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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扶泠是非人,丁衔笛也一样,她们有特殊的交缠方式。

不过是更完整地在一起而已。

大概是这一层令游扶泠格外愉悦。

她与丁衔笛说起明菁,彻底放下了她们在道院弟子眼里有过追求和被追求的关系。

这几日休息的时候游扶泠也异常温顺,偶尔聊到倦元嘉和明菁,说要是有办法让明菁的妈妈活过来就好了。

丁衔笛没有说话,低头一看,怀里的人果然抬眼看着她。

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做过神的丁衔笛束手无策,说:“做不到。”

游扶泠:“可是宣老师说她重写很多次了。”

丁衔笛在大荒前境重历娄观天那一世便知晓了前因后果,包括宣伽蓝是怎么回去的。

自己又要求她做些什么。

这些事复盘了再复盘,也要靠三分运气。

公玉禄再算无遗策,也得宣伽蓝真的写了,还要勤勤恳恳写那么多年。

翻来覆去,从青丝写到白发,还要有经济来源支撑她多年的坚持。

“这已经是最趋近完美的结局了,阿扇。”

深夜翟家的小院不算很安静。

梅池精力旺盛,改良过的机械白鲨也不怎么需要休息,在院子里说话,练何夕偶尔会提醒她小声一些。

“明菁是活着的,倦元嘉没有痛失所爱。”

“梅池没有死在斗兽场,白鲨没有神魂四分五裂。”

“这里的丁衔笛没有冻死在遥州的城墙下,也顺利成为点星宗的弟子。”

游扶泠以为自己不介意了,却在丁衔笛的怀抱里斤斤计较,“我好像无关紧要。”

她对外冷淡,养熟了有意无意流露出的撒娇像是小猫的施舍。

动物都是一样的,哪怕冷血不冷血。

都是活物。

丁衔笛知道她根本不这么觉得,不过是想听自己说点好听的。

她们以宿敌和对手的身份对抗十几年,却不如感情纠缠的几百年几千年。

“你是点睛之笔。”

丁衔笛把被子卷得更紧。

锦被下的两个人脸贴脸身贴身,丁衔笛的气息完全笼罩住游扶泠,亲吻都软得像棉花糖。

游扶泠依然很难习惯丁衔笛这样旖旎的温情。

或许是丁衔笛挖掘出了她的渴望,她本能羞耻,却又期待。

“所以呢?”

她想听丁衔笛亲口说,让她成为她的骨头。

丁衔笛不说,被子过度深夜,第二日她又离开了。

这是宣伽蓝写的第一百六十七个版本。

明菁扛过了兴昆河洞劫难,代价是失去母亲,妹妹重伤。

她性格本就有阴沉的部分,倦元嘉分了一半修为给她,又把倦家的术法交予她,几乎已经把全部身家都托付了。

*

结界破碎,漫天金光雨。

梧桐树叶随之下落,明菁一人冲进战圈,杀了公玉家一个措手不及。

丁衔笛知道什么都会提前,也不伪装了。

她周身的灵气封印解除,冷如凤的假面也随之剥落。

本就混乱的梧州城遍布的搜捕法器早就失灵,巡逻修士完全找不到目标,反而要应付明菁带来的倦明两家死士的攻击。

丁衔笛拈手吹了一段悠长的小调,很快城外的机械仙鹤与城内的机械仙鹤呼应,相助明菁,扰乱公玉家再次的结阵。

本在院中等着时辰到再离开的梅池一张饼还未吃完,从没见过的巨鸟落下,把她和练何夕叼走了。

“飞饼呢?你是哪只?有没有见过我大师姐啊!”

“阿祖!你不要掉下去啊!”

“抱我!抱我!”

这只仙鹤没有猩红的眼眸,体型也没有那么庞大。

速度却快得饵人睁不开眼,机械白鲨抱着她站在鹤身上看了一眼布满火光的梧州城。

万年梧桐轰然倾颓,城中西和南两个方向爆发出巨响。

阴铃声与公玉家的琴声相合,明家的剑凌空劈开黑夜,宛如天穹碎裂,整个梧州亮如白昼。

游神泡汤了,召神仪式顷刻开启。

熟悉的曲调响起,练何夕堵住梅池的耳朵,“别听。”

音修攻击神魂,这会公玉家也顾不上凡人不凡人了,琴音所至,哀鸿遍野。

冷如凤本想和忽然回城的露水情缘彻夜长谈,未料到事发突然。

隐天司的门人拖着她从床上离开,一代使君大发雷霆,出门一看简直乱了套,破口大骂:“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快快快!撤走凡人!”

“青川调呢!让她快些滚回来救场。”

天都隐天司也一片繁忙,照洲神鼎上的名字不断消失出现。

副门主寿元将至,鉴于门内没有适合栽培的对象,把一切事务全权授予了青川调。

青川调登时成了同期中走狗屎运的倒霉鬼。

从荒部倒数第二成为首席升职加薪理论是大t好事。

副门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还要继承万年记忆,一不小心便会爆体而亡。

这和不想做皇帝也不想做丞相一个道理。

青川调一脸菜色,调遣完各州的新使君,确认凡人都安全进入阵法,往下看了一眼。

冷如凤的咆哮通过符箓传入,青川调隔着符纸都像被兜头淋了一盆口水。

她沉默地擦了擦脸,望着隐天司门人传入的梧州影灵画面。

三大修真世家的法器交融,源源不断地冲入那棵断掉的梧桐树。

上面的屋宇被明菁砍得稀巴烂,她的长剑却无法刺入弹琴的音修。

西海后再未现世的公玉凰满脸青色,宛如将烂未烂的尸体,眼神也极为浑浊。

唯一正常的便是她的一双手,大荒曲从她指下倾泻,明菁带来的人不少倒在地上,抱头哀嚎。

明菁身上有倦元嘉的留下的阵法,法修能抵御这样的攻击。

眼看长剑就要刺入公玉凰的身体,她身体的力气陡然一松,眼鼻口流血不止,剑便不可控地从手上滑落。

三大法器盘桓在梧州天上,与公玉凰弹奏的琴曲相合,撕开了天穹。

“你带她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

一只手虚扶了明菁一把,不嫌她浑身染的血,“明师妹,别逞强了。”

这张脸明菁不认识,“你……是谁?”

