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帝:“稀汤难道不能果腹?况且朕后来还给百姓发放御寒之物,并设置义庄收留难民。”
大晖这么大,东海水患也只是其中一桩政务,他发了赈灾银两,但未必用尽全力。
发出去的赈灾银两看,就连阿妩这样一个弱女子都喝上稀饭汤,已经不易。
阿妩:“我怎么没看到御寒之物?”
景熙帝凉凉地道:“谁知道你的眼睛在看什么。”
阿妩待要反驳,不过想想他是皇帝,罢了,不提了。
她不甘不愿地别过脸去,不和他争辩。
景熙帝看着阿妩鼓起的脸颊,好笑,好笑之余,心里的气突然消散了。
他是大晖的帝王,是天下人的君父,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她是自己的子民,他原该照料好她。
是自己不曾好生整治这大晖天下,才要她孤身弱女流落在外,便是遭遇了一些什么,也在情理之中,原怪不得她。
这是帝王之过,不曾恩泽天下,竟要一孤苦弱女无枝可依。
况且,她已经被自己临幸过,身上沾染了自己的雨露。
他长指轻轻摩挲过她修长纤细的颈子,那里尚且残留着红痕,是他留下的。
他想要她性命,险些要了她性命。
于是无边的怜惜和愧疚便涌上来。
他喟叹一声,道:“阿妩,今日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杀你,杀了你,免我父子生间隙,也免我史书留下千古骂名。”
阿妩看着眼前的帝王,他素来冷静的眸底竟有着苍凉的无奈。
景熙帝:“可我不曾杀你,既然我自己都不曾杀你,那我便不允许任何人杀你。”
他说着这话时,便看到阿妩用仰慕崇敬的目光看着他,眼睛中都是柔软的爱意,神情也是纯粹全然的放松,就好像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的、最后的一道光。
这种目光于任何男人来说自然都是极为受用的。
景熙帝继续道:“不过我没办法把你留在这里,你若留在南琼子,必死无疑。”
阿妩后背一冷,自己也很快想到了。
自己先侍奉太子,后又攀附帝王,注定一片骂名,也注定有许多人容不下她,想要她性命。
这个人可以是太子太子妃,也可以是皇后,更可以是朝中忠臣,甚至也有可能是尊贵的皇太后,眼前这个男人的亲生母亲。
景熙帝远在内廷,自己若留在南琼子,那些人便有一万个法子要她死。
等她香消玉殒,景熙帝又能如何,无非是杀几个人罢了,可死人不能复生,她死了就是死了。
她便彻底明白,她必须紧抱景熙帝,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她要进宫,她还要名分。
只有攀附着景熙帝,努力往上爬,才能保住自己性命。
景熙帝长指掌在她脑后,搂着她道:“所以我要你学规矩,要你进宫,我可以给你的,都会给你,但首先你要学会自己站在我身边。”
阿妩道:“皇上,阿妩不敢站在皇上身边,阿妩会跪在皇上脚下。”
天下多少才俊寒窗十载,闻鸡起舞,所求也不过是有一日登上金銮殿,跪在丹墀前,求他一个青睐赏识。
她虽不凭学识不凭武艺,只是凭了女色,可那又如何,她还年轻,还有女色,她完全可以利用。
怀璧其罪,她才遭受这般苦痛,如今她要用这璧来换一个青云路。
她弯下纤细的脊背,低首,用自己的两只手捧着男人那双修长整齐的手,恭敬虔诚地亲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阿妩都听皇上的。”
景熙帝垂眸看着这个略有些恭敬拘谨的她:“你倒也不必如此惧怕。”
阿妩听了,愣了愣。
之后她委屈地扯扁了唇:“皇上神威难测,阿妩心生畏惧……”
景熙帝浓酽的眸子泛起温柔,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娇弱的肌肤:“阿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朕。”
阿妩感觉到他言语中的宠爱,这是真心的,这让她小心思蠢蠢欲动。
她便举起胳膊来,大胆地去勾他的颈子。
对此景熙帝没有阻止,他只是沉默看着。
阿妩缠在他身上,搂着他,低声撒娇道:“阿妩喜欢牡丹花,皇上给阿妩牡丹好不好?”
显然景熙帝没想到,他挑眉:“牡丹?”
最贵的牡丹,也不过一千钱罢了。
阿妩:“南琼子没有牡丹花了。”
景熙帝:“怎么会,这个季节的秋牡丹正当时,南琼子四处都是。”
阿妩:“阿妩想买牡丹花,他们不卖,说是德宁公主及笄之礼要用,要留着。”
景熙帝:“胡说,德宁及笄之礼还有一个月,怎么会现在就用?况且便是要用花,还能用尽南琼子的花不曾?”
阿妩:“可他们就是不卖了!不卖给我!”
景熙帝略沉吟了下,明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想必是底下人攀附奉承。”
阿妩便用“你看吧”的眼神看着景熙帝,仿佛抓住了他的小把柄,撒娇又控诉。
景熙帝哑然。
他并不会在意什么花束,可是对这年轻小娘子来说,仿佛是天大的事。
他略沉吟了下,开口道:“朕传令出去,这次德宁及笄之礼不用新鲜花束,一律改用堆纱花。”
阿妩惊讶,之后恍悟,他说那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显然是不喜的,不喜因自己女儿及笄之礼而影响如此之大。
景熙帝看出阿妩意思,淡淡解释道:“南琼子花户的花供应朝廷,是无偿供应的,他们一个月不能卖花,耗费巨大。”
阿妩听此,便笑道:“才不管那么多,反正我可以去买花了!皇上真好,皇上对阿妩最好了!”
景熙帝:“只是些许花束而已。”
阿妩却开心地搂着他的胳膊:“反正阿妩心里喜欢了!”
清淡的馨香扑面而来,软绵绵的小娘子摇晃着人的胳膊撒娇。
她通透明亮的眸子亮晶晶的,便是颤动的睫羽都洋溢着轻快。
这让景熙帝短暂地一个晃神。
他略收敛了,面无表情地别过脸。
不过望着窗外的目光,到底变得柔软起来。
第36章 你怎么和男人私奔的?
这一夜, 阿妩靠在帝王的臂弯中,恣意撒娇,又用着各样妩媚手段, 小心地讨他欢心, 果然帝王沉迷其中, 一整夜搂着她不舍得放开。
睡得正迷糊时,似乎听到男人沙哑的声音, 压得很低, 对底下人吩咐了什么, 于是那人得令去了。
阿妩忍着困意,揉了揉眼睛,含糊地问:“皇上,怎么了?”
景熙帝的大掌安抚地落在她腰上:“没什么, 朕明日不回内廷, 要龙禁卫知会一声。”
帝王日理万机, 便是不上早朝, 也要御门听政, 并批改奏章处理政务。
如今他人不在内廷, 便知会内阁, 以便耽误了大事。
阿妩实在困得不行, 便不再理会, 就此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后,景熙帝早不见人影, 倒是有许多宫娥来侍奉阿妩, 阿妩舒舒服服地享受了这服侍。
景熙帝说要带她入内廷,她隐约感觉自己以后地位便不一样了。
待梳洗过,景熙帝回来了, 他竟去打了一套拳法,又沐浴过。
如今看他着一身剪裁轻便的墨色窄袖蟒袍,束月白祥云纹玉带,身姿洒脱俊美,却又不失稳重贵气。
她好奇,歪头看他。
景熙帝挑眉:“嗯?”
阿妩便跑过去,亲热地揽着景熙帝的胳膊:“皇上,你平日不穿龙袍是吗?”
景熙帝:“朕燕居时,都是穿寻常便服。”
燕居便是退朝在家闲居,作为帝王,也不是日日都要装裹起来,其实往日他在内廷的衣着也只是精贵讲究,但没必要时不时把摇首摆尾的龙穿在身上。
一些正经礼服也只有早朝和祭祀祈福时才会穿,以示郑重罢了。
阿妩这才恍然,她对于帝王自然充满好奇,于是在早膳时,又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有些幼稚的,景熙帝回答了一两个,之后便不理会了。
阿妩知道帝王如今对待自己已经足够容忍,她便见好就收。
用膳过后,景熙帝披上了一件银白雪狐裘领大氅,给阿妩也披上孔雀裘大氅。
阿妩没问这大氅哪里来的,反正景熙帝身边的内监和侍女都是无所不能的,永远能恰好到处变出合适的物件。
她好奇地抚摸着这孔雀翎,估计是用了金丝,这用料这做工,阿妩一辈子没见过。
穿戴过后,景熙帝竟亲自陪着她去了一处花卉园子,陪她采摘各样鲜花,这边品种倒是齐全,各样秋牡丹都有,还有菊花以及其它名贵花卉。
其实既要进内廷了,阿妩对这些鲜花也没太大兴致,不过还是挑了两朵金丝秋牡丹,一朵别在自己发髻上,另一朵却非要给景熙帝戴上。
本朝倒是也有男子戴花的风俗,往日大典皇宴,景熙帝也要赐花的,不过如今被一小娘子赖着非要给自己戴花,倒是头一遭。
他并没有拒绝。
出了内廷,入了南琼子,他愿意在此刻多纵容她一些。
明媚的晨曦中,阿妩踮着脚尖给景熙帝戴花,可景熙帝太过挺拔颀长,她太过娇小,怎么也戴不上。
她便有些急:“你蹲下一些!蹲下!”
一旁福泰闻此,神情异样,但也不敢说什么。
哪有这样说话的,不能对帝王这样说话,懂不懂规矩!
帝王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蹲下,那是大晖的国体!
景熙帝没有蹲下,不过他微微弯了下修长的身形,浅淡的眸子注视着阿妩。
阿妩踮着脚尖,特别满意:“就这样,插在这里。”
总算戴好了,阿妩走远几步,欣赏一番。
着了银白雪狐大氅的男人,气势恢宏,挺拔华贵,只随意站在那里,便有了俾睨众生的气势,如今发髻旁一抹娇艳牡丹花,丝毫不曾折损了男人的阳刚气,反而越发绮丽贵气。
阿妩看得竟有些腿软,心里酥酥麻麻的。
陆允鉴和太子固然好看,可比起景熙帝,到底欠了那么一点成熟男人的气度,阿妩现在发现她喜欢景熙帝这种。
她开始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己能爬上他的床,这辈子都值了。
他不是皇帝,她也可以喜欢。
景熙帝何等人也,自然察觉阿妩那掩饰不住的仰慕,仿佛要把他吞下去。
他好笑,捏住她指骨,淡淡地道:“你能收敛些吗?”
阿妩响亮地道:“不能!”
景熙帝:“…”
一旁不少内监侍从听到了,大家保持面无表情,景熙帝沉默了好一会,才牵住阿妩的手:“走吧。”
走出花卉园,景熙帝便带着阿妩上了辇车,属于帝王的御用辇车,精雕细刻的金粉五爪龙,明黄绣纹莲花坐垫,以及各样御用之物。
坐上这辇车,便仿佛坐在了大晖权利的巅峰。
阿妩不敢置信,激动到心肝都在颤,她搂着景熙帝的胳膊,要给他锤锤胳膊捶捶腿,总之要多巴结,多讨好。
景熙帝却很平淡,他略靠在宝椅上,半阖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妩突然想起来,问道:“皇上,阿妩要怎么去皇宫?”
