏,要镇安侯府嫡长女入皇都,备位东宫,同时赐陆允鉴天子玉令,玉令在,便是大晖帝王都不能对陆家轻举妄动。

这门亲事以及这玉令保了镇安侯府十八年,可如今看来,景熙帝野心勃勃,终究不能容下他们。

他并不曾正面违背先帝遗诏,却开始不着痕迹地,不动声色地削弱着陆家的势力。

皇后嘲讽地道:“看来他最近很忙,做了不少事。”

就连他身边跟随多年的福瑞,都随手打发了。

陆允鉴微眯起眸子:“其实倒是也不急,他在布局,他的网还没织好,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

阿妩回去后,便悄悄地把那一批稀罕海外玉石做成的物件收好,以后不会再戴了,反正现在进宫了,当了贵人,景熙帝并不是太吝啬的,以后肯定还能要到更好的。

至于和德宁公主的小小口角,她自然也绝对不会和景熙帝提,更叮嘱了宫娥,万万不要提。

对于景熙帝那样日理万机的人来说,他以后估计只能偶尔来自己这里临幸,自然不会注意到头面这种小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果然,接下来两日景熙帝都没驾临琅华殿,对此,阿妩倒是没什么失望的,虽然她也盼着帝王临幸,可是像那晚那样的礼仪,她是打心眼里怕了。

她开始学习琴技,阿妩先听了一肚子道理,那乐师提起,说学琴不只是会弹曲子,还可以修身养性,然后讲了一些琴艺大师。

原来当今几个琴技的流派,竟都是出自皇室一脉,便是景熙帝,琴技造诣都很深。

如今阿妩初学,先了解了大致流派,并学了指法以及音律等,阿妩之前没学过,乍学起来还算有趣。

除了学琴,因太后特意提起要她听女官讲学,她也只能前去听学。

惠嫔听此,欣然陪着前去,讲学之处在承延殿,那讲学的女官头发盘成舒缓的揪子,穿了一身水田样式的袄裙——这水田样式一般多用于男子袍服,并不太见女子穿。

来听讲的都是后宫妃嫔贵人才人,也有一些宫中女官,这些女官可以读书,如果能通过考核,便能做女秀才,再做女史官,做宫官,好的话可以做到正司六局掌印。

后宫人口众多,就像管理天下一般需要各级官员,又因后宫多女子,内监虽然是阉人,但是一些活计依然不合适,所以宫中多女官,女官们在这里可以谋求一份差事安身立命。

大晖风气不算太保守,但于女子来说,要想不成亲凭着自己安身立命并不容易,当女官也算是一条路。

其实当后宫妃嫔也可以,把侍寝当成一份差事,日子也能过。

现在皇帝不行幸,连侍寝的活都不用干,就把自己当成大晖帝王的脸面,每个月拿红花钱,更是不错。

皇上,太后和皇后也不是动辄打打杀杀的人,凡事都有规矩可循,宫里头规矩虽然多,但只要你学会了,遵照规矩来,就能有一席之地。

所以,对于妃嫔女官来说,不想着嫁人生子过寻常日子的话,在宫里谋生活比外面强,舒坦多了,体面干净,还能学些本领,万一将来离开宫廷,也能有一技之长。

比如阿妩就听一个选侍提起,前年有一位女官离开宫廷后,便有外面人家高价聘请,帮衬着教养家中女儿。

今日讲学女官讲的是《算学通记》,阿妩听着,是教人怎么记账的,比如别人借了自己银钱该怎么记账,支出了银钱又该如何记账,刚开始阿妩还能听懂,后来便稀里糊涂起来,这账目竟如此复杂。

她只好拼命支棱着耳朵听,努力去想,可越听越困,又因昨晚许久才睡,她缺觉,以至于听得脑中混沌,熬了半晌,才终于解脱了。

回去路上,惠嫔还特意问她学得如何。

阿妩叫苦不迭:“我若能学会这些,只怕真的可以当女秀才了!”