她明明听见了丁衔笛声音。

司寇荞收到丁衔笛的消息便赶来了。

鲟师还在做机械师生涯中最棘手的一桩交易。

阁主的道侣只剩一口气了。

“不好意思,忘记换脸了。”

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脸,明菁这才认出。

“公玉凰身上叠了无数公玉家的法宝,就算自爆都伤不了她。”

她看了一眼明菁断裂的佩剑,“我与她也有仇,不急于这一时。”

梧州大乱,有凡人不肯离去,跪地朝拜树隙中的弹琴的身影。

修真世家的三大法器居然真的开出了一条通往天上的路,亮得星月失辉。

丁衔笛体内的神魂沸腾,觉醒的神骨催促她离去,无数的声音又不断地传入她体内。

公玉家的眷族跪在祖师的塑像前卜这一战的结果。

忽然齐齐吐血,盲眼也流下血泪。

长老连忙问为首的那对双胞胎:“你们之前不是说万无一失?”

典禄与典歌一脉是眷族最强的卦修,死得太早。

这对双胞胎年龄尚小,吓得瑟瑟发抖,“天神…即将降世。”

“但……但会死。”

“先祖……先祖还活着。”

长老:“什么活着!你在说甚!”

一个道童跑过来,跪在地上:“长、长老………成功了,召神之梯已经出现!”

周围无数人祝贺,唯独卦修姐妹抱在一起。

她们看到了同一个画面,也看到了本该死去的公玉禄重新出现,放出了一直封印在梧桐树中的神魂。

魔族现世,诛神成功。

公玉家走到头了。

把明菁交给司寇荞后,丁衔笛闭着眼从不肯离开的跪着的百姓中走过。

他们的心声颤颤巍巍,像是濒死之人企图抓住最后一丝可能。

她每走一步,关于上界的记忆再度出现。

游扶泠总怕她回去,这条上古的猛兽活下来全靠直觉,也猜对了。

天尊在失去她的踪迹后便想亲自下界捉拿她。

只是没有渠道。

天神若是可以随便下界,她也不用受罚了。

凡人的召唤算唯一途径。

世界三千,大部分都有神明掌管。

这个世界从前的修士哪怕飞升,也不可能一步登天,还是从小仙做起。

简直是重新修炼一遍,再苦不堪言,也回不去了。

越是往上走,做到天尊下的小神,便已是修炼生涯的极致。

至于天尊,生来便是天尊。

为什么,无人知晓。

琉光大陆最初的记录便是上古,是部落的人类与野兽生活的从前。

在那之前,还有一段人类从前。

依然是修士修炼,杀人夺宝,飞升无数。

最初的丁衔笛还是人类,以为飞升便是终点。

不料去了上界循环往复,依然要往上爬。

磨灭人性、失去对一切的感知,审判掌管世界的秩序。

世界的新生与死亡都在掌握之中。

最初的世界也改了无数名字,飞升后一切重头开始。

部落刀耕火种、识文断字征战割据、婚丧嫁娶民风民俗……又循环往复。

直到她成为距离天尊最近的小神,住在上界最好的地段。

天河是小神居所的一部分。

临水一捞便是一个世界,或者一个人的缘起和缘灭。

这个世界循环了几千次,变化不是很大。

平均一千年出现新的转折,万年能飞升一人便算不错。

很多凡人重复轮回,贪嗔痴癫狂。

重开不知道多少回的世界,有一条蛇总被剖开。

历史隆隆向前,没人在意它的痛苦。

反正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它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要怎么样才会有不同的选择呢?

好奇一旦出现,就不会消失了。

因果来了。

缘分势不可挡。

丁衔笛做过无数次的梦,一直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手欠到那个地步。

往下面丢一根骨头不亚于在小区高空抛物,丁获知道绝对会骂她有病。

如果见了无数次剧情迭代,有一条蛇神神叨叨每次叼人类小孩。

她绝对会想看看是什么畜生比人还像人。

就这样。

哦,就这样啊。

还是有病的手欠。

但喜欢不就是始于好奇,想知道更多吗?

在上边待太久,做人的滋味都不记得了,最后丧失任何情绪,神也浑浑噩噩,不如做人。

丁衔笛从跪拜的凡人中走过,巨大的压力从天幕落下。

旁观的一些散修错愕地看着在跪地人群中缓缓向前的女人,问:“那什么人啊,不要命了吗?”

丁衔笛一袭麻衣,扯掉的面皮早就碎裂。

她身上涌动着的神力与这股召神之力本就同源,又因为她的神魂诞生于这片土地,地气是无论循环几万次都相同的东西。

全域的地气都为她所用,听她差遣。

觉醒的神骨引导着这股伴随下界天尊的神力注入地脉,这段时日巴蛇挖出的暗道成了最佳的口子。

巨响频频,地下似乎有什么颤动。

神力顺着矿脉蔓延,像打火机点坏掉的煤气灶,一下一下,试图激活枯萎的世界灵脉。

司寇荞搀扶着明菁站在一旁的屋顶。

跪在梧桐烂树边的百姓动弹不得,风吹得唯一站的女修衣诀翩飞。

丁衔笛虚空拔出她的剑,赤金伞徐徐向上飞去,霸道地拂去公玉家修士的攻击,覆盖了整个梧州城。

拂雨斗转箓引动雷鸣,地上地下颤抖隆隆,幽蓝的灵脉之光照彻寒夜。

“公玉家真的能召出神来?”