她毕竟是太子昔日的侍妾,这事传出去并不好听。
景熙帝眸子不曾睁开,只淡淡地道:“哦,你终于开始想想正经事了。”
阿妩:“……”
景熙帝睁开眼,微侧首,看着阿妩。
阿妩小心翼翼地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安置阿妩?”
景熙帝:“朕先命人把你送回延祥观。”
阿妩:“啊?”
她瞬间睁圆了眼睛。
景熙帝看着着阿妩那警惕小心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你没认出吗,这是通往延祥观的路。”
阿妩咬着唇,歪头看着他,看了好半晌,才扯着他的衣角:“皇上,你逗我呢,你不舍得阿妩是不是?你怎么忍心,君无戏言!”
年轻小娘子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浓密的睫毛已经微颤不止,显然是担心的。
她到底涉世未深,也是因为心里太过惧怕吧。
他唇角翘起,笑,不再逗她:“你先回延祥观,之后朕才能下旨去接你。”
阿妩跌至谷底的心又慢慢升回。
她亮晶晶地看着他。
景熙帝道:“朕手中恰有一份奏折,西台御史兼钦天监孙文博上奏,夜观天象,北斗南移,太白食昴,白虎登天,紫微东移,恐于朕龙体有碍,是以朕已经命钦天监寻求破解之道,要寻一生辰八字与朕相合的修行之人,进宫伴君左右,以解灾厄。”
阿妩懂了:“这个人便是我?”
景熙帝:“延祥观仙姑妙真,勤修功德,修立福田,识思真淳,业行高古,道家女仙,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朕为万乘之尊,愿结善缘,以图相会于清源之乡,遂准许还俗,并入内廷,伴驾左右。”
阿妩这段日子也多少念了一些经,约莫知道这话中意思。
南琼子之所以置女观,因这大晖道家本义认为,玄牝为至阴,是天地之根,天地未生时的万物本源,是以大晖内廷重道,延祥观仙姑灵官一直地位尊崇。
所以景熙帝这意思是,要延祥观修道的女观前往内廷,是去……滋养帝王?
她觉得有些荒谬,又不敢直说,只小声问道:“别人会信这种话吗?”
景熙帝:“重要的不是别人会不会信,而是要不要信。”
阿妩愣了下,之后便觉妙极。
他是一国之君,他要一个道姑入内廷,哪怕违背人伦道法,可那又如何?历朝历代的昏君庸帝还少了吗?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于那些站在权利巅峰的王侯将相来说,只是区区女色,根本无伤大雅,甚至还可以是流芳百世的风流韵事!
不过她还是疑惑:“那太子呢?”
这话一出,景熙帝的视线顿时刮过来。
阿妩忙解释:“阿妩只是怕太子恼怒,为此反而伤了皇上和太子的父子之情,阿妩不想让皇上为阿妩之事烦恼。”
景熙帝:“这是朕一手养大的儿子,对他的秉性朕再清楚不过,直接一道旨意打发了,把他送到北地去校阅兵马,没有月余回不来,等他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他再恼也是无济于事。”
阿妩顿时懂了,当老子的想拿捏儿子,本就轻而易举,更何况景熙帝执掌十几年,早就成精的人了,对付一个少年太子,那更是手拿把攥,稳操胜券。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便笑着道:“皇上,那阿妩便不担心了,以后阿妩要多陪着皇上,皇上可以用阿妩采阴补阳,强身健体!”
她声音软甜软甜的,如同加了蜜的牛乳羹。
景熙帝瞥她一眼,凉凉地道:“少胡言乱语。”
嘴自然是极甜,听着很是受用,但也只能听听罢了。
阿妩却越发道:“皇上竟不信吗?这段日子阿妩在延祥观修炼,可是修了一身的福气,这些都要来滋养君王的!”
她语调简直娇嫩得能拧出水,景熙帝侧首看她,眸色转深,对她伸出手。
阿妩便毫不客气地坐在帝王怀中了。
她张开玉藕一般的纤细臂膀,绕在男人颈子上,声音清甜:“皇上陛下,阿妩——”
谁知这话刚开口,便听到前面隐隐有车马之声,紧接着便有龙禁卫首领上前禀报,却是遭遇了皇后。
皇后?
阿妩便想起皇后辇车中的那一幕。
她愣了下,之后羞耻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她的身子无法控制地颤了颤。
景熙帝感觉到了:“你曾见过皇后?”
阿妩咬唇,点头:“嗯。”
她犹豫了下,还是解释道:“在延祥观,当时皇后娘娘办水陆道场祈福,阿妩曾有幸得见。”
景熙帝:“她说什么了?对你做什么了?”
阿妩摇头:“没有什么,只是问了阿妩在道观的情景,还关照灵官好生教导阿妩。”
她自然不能提起自己和陆允鉴的瓜葛,所以只能这么说。
她不知道景熙帝信不信,不过他到底没再多问。
阿妩:“皇后来了,那,那我先躲一边去?
说完她赶紧左右看。
景熙帝按住她命道:“别乱动。”
阿妩:“可是——”
景熙帝:“她不会擅进朕的辇车。”
阿妩:“这样?”
景熙帝笑道:“免得相看两相厌。”
阿妩惊讶。
景熙帝看过去,此时内监已经侯在黄锦帷幄后,显然是在等候吩咐。
他颇为平淡地道:“宣。”
内监得了令,这才迈着小碎步,小心地下了辇车,前去通传皇后了。
阿妩躲在暗处,撩起一层层的织锦垂帐,悄悄看外面。
景熙帝看她有些忐忑的样子,想着到底年纪小,没什么见识,心里藏不住事。
外面是皇后的车驾,浩浩荡荡的仪仗和卫队,都是一色锦络宽衫,着镶着绿色锦边的小帽,手执银裹头黑漆杖子,很是威风。
内监前往皇后处传话后,没多久,便见皇后辇车方向有了动静,皇后似乎在下辇车。
于是便见那卫队并分两路,迅速让出一条通道,先是宫娥鱼贯而行,之后便是皇后。
或许因为出门在外的缘故,前后都用了红纱琉璃掌扇,那掌扇的垂纱落下,倒是遮去皇后大半面容,只能看到半截洒金鸦青细褶裙,随着皇后优雅的步伐而轻轻摇动。
在宫娥簇拥和红纱琉璃掌扇的遮掩下,皇后走到了帝王的龙辇前,又被请到了龙辇前的木阶上,隔着黄锦帷幕,行了大礼。
阿妩睁大眼睛,盯着前方黄帷。
只是一帷之隔,若是皇后走上前,便能看到自己了。
那是皇后之尊,她哪怕已经倚在景熙帝怀中,依然不够有底气。
皇上却淡定得很,安然受了皇后的礼。
显然,帝王突然驾临南琼子,这让皇后也吃惊不小,毕竟这件事已经交托给她,突然间皇帝自己来了。
这两个人一番礼仪寒暄后,终于步入正题,皇后说起自己来到南琼子的种种。
阿妩听着,这才知道,太子听说自己“淫奔”后大为光火,马上赶向南琼子,为此皇上派了皇后前来南琼子料理此事。
因自己昨晚“被聂三抢走”,此时太子,延祥观,以及南琼子驻军侍卫都在疯狂寻找自己。
这时皇上又问起皇后,宁氏人在何处。
阿妩竖起耳朵听着,按照皇后之前的计划,她要将自己交出去邀功,可现在自己被抢了,皇上事情也干得利索,那些押解侍卫全都抓起来封口了,估计皇后也是懵的?
于是她便听皇后回道:“宁氏和侍卫聂千裴淫奔而去,本也捉拿认罪,两个人全都招供了,谁知聂千裴竟突围闯出将宁氏劫走,如今已经加派人手,四处捉拿,并传令南琼子守卫加强巡逻,务必不能令其逃出南琼子。”
皇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若有所思的样子:“区区一个聂千裴便能劫走宁氏?”
皇后略犹豫了下,才有些艰涩地道:“这个臣妾尚且不知。”
她隐瞒了陆允鉴的所作所为,想送回阿妩,谁知道阿妩竟活生生失踪了,她也有些心虚。
其实她多少怀疑太子妃,但是如果细细追查下去,反而暴露了陆允鉴,是以心存忌惮。
皇上:“此女既在南琼子,总归逃不脱,墨尧也在派人寻,那便让他寻就是了。”
皇后:“是。”
皇上:“丢了就丢了,暂时不必理会。”
皇后:“既如此,也好。”
阿妩从旁听着,想着皇后欺瞒了帝王,当然帝王也欺瞒了皇后。
他们夫妻也实在是有趣,毕竟都在隐瞒,都在心虚,于是都含糊过去,不提了。
这样他们谁也不知道对方干了什么了!
这算哪门子夫妻?
她想起景熙帝那句“相看两相厌”,又想起皇后面对陆允鉴的情态,不免有些猜测。
此时景熙帝声音温和起来:“南琼子既出现如此胆大妄为之徒,梓童万事务必小心,太子一事,朕会亲自处置,梓童若无别事,可先行回宫,免得被粗莽之人冲撞了。”
阿妩越发想笑,皇帝这话说得自是体贴入微,不过意思很明白,你回去吧。
皇后恭敬地道:“皇上御驾亲临,臣妾自是放心,凡事听从皇上安排便是,只是太子妃年少,竟也跟随前来南琼子,太子又一心记挂那宁氏,臣妾心中到底放不下。”
熙帝:“梓童之心,朕自是明白,只是如今南琼子既不太平,朕也担心梓童安危,这样吧,朕便命龙禁卫随护在梓童身边,以确保梓童安危。”
皇后显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恭敬地谢恩了。
谁知景熙帝话锋一转,却道:“梓童,还有两件事,要劳烦你操持。”
皇后忙道:“皇上有什么事,但请吩咐,臣妾自当竭力。”
景熙帝:“此次德宁及笄之礼,有劳皇后操持,不过朕想着,今次不用鲜花,只用纱堆花。”
皇后疑惑:“皇上,这是为何?”
景熙帝:“一朵鲜花生在荒野,原也不值多少钱,可是运入宫中,为了确保那一日的新鲜,南琼子早早便筹备了,更不要说其中人力物力心力的损耗,如此一朵花原本百钱,进了宫拿在女眷手中,便是十倍甚至几十倍的本钱,且图个一时新鲜,第二日便白白扔了。”
他顿了顿,道:“堆纱自然贵一些,却省了许多心力和耗损,且这次用了,还可以留着下次用,或者干脆分给贵女命妇,内苑女官,也不至于好好浪费了。”
阿妩听着,不免敬佩不已,景熙帝还挺懂这些花束背后的经济文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堆纱铺子的掌柜。
皇后自然万万没想到景熙帝竟然说出这番话,往日他放眼朝堂,很少问起后宫事。
她恭敬地道:“皇上考虑周全,那臣妾便依皇上所言。”
景熙帝:“还有一桩,三五日后,后宫将新晋一女子,劳烦梓童提前筹备安置。”
阿妩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她知道这是景熙帝要皇后安置自己,这就是她在内廷的位置。
这话一出,原本面无波澜的皇后也是惊讶。
按照大晖采选惯例,宫中每年都要采纳新人,多是从民间自愿入宫备者中选出,选中者,可做后宫备选,也可以为六尚之选。
不过足足七八年了,景熙帝地采纳新人并无兴致,每年也不过是敷衍着看几眼,便交给皇后一手操办,新晋之人也多为六尚局女官,而不是做后宫备选。
去岁时,太后见后宫妃嫔竟尽数双十以上,最年轻的竟然也有二十二了,并无新人,实在萧条,想要亲自采选一批,却被景熙帝制止。
那意思是采选了他也无兴致行幸,白白耽误别人家女儿大好光阴。
不曾想如今不逢采选,景熙帝竟主动提起后宫要采纳新人。
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她惊疑不定,又想起之前景熙帝宠幸过的女子,之前再无下文,她以为不了了之,如今看来,就是那位了?