惠嫔掩唇轻笑,打趣道:“你还是好好学吧,若学不会,将来看不懂账簿怎么办?”

阿妩:“我干嘛要看账簿,每个月就那么五十两银子,不用看账簿。”

惠嫔侧首,看着她那心无大志的样子,便忍不住笑:“我看陛下对你寄予厚望,指望着你开铺子做买卖挣大钱呢,你怎么也得学会拨拉算盘记个账!”

阿妩:“好姐姐,你别打趣我了,我可干不来!”

惠嫔含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再说了。

谁知道这晚回去,景熙帝竟要驾临琅华殿了,幸好今日不会一起用膳。

阿妩觉得极好,少了麻烦。

今晚的晚膳多了一道菜,桂花甲鱼汤,这果然不愧是太后赏赐的,汤汁浓郁,甲鱼肉也细腻,阿妩吃得心满意足,剩下一多半让怡兰蔚兰吃了,两个小丫头喜欢得眉开眼笑。

阿妩看着那两个宫娥喜欢,自己也觉得开心,又把其余菜也赏给了底下人。

琅华殿的内侍和宫娥都是小的,年纪不大,没什么太世故的,虽然略显幼稚,但阿妩还算喜欢,整个殿内没什么勾心斗角,大家一团和气,偶尔还会在院子里玩耍。

——对于这个,阿妩也疑惑过,不应该有个通晓人情世故的嬷嬷教导自己吗,景熙帝也不知道给自己安排安排。

正想着,却听外面匆忙来禀,说是景熙帝到了。

第50章 枕边教妻

阿妩微惊, 赶紧起身去迎,这时候景熙帝已经到了,不过随从简便许多, 他自己也只着了一件龙凤花纹的家常郝袍, 这让阿妩略松了口气。

天天那么隆重,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她还是以礼迎了,景熙帝示意她免礼,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寝殿。

阿妩小心瞄了一眼后面, 这次敬事房和彤史都在, 不过都没有要跟进来的意思。

景熙帝落座后,问起:“今日过去太后娘娘那边了?”

阿妩立在那里低眉顺眼地回话:“嗯,每日都要前去请安,今天娘娘留着臣妾, 问了几句话, 还赏了臣妾一些物件。”

她想了想, 又道:“臣妾还去了皇后处请安, 臣妾恭恭敬敬请安了, 皇后说, 以后不必去了, 说她忙于宫中庶务, 只怕没时间, 还说让臣妾多多侍奉皇上。”

——假借皇后的名义,她自己给自己放假了。

景熙帝当然不会和皇后去对账, 他问起来:“用过晚膳了?吃的什么?”

阿妩便一五一十地说给他, 又特意提起甲鱼汤来:“味道极好!”

景熙帝看她喜欢的样子,道:“你身子单薄,若要补养, 以熊掌阿胶为宜,特别是阿胶,适合女子,这都是温补之物,另外雪蛤和燕窝为清补,你也可以用。”

阿妩:“太后娘娘还赏了臣妾,说是以后晨间一例燕窝。”

景熙帝听着,意外,意外之余,神情有些微妙。

阿妩感觉到了,疑惑地看景熙帝。

景熙帝别过视线去,唇角微翘,笑了下:“没什么。”

阿妩便觉,有一种“他领悟了什么但却不告诉自己”的感觉。

她纳闷:“皇上是不是瞒着臣妾什么?”

景熙帝:“没有。”

阿妩端详他:“可臣妾总觉得——”

景熙帝却道:“等会朕还要回奉天殿。”

啊?

阿妩以为他要留下来呢,都好几天没来了。

景熙帝却不说话,浅淡的眸子无声地注视着她。

在这种不错眼的注视中,阿妩脸上渐渐红了起来,她觉得寝殿内似乎过于暖和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得抓紧时间,得侍寝了。

他要回去,看来时间不多。

这时候阿妩也意识到,前几天的留宿估计是破例了,与礼不合的,他不可能次次为自己破例。

于是便不敢耽误,当即两个人都略沐浴过,然后宽衣解带。

阿妩并不是太过聪敏能干的,手指好看,但并不灵巧,以至于她对着景熙帝的衣带纠缠了半晌,才总算解开。

她低着头嘟哝道:“干嘛这么麻烦!”