明菁旧伤未愈,完全是靠倦元嘉的修为吊着前来报仇。

“谁知道呢?若是有神,也只会袖手旁观,没人在乎我们的死活。”

司寇荞语带讥讽,并不相信。

没料到那道光亮通天的梯子似乎真的有人下来。

一身雪白,看不清面容,裹挟着更强烈的力量。

群鸟起飞,丁衔笛的赤金伞忽然向天打了什么,宛如箭矢,阵法也随着天幕铺开,从梧州城向外延伸。

“我怎么看那东西有点眼熟。”

司寇荞眯了眯眼,明菁耳力不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好像是首座。”

都是道院的弟子,对爱从画像上偷窥弟子的首座多少有些印象。

二人对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丁衔笛,你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把我丢出去!——”

这声音熟悉也凄厉,毫无一代宗师的气度,气急败坏,骂骂咧咧还是施出了咒决。

当年碎骨天溪之战扛在前面的便是余不焕与宣伽蓝。

能做道院首座的自然是博学的,精通各家要领,开个阵法比丁衔笛强多了。

“首座能力超群,又是宣老师的道侣,自然是要展现的。”

丁衔笛笑着赞美,满意地看着结界向外扩张。

同时远在遥州的炼天宗与祖师姐打点过的陨月宗都出了一份力,连同早早抵达碎骨天溪旧址的裴飞冰复原了当年的阵脚。

注入了梧州神木魂魄的仙鹤带走饵人与白鲨,抵达了西海。

丁衔笛提着剑,扔出通过隐天司拼好的祝由鼎,跳入鼎中。

神力加持下的拂雨斗转箓不断加固阵法,储物灵珠撒出的无根水随之沸腾。

灵光则保存在巴蛇的腹中,天烛和烛台终于凑齐,被雷光点亮。

刚穿书之时丁衔笛找的东西全都齐了。

各州封魔井大开,魔气弥散,尚在梧州城中的散修瞪大了眼,再看炼天宗与陨月宗的方向,简直……

“这不是当年碎骨天溪决战的阵法吗?”

“弑师?”

“不是雨山道人飞升失败?”

“我听的t版本是弟子娄观天入魔弑师啊!”

……

隐天司保护凡人,在无数居所外设下结界,也有部分凡人离开城外,连夜逃入青州。

司寇荞早已离开,梅池与祖今夕也不在。

翟家大门紧闭,机械师担忧地看着游扶泠,“方才试过了,不成功,还要继续?”

鲟师接过无数订单,希望她剔骨的还是头一回。

阁主的道侣这么要求,作为下属也不敢拒绝。

还好不成功。

她还是担心自己在阁中的地位的。

“你应该明白,她有备无患,那么大一个练翅阁不会群龙无首的。”

鲟师说话轻飘飘的,也不似练何夕那样夹杂着电音,据说是她自己的个人风格。

阁主就喜欢爆裂的声音,能得到阁主亲自修理,还算练何夕走的熟人价格。

游扶泠摇头:“她想搏一搏,不想让我死。”

她胸口一个巨大的豁口,生而易碎的躯体只有一根骨头固若金汤,那是丁衔笛的痕迹,也是支撑游扶泠灵魂轮转的神骨。

更可以是……她和丁衔笛的定情信物。

她丹田运转,试图突破丁衔笛下的禁制。

外边巨响重重,似乎天上地下都有交战,翟家院子里的凡人灭灯休息,不去看外边的热闹。

鲟师敲了敲烟斗,叹了口气,“不懂你们这些有情之人。”

她不做人许多年,见过太多忘恩负义之人,也见过很多重情之人,这玩意甚至不分好坏。

太复杂了,七情交织,可以化敌为友,也可以令仇人变成爱人。

那根肋骨如此不同,她一看便看得出一旦抽出,游扶泠这身体彻底废了。

“这样吧,”鲟师拿出一只矿石做的兔子,“我把你的神魂引入其中,就像丁衔笛带回来的那只泥泥狗。”

游扶泠眉心的道侣印感应着丁衔笛的存在,她甚至知道丁衔笛做到哪一步了。

果然要召唤出桑婵,果然是为了兑现与公玉禄的诺言。

但游扶泠也有私心,她不希望季町的一腔心意落空,至少要让那个人回应。

哪怕是拒绝。

丁衔笛,是你自找的。

你把我卷入其中,让我得到各种感情,就必须自食恶果。

这样才显得我特别。

冷如凤的面皮早被摘下了,奄奄一息的法修虚弱、美丽,越是趋近死亡,越惑人。

殊不知练翅阁的宗旨是起死回生。

“不必。”

她摇头。

这是阁主唯一的客人,也可以算入幕之宾,鲟师不想自找麻烦。

对方似乎也一样。

“可你的神魂……”鲟师也怕万一,“还是……”

游扶泠:“我就是要她来找我。”

“什……”鲟师还未问完,游扶泠强行冲破了灵气封印。

“告诉她,我等她带我去约会。”

鲟师的机械手被游扶泠启动,开启了取物模式。

祝由鼎中的丁衔笛神魂一颤,紫红色的雷云再度出现。

天极道院道侣堂曾经写过道侣誓约的来源,是传说中的道祖写下的。

天阶是最真挚的祝福,也霸道、不容分别。

除非一方不在这个世界,才会解开。

太狠了。

魔气四溢,浮空的也有,下潜的也有。

当年那支魔族翻海而来,世界裂隙再次打开。

虫鱼轮转,天地倒悬。

她的肋骨从天而降,像一朵枯萎的花。

鲟师连烟斗都不叼了,擦了擦莫须有的汗,念叨着:“还好我机灵,不然分尸阁主道侣,恐怕会被秋后算账。”

游扶泠也没料到鲟师居然临时反悔,她自己洞开的胸膛心脏都是机械师用手段补上的。

血染了她与丁衔笛如出一辙的布料。

“你疯了吗?”

游扶泠灵力乱窜,这会被丁衔笛接住,正好源源不断转入她的身躯。

她们的道侣印因为游扶泠的奄奄一息即将消散。

滚动的雷云是天神赐福的终结,还是誓约的其中一人亲自砍断的。

“我早就疯了。”

游扶泠浑身都痛,撕碎的心哪怕补上缺口,也堵不住她这具早就残破的躯体。

“当时你做摘心手术,也是这样吗?”