她便恭敬地道:“皇上,不知新人出自何处,又将如何封赏……”
她略顿了顿,解释道:“总该知道份位,才好以例安置。”
景熙帝听着,沉吟了下,看向一旁,却见阿妩正期待地看着自己。
她一心惦记着自己的份位。
他唇角略翘了下,很快以平淡的语气道:“新人也是寻常门户出身,突然进宫,按照惯例,先封一个贵人吧。”
皇后听着,紧紧抓住那个“先”。
到底是数年后位,她对景熙帝自然知之甚深,这个字眼的意思来看,很明显景熙帝对此女打算不止一个贵人,如今只是不想引起太多波澜,才只以贵人安置,后面必然还会再升,所以她的安置不能轻忽,至少要有一处单独寝殿。
她心中猜测不已,不过还是道:“是,臣妾回宫后,会妥善安置。”
等皇后终于告退后,阿妩趴在窗棂处,看着皇后浩浩荡荡的仪仗远去。
她回过头看向景熙帝,景熙帝垂着眼睑,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道:“皇上?”
景熙帝抬眼看过来:“你害怕皇后?”
阿妩:“皇后娘娘仪态万方,阿妩心中敬仰。”
景熙帝抬手,对着阿妩招手,示意她过来。
阿妩过去,趴在景熙帝膝盖上。
景熙帝长指落在阿妩发上,气定神闲地把玩着阿妩发髻上的那朵牡丹,温和地笑着道:“阿妩怎么和男人淫奔的,朕想详细听听,来,给朕讲讲。”
阿妩:“……”
原本的兴高采烈就这么被一个雷劈没了。
第37章 皇帝陛下亲一下
阿妩知道, 虽说这男人仿佛很随意这么一问,但自己若答不好,只怕一切努力尽成空。
伴君如伴虎, 这不是随便说说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 看着景熙帝:“阿妩淫奔的事, 皇上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景熙帝虽然带着笑,不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阿妩讨好地用自己的脸颊在男人手背上磨蹭, 小声说:“阿妩不是和皇上淫奔了吗……”
细嫩如豆腐一般的面庞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 可怜又乖巧。
景熙帝耷拉着眼皮, 凉凉地道:“少胡说,谁和你淫奔了?详细说说,你怎么从延祥观逃出来的?”
阿妩喃喃地道:“就,就逃啊, 逃啊逃, 就逃出来了……”
景熙帝好整以暇:“说吧, 那个姓聂的男人到底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还来救你了吗?”
她的旧账, 一桩桩的, 可真是多, 算都算不过来。
阿妩:“皇上, 是皇后娘娘误会了, 先说昨晚, 阿妩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你若问阿妩, 阿妩倒是要问问那些侍卫,是不是他们和聂千裴勾搭了?!”
她说得义正词严,仿佛真的一样, 就差指天发誓了。
景熙帝却笑了下:“昨晚救你的,是皇后身边亲卫,你不知道?”
阿妩听这话,后背陡然一凉。
所以,景熙帝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景熙帝意味深长:“嗯?说来听听?”
阿妩吓坏了,不过面上却越发委屈:“皇上,这种事情,你有什么疑问去问皇后,去问那些有兵有马的人,不要问我这种弱女子…我哪知道呢!
景熙帝:“那淫奔的事呢?”
阿妩越发委屈:“阿妩根本没淫奔,但凡有个男人帮衬,阿妩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景熙帝视线淡淡地看着阿妩。
阿妩心虚。
景熙帝悠悠一声长叹:“你还小,心里也没个成算,诸事不懂,又和朕有了这样的瓜葛,你便是遭人利用,朕也不会怪你。”
阿妩听得懵懂,不过心里隐隐感觉,他可能猜测到自己和皇后那边有些关系?不过看起来,他没猜到陆允鉴那一层。
但……这种事也不能承认的吧,承认了,便是奸细,是帝后之间博弈的一个棋子了。
她只好道:“阿妩确实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景熙帝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发:“朕乃帝王之尊,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对朕。阿妩,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朕面前,朕已经对你百般包容了,你可知道?”
他的声音温醇好听,却又隐含锋芒。
阿妩恭敬地道:“阿妩明白。”
若是换一个,她的所作所为,只怕是死了一万次。
景熙帝:“朕之前将你留在南琼子,也是出于种种考虑——”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也浮现出些许涟漪。
喜欢,自然是喜欢,从未有过的喜欢,搂在怀中喜欢得不舍得放开,这于他来说太过陌生,甚至生了畏惧,所以干脆狠心舍弃了。
他顿了顿,不再触及这个话题,而是低声诱哄着道:“阿妩,这个世上,若有一个人能护你,那只能是朕。”
阿妩仰脸看过去,冷峻的面容温柔而包容,浅淡的眸子中漾着暖意,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满爱意,阿妩几乎醉在其中。
她要被这个男人蛊惑了。
于是她喃喃地道:“阿妩自然是信皇上,阿妩这辈子,全靠皇上了。”
景熙帝:“嗯,好,乖乖的,告诉朕发生了什么,那些欺负你的人,朕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温柔地道:“其中便是有什么,朕也不会怪你,你还小,不懂,被奸人利用。”
阿妩:“是,阿妩什么都不懂,坏事都是别人做的!”
景熙帝:“好,现在你开始说吧。”
阿妩茫然:“阿妩不知道从何说起……”
景熙帝提议:“就从你家乡水灾说起。”
阿妩想了想,轻轻点头,便说起自己父兄出海,说起海贼,说起母亲因病去世,说到伤心处,难免泪水涟涟。
景熙帝有力的臂膀圈着她的细腰,又拿了锦帕,从旁帮她擦拭眼泪。
他一直低声哄着她,像是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偶尔他会问几个问题。
阿妩又说起逃难,说起邻家阿兄不见了。
提起这个,她哽咽道:“本来说好了,要和他成亲,却失散了。”
这么一哽咽,挂在睫毛上的眼泪就往下掉。
景熙帝蹙眉:“少说两句,这个不重要。”
阿妩点头,但却依然浓墨重彩地渲染了自己对邻家阿兄的思念,怎么寻找邻家阿兄,以及后来怎么遇到太子,对和太子的种种,她一笔带过,之后又提起在延祥观如何被欺凌,如何日日煎熬。
景熙帝听得面色微愠,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沉默听着。
最后阿妩也提起聂三,说了聂三如何故意诱惑自己,最后还特意提到:“阿妩还有些金子,就埋在山上,怎么也要挖出来。”
她望着景熙帝:“皇上,这可是阿妩的身家了……”
她几乎全都交底了!
景熙帝却突然冷笑一声:“所以,你前脚才离开太子府,一个侍卫勾搭你,结果你竟也能上钩,就这么饥不择食?”
阿妩突然被这么谴责,也是惊讶,不敢置信:“皇上你刚才不是说……”
怎么转眼就变了?
景熙帝:“朕就出尔反尔,怎么了?果然,你如果不是遇到朕,你就跟着那聂三跑了,是不是?”
阿妩:“……”
她眼睛睁得很大:“你,你,你——”
这还有点皇帝的样子吗!
景熙帝逼过来,神情充满压迫感:“说实话,不要想着胡搅蛮缠,你但凡有一句假话,朕诛你九族。”
阿妩委屈巴巴:“诛我九族?”
景熙帝冷漠威严:“对。”
阿妩:“可是,可是……”
她继续抽噎。
景熙帝:“说。”
阿妩揉了揉鼻子,拖着鼻音说:“我娘死了,阿爹和阿兄早不见踪迹了,若皇上要诛我九族,总该先把他们寻来,那我终于可以在临死前见她们最后一面了。”
景熙帝:“你——”
阿妩哼唧:“皇上,我明明说了实话,你偏偏又不信!难道非要我说,我告别了太子,便对这侍卫聂三一见钟情,二见倾心,非要跟着他逃出道观,和他颠沛流离?我跟着他跑,我图什么,你觉得我是那种傻子吗?”
景熙帝看她许久,终于道:“果然红颜祸水,那聂三原本有大好前途,受命于太子妃,结果因为你,竟然反了,为了救你,不惜大闹延祥观。”
阿妩:“我这美色无人能及,谁不拜倒在我石榴裙下。”
景熙帝低哼一声:“太子如今还惦记着你,为了你,竟闹腾起来。”
阿妩:“是吗?”
景熙帝:“为了你,神魂颠倒,成何体统。”
阿妩:“那不是怪皇上?”
景熙帝:“怪朕?”
阿妩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还不是怪皇上不曾好好管教你儿子,倒是让他一直纠缠我,我早就受不住了!”
景熙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阿妩的眼睛蒙着水濛濛的雾气,澄澈,理直气壮。
景熙帝看着这样的她,原本的恼怒瞬间烟消云散,心头也软得一塌糊涂。
凡胎□□,总归有个心头好,他自小便没有,连养只猫儿狗儿都不曾的,他的视线只落在案牍之上,三坟五典,诸子百家,兵书战策,哪个不是样样精通。
十四岁登上帝位,十五岁亲政,这一步步走来,他踏过了刀山火海。
可他有过自己心爱之物吗,并没有。
如今,他看着她闪亮的眼睛,哪怕里面藏着小心思,藏着小贪心,可他依然喜欢,想捧在手心里,轻轻含一口。
于是他实实在在地再无任何气恼。
她贪慕虚荣,他有的是。
她有些小心思,他能拿捏能把控住。
她被太子妃利用,被皇后利用,没关系,他可以信她。
她有过昔日种种,他可以慢慢抹去曾经的痕迹,让她忘记曾经。
他既然想要,那就把她留在身边,慢慢地调教,要她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
至于为此付出的些许代价,他在意吗,并不在意。
他付出了那么多才使得这天下太平,八方进贡,万国来朝。
如今正是坐享升平之福时,他凭什么不能拥有自己心爱之物。
于是景熙帝抬起手,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
无论她怎么想,他喜欢此时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清澈柔软,丝毫不曾惧怕,像是才刚挖掘出的上等黑曜石。
他要这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只看自己。
阿妩自然察觉到了,景熙帝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温柔中有着占有的呵护。
她在这种眼神下,身体也不由放松了,于是挽唇一笑:“皇上不想杀我了?”
景熙帝微凉的长指抚摸着她的脸颊:“先把你放在朕身边,养着,等哪一日发现你不守妇道,便先奸后杀,杀了后再把你烧成灰。”
阿妩:“……”
她偷偷看他,他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便道:“好,死也要死在皇上的龙床上!”
景熙帝也笑了,不过还是低声叮嘱:“以后说话规矩一些,别没大没小,不能肆无忌惮,宫里头不是外边。”
阿妩:“那如果有人欺负阿妩,皇上会护着阿妩吧?”