声音很小,外面的内监侍从以及各路人马肯定听不到。

景熙帝略耷着眼皮,看着她嫣红的耳朵尖,想着也是为难她了。

并不愿意再次为这个浪费时间,他抬起手,手指捏着她的,利索地解开了。

随着那衣带自指尖滑落,阿妩有些羞愧,很小声地嘀咕了没什么意义的小抱怨。

景熙帝轻笑,揽住她的细腰:“笨。”

阿妩只觉男人的笑声就落在耳边,烫烫的。

她越发脸红:“我一点不笨,你才——”

最后一个字硬生生咽下去了,不能对皇帝不敬呢。

之后她便被男人打横抱起,上了榻,其实也没急着如何,就这么彼此宽衣解带,说着话。

景熙帝无意中问起:“开始学琴了吗?”

阿妩:“学了。”

她大致讲了讲所学,景熙帝显然颇为满意,又问起:“今日女官讲学,学了什么?”

阿妩含糊地道:“算账,记账。”

景熙帝:“学会了吗?”

阿妩支支吾吾:“太难了,听不太懂。”

景熙帝抬起眼皮:“怎么听不懂?”

阿妩:“啊?”

她微张着唇:“就是听不懂啊。”

景熙帝:“拿来,朕帮你看看,怎么不懂?”???

阿妩惊诧地看向景熙帝,看到了他眼底的认真。

他不是开玩笑的。

她呐呐地道:“现在?”

景熙帝:“嗯。”

阿妩觉得自己简直仿佛被雷劈了!

几个意思?不是要侍寝吗?都要侍寝了还学什么学!

景熙帝看阿妩慢吞吞的,径自拿起生丝长袍,略披上:“不是应该发了书吗?拿来,朕帮你看看。”

阿妩深吸口气,面无表情地爬起来,从一旁扯出那本书,递给了景熙帝。

景熙帝慵懒地倚靠在床榻上,就着外面的灯光,随意翻了翻:“这有什么不懂的吗?”

阿妩听着他那语气,仿佛事情很简单一样。

她不太服气:“这个挺难的……”

昏暗的光线中,景熙帝视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阿妩觉得自己被蔑视了。

景熙帝起身,吩咐宫娥掌灯,之后略靠在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这里。”

阿妩便跟猫儿一般,直接钻他怀里,靠在他肩窝上了,还手脚并用,缠过来。

景熙帝:“朕时间不多,等下要回去奉天殿,快一点,你说说,到底哪里没听懂?”

阿妩凑过去:“就这里啊……”

景熙帝:“这是结算之法,用的四柱结算法,若是前面记账之法你没听懂,后面便越听越糊涂了。”

阿妩拧着小眉头,愁眉苦脸:“阿妩又不做买卖,干嘛要学这个?”

景熙帝铁面无私的样子:“你若不学,那朕今日不临幸了,现在就走。”

作势,起身。

啊?

阿妩赶紧搂住男人的胳膊:“不要啊,皇上留步!”

若是来了,都没临幸她,那她脸往哪儿搁?

说不得每日早间太后赏的燕窝也没了,阿妩想哭。

景熙帝的视线扫过她紧搂着自己的胳膊,又落在她脸上:“那就认真听,朕可以大致给你讲讲,明日你再请教惠嫔,或者请教女官,实在不行,也可以要女官给你私下传授,补上这一课。”

私下传授?那就是要学更多?

阿妩赶紧道:“不要麻烦了,我学,我赶紧学!”