游扶泠手指点了点丁衔笛的胸膛,她眼神涣散,显然就差半口气了。

“丁……丁衔笛,我在那边等你。”

天绝地尽躯体契合,肋骨找到了主人,在神魂消散的瞬间化为骨头嵌入了丁衔笛的无鞘剑。

天尊认出了那根肋骨,这万年巴蛇的消息不曾传来,是谁的手段显而易见。

“你还执迷不悟?”

丁衔笛心想这么大排场,搞得我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猴子。

她不就是想辞职吗——

“老板,我不干了,我要回家结婚。”

第158章 万古余生5-14

魔气彻底席卷琉光,地底灵脉复燃,万年来开采的矿气载着魔气冲向除州。

虫变成了鱼,鱼变成了虫,这一次山海未曾倒转,那股力量蛮横撕开西海上空。

坐在机械白鲨身上的饵人捡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魔族还有这么老的啊?”

梅池不知道喊她阿婆还是姨姨,拍了拍身下机械鲨鱼的背,“阿祖,你身上还有丹药么?”

“都说天上会掉仙女,怎么掉下个老太婆,咦,这是什么,好香啊。”

宣伽蓝实在摸不准这一次丁衔笛会不会成功,上一秒刚核对完自己的旧稿。

换谁写小说写到老态龙钟都会痛苦。

住院部的医生天天叮嘱她,虽然您身体素质不错,但眼睛是老花是最快的,还是不要工作了。

外人都说她为了事业奋斗终生,殊不知她是为了某个任务被迫奋斗。

结果被包装得为热爱献身,如果丁衔笛要求她再重开一次,搞不好身体火化了还要诈尸继续写。

穿书一次,宣伽蓝对命运都失去探寻的好奇心。

海风拂面,她茫然地听着海水声,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什么背上。

奇怪的触感,旁边坐着一个抱着她的黄油饼干咔吱咔吱的小女孩。

见她还活着,梅池给她递了一颗丹药:“喏,你吃掉,会恢复精神。”

“你是仙女还是魔女?”

宣伽蓝看了看四周,她置身一望无际的海面,无数黑气潜入海底然后上岸,又从地下往别的地方去。

那不是魔气么?

我回来了?

宣伽蓝愣愣地看向眼前人。

“明菁呢?”宣伽蓝问。

梅池嚼着黄油饼干,鉴于拿人嘴短,她态度很好,“你认识明师姐啊?她在梧州。”

“和我二师姐在一起呢。”

宣伽蓝:“二师姐?丁衔笛?”

梅池眼睛一亮,“你也认识我二师姐?”

练何夕从前的躯体破碎,改造后依然能变成鲨鱼。

她一开始嫌弃练翅阁的改造多此一举。

来到西海才意识到这是丁衔笛的算无遗策,她早就知道翻海要如何翻。

白鲨要如何吃掉饵人。

那种吃是一种吃,另一种就是饵人被鲨鱼的机械外壳包裹,也有同种功效。

“认识。”

宣伽蓝终于认出眼前的孩子是谁了,“你是梅池?”

梅池点头,“你是谁?”

宣伽蓝没有回答,问:“余不焕呢?她怎么样了?”

梅池一时半会没想起这名字是谁,还是练何夕提醒:“首座。”

“变成狗了。”

“什么?变成狗?”

宣伽蓝差点从鲨鱼背上摔下去。

梅池拉了她一把,“你小心一些,现在水下全是魔气,它们会把人变成傻子的。”

宣伽蓝更在意多年未见的人,“她为什么会变成狗?不是残魂么?”

置身西海中的梅池指了指头顶。

梧州开的结界蔓延,明明已经是要天亮的时辰,却还是黑漆漆的。

西海望不到梧州,但天上似乎投下了一束光,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感受到不同。

梅池想了想,“首座要给二师姐打前锋。”

“不然二师姐要回天上去了。”

宣伽蓝清楚丁衔笛的真实身份,但梅池这么描述……

好像她们是神话故事里不知天高地厚要留下神女的凡人。

要是真的能偷件衣服把人留下也不错,但丁衔笛身份太棘手了。

她的存在影响这个位面世界。

宣伽蓝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她所在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是一个,只是时间不同。

不然公玉禄再有通天之能,怎么算得出另一个世界的未来?

如果丁衔笛失败,这个世界也会重头来过。

到时候不仅她们不复存在,一切都回到最初,再从刀耕火种循环。

看宣伽蓝出神,梅池问:“所以你是谁啊?为什么会认识我们?”

“我是……”

宣伽蓝如今白发苍苍。

她离开余不焕的时候一意孤行,选择那边的家人。

要说她一点后悔也没有,只是对外装的。

没有年长者喜欢在小孩子面前认错。

哪怕这不是错,不过是一个选择。

二选一,总会美化t那条没有走过的路。

余不焕会恨她么?当年如此决绝,避开她的追求,自私又无情。

“原来你就是首座的道侣。”

梅池却自顾自回答了。

宣伽蓝:“她是这么形容我的?”

梅池:“是啊,那你就是她说的小茄子。”

“变成老茄子啦。”

她说话不留情面,游上岸的白鲨化人,搀了宣伽蓝一把,“前辈。”

自从知道练翅阁阁主是丁衔笛后,练何夕已经不会对任何事惊讶了。

她也认清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不过是梅池雨下,拨弄藕花而已。

“我想去梧州。”

宣伽蓝换上练何夕灵珠中的道袍,摸了摸自己的脸,问练何夕,“有什么暂时返老还童的丹药么?当年封然给桑婵吃过,把师尊变成了五岁小孩。”

练何夕:……

老祖还有如此顽劣的时候?

梅池与练何夕是乘鹤回到西海的,那只没见过的仙鹤还在西海岸上等她们。

似乎是看到了宣伽蓝,忽然飞身从枯木上落下。

仙鹤化为人形,盯着宣伽蓝看了半晌:“宣……”

宣伽蓝年纪大了,记忆也大不如前。

不知是不是回到这个修过道活了上千岁的世界,也有丹药的作用,容貌变了回去,记忆宛如重新着色。

她盯着这人不太确定:“小五?”