景熙帝听此,神情顿了顿。
阿妩疑惑,抬眼望过去,却见描金雕纹瑰丽繁复,男人侧颜薄锐明艳,望着她的目光却是温煦而纵容。
阿妩怔了一下,心便瞬间被潺潺暖意包容。
这一刻她信他,觉得他是真心要对她好了,不会怀疑她什么了。
此时,望着阿妩,景熙帝抿唇,轻笑,笑得柔情缠绵:“会。”
一瞬间,阿妩的脊梁骨都酥了。
恨不得扑到他怀中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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辇车停在一处时,阿妩正滚在景熙帝怀中,跟只猫儿一般撒娇。
景熙帝:“朕要先回宫,你先去延祥观,过几日,朕便命人去接你,届时你自可光明正大入宫。”
他略想了想:“你或许要改换一个姓名。”
阿妩从他怀中抬起头:“啊?为什么?那我不能用自己本名了?”
景熙帝:“你本名阿妩,本就不上台面,再取一个便是了,可以进宫伴朕左右,区区一个名字,何足挂齿?”
阿妩顿时不高兴了:“我的名字为何不上台面?”
景熙帝看着她那不高兴的样子:“你竟在朕面前摆脸色?”
阿妩板着小脸:“我的名字也是我父母取的,好不好听,都是我的名字,用了十六年了,皇上倒是好,一句话,便嫌弃我的名字,你若这么说,那我身子也不上台面,我这个人也不上台面,你还是不要留着我了!”
景熙帝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阿妩仰着脸,理直气壮。
对峙。
片刻后,景熙帝:“惯的你,在朕跟前还敢理论?”
然而此时的阿妩,不知为何,就是多了一些底气,她哼了声:“那就随便皇上了,爱叫我什么便是什么,便是叫我阿狗,我也得汪汪几声。”
景熙帝:“……”
良久,他终于让步:“罢了,允你依然用如今这名字就是了。”
阿妩马上甜甜一笑,欢快地道:“好!皇上真好,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熙帝看着她笑的样子,倒是仔细看了好一番。
一直到后来,他批阅奏章,朱笔落下时,突然眼前浮现出她笑起来的样子,满脸璀璨,仿若花开。
于是便心动神摇,几乎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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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景熙帝出巡,必出警入跸,随行前后有护卫、仪仗、侍从,这次景熙帝虽匆忙出宫,不过身边依然带了龙禁卫侍卫并从校七百人。
景熙帝唤来方越,吩咐他清点精锐,于驾前扈从中挑选三十名,亲自护送阿妩前往延祥观。
方越听着,惊讶不已,但也并不敢说什么。
须知龙禁卫为帝王亲随,作为亲军上十二卫之首,着大红纻丝鹅帽锦衣,腰佩绣春刀,龙禁卫其下北镇抚司甚至担负刺探,刑名,侦缉,审查等职责,拥有越过朝廷司法,管辖抓捕的权利。
是以在大晖天下,龙禁卫的出现便如帝亲临。
龙禁卫除了侍奉帝王,也会被委派护卫藩王或其他皇亲懿戚,这都是要专门请旨上报,按例配备,并记录在册。
如今帝王开口便调龙禁卫三十护驾校尉,要去护送那小娘子,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此时方越连忙遵命行事,但到底心中多想了,想着帝王如此恩宠这小娘子,这位将来身份必是贵不可言了。
当下遵从帝命,换下锦衣,藏起绣春刀,假作寻常士庶百姓,护送阿妩前往延祥观。
阿妩要在延祥观中修行几日,抄写经书,为帝王祈福,之后静候帝王征召的诏书,便可以进宫伴驾了。
这于阿妩来说,自然是一条锦绣路,是景熙帝为她一手铺好的。
她只要乖顺听话,顺着他的安排往前走就是了。
临走前,阿妩恋恋不舍,搂着景熙帝的颈子不肯放开,又用唇在他耳边摩挲着,低低地道:“皇上,阿妩不舍得……皇上什么时候来接阿妩?”
景熙帝不言语,只沉默地抚着她的背。
阿妩又道:“皇帝陛下回宫后,可不要乱花迷了眼,倒是忘了阿妩……”
景熙帝眼神凉凉,一脸无情:“走吧。”
她半真半假的,既让人痒,又让人恼。
阿妩:“……”
她咬唇,娇滴滴地看着景熙帝:“皇帝陛下狠心,阿妩却不舍得,皇帝陛下亲亲我,不然我不走。”
景熙帝神情严肃:“别闹,外面校尉等着呢。”
阿妩却坚决不依,就要亲。
她闭上眼睛,微嘟起唇来。
阳光透过层层垂下的帷幄洒在女孩儿洁白无瑕的面庞上,她修长浓密的睫毛微闭着,在轻轻地颤。
那唇瓣鲜润娇艳,仿佛有粉光在流溢。
她固执地仰着脸,嘟着唇,非要索取他的宠爱和偏疼。
侍从内监或者退下,或者低首背向。
他们不敢看,也不敢听。
景熙帝无声地看着这样的她,良久,略俯首下来。
绣有精致花纹的袖子抬起,略遮住了小姑娘如花一般的面庞,他快速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
他收回袖子,神情寡淡,一脸严肃:“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分明有些敷衍,不过阿妩心满意足,她笑着搂住景熙帝颈子,腻着他撒娇:“皇帝陛下最好了,阿妩去了延祥观,会日日想着陛下,每天在榻上给陛下磕头祈福!”
景熙帝面无表情,不主动,但也没有拒绝。
阿妩嫣然一笑,提着裙子下辇车。
景熙帝便看到,她也不等内监扶着,就那么欢快地往下跳,百褶裙荡成一朵花来,如同一只快乐的小蝴蝶。
揭开的帷幄掀起又落下,他看不到她了。
可他迟迟不曾收回视线。
这时,福泰进来了,恭敬地侯在一旁,用很低的声音道:“皇上,已经调派精锐暗卫,便服前往。”
帝王是天底下疑心最重的人,五娘子过往经历,自然要去查。
景熙帝略沉吟了下,却是道:“其间种种经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她一弱女子,便是经历了什么,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她……”
景熙帝突然一顿,他意识到,当自己说出这话时,便已经溃不成军。
无论她是怎么样的过往,他都认了,都甘之如饴。
便是有人把她践踏到淤泥中,他也会以帝王之尊把她捞起来,托着她,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他低声道:“关键是查清楚她的来历,以及和太子相遇的始末。”
福泰:“属下明白,已经说清楚了,但只是……”
他有些为难地道:“沿海先是水灾,又是贼寇,这其中变动太大,当地文书底册只怕也遭了水,未必能查确切。”
景熙帝:“无妨,尽力而为吧。”
他沉吟间,却是想起别的事来,吩咐道:“传朕的旨意,把福瑞调去别处安置了。”
福泰听此,微惊。
景熙帝却不再说什么,一道命令他说出口了,便要落实,没有缘由,也不必有。
福泰沉默了很久,终于领悟出来,帝王驱逐福瑞,是因为开始上心了,对那五娘子上心了。
而福瑞的对食是皇后身边的人。
辇车中颇为安静,帝王再也不曾言语,福泰渐渐放松了些,上前为一旁的铜暖炉添置炭火。
却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回首,看到帝王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停留在唇间。
神情间,竟有几分暧昧缠绵之意。
第38章 她回来复仇了
阿妩戴着帷笠, 在方越等人的护卫下上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并不华丽,只是寻常, 不过阿妩依然心花怒放。
她看着马车外, 秋意浓烈, 龙禁卫校尉们虽已换上常服,但依然英武不凡, 为首的那个方越更是魁梧健壮, 一看就是好侍卫。
她约莫猜着, 这位方越统领估计平时也是一位“大人”,是众官员阿谀奉承的对象,可他现在还不是来奉命护送自己。
当然了,她不能太张扬, 不能太得意忘形。
她只能把这些记在心里, 自己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荣耀富贵。
她也想起自己在景熙帝面前的小意奉承, 撒娇卖乖, 这些情意真真假假的, 阿妩也分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余生只需要哄好这一个, 哄好了, 她便不再怕这世上任何一个。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郊野, 阿妩开始想着接下来自己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要报仇雪恨了!
阿妩摩拳擦掌,矢志要给那些人来一个狠的。
先从延祥观开始吧, 宋灵官是吧?还有妙心?她统统要她们好看。
当然还有聂三, 聂三这个畜生,她要让他生不如死!
还有柴房的老鼠!不,整个延祥观的老鼠都得死!
等把这些都处理了, 她再想想怎么对付陆允鉴,还有太子妃,皇后。
——不过对付这几位,时机现在还没成熟。
皇帝对她自然是宠爱的,但她凭着这点小小的宠爱,还没资格对着人家磨刀霍霍。
阿妩绞尽脑汁地想,想来想去,却想起景熙帝的话。
他说如果自己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他便把天上星星摘下来。
如果她能孕育一个皇嗣就好了。
不过这老皇帝为什么说出这种话,阿妩胡乱猜着,他身子伤了不行吗?
如果这样,她能不能从太子那里借一个孩子来?反正是他们皇室的子嗣也是他的血脉。
打住!
阿妩意识到自己想法,自己把自己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千万别犯傻,她好不容易从皇帝那里求来的怜惜,万万不可自毁前程。
此路不通,生皇嗣来固宠的法子暂且歇一歇,阿妩开始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拧眉仔细想了一番,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方越。
方越正笔直而严肃地策马而行,感觉到马车内的视线,他目不斜视。
他既然查过阿妩的来历,对于阿妩在延祥观的行事自然也略知一二,他甚至和聂三有过交道,知道聂三往日的行事和性子。
原本大有前途的太子府侍卫竟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这尤物。
方越深知,这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祸水,和她沾边的男人从太子到聂三,有一个算一个,看起来日子都过得不太好。
如今也就是碰上景熙帝,帝王的威严气势,能收服住这妖物。
可谁知道阿妩的视线就在他身上绕来绕去的,像丝一样。
方越皱眉,抿紧了唇,有些拘谨而无奈地想,她为什么要看自己?
她虽然生得动人,可自己心里最清楚,这种女人不能碰,这也不是自己能碰的。
所以她再美,他真是无半点遐思!
方越越想越害怕,赶紧放缓了速度,和其它都尉同骑,免得瓜田李下说不清楚了。
抵达延祥观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远远地便看到,延祥观外肃然侍立着校尉若干,都是穿靴鞋,带幞头,一色的细摺辫线锦袍,佩腰刀。
方越一看便认出,这是太子府中都尉,是正五品门千总彭昭的下属。
阿妩也认出来了,太巧了,当时跟着太子追赶自己,追到护城河却被拦下的,正是这一撮人。
方越眯起眸子:“太子殿下在此。”
他觉得事情难办了。
按照时间推算,这会儿景熙帝回宫,并召皇后、太子和太子妃回宫,自己将这宁娘子安置在延祥观,着令延祥观好生照料着宁娘子。
这期间自己在此隐姓埋名,守护着宁娘子,确保宁娘子安全无虞,待到帝王下诏,召宁娘子前往宫廷,自己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可现在,太子若在,这意味着,皇帝派去的都尉并不曾及时将消息传达给太子,不能支开太子,那太子如果和宁娘子对上呢?
况且,自己出现在这里,被太子府的侍卫认出来,消息提前走露,也终究不妥。
阿妩看着这番情景,却觉得正合自己心意。
她心里有一个兴奋的小人儿正扭着身子张牙舞爪,来啊来啊谁怕谁!
进了宫后她得规规矩矩呢,趁着现在没进宫,先狐假虎威给他们来一个下马威!