景熙帝便给她大致讲了这记账之法,他讲得倒是简明扼要,去繁就简,阿妩很容易听明白了。

其实知道大的框架规矩,心里有个大致的样子,再仔细看看那些细节,记住那些繁琐记法,也就差不多了。

阿妩之前头疼,主要是她不懂这些,上来一堆细致的规矩讲究,她听懵了。

最后终于讲差不多了,景熙帝满意地将那本书收起,放在榻旁小几上,之后道:“朕登基三年时,朝中便发生一起贪赃案,便是那些贪官寻到了管库账目中的漏洞,之后朕才命人修改了记账之法,延续至今。”

阿妩:“哦,这样……”

她自然不知道,景熙帝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是怎么一桩大案,朝中先后斩杀的官吏三千余人,其中不乏尚书和侍郎等朝廷高官。

此时的阿妩反而在掰着手指头想,那时候她多大?

才刚周岁?还是个白生生的胖娃娃,还不会走路?

她惊奇,便把这个想法说给景熙帝。

景熙帝也略怔了下,之后揉了揉她的发:“光阴似箭。”

阿妩便很有些感慨:“也许这就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

景熙帝:“住口。”

阿妩赶紧捂住嘴,把最后一个字活生生吞下去了。

景熙帝淡扫她一眼:“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话都不会说。”

阿妩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别生阿妩的气。”

景熙帝挑眉。

阿妩低眉顺眼:“皇上赶紧临幸臣妾吧……臣妾等不及了。”

景熙帝神情略顿了下,之后眼神便有些变了。

他看着她,哑声道:“这么急着要朕临幸你?”

阿妩点头,委屈地道:“嗯嗯,你都几日不临幸臣妾了。”

景熙帝俯首过来,薄唇贴着她的耳廓,哑声道:“很想?”

阿妩面红,心也跳得快了:“嗯,特别想……想皇上。”

景熙帝的吻便如雨点般铺天盖地地落下。

这次两个人很快就滚在一起,衣袍都还挂在身上。

阿妩也是不曾想到,他竟然这么急,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袍子。

景熙帝哑声命她继续,可阿妩的手都在颤,根本解不开。

景熙帝看着下面,娇软的小娘子急得都要哭了,脸上也通红通红的。

他便干脆跨坐着,一边挺着劲腰攒动,一边自己扯开衣袍带子和身上诸物,随手扔到一旁。

景熙帝知道时间确实不多了,他要快一些。

他要回奉天殿歇着,明天要早朝。

偶尔也可以整夜宿在琅华殿,但要挑合适时候,不着痕迹,不能太惹眼。

毕竟此时太子还在北地视察军务,他这个做人父皇的,已经把太子心心念念的女子纳到了宫中,搂在怀中恣意行事。

若是再彻底留宿违反宫制,总归对接下来的形势不利。

这一刻景熙帝也想到了一些并不好的言语,对一个帝王来说是很失德的。

可是那又什么办法,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如今只能尽量低调收敛,别太招摇,免得朝堂上那些老言官废话连篇上奏折劝谏。

等彻底平息了太子的怒气,这件事算是消停,便可随意一些了。

阿妩其实有些担心,她不想折腾一场却没得什么好的滋味,怕时间短了不够。

不过好在,她到底小看了这个男人。

很快,很猛,但也足够激荡,几下子就把她干懵了,脑子也迷糊了,身子更是软得一塌糊涂,险些放声大叫,顾虑外面可能有人,咬着拳头闷闷地哼唧。

可如此一来,他的给予全都憋在这娇软的身子里,于是没几下便炸开了花。

要死要活的,从未有过,淋漓尽致。

男人身子骨强健就是好!天赋异禀就是好!

当一切平息时,阿妩瘫在那里,泪眸迷离,身心酥软。

景熙帝正在起身,穿衣,整理仪容。

阿妩侧躺着看他,这个角度看他,便觉这个男人格外挺拔高峻,这身形真好呢。

估计是因为每日都要晨练吧?

一个身形好,容貌俊美,又有权有势的男人,关键床榻上也有手段,就刚才那么几下子,那个生猛,那个冲劲,陆允鉴,太子,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比?