梅池:“什么?!小五?!”

“二师姐上辈子的师妹?飞饼的道侣?不是死了吗?”

这只仙鹤飞行速度极快,一路送她们来像是不会说话。

梅池还以为她是大师姐族中的幼鸟,没想到是真正的点星宗宗主,也是大师姐理应死去的道侣。

她什么时候变成鸟的?

不太聪明的饵人脑子转了转,“怎么感觉大家都死过道侣……”

她摆着手指,不知道算了什么,看看宣伽蓝,又看看五官秀气身形清瘦的鸟人,问练何夕,“阿祖,我们宗门好像是祖传的寡妇命。”

练何夕咳了一声:“我现在活着。”

宣伽蓝还想多问几句,不知何时复生的卢追云顾不上解释,带她们回梧州。

仙鹤日行万里,梧州的大战也持续了很久。

召神召了真神是公玉家期望的结果,他们怎么也没料到丁衔笛居然连神都能打。

天尊降世,跪地的凡人早就昏死过去。

修为低微的修士也都扛不住这样的威压,吐血的吐血,倒地的倒地,有的神魂都散了。

游扶泠的躯体消散,这个世界与丁衔笛神魂绑定的魂魄去了她的肉身所在。

丁衔笛从未如此心里空空过。

她如今是凡胎,要对抗天尊宛如蚍蜉撼树。

面容模糊的真神震怒无比,也碍于下界处处掣肘。

公玉凰的琴音促使天尊降世,公玉家燃烧寿元也要吊着她的命,不惜吸取其他修士的修为灌注她身上。

他们以为真神降临能光复家族,没想到真神是逮着时机来拿逃脱的小神。

“之前还嘲笑点星宗破落,人家真的有神仙。”

“我说她胆子怎么如此大,感情上面有人。”

“遭不住遭不住,我的肺腑都快碎了,灵脉是不是恢复了,我能感受到经脉游走的灵气好像比之前……”

丁衔笛的主意昭然若揭,利用天尊降世的神息复苏灵脉,引导地下那个前世的魔种师尊再次来到人间。

多一个战力就是多一分胜算,还能兑现承诺,只赚不亏。

无数人目光下与神交手的修士一身破烂修袍,身形颤颤巍巍。

明菁看不下去了,“是不是把公玉凰杀了,这天上来的老东西就能送回去了。”

她平日端庄温和,司寇荞在道院也略有耳闻,莫名听一耳朵糙话,她笑出声。

“你行么?”

“杀母之仇,不容退缩。”

明菁握着那把剑,剑柄上还有交错的羽毛,这是倦元嘉的羽扇所造。

唯爱禽鸟羽毛的修士熔掉了自己的法器,给剑修道侣铸了一把新剑。

还嬉笑着问我跳下去你会永远记得我么?

明菁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给了她错觉,需要死来深刻记忆。

明明已经够霸道了。

倦元嘉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处不在,好得像是,她们也应该有如同丁衔笛与游扶泠一般的宿世情缘。

“你今日必须同我回上界受罚。”

这道声音威严无比,伴随着电闪雷鸣,听得丁衔笛想笑。

最久远的记忆里漫漫修仙路,孤独的百年和千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修炼,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做。

升阶就好了。

飞升就好了。

好了之后呢?

无人知晓。

飞升的人不会告诉她,就像人死了就死了。

好不容易飞升了,又是如出一辙的一关一关。

从看大门的变成看文书的,凡人的生死起笔勾勒,也很快无聊乏味。

再升,继续往上,住到天河。

倘若上界是一家公司,她已经做到头了。

老板是世袭的,天尊生来就是天尊,掌管无数飞升之人。

位面无数,祂们掌控凡人,管理修真者。

除了丁衔笛,还有无数小神仙受不了日复一日的长生,选择离开,却又重头开始,无法逃离。

那应该怎么样呢?

逃走,无处可逃。

不如下去,不如拨乱秩序,不如亲身体验,任由万事万物发展。

感情始于好奇,成型于一次一次地赎罪。

原来感情也可以从草长莺飞到万紫千红。

做神没什么好的,不如做人。

一滴入海,江河万里,红尘酸甜苦辣总白茫茫一片好。

“我说了,不回去。”

飞升之人无法革职,入凡尘的惩戒对不少小神来说很危险。

大逆不道后洗去记忆,又回到该去的位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

隐天司费尽万年拼成的祝由鼎出现。

和余不焕一样被丢出来的巴蛇呕出收集的灵光,无根水沸腾。

拂雨斗转箓与酝酿许久的雷云结合,劈下闪电,点起了这口本就是丁衔笛铸造的鼎。

这是世界无数次循环的bug。

总有人雁过留痕,就像感情,越是要忘,反而生生死死,至死不渝。

被封入地底的桑婵顺着矿气的轨道在梧州重现人间。

万千魔气铸成一张熟悉的面孔,在滚滚天雷下挺身而出,挡住了天尊对丁衔笛的攻击。

魔种天然厌恶神的气息,下界的天神力量也不如在天河时。

地底蛰伏万年的桑婵修为更高,与天斗也算勉强,丁衔笛冲桑婵喊:“把神力留下来!”