于是她掀开窗帷,对着方越一笑:“方统领,借一步说话。”
方越冷不丁看她绽唇笑,顿时心里一个抽抽。
但此时此刻,事情难办,他少不得硬着头皮翻身下马,站在距离马车足足三丈远之处,抱拳一拜。
能在帝王怀中撒娇卖乖的女子,身份再低,那也是贵人,没有人敢得罪这样的人,是以方越此时格外小心。
阿妩笑着对方越道:“方统领,小女子身份低微,却劳烦方统领一路护送,折煞小女子了。”
方越自始至终低着头,不肯看阿妩一眼:“夫人说笑了,下官奉帝命护送夫人来此延祥观,职责所在,应当应分,何来折煞一说。”
阿妩笑得眉眼弯弯:“方统领,如今我等一行即将抵达延祥观,延祥观为女官,况且这次陛下又是要小女子低调行事,所以小女子想着,方统领护送小女子至延祥观,便可先行隐退,免得被外人看到,倒是引起猜忌和麻烦。”
方越一听,倒是意外,意外之余觉得正中下怀。
帝王要他们护送这女子入延祥观,还说要低调行事,在诏书下达至延祥观之前,不可外传,免得节外生枝。
太子身在延祥观,他正愁该怎么掩人耳目,这位小娘子便提出这个好办法。
只是帝王有命,要他保护这小娘子,他自然也怕有什么不妥,当下略有些踌躇。
阿妩看出方越的意思,她轻笑道:“方统领,陛下吩咐,要统领随护小女子,小女子知道方统领往日随侍帝王身畔,不敢怠慢,但有什么事,我们总可以商议商议,是不是?”
方越神情顿了顿。
这小娘子话虽说得含蓄,但意思却很明白。
他方越虽然是帝王身畔的人,但既然来随护她,那自然是要听话。
所谓的“不敢怠慢”是反话,就是要让他听她的。
他不听,那就是他依仗帝王之势不听从调遣,回头说不得她就去告状。
在片刻的犹豫后,他便一个抱拳,恭敬地道:“夫人所言极是,属下既奉命随护,自然一切听从夫人调遣。”
他用了“调遣”这个字。
在阿妩这么一个弱女子面前,一个龙禁卫直驾校尉要用“调遣”二字,在今天之前这是羞辱,但今天之后,便是本分。
阿妩轻笑:“好。”
她看出方越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这很正常,因为她得了帝宠。
她是坐在帝王怀中撒娇的女人,世人瞧不起女色侍人者,可世人终究要低头。
方越和聂三,其实没什么大不同,无非职位高低。
曾经她以女色来诱惑聂三,可现在,她可以坐在马车中要方越站着和自己说话,可以以前途或者帝命来拿捏他。
今日的她依然是昨日的她,但又不一样了。
说着这话,阿妩下了马车,方越选了五名都尉,都是不曾和太子府有过来往,不至于被认出的,交待他们随妙真仙姑前往延祥观。
之后他恭敬地奉上了火漆牛皮纸信封,上有明黄官印。
阿妩接了过来。
方越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阿妩,她眼神柔软如丝,但也凉若秋水。
他垂下眼,心里却再明白不过,大晖平静无波的后宫,只怕要起波澜。
妲己褒姒在这小女子面前只怕都稍逊几分。
阿妩并不以为然,她接了火漆牛皮纸信封,由几位便服都尉陪着,走向延祥观。
才一走到门前,便有侍卫哗啦啦围上来。
阿妩言明身份,那些侍卫倒是唬得不轻,他们一直在寻这女子,如今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将阿妩团团围住,又命人赶紧通禀侍卫首领彭昭,以及太子。
那边侍卫还没来,便有守门老道姑翘首看过来。
老道姑一看到阿妩,顿时一个激灵:“你,你还敢回来?你这个——”
阿妩道:“太子殿下可在观中?”
老道姑:“啊呸,你还想见太子!”
她言语不敬,一旁陪同阿妩的都尉当即上前,护住阿妩。
这几位都尉才刚上前,太子府侍卫纷纷刀剑出鞘,一时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双方短兵相接。
阿妩:“诸位稍安勿躁,今日贫道既重回延祥观,自然有话要说,烦请通禀一声,贫道要面见宋灵官,并拜见太子殿下。”
那老道姑是往日张狂惯了的,哪里容得阿妩,张口一声“呸”便要训斥。
阿妩却抬起手,直接一个巴掌打过去。
她身形纤弱,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不过打在那老道姑脸上,自然让老道姑惊得不轻。
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你,你——”
阿妩面无表情:“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打过我,今天还想拦我?”
旁边都尉一听,请示地看向阿妩。
阿妩挑了挑眉,都尉愣了下,意会,上前两巴掌,左右开弓,打得老道姑鼻青脸肿,之后抬腿一脚,直接将这老道姑踢开了。
老道姑被踢了一个窝心脚,猝不及防的,疼得死去活来,脸色惨白。
阿妩视线扫过她油腻腻的手,那一日,便是这双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此时这双手在疼得颤抖。
也才两日罢了,报应来得太快。
她笑了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说完,直接自老道姑身边走过。
老道姑捂着胸口,颤巍巍的,她趴在那里,看着这样的阿妩,突然便有些怕了,竟觉眼前女子分明柔弱,可现在突然硬气起来了。
旁边太子府侍卫也是微惊。
这时候,恰好太子府侍卫统领彭昭匆忙赶来。
他乍一看到阿妩,也是诧异激动。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小娘子竟自己回来了!
他当即道:“宁娘子,请速速随我前去面见太子殿下。”
如今太子歇在附近庙宇,并不在延祥观。
阿妩笑道:“彭统领,太子妃娘娘可在南琼子?”
彭昭:“娘娘如今就在观中。”
阿妩:“那就劳烦彭统领先带我去见娘娘吧,小女子有些话想和她说。”
彭昭有些犹豫,不过阿妩坚持,他也就应了,不过还是赶紧给底下人眼色,让他们速速请太子前来。
景熙帝派遣的几位都尉见此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们奉了御命,绝对不能让阿妩有半分危险。
阿妩却轻笑一声,安抚地道:“彭统领为太子府都尉指挥使,有彭统领在此,几位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她和彭昭也是老相识了,那一日太子于城门追她,拿着腰牌高喊的就是彭昭。
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当年阿妩跟随太子前来都城,便是这位一路相护,所以大家确实很熟。
除非太子下令,不然彭昭不敢动自己一根头发丝。
几位都尉面面相觑。
此时方越不在,他们确实不好做主,这时候甚至后悔或者说疑惑起来,为什么方越竟不跟随而来?这宁娘子要方越留步,意欲何为?
阿妩自然是要兴风作浪,是以她并没有给那几位都尉机会,径自随着彭昭步入。
彭昭深深打量了那几个都尉一眼,他有所怀疑,但他来不及细想,便带着阿妩往里走。
此时是晌午时候,观中也有道姑正在洒扫,见到彭昭一行人等,纷纷回避,也有远远认出阿妩的,惊讶不已。
谁都知道阿妩淫奔,谁曾想竟然还有脸回来。
阿妩跟随彭昭继续往前走,走过道观的中道,往东边拐弯,再经过大殿时,便看到一个眼熟的。
是妙心。
妙心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正使唤着两个小道姑。
阿妩便停下脚步,侧首看着妙心。
彭昭见她停下,也就停下。
他知道眼前小娘子是太子的心头肉,便是这小娘子和人淫奔了,他也不敢唐突她冒犯她。
阿妩却一直看着妙心,看妙心颐指气使的样子,看起来她如今很有些小权柄了。
阿妩猜到她是因为出卖了自己才得到赏识的。
其实也不算出卖,本来自己和妙心也没什么交情,或者说妙心从一开始就是宋灵官派到自己身边监视自己的。
只是自己傻,没想到这一层罢了。
那边两个洒扫的小道姑疑惑地看过来,妙心也感觉到了异样,于是她回首。
她一回首便看到阿妩。
她瞬间瞪大眼睛,很是震惊。
在她的想法里,阿妩已经被带走了,淫奔的道姑要接受惩罚,况且太子和太子妃又不会饶过她,她就算一时逃脱了,总归会死。
可现在,阿妩竟然衣着讲究地出现在这里,身边还有一个都尉陪着,就那么从容地打量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后背发冷。
却在这时,阿妩撤回了视线,对身边的彭昭道:“彭统领,我们走。”
彭昭看了一眼阿妩,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等下见了太子妃娘娘,你先拖一拖。”
阿妩:“嗯?”
彭昭:“已经通禀了,太子应该正赶过来。”
阿妩轻笑了声:“太子必是恼我了吧,他估计恨不得一刀杀了我。”
彭昭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小声道:“宁娘子,你好歹心疼心疼殿下吧,等会殿下来了,你说句软话,太子怎么也会保住你,只要你别再让太子难受,太子还真能生你气?”
对此,阿妩无话可说。
她已经上了老皇帝的船,太子,以后相见不相识就是了。
一时他们来到后殿,结果迎头便看到了宋灵官。
宋灵官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阿妩,才道:“你竟还敢回来?”
阿妩:“我为什么不敢?”
她不再理会宋灵官,径自踏入殿中。
一进去,便见太子妃正坐在一处黄花梨圈椅上,旁边陪着的正是苏娘子。
阿妩乍看到太子妃,心神有些恍惚。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是她跪在莲花纹地砖上,垂着眼睛,看着别人的裙裾时。
那时候她身若浮萍,等着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给自己一个处置。
她是柳絮,随风而动,无枝可依。
她毫无反抗之力。
可现在,她回来了。
苏娘子一见到阿妩,鄙薄地看了一眼,对太子妃道:“娘娘,那个叫妙真的道姑来了。”
说着,便对阿妩道:“还不跪下。”
阿妩却是不紧不慢,抱拳行礼:“贫道妙真,见过娘娘。”
太子妃微蹙眉。
苏娘子好笑:“你都已经和男人淫奔了,竟还在这里摆出家人的模样。”
阿妩懒得搭理苏娘子,只望着太子妃:“我既已经得了朝廷发的籍帖,只要朝廷一日不处置,那我便可以当一日的仙姑,这延祥观为内廷御观,吃朝廷俸禄,我是上了朝廷名帖的仙姑。”
她一抬眼皮,很淡很淡地道:“除非有朝廷的旨意,不然,任凭谁来了,我妙真就是妙真,仙姑就是仙姑。”
太子妃听此,终于正眼看向阿妩。
她自也觉得好笑。
昔日那个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宁氏,如今腰杆子硬了,胆量大了,开始和她论理了。
她不屑地道:“你勾结外男,□□道门,如今倒是说这种话?”
阿妩:“我□□道门?太子妃娘娘,□□道门的是我吗,不是你吗?”
太子妃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阿妩:“娘娘,今日没外人,就别装模作样了,你不是派了聂三来和我通奸吗?就是要聂三勾搭我,好让我跟着他跑了,好让太子难受,你不就是这个打算吗?”
太子妃脸色微变:“你——”
阿妩:“你嫉妒我,嫉妒太子心里有我,所以故意要污蔑我,你从一开始就存着坏心,要从太子心里把我拔出来,你知道,拔出这根钉子的方式不是杀,不是赶,而是污,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设下了这个圈套!”
她直接指着太子妃道:“所以是你,你故意派了聂三来勾搭上了朝廷御牒的仙姑,你意欲何为?你是要□□道门吗?”