这都是与生俱来的,骨子里的,他们再年轻再晨练也白搭!

阿妩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她心满意足,也很愿意说一些好听的,便道:“皇上,臣妾现在浑身无力,都是因为你太过勇猛了,所以请恕臣妾不能起身侍奉皇上穿衣。”

景熙帝正为自己佩戴玉带,听得这句,面无表情递过来一眼。

那意思很明白:有话就说,别拐弯。

阿妩笑得调皮又妩媚:“可臣妾用眼睛看着皇上,用眼神侍奉皇上穿衣了,臣妾看了,就是臣妾做了,就是臣妾抱了。”

景熙帝:“……”

他缓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扣上玉带。

为什么他竟做出这种违背人伦的事,父占子妾?

都怪她太惹人了。

说出的话掺着蜜,甜得人心发痒。

这时候真恨不得什么都不做了,就在这里,和她厮混一整夜。

不过他到底是整理了衣袍,走到榻边,很是疼爱地揉了揉她的脸颊,之后道:“明日是德宁的及笄礼,你也得去。”

阿妩:“嗯……知道。”

景熙帝:“到时候内外命妇都会在。”

阿妩睫毛颤了颤,意思是她可能被围观?

景熙帝安抚地道:“放心,没有人敢说什么,到时候你跟着惠嫔,听她的便是了。”

阿妩点头:“我知道。”

惠嫔人是极好的,只能说皇帝很有用人之能,选了惠嫔来带着她。

景熙帝:“明日会有钟鼓司的戏,可以点,你想看什么,提前告诉朕。”

阿妩不懂戏,她好奇:“都有什么?”

景熙帝:“你自己看看吧,每年都不一样,不过这次德宁的及笄礼,钟鼓司必会准备一些年轻小娘子会喜欢的吧。”

阿妩有些期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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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德宁公主及笄礼,阿妩事先也知道一些礼节,一大早起来梳妆,之后便随着惠嫔一起前往太后娘娘处,到了那里,众妃嫔都在了,康妃也在。

显然康妃有些激动,神采焕发,红光满面。

这是德宁公主的大日子,也是她最出风头的日子,彰显着她和其他妃嫔的不同,这一点来说皇后都不如她。

阿妩站在人群中,再次看到了德宁公主,她今日着精致华丽的大袖长裙,颇为庄重。

这时内外命妇都陆续前来,有的叩首就被打发出去,也有的留下说几句话。

有人显然游刃有余,不过也有人很紧张,还有些带着家中未曾成亲的小娘子,小娘子们一个个羞答答的,低垂着头。

很快景熙帝也到了,景熙帝应是从早朝直接过来的,还穿着庄重的朝服,众人见了他纷纷跪拜,阿妩也跟着跪,反正宫里头经常要磕头,她已经磕得很娴熟了。

磕头时候,她隐隐感觉景熙帝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她悄没声地抬头看过去,却没看到,兴许是自己错觉吧?

很快便是及笄正礼,殿庭前早设了香案,又在东房设有冠席,此时内执事妃嫔全都到场,于是提举官先奏请景熙帝升御坐,皇帝上御坐后,乐声停下。

那提举官大声道“公主行笄礼”,乐声又起来了,有赞者引了德宁公主进入东房,并有执事奉了冠笄,进到公主面前,为公主加冠,又奉上大袖长服。

加冠时,景熙帝便有祝词,诸如“允观尔成,永天之祜”之类,并册封赏赐,并颁以册书等。

阿妩站在人群中,好奇地看着,德宁公主的那个头冠是九翚四凤冠,上面有珍珠牡丹,翠云,翠牡丹以及金宝钿花等,还有口中衔珠的金翟等。

在悠扬的乐声中,景熙帝将一册书颁给德宁公主,那册书估计写着德宁公主正式的封号,远远一看,银字镀金的,看着就金灿灿!

阿妩暗暗震撼,她少时也曾看过寻常人家的及笄礼,比这个不知道寒酸了多少倍!皇家的公主,估计是这世上最隆重的及笄礼了吧?