灵脉复苏,无数修士也感受到了身体不同的充盈。

有的神魂紊乱,也有的当场升阶,雷云不断下落,整个梧州乱成一团。

上辈子的师尊是个魔种,沉默木讷,也备受族群期望。

如今魔族如愿翻海,始作俑者甚至安排好了它们的栖息地,因果画上句号。

她们再也没有仇怨,反倒成全了那段百年的师徒情谊。

一袭玄色道袍的桑婵纵身飞向那座天梯,此时明菁与司寇荞也突破了公玉家修士的围剿,找到了树巢中的公玉凰。

对方满脸死气,宛如被操控尸体,护法的正是之前与丁衔笛交战过的大长老。

半空中的桑婵与丁衔笛合力依然抵不过真神降临。

半白长发的魔种还有当年被这位弟子封印的记忆。

但她又是对方放出来的,实在不好说你当初的最后一击是怎么做的。

那只妖族仙鹤说得也没错,满门忠烈。

桑婵怎么也没想到还有翻海的机会,还是同一个人干的。

“你简直冥顽不灵,挑衅天……”

这道声音太过威严,一个字都是堪比大乘期的攻击。

“冥顽不灵又如何,天尊指定的规则更冥顽。”

丁衔笛擦了擦口鼻溢出的血,这样危机时分还能回嘴,德性和当年的娄观天一模一样。

在地底封印了万年的魔物竟然开始想念当年黔迢山的热闹了。

天上的赤金伞与拂雨斗转箓相应,日出之光也化为支撑结界的能量。

金雨落下,丁衔笛眯着眼看向桑婵,“你若是还想见公玉禄,就按照我说的办。”

当年的封魔之阵转为诛神阵法,丁衔笛的野心可见一斑。

被丁衔笛丢入阵眼维持运转的余不焕泥狗身躯破碎,以为自己神魂即将碎裂之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鱼。”

丁衔笛也瞧见了仙鹤身上的人。

半空中的祝由鼎已然沸腾,从天都赶来的青川调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鼎完好的模样。

鼎身全是铜钱串,俗不可耐,就算丢到黑市,也是贱卖的那一种。

看来是某位不自量力之人的私人偏好,或许真的有过一段做乞丐的t凄然时光,难以磨灭,镌刻在法器上,万古流传。

“都来了?”

“小五。”

当年的卢追云被公玉家所杀,还留了一点灵息。

公玉禄把这一点灵息放入梧桐中温养,等待她长成的那一刻。

这是一道重新长大的灵体,从前的记忆模糊。

方才明菁强行突破阵法,劈开梧桐树,也正好劈醒了这道灵体,正好把她引入了裴飞冰安顿在梧州的同族仙鹤未孵化的蛋中。

这是妖族最精纯的血脉,封印解除后一飞冲天,比机械仙鹤更加有力。

“二师姐。”

仙鹤的声音与从前如出一辙,“我知道该怎么做。”

梅池不是很高兴,“二师姐是我一个人的二师姐,怎么……”

练何夕握住她的手,“她身份不少。”

饵人也学会了攀比,“我也很有用的。”

她偷偷拔了一根仙鹤的毛。

一只鸟的眼神温和,并不生气,看着这与当年如出一辙的阵法,知道要怎么做了。

祝由鼎沸腾,丁衔笛纵身跃入鼎中。

要留下天尊的神力促使这个世界继续运转,也必须用上界的力量。

聚齐的神骨剥离,巨鼎碎裂,簌簌金雨下。

无数黑点组成的黑云轰然落下,似乎抬着什么从万里疾驰而来。

万年前分出去的神魂彻底合二为一。

丁衔笛握着一把她自己的骨肉血铸成的新剑迎向天尊——

熟悉的老谋深算。

抱着神魂注入地上昏死老鼠的余不焕,暂时恢复年轻面容的宣伽蓝看着爆开的金光,“这得多少经费啊。”

等了万年的老不死终于等到了她的老不死。

灰毛老鼠扒拉剑修的衣襟,不太明白,“丁衔笛把自己炼化了?变成了一把骨头剑?那现在那黑不溜秋的又是什么?”

宣伽蓝就是个写开头的。

她在那个世界的完本和这个世界同一个开头展开的结局如同不同走向的结局。

明菁是书中的主角,但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毋庸置疑。

“狡兔三窟说的就是她。”

怀里的灰毛老鼠很弱,记忆中的余不焕意气风发。

两个人走过九州千山万水,以前年轻,没怎么考虑过分别的时间太长是否会寂寞。

还满怀希望,觉得能等到的。

“这明显是练翅阁的人吧?那亮得和镜子一般的手,哦豁,还能点火。”

余不焕好歹是老前辈了,人修炼到一定地步,虽然飞升不了,多少有些感知。

白天没有了,丁衔笛像是寂夜里的一簇金色火苗,轰隆撞向高高在上的天尊。

余不焕:“飞升上去真的有神仙呢?”

做过狗的前辈做老鼠不适应,冒出吱吱声,“丁衔笛这算以下犯上么?”

“桑婵收的是徒弟吗?简直倒反天罡。”

宣伽蓝从年轻到老,一生都在复盘重组这个世界。

她从浑浊变得清澈的眼眸映着那道裂天斩神的身影。

城中无数人的眼神也定格着这一幕。

无法言说的震颤从天上到地下。

有人的野心万古长存,师徒改弦更张,把命运掌握于自己手上。

宣伽蓝笑了,“她的徒弟哪个是真的徒弟,还有老婆呢。”

那棵万古梧桐彻底化为齑粉。

公玉家大长老死不瞑目,老祖被司寇荞与明菁合力击杀。

染血的长剑与化为刺刀的机械手刺入公玉凰的后心,大荒琴曲骤然暂停,召神而来的天梯消失。

桑婵被打落,像一只纯黑的蝴蝶。

丁衔笛神骨化成的剑与神厮杀,天尊没有面孔,她却从对方模糊的脸上看见了无数从前。

天生万物,循环往复。

太庞大了。

她只想要渺小的,触手可及的,没有出息的,现在。

和游扶泠一起长大、每天上学放学、周末出去玩。

恋爱、结婚、经历很多很多。

那么普通,那么简单,无病无灾的一辈子,就足够了。

雨水还没有下完,她的新躯体在日出下像是镀了一层金芒。

那柄骨头剑随着天尊神躯的消失一同消失。

灵脉复苏,神明覆灭,秩序重塑。

她做到了。

“喂喂喂你们上去扶人家啊!”

“跪什么跪!没人飞升!”

“丁衔笛是死了吗?这又是谁?”

“这一身不是练翅阁的人吗?”