其实想起这些,阿妩是后怕的。
若自己不是遇到意外,竟落在了景熙帝怀中,若自己就此和聂三有了首尾,聂□□手出卖自己,将奸情供出来,太子会如何,恨死了,气死了,估计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自己。
那自己便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太子妃听闻,好笑:“你在说什么?”
阿妩盯着太子妃:“不是吗?太子妃娘娘好伎俩,用尽了法子算计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
太子妃蹙眉,手指捏着茶盏,看了一眼苏娘子。
苏娘子心知肚明,当即上前,指着阿妩一通臭骂:“娘娘派了侍卫和嬷嬷前来送你,这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光天化日的,谁曾想到你竟如此下作,竟勾引太子府侍卫?贼□□奴才,见到男人两脚软,你长了豹子胆你敢勾搭太子府的男人!”
谁知道她正骂着,突然间,听到一个声音道:“闭嘴!”
少年略显清润的声音此时透着无法压抑的怒气,就这么陡然在晦暗的大殿中响起。
太子妃一惊,诧异地看过去。
于是她便看到了太子。
太子一身玄色锦袍,俊美面庞阴得能滴水,任凭是谁都能感到他散发出的滔天怒意。
太子妃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旁边苏娘子顿时傻了,她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延祥观为女观,太子并不住在这里,太子府都尉要前往通禀,一来一去,脚程没这么快,按说太子不应该突然出现。
就苏娘子的意思,自然是先屈打成招,要阿妩再说不出话,逼着她招认了,再设法把聂三也带来,总之把两个人弄成一块,生米做成熟饭,太子亲眼看到心爱女子和别的男人鬼混,自然心里生了厌恶。
可他怎么突然就来了!
阿妩自然也没想到太子从天而降,其实太子不来,她也能应对,她怀中揣着诏书,她怕谁呢。
可他来了。
阿妩远远地望着太子。
挺拔俊秀的太子,年轻温柔的太子,此时正用急切而激烈的眼神描摹着她。
上一次两个人相会是什么时候,隔着护城河遥遥向往,她以为那是生离,可现在又见了。
太子看着阿妩,看得眼圈发红,喉结发颤。
之后他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拉住阿妩的手,便要将阿妩扯入怀中。
阿妩赶紧往后一退,躲开了。
太子伸出的手落了空,他神情悲切:“阿妩——”
阿妩当然不能让太子牵自己的手,更不能让他抱。
她直接后退三步,和太子隔开距离,眼神格外绝情:“殿下,护城河外一别,贫道和殿下再无瓜葛,贫道清清白白一个人,还请殿下注意分寸。”
太子:“阿妩,你别这样,是我对不住你,这一次我一定护好你。”
他的手依然是对她伸着的,眼睛一直看着阿妩:“到我怀里来,阿妩,我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你。”
阿妩摇头:“太子殿下,阿妩以前从来都是听话地靠在你怀中,可是阿妩得到了什么?”
她凉凉一笑:“被人家驱逐,被人家赶到延祥观,被人家构陷污蔑,被人家辱骂□□□□!如今,你敢要阿妩,阿妩却不敢信你。”
这话说得太子额头瞬间涌现出青筋,俊美的面庞甚至有了凌厉。
他咬牙:“是,是我对不住你。”
阿妩:“好,你既知对不住我,那从此后,你我便是陌路人,相见不相识。”
一旁太子妃听此,神情激动:“殿下,你可看到了吗?她才从太子府出来,便已经对你如此绝情,你可知为何?”
太子看都不看太子妃一眼,盯着阿妩,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为何?”
太子妃大声道:“她人尽可夫,她离了你马上勾搭其他男人,她早和聂三勾搭上了!她守不住寂寞,离了男人就受不了,聂三早就招了,带着她去了山洞里,在山洞里早鬼混了多少遭——”
骤然间,“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太子妃脸上。
苏娘子不曾提防,想拦没拦住,眼见一巴掌扇下来,她尖叫一声扑过来,赶紧护在太子妃面前。
太子青筋毕现,神情冷厉:“你住口!”
太子妃被打了这一巴掌,几乎不敢置信,她捂着自己的脸,喃喃地道:“你,你打我……
她是英国公府嫡长孙女,门庭显赫,祖父为出任翰林侍讲及翰林学士,并为太子少师!
也就是说,当今天子都是她祖父的门生,在她祖父面前都要礼让几分!
她是大晖最顶尖的贵女,其尊贵也仅次于皇家公主!
她活到如今,哪里有人敢碰她一根手指头,结果现在太子竟然出手打她。
就当着底下人的面,一巴掌扇过来。
第39章 圣命
太子妃眼中含泪, 羞耻而悲愤让她身形簌簌发抖。
太子盯着太子妃,眼神充满嫌恶:“自你我成亲,我自认待你不薄, 处处以礼相待, 府中并无什么妾室, 我只是要阿妩!只是要她,你为何不能容她!”
他贵为储君, 按照惯例, 潜邸可备太子嫔, 夫人和淑人,可他没有,他从来没想过那些!
他深恶痛绝地道:“你若心怀不满,你可以告诉我, 我可以设法安置她, 不至于留在府中碍了你的眼!可你呢, 你做了什么!你将嫉妒之心隐下, 一面故作大度, 一面却故意设下计谋, 要把阿妩推至父皇面前, 要父皇不喜阿妩, 借着父皇之手将阿妩赶出去!”
提到这里, 他的声音几乎颤抖:“你一面对我说你会好生安置,一面故意为她设下陷阱, 用聂三诱她离开!谁知道你使了什么计谋!你这个毒妇!你要我如何信你!”
太子妃泪流满面, 浑身颤抖。
她太难受了!
她指着阿妩的颈子,声嘶力竭:“你以为是我给她设下计谋吗?你以为若不是聂三,她就能安分吗?你难道还不知道, 像她那样的女子,水性杨花,她对你但凡有一点喜爱,何至于如此见异思迁!”
太子冷笑:“事到如今,你竟还血口喷人!”
太子妃指着阿妩:“就算聂三是我的人,那其他男人呢,没了聂三,她还有王三李三张三!你看看,你没看到吗?你看看那是什么!”
太子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他一愣,之后猛地上前,直直地盯着阿妩的颈子,那里若隐若现一片红痕,暧昧旖旎!
阿妩也是没想到,她抬起手,轻落在自己的颈子间。
老男人太激烈,不经意间落下的,她也没太在意,以为有衣衫遮掩,不曾想竟然落在外人眼中。
太子的神情便瞬间异样起来,他的视线缓慢盯上阿妩:“是谁?”
无论如何,这是大晖的储君,是未来要继承这大晖天下人,自小学帝王权谋,他也许年少,也许痴情,但他并不是没有性子。
周围的气息一下子冷凝下来,阿妩突然感到后背发冷。
这一刻她深切地意识到,太子是景熙帝的血脉,他骨子里有着和景熙帝一脉相传的霸气。
太子上前,步步紧逼:“阿妩,你说,来,告诉我,这痕迹哪里来的?你只要说,我就信你。”
然而阿妩没办法说。
太子:“是谁?你自从离开延祥观,和谁在一起?”
他视线死死地盯着阿妩颈子处那痕迹,那是男人咬的吧。
一个男人,在如冰似雪的肌肤上残忍地印上痕迹,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个男人是怎么拥有了阿妩!
愤怒在胸口燃烧,他身子紧绷到几乎颤抖。
紧紧攥着拳,他盯着阿妩:“你说!阿妩,你说啊!”
太子妃捂着自己的脸,嘲讽地冷笑道:“你还要她说,她能说什么?说她转眼就对男人投怀送抱?说她出卖色相又不知道勾搭了哪个?”
她沉痛地道:“殿下,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不信妾身,难道不信你的眼睛吗?”
太子突然想到什么,他急切地望着阿妩,颤声说:“阿妩,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强迫你了?”
阿妩愣了下,她没想到太子竟然想到这里。
太子见她这样,便觉得自己猜对了,显然这个猜测让他好受了许多。
他急声道:“别怕,阿妩,有人欺负你,我会为你报仇雪恨,我会把他们杀了!这不是你的错,阿妩,没关系,只要你不是自愿的,这不怪你,孤不会生气——”
一旁太子妃听这话,几乎惊呆了。
她无法理解地看着太子,他竟对这女子容忍至此?哪怕失了清白,那个女人说一声,他就愿意原谅?!
阿妩也没想到,太子竟说出这番话。
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能得一男子如此真心者,世上有几人?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些冲动,想扑到他怀中,想告诉他一切真相,她想安慰这个脆弱而真挚的少年!
可是——
她也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
她已经撩拨了景熙帝,已经彻底投靠了他,把自己全身心所有都出卖给他。
她不能背叛,一旦背叛,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有退路,太子妃有退路,甚至皇后可能也有退路,可她没有啊!
在这一场荒谬的纠葛中,如果非要死一个人,那一定是她!
所以她到底克制住了自己,克制住了投向太子怀抱的步子。
太子为自己疯狂至此,景熙帝一定不允许,无论作为一个男人的嫉妒,还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护短,他都不允许!
景熙帝是大晖的掌权者,太子还不是,他还太过稚嫩,也许以后他会成长,会高居于御座,成为像景熙帝那样执掌乾坤的人,可他现在还不是。
她必须求生,当然要攀附这世间最有权势的那个男人。
况且——
阿妩看着眼前风姿绝艳的太子,心里却想着,景熙帝其实比他更让人心动!那种杀伐果断的霸气,执掌一切的笃定,熟透了的男人,让人看一眼腿就软!
于是她在片刻的纠结和犹豫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愧疚地望着太子,道:“殿下,那一日护城河边,妾身已经和殿下说过,从此后形同陌路,妾身也曾经侍奉在殿下身边,昔日点滴之恩,自是一生难忘,可是今日今时,妾身——”
她说到这里,悲切哽咽,话不成句。
太子心中隐隐泛起不祥的预感,他盯着阿妩:“阿妩,你什么意思?”
旁边太子妃却是眼睛发亮,她知道阿妩接下来的话,必然会给太子狠狠地捅上一刀。
她脸颊在发烫,在发疼,但她觉得这样好极了,太好了!
阿妩可以感觉到,太子,太子妃,甚至苏娘子,大家都在盯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微抬首,终于继续道:“殿下,阿妩确实不曾和那聂三有过什么首尾,阿妩在道观日子难熬,实在待不住了,阿妩也曾想过太子殿下能来救阿妩,可是殿下不来,阿妩一个弱女子怎么办?恰聂三来了,他说可以带阿妩离开,他还说有人要对阿妩不利,说要杀阿妩,阿妩害怕,不得已跟着他走了。”
苏娘子:“你胡说,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妩没理会她,继续道:“聂三狠毒,竟想构陷于我,想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幸得一位郎君出手,救我性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便以身相许。”
太子薄唇颤动,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阿妩,沙哑地道:“阿妩,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说……你是不得已对不对?”
阿妩看着太子的眼睛,那是一双乌黑的眼睛,总是温润对她笑,总是抚着她的发,就像她的兄长一般。
可现在,她望着那双眼睛,平静却残忍地道:“殿下,我心甘情愿,我已将自己许给那位郎君,且对那位郎君爱慕有加,如果殿下顾念昔日的情分,请殿下成全阿妩吧。”
太子:“你,你——”
他不愿意成全,当然不愿意!