此时的德宁公主肃穆而激动,她望着景熙帝,恭敬地喊着父皇,眼睛中似乎都有些湿润了。

景熙帝温润一笑,颇为疼爱。

及笄加冠礼结束后,便是一长串其它的礼仪,阿妩反正也不太懂,就跟着惠嫔晃荡,不过勉强充一个人数罢了。

好在她份位小,混在人群中也没人太注意她,倒是可以滥竽充数。

最后总算,到了最关键的,也是阿妩最期盼的环节——用膳!

这用膳是在丽景殿,分内外殿,阿妩是帝王的小贵人,虽然份位低,但依然被安排在内殿,只是这样的话,她就不和惠嫔挨着了。

她偷偷瞄了一下四周围,左边是一个颇为清丽的娘娘,不知道是什么份位,她只能看对方衣裙,估计是个昭仪?反正比她份位高。

那位昭仪一抬眼,逮住了阿妩打量的眼神,阿妩脸都要红了,只能尴尬地冲人家点头示意。

对方这才缓慢地收回眼。

——后来阿妩知道这是孟昭仪,挺好一姐姐,只是性子略有些清冷,偶尔说出话来能噎死人,你都不知道她怎么在宫中混到昭仪的。

阿妩不敢再乱看了,乖乖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目不斜视。

整个宴席,阿妩都格外守规矩,小心翼翼的,不敢行差踏错。

其实这个过程中她也隐约感觉,有人不着痕迹地在看她,估计知道她就是那个昔日太子的侍妾,不过这种目光非常小心谨慎,阿妩也就不在意了。

反正早晚会被人看到的,看就看吧。

一定都会觉得她美吧!

宴席过半,这时候钟鼓司官上前,钟鼓司开始表演戏目,却见那些小娘子小郎君一个个水灵俊俏,表演的戏目果然是阿妩喜欢的,有滑稽戏,傀儡戏,七圣法,也有踢弄,一个比一个逗趣。

最喜欢的是那个滑稽戏,太后以及诸位娘娘都哄堂大笑,阿妩也不用憋着,跟着笑起来。

她也喜欢那个七圣法,其实就是一个装扮着猴子的人变戏法,一会一变,竟还攀上竹竿往上爬,变出新鲜的果子来,那果子鲜润得很,让人惊叹不已。

阿妩都要以为这就是神仙了!

不过这些有趣的看完,就是略显老套的戏曲了,太后娘娘先点了一个,之后便是景熙帝点。

景熙帝没点,却命人递给皇后,要皇后等女眷先点,这算是做人夫婿和父亲的,对女眷的礼让和照料。

阿妩发现,景熙帝在这种公开场合,总是对妇孺照应有加,并不会逞一家之主或者君王的派头。

比如上次,他要赏给自己菜,也是先给所有妃嫔都赏了,既给了大家脸面,又不至于让众妃嫔太过眼红。

皇后显然习惯了,她先谢恩,自己点了一出,又传给德宁公主和太子妃等人点,这两位各自点了,于是又给几位皇室亲眷并公府夫人点。

点过后,钟鼓司官便要将戏目呈送给景熙帝,不过在送之前,他自己先扫了一眼,一眼之后,脸色微变,竟有些惨白,脚步也顿了下。

阿妩开始没注意到,后来也看出来了,略有些奇怪。

后来那戏目呈送给太后,太后只看了一眼,神情就不太好的样子。

景熙帝也看了,倒是若无其事,随手放在一旁。

这时候景熙帝也要点戏,他虽贵为帝王,但是为人父为人子,特意留在最后点。

他抬起眼,落在阿妩位置。

帝王本就是全场瞩目,他这么一看,不少人都望向阿妩方向。

谁不知道呢,这容貌惊人的女子便是昔日太子的侍妾。

景熙帝笑着吩咐内侍:“朕素来不爱看这些,去问问宁贵人想看哪出,由宁贵人代朕点吧。”

只是这一句,全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