“练翅阁?……”

青川调这时才带着人进城擦屁股。

满地废墟伴随着几日没升上来的日光,地上还有不少躺着的人。

她以为都死了,没想到都在睡觉。

一块石头从房顶砸下,她迅速转头,石头化为叶子,她看到了卧在房顶上的女人。

冷如凤胸口白花花一片,也不知道是战斗过度还是压根没好好穿。

“你躺在那做什么,还不干活?”

隐天司的门人不好打扰两位使君说话,低着头干活去了。

冷如凤向来美艳的脸也带着伤,和黑鱼井逃犯斗得力竭。

她朝青川调勾手,“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青川调满脑子都是要驾鹤西去的副门主,居然让她继任隐天司,她没好气道:“什么?”

冷如凤:“门主出现了。”

“什么?”青川调扫过冷如凤难得不红的大笑嘴唇,“别开玩笑了,忙着呢。”

她把雪貂丢出去牧人,“你要是伤很重就去找医修,我带了……”

“我说门主出现了,你不用赶鸭子上架了。”

“或者可以辞职不干,和我继承青无楼。”

青川调脑子嗡嗡,“辞职!你想得美,青无楼是娘给我的,什么叫和你一起继承?”

天刚亮,她们就吵得要动手。

当初青川调护送她们去西海的抠门模样历历在目。

帮着收拾残局的梅池路过,喊了声前辈,“你们门主回来了,你不用担心工钱停发了。”

梅池指了指不远处与一位黑袍道人并肩而立的蓝袍女修,“她在那。”

“什么?”

青川调看了过去,就算脸不真切,这轮廓都与她入职手册里的画像一模一样。

那身边的女人真是桑婵么?

老不死真的不死啊。

冷如凤哈哈大笑:“见鬼了吧?”

“这见鬼的世道,枯竭的灵脉都能回来,真是……”

“神迹啊。”

地上一群黑色浪潮扑棱棱爬过,青川调下意识旋身上了房顶,看这宛如虫子的黑色圆球都奔向一个地方。

似乎是凡人的宅院。

“那又是什么?魔气不是都引入除州裂隙了么?”

“欸,说你呢,”冷如凤喊住跟在后面的机械师,“这都什么啊?”

鲟师叼着烟斗,吐出一个不太高兴的眼圈,“阁主的爱宠。”

青川调:“练翅阁阁主有来过吗?”

她的疑惑都快溢出面具,冷如凤看了她两眼,“你不是认识吗?”

“我什么时候认识这种大人物了。”

青川调是真不知情。

“对了,丁衔笛呢?”

她又问。

梅池正在联络倦元嘉,与公玉家大战的明菁伤势还算可控,司寇荞就剩一口气了。

鲟师想把她带回天都治疗。

“二师姐还躺着呢。”

青川调那会在城外也瞧见了丁衔笛跳入祝由鼎,“我怎么没瞧见她啊。”

“不是跳入祝由鼎了么?那热度,石头都得化了。”

冷如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没转过弯?”

青川调看向梅池,饵人指了指不远处,“刚才过去的是我二师姐的宠物。”

青川调:“啊?”

“那她……”

梅池唉了一声:“我们点星宗满门寡妇,她又丧偶咯。”

*

游扶泠醒来的时候刚好闹钟指向下午两点。

病房安静,护工瞧见她醒,喊来了医生。

等检查做完,陈美沁才匆匆赶来。

游扶泠总是醒几天又昏迷好一阵子,医生都见怪不怪了。

“阿扇,身体怎么样?”陈美沁问。

游扶泠点头,“我刚听医生说宣老师失踪了?”

陈美沁点头,“在医院失踪的,在病房忽然就不见了。”

她看女儿无动于衷,忆起丁获说梦见过丁衔笛,甚至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是丁衔笛托梦。

原本陈美沁是不相信这些的。

有了游扶泠后,她再有能力,也无法给女儿健康的身体,也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另寻信仰了。

“妈妈,不用担心。”

或许是大荒前境经历过好几辈子,游扶泠已经能很平淡接受自己的死了。

还能死在丁衔笛怀里,太完美了,这人绝对忘不了自己。

听闻宣伽蓝失踪,她心情好上加好,安慰妈妈:“宣老师只是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陈美沁没明白,脸色苍白:“难道去世了?”

游扶泠抿了抿唇,思考怎么解释,陈美沁忽然抱住她,“妈妈知道你的意思。”

好歹平时是个大学老师,陈美沁面对这t种超自然事件依然心有余悸,“那阿扇呢,会不会有一天忽然也不见了?”

躺床好几个月的病人面色不佳,摇头说:“我做不到。”

陈美沁:“那是谁做的?”

又是一年高考季,她和丁衔笛早就是成年人了,却错过了很重要的考试。

病房外蝉鸣声声,宣伽蓝应该回到那个世界,走向了她最期望的圆满结局。

丁衔笛确实说到做到,把大家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游扶泠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女朋友做的。”

她提起丁衔笛并不羞涩,完全没有陈美沁想象的少女恋爱初期的懵懂。

她甚至有种错觉,她女儿和丁获的女儿好像金婚了。

哪有这样的?

女人欲言又止,病床上的游扶泠说:“妈妈,我想和丁衔笛结婚。”

陈美沁知道心脏移植手术的真相,外界并不知道丁衔笛的死活。

对外都说丁衔笛还在医院,和游扶泠一样。

医学上脑死亡是真正的死亡,但人没了心脏,也必死无疑。

她一瞬间哑口无言,看着游扶泠面露难色。

下床的游扶泠像是狂风后的花丛。

她知道自己能等到丁衔笛的,握住妈妈的手,“我要先兑现和丁获阿姨许下的承诺。”

“妈妈会帮我的吧?”

第159章 万古余生5-15

“鲟师,你行不行啊,不是说你很厉害吗?!”

“你好吵啊,主司你能不能把她带走,成天无所事事,不如回西海盖房子。”

“你什么意思,明明是阿祖被扣在这里做工好吧?”

“扣她的又不是我,我也是给阁主做工的。”

“阁主阁主!我要阁主!”