他看着阿妩,几乎要疯了。
阿妩,他的阿妩,他要抱紧她,要她独属于他,可现在阿妩说,她心仪其他男人了,怎么可以呢!
他上前一步,直接抓住阿妩的胳膊:“走,阿妩,跟我走。”
阿妩拼命挣脱:“你放开我,放开——”
然而太子却像是疯了一样,拖着阿妩就往外走。
阿妩只能大声喊道:“来人,来人!救命!”
那边太子妃见此,也赶紧冲过来:“殿下,你疯了吗,她如今不是府中侍妾,是这观中道姑,你不可鲁莽——”
谁知却有十几个太子府都尉突然冲了上来,拦住太子妃去路。
太子妃花容失色:“反了你们了!”
阿妩这么挣扎着间,龙禁卫都尉自然听到动静,他们知道不妙,恰这时方越也赶到,于是一行人便要往道观内冲。
这时,延祥观女道,延祥观侍卫,并太子府侍卫,全都冲了过来,竟要拦住方越一行人去路。
方越自然不能被她们拦住,拎着刀往里面闯,迎头却遇上宋灵官一行人等。
那宋灵官也是才刚得到消息,知道阿妩被捉回来了,本要去审,却又听说有人硬闯延祥观,便匆忙赶来。
方越却是知道这是延祥观灵官的,当下不敢怠慢,上前道:“在下方越,见过宋灵官,不才为内廷侍卫,今日奉命护送仙姑回归延祥观,还请——”
然而宋灵官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她拧眉,看了一眼方越:“内廷都尉?”
一旁掌院见此,不屑地道:“你便是那个和妙真勾结的吧?怪不得她敢回来,原来是仗了你的势!”
她们自是有底气说这个的,毕竟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大家都知道妙真勾搭了太子府都尉!
反正这个都尉也是都尉,那个都尉也是都尉,都是妙真勾搭的!
方越一听,瞬间脸都憋红了,急怒交加:“放肆!下官为内廷都尉,此乃内廷腰牌!”
说着,他直接亮出腰牌。
可宋灵官哪里信,那宋灵官冷声斥道:“大胆狂徒,你知道这是何地?此乃贵人静修之所,此女乃我延祥观淫奔而去的道姑,哪里轮得着你在这里吆三喝四?来人,拿下!”
方越为龙禁卫都尉统领,御前侍骑,往日也是意气风发,谁见了不给他三分薄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来到这道观,竟被如此斥责和羞辱。
他高举腰牌,冷冷地道:“我乃内廷都尉,奉龙禁卫都尉统领之命前来,谁敢放肆!”
然而他这话才刚说出,便见一行人冲了出来。
方越瞳孔紧缩,几乎不敢置信!
南琼子乃天子禁苑,怎么会有这种不法之徒!
眼看着双方短兵相接,便打将起来,太子却硬带着阿妩就往外走。
他自然明白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他必须带着阿妩离开。
他要把阿妩藏起来,藏在僻静所在,天底下谁也寻不到。
阿妩一眼看到方越,顿时见到救星了。
她知道这是自己对景熙帝表忠心的时候,她必须和太子彻底切割,恩断义绝。
于是她当即哭着道:“方居士救我!”
宋灵官见此,气炸了,指着阿妩鼻子大骂:“奸夫□□竟还敢在此招摇!”
说着间,那些侍卫一拥而上,就要捉拿阿妩和方越等人。
方越急了,对着太子喊道:“殿下,属下方越!”
他不敢把景熙帝的名头抬出来,只能大喊自己名字。
太子听得这个,也是惊讶:“你,你为何在此?”
方越无法解释,毕竟景熙帝的计划中,这宁娘子应该先隐匿在此,等圣旨到了才宣召入宫。
就在方越憋得脸红耳赤的时候,突然间,就听得外面马蹄声响,伴随着的还有铁靴快速踩踏之声。
众人微惊。
之后便听得外面传来号令,却是龙禁卫的御用号令,又有人喊道:“御前龙骑卫在此,奉帝命而来。”
太子脸色微变。
太子妃神情异样。
宋灵官等一听,便想着,这是来捉拿□□的吗?
方越却是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延祥观大门洞开,于是大家便见到有龙骑卫肃然立于门外,而为首的,却是身着青花大服的一位内监——福公公。
福公公生得削瘦,略显驼背,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可是没有人敢在福公公面前造次。
因为福公公一旦离开帝王身边出现,那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在传达帝王御旨。
所有人再不敢出声,刀剑齐刷刷放在地上,一时之间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现场瞬间肃静起来,就连嚣张的宋灵官以及发疯的太子,此时都安静下来,太子妃更是站在一旁,不敢造次。
阿妩在这一刻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帝威,一群人再怎么闹腾,当帝威降临,喧嚣瞬间散去,万人垂首。
福公公笑着道:“诸位,奴婢奉命传帝王口谕。”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跪下,太子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阿妩,脸色铁青地跪下了。
阿妩在太子眼中感知到了担忧以及不舍,当然还有一些少年人的决然。
这时候,福公公宣旨了。
这圣旨内容和之前阿妩听景熙帝口述的相似,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要阿妩留在延祥观,奉旨抄写经书,待到修行圆满,便进宫伴驾。
这圣旨出来后,宋灵官等人也是懵懵的,不过还是僵硬地接旨了。
太子却第一个冲过去,问道:“福公公,父皇这是何意?什么叫进宫伴驾,父皇难道还不肯放过阿妩,他到底要如何?”
他这话问得很不符合礼节,不过也是众人的疑问。
这位奉帝王口谕来延祥观出家的,怎么突然就要去进宫伴驾,怎么伴驾?
宋灵官更是满心狐疑,不是淫奔的□□吗,突然就进宫伴驾了?
如果是后宫需要做什么法事,做水陆道场,不是应该经由自己吗?怎么就突然这么重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一旁方越听这话,也是额头一抽抽。
这太子,难道还没明白他那皇帝爹是什么意思吗?
算盘珠子都溅他脸上,圣旨都出来了,他竟然还不明白?
福公公也是一愣,不过他到底随侍帝王多年,人情练达,便笑呵呵地道:“回禀殿下,皇上怎么想的,奴婢哪里敢妄自揣测。”
太子也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他实在是不明白,又实在担心阿妩。
他伸手,就要去抓住阿妩的手:“阿妩,你放心,如果——”
然而阿妩却躲开了他,避之唯恐不及地躲开了。
之后,阿妩在太子惊讶的目光中,稍微收敛了神情,走上前,笑着和福公公打了一个招呼。
福公公看到阿妩,满脸堆笑:“奴婢见过仙姑,请仙姑安心修行便是了。”
一旁太子和太子妃看着福公公对阿妩这般客气,自是疑惑,完全不明白。
其它众人,包括宋灵官,包括众位道姑,更是满心困惑。
淫奔的……怎么突然如此受帝王倚重了?
福公公笑呵呵地看着阿妩,眼尖地看到了阿妩颈子间的红痕,他便一笑,嘱咐宋灵官:“灵官,这妙真仙姑颈子间受了伤,还得劳烦灵官,请了观中大夫,帮着照看一二。”
他这么笑模笑样和蔼可亲的模样,大家越发疑窦丛生。
什么意思?
皇上不是对这位太子的前侍妾不屑一顾吗,怎么如今竟派人如此安抚?
就在一片疑云中,突然间,太子妃子灵光乍现。
这个想法太吓人了,她被这个想法吓得脸都白了,吓得她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这是大不敬!
不过在最初下意识的抛弃后,眼前发生的一切又让她硬生生地开始想这种可能。
她的视线颤巍巍地落在阿妩颈子上那处红痕上,若隐若现,鲜艳刺目的红。
她看着这抹红,越想越怕,以至于脸色变得异常诡异。
之后她抬起眼看向阿妩,却见阿妩含着笑,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笃定。
她上一回见到阿妩时,阿妩还跪在那里,弱女子,透亮的眸中装满了对未来的惶恐和迷惘。
可现在,她仿佛有了主心骨,她什么都不怕了。
所以,是谁给了她底气?
是谁,让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太子,又是谁,能让她在延祥观大声地说她心仪了某位郎君?
真相呼之欲出,但太子妃不敢去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那……
太子妃脸色煞白,眼睛发直,几乎站都站不住。
第40章 耀武扬威
太子却还在担忧, 他在质疑福公公。
太子妃想哭,她颤巍巍地拽了拽太子的胳膊:“殿下,还是, 还是罢了, 妙真仙姑入宫后, 自然有她的好福气……”
然而太子却根本听不懂,他冷漠地甩开太子妃的手, 道:“福公公, 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既然来了延祥观, 我必是要护着阿妩,绝对不可能让他——”
方越从旁看着这一幕,几乎都要听不去了。
太子到底年纪小,太过固执, 他怎么还不明白!
他不忍看。
也不敢想太子知道一切真相后该如何接受。
福公公也是无奈, 也有些尴尬, 这毕竟是未来的储君, 他也不好太给他难堪, 只好道:“殿下, 具体如何, 奴婢实在不知道, 要不然……殿下随龙骑卫回去都城, 顺便问问陛下,这样也好弄清楚?”
太子略沉吟了下, 同意了。
当下他先吩咐了彭铭, 要他守在这延祥观,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说着这话时,他看着阿妩:“务必看护好。
阿妩别开眼, 当做没看到没听到。
这傻孩子啊。
她现在要当皇帝的妾了,要进宫了,太子是她晚辈了,她越发觉得太子好生幼稚。
最后太子又吩咐了延祥观众人,特别是宋灵官,要她务必照顾好阿妩。
他负手而立,冷冷地道:“若妙真仙姑有半点不好,唯你们是问!”
宋灵官先得了福公公的嘱咐,又被太子威胁,此时正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完全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可是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僵硬地应着。
阿妩从旁沉默地看着这样的太子,她越发肯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此时的太子已经有了些储君的气势,神情间像极了景熙帝,可是他不是。
略显稚气的生涩少年,此时此刻远远不如老男人执掌权柄十几年的锋利练达来得更吸引她。
阿妩甚至觉得,老男人仿若一坛酿了三十年的美酒,此时开坛,正是醇美甘冽时。
她品到了最为醇滑的那一口。
***********
福泰等人陪着太子离开,太子妃的宝驾也随之而去,好一番浩浩荡荡,转眼间熙熙攘攘的延祥观又恢复了清净。
不过方越没走,他依然带着三十龙禁卫都尉留守在延祥观外,随时听候阿妩差遣,保护阿妩周全。
此时的阿妩自然也不需要他保护了,延祥观上下对阿妩奉若神明。
第一个上前的是宋灵官,宋灵官完全收起了往日一代灵官的傲气,对着阿妩深深一拜。
之后她才恭敬地道:“是贫道有眼无珠,不知仙姑乃我道门高士,以至于辱没了仙姑,往日种种,还求仙姑不计前嫌。”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紧绷,显然也有些紧张。
她对阿妩所作所为,若真计较起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阿妩看着她那战战兢兢的模样,也是好笑至极:“你身为延祥观灵官,哪有半分道家灵官的样子,倒是学了一个踩低迎高!”
宋灵官根本不敢言语,低着头,一叠声地说是。
要知道身为灵官,她往日所见都是皇亲国戚,多少也有些见识,如今她也隐隐明白,阿妩不是她能招惹起的。
这延祥观坐落于南琼子,她的前途性命,还不是皇家一句话。
阿妩看她倒是也识趣,懒得计较,只要她好生收拾一处禅房:“我要清净一些,也好为抄写经书,为帝王祈福。”
宋灵官当即赶紧安排禅房,还为阿妩准备了四个小道姑侍奉在内外,随时听候差遣。
其中一个道姑,恰好便是妙心。
妙心突然间被指派来侍奉阿妩,也是心慌。
她脸色惨白,小心翼翼地道:“仙姑,往日都是贫道不好,贫道,贫道给你磕头。”
说完脚底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在那里,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的。
阿妩越发好笑。
她淡淡地道:“往日你所作所为,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如今你好生伺候着,我还念你几分昔日道友情分。”
妙心顿时松了口气,赶紧砰砰砰地磕头。
阿妩便要她起来,在外面候着吧,她自己则是看了看这崭新的禅房。
这禅房原本是招待贵客用的,里面布置颇为讲究,靠东墙的案上摆着铜花瓶和铜海灯,禅椅上都是一色的蓝缎织锦坐褥,床榻前以十二扇紫檀边座围屏遮盖,榻上被褥都是簇新的蓝缎织花卉纹。
一旁伺候的道姑恭敬地道:“仙姑,这铺盖被褥原是灵官留了来招待贵人的,都是全新的,还未曾用过,如今匆忙晒过了给仙姑先用。”
阿妩颇为满意:“极好。”
接下来她的膳食自然也很是精细,都是山间新鲜菜蔬,一看就知道花费了心思。
于是阿妩便静心留在这延祥观内,吃吃喝喝,偶尔出去逛逛,闲暇时也装作模样抄写经书。
听那意思她要抄写三五部经书,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她看了看,最后随便选了《轩辕黄帝阴符经》来抄写。
其实她对道家经书根本不懂,只知道这是讲什么天地人我的,还有些兵家权谋和道家修养。
研读经书之余,阿妩还下了命令,捉拿延祥观所有的老鼠!
方越一愣:“捉住它们?”
他们龙禁卫可是威风凛凛的,现在他们要去捉一个女道观的老鼠?
这传出去,叫什么事?
阿妩也是一愣,想了想:“哦,对,你去弄二十只猫来,要把它们赶尽杀绝。”
方越沉默了一会,额角抽搐:“好,定要布下天罗地网,把它们赶尽杀绝!”
阿妩:“丧身于猫腹。”
方越:“……”
他实在是没办法说什么了,这是龙禁卫最没颜面的一刻。
阿妩看出方越心思:“怎么,方统领,你可是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
方越忙恭敬地道:“属下不敢!”
阿妩看着方越那严肃的样子,便忍不住笑起来。
她笑得很有些得意,方越却神情微变,他迅速收回视线,不着痕迹地后退三步。
帝王心思深,他一定要随时撇清干系,未来的后宫娘娘笑得如此妩媚灵动,他必须离远一点!
**************
这晚,龙禁卫突然送来消息,说是寻到了聂三。
阿妩一听,惊讶。
龙禁卫?这意味着皇帝知道,劫走她的另有其人,而不是聂三。
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其中关键,皇帝那天提到了皇后的亲卫,看来他怀疑皇后了。
由于他暂时还想不到自己和陆允鉴的关系,所以现在他想的是皇后,认为是皇后故意给他使绊子。
所以有了皇后的幌子,陆允鉴的行迹便被遮挡了。
如果此时皇上已经怀疑自己和陆允鉴的关系,自己就不可能继续安然留在这里了。
以他那雷厉风行的性格,只怕直接杀过来了。
她便彻底放心了,反正皇后肯定要帮陆允鉴遮掩,老皇帝怀疑,那她就自己顶上好了。
至于自己,反正自己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单纯的小娘子,都是坏皇后要利用她!
她便摩拳擦掌起来:“快,把那个聂三给我带回来!”
方越低着头,垂着眼:“可是陛下吩咐,要对聂三严加看管。”
阿妩挑眉,打量着方越:“哦?那就直接把陛下请来吧,我直接和他老人家说。”
好大的口气!
方越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这位才得宠的娘娘,粉雪一般的人儿,嚣张得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方越犹豫了下,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终于决定还是听从她的吩咐。
一个男人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怕遭受千古唾弃,也要占有自己亲生儿子昔日的妾,那他还能因为些许小事而恼了那女子不成?
所以他立即把聂三提来了。
此时的聂三已经备受折磨,据说折磨他的是太子,太子行至半途,遇上龙禁卫押解着的聂三,便狠狠地打了聂三。
这个温润的翩翩少年,在面对可能和心爱女子淫奔的男人时,展现出了未来帝王的杀伐狠厉,用尽了手段对聂三严刑逼供。
所以阿妩看到聂三时惊讶了下,她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阿妩走上前,拿了拂尘,直接对着聂三抽了一番。
拂尘的拂丝抽起人来生疼生疼的,更何况聂三原本身上有伤。
他痛苦地趴在那里,紧咬牙关,尽管他不吭声,但看得出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最后阿妩便学了景熙帝,背着手,站在聂三面前:“聂三,说起来我得谢你。”
聂三无力地趴在那里,削瘦苍白的面庞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他的眼底没有半分神采。
阿妩:“若不是你骗我,把我骗出延祥观,我还交不了这天大的好运,飞上了这世上最高的枝头。”
聂三的视线缓慢抬起,看向上方的阿妩。
这是一个骄傲的阿妩,神采飞扬的阿妩。
他缓慢地笑了下:“恭喜。”
他用很低的声音,艰涩地重复道:“恭喜仙姑。”
阿妩垂着眼:“你不问问,那一晚我遇到了谁?”
聂三以前确实不知道,但他现在知道了。
阿妩是被帝王不喜的人,是太子都护不住的人,可现在她扬眉吐气了,她无所顾忌了。
所以那个护住阿妩的男人,世间只有一个。
他越发笑起来,笑得眼前恍惚:“仙姑,我聂三为你沦落到这般境地,也是该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连那个把她斥为不上台面女子的帝王,都能将自己昔日的言语活生生撕碎,把那个属于自己儿子的女人搂进自己怀中。
他又算个什么……
其实最初的景熙帝也没错,这小娘子确实是一个祸世妖姬,哪个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只可惜,当时的景熙帝到底慈悲了,没有直接对这女子痛下杀机,给了她蛊惑君王的机会。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深陷情网不能自拔!
聂三这么想着,眼底突然泛起嘲讽之意,这女子入宫,只怕君王父子反目,大晖江山都要为之撼动了。
阿妩轻叹一声,看着聂三:“我恨不得打死你,可是我这个人心慈手软,也没办法杀人,我该怎么办呢?”
方越觉得此时的阿妩像是一只面对鱼儿无法下嘴的猫。
他略犹豫了下,上前一步,对阿妩说出景熙帝关于聂三的安排。
阿妩惊讶:“真的?”
方越:“是。”
他只能说,帝王吃起醋来是毫无理智可言的,男人对眼前这娇滴滴小娘子的在意超乎想象,他无法容忍聂三曾经对自己的女人起过觊觎之心。
阿妩有些同情地看向聂三:“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聂三艰难地仰着脸,看着方越和阿妩,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他两手紧紧抠着硬实的地面,盯着方越:“方越,念在你我昔日相识一场,杀了我吧!”
方越也是很无奈,他同情地安慰聂三:“好死不如赖活着,便是残缺了,但也是活着。”
听得“残缺”二字,七尺男儿壮实的身躯顿时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
他额头的青筋暴起,抽搐:“不要,我不要!方越,求你,杀了我吧!”
阿妩惊讶地看着聂三恐惧的样子,几乎不敢相信。
原来男人这么怕这种事,竟把一个聂三吓成这样?
只是当太监而已,又不是死,至于吗?!
她鄙夷地道:“果然只是个胆小懦弱之辈罢了!”
聂三听此言,缓缓地看向阿妩,却见她一脸单纯,好像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什么事。
她当然不以为然,她对自己无半分情意,只有鄙视,他便是死在这里,都不能让她多看一眼。
绝望袭来,他痛苦地看着她,竟觉锥心刺骨。
他原本是一顶天立地的男儿,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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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景熙帝正聆听着便服龙禁卫的禀报。
景熙帝当然不可能只派方越一行三十人前往延祥观。
他要阿妩,要把阿妩捧在手心里宠着,但也要捏在手心里攥着。
已经坐在他怀中的女人,他绝对不允许她的心里为其他男人留有一点点缝隙。
他微歪着头,以指骨支颐,聆听着便服的禀报。
从阿妩怎么和方越商议,又怎么进了延祥观,怎么打了老道姑,怎么和太子妃会面,和太子说了什么,这些全都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景熙帝面前,甚至和聂三怎么说话,面对聂三被阉时的反应,那些便服都不曾错过。
便服回禀过后,景熙帝一直不曾有什么示下,一旁福泰给了个眼色,便服心领神会,无声隐下。
景熙帝指尖轻敲御案,若有所思。
福泰便在这沉默中,慢慢地咂摸出一些意思来。
他心里是满意的。
果然,景熙帝突然笑了下:“这小东西如今回去延祥观,尾巴都翘起来了,好一番耀武扬威。”
福泰便也笑着道:“宁娘子往日怕是受了一些委屈,自然要出一口气,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宁娘子到底年纪小呢,得了陛下依仗,恨不得让天底下人知道,这也是心里惦记着陛下。”
景熙帝竟颇为赞同的样子,道:“只怕她正得意洋洋。”
福泰听景熙帝言语中竟有几分淡淡的宠溺和纵容,心里越发明白了。
景熙帝手握天下至权,被他宠着的女子自然可以俯瞰众生,心爱的女子仗着他的权势有仇报仇,那不是该的吗?
景熙帝派便服随行,最顾忌的不是别个,是怕这小娘子又和其他男子有所勾结,甚至和太子死灰复燃。
宁娘子面对太子的言语和绝情,以及对聂三的冷漠,自然是称了帝王的心意。
他就是想看宁娘子和那些男人恩断义绝!
若是面对被阉的聂三,宁娘子有半分惆怅和难受,只怕帝王可以把聂三剁成肉泥给宁娘子看!
这会儿他满意了,此时娘子若在他跟前,就是要天上星星,帝王都得命人去摘了。
当下福泰便笑叹:“五娘子这性情实在率真可人。”
福泰不着痕迹的,总想替阿妩说话。
虽然阿妩性情有时候有些刁蛮,甚至会气他,但……她确实让人喜欢啊!
景熙帝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微翘起,道:“她没经过什么事,心地单纯,到底心慈手软了。”
福泰连声赞同:“皇上说得是,五娘子心底好,被人家欺负了,她也不记恨人家,倒是帮人家把鼠患给除了,这叫什么事!”
说到这里,福泰牙痒。
景熙帝漫不经心地道:“传朕的旨意,延祥观道徒行径不端,有悖教义,以至于扰乱道门清净,败坏道家声誉,为整肃道风,涉事一干人等,削去道籍以示惩戒,并遣至皇陵,令其诵经祈福,以赎前愆。”
福泰:“是。”
小娘子的耀武扬威,不过是带着孩子气的张牙舞爪,不痛不痒的。
帝王平淡的几句话,却一锤定音,那些涉事的姑子,这一生都休想走出皇陵了。
福泰在心中震撼之余,又想着,帝王这道命令其实别有深意了。
他要为宁娘子铺路,要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延祥观,走入宫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