“款款到底什么时候醒啊!我们的矿液喝完了啦!”

……

丁衔笛是在吵闹声中醒来的。

她有种睡了个天老地荒的感觉。

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喷着烟圈的烟斗,再是在自己身上蹦跶的黑色煤球,叽叽喳喳,吵得要死。

难怪游扶泠这么生气,这聒噪程度远超丁衔笛的想象。

“款款醒了!”

“二师姐!”

“阁主。”

原本吵架的人围了过来,几张脸纷纷看向榻上的人。

梅池伸手在丁衔笛面前挥了挥,“二师姐,你看得见我吗?你眼睛比飞饼还红,不会是瘟病吧?”

她说话不过脑子,祖今夕把人拽到身后,“练翅阁的眼睛都是这样的。”

饵人捧起机械白鲨的脸:“可是阿祖的眼睛不这样。”

丁衔笛刚醒来就看见这糟心的你侬我侬,转头瞥见鲟师递来的矿液,“阁主,请补充。”

丁衔笛皱眉喝完,鲟师站在一旁,端详着顶头上司的外部装置,笑着问:“您感觉如何。”

梅池把练何夕扣到了一旁的木凳,她的暴力吓坏了一群黑煤球,叽叽喳喳推开了。

巴蛇差点被天尊问责弄死,至今还在睡觉。

丁衔笛难以回答,她问:“过去几日了?”

梅池抢答:“一百年了。”

丁衔笛以为会有人反驳,有些惊慌,“一百年?”

那游扶泠那边过去几年了,万一回去有年龄差游扶泠岂不是会疯?

“她骗你的。”

还是练何夕有良心,纠正了时间,说不到一年而已。

阁主的脸从前隐匿在面具之下,没有人见过真容。

鲟师觉得和丁衔笛之前的相貌不怎么像,梅池觉得眼熟,还是练何夕提醒,说和西海神女墓的长得一样。

关于二师姐是神女这件事梅池已经接受了。

她更在意游扶泠。

虽然之前总是百般嫌弃,但看丁衔笛孤身一人,她又难过。

鲟师得到了阁主保证的不会掉落机械师排名,满意地离开了。

练何夕知道梅池多黏丁衔笛,跟着鲟师离开了。

梧州大战后,魔族翻海,传闻飞升的雨山道人重新现世,魔族听她号令,老老实实在除州裂隙生存。

那处昏暗无光,也适合魔族生存。

隐天司副门主见到了传承记忆中的门主,安心度过了最后的一段时光。

传闻炼天宗的宗主与隐天司的副门主是儿时好友,宣香榧还见了对方最后一面,葬礼是季涉竹亲自主持的。

死去的宗主重现人间,说是陷入了某个幻阵导致魂灯熄灭,并没有继任炼天宗的意思。

丁衔笛听梅池说到这里,问:“所以季师姐怎么说?你在现场?”

梅池还是不习惯穿绫罗,穿得朴素,坐在一旁嚼肉条,害怕她的矿石小黑球给她端茶送水,怂得要死。

“我在现场啊,当时还有那个头发黑一缕白一缕的女人。”

“三个人都在?”丁衔笛瞪大了眼。

她肉身血祭,神骨铸剑,全靠这个备份躯体才有容身之处。

忘了技术还没能迭代,瞪眼很容易掉眼珠,急忙眨了眨眼。

“是啊,毕竟……”

梅池成天吃东西腮帮子也不大,可见饵人天赋异禀,“反正我看季师姐的宗主和老不死的雨山道人像是有点什么。”

“可是我听说季师姐爱慕师尊,那她的师尊又爱慕祖宗,我看过的话本还有三个……”

“停!”

丁衔笛耳朵都炸了,“这就不必说了,结果呢?”

梅池:“结果?没什么结果啊,没过几日季师姐的师尊便死了。”

“自然终老,尸骨葬在炼天宗,我还吃了好几碗白水豆腐。”

婚丧嫁娶梅池全经历过了,不忘点评还是道院的厨子厨艺最好。

“之后那个黑白毛的雨山道人就去了除州,她说你若是醒了,让我告诉她。”

梅池见过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高大的女修,“她个子好高啊,像小山一样,比现在的阿祖还高半个头呢。”

小饵人也学会了碎嘴,又对丁衔笛说:“须臾镜里还有不少人说喜欢她这样的,一代宗师,适合双修。”

梅池:“可惜了,也是个寡妇。”

丁衔笛:……

梅池与丁衔笛说了一下午,天都黑了,才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

“二师姐,游扶泠呢?”

她之前信誓旦旦说丁衔笛在,游扶泠不会死的。

可是谁都安然无恙,唯独游扶泠不见了。

哪怕游扶泠这人在梅池心里不怎么样,她们也算互相拉扯扶持一路走来。

炼天宗的天才病弱美丽,冷淡之下细致入微,梅池不会忘记游扶泠的维护。

“我问过鲟师,她说她把游扶泠交给你了。”

“你们一起进入了祝由鼎,你变成了这样,那她呢?”

“也会变成硬邦邦的人吗?”

丁衔笛她算来算去,成全了游扶泠想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的心愿,却忘了自己理想和实际操作的偏差值。

游扶泠肯定是回去了。

但她这副重甲是回不去的,难道要再开一次裂隙?

丁获把她的身体冷冻了,那边的技术无法实现的,可以在这个世界做到。

她这副尊容过去,安检都会被叉在地上,估计上不了飞机。

只能……

重新做一颗心脏了。

如今灵脉复苏,传统修真指日可待,丁衔笛只需要等。

她的沉默令梅池慌乱,饵人摇了摇丁衔笛的手,“她不会真的……”

“不会。”

丁衔笛没有继续隐瞒,“她在另一个世界等我。”

*

游扶泠身体恢复后回了学校上学。

同届的学生早已毕业,在这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再上一次高三。

不是开学、期中、期末来一次的打卡式上学,而是每天、每周、半个学期,一个学期。

丁衔笛还没有回来。

游扶泠都习惯了等待,不知道学校的原本的学妹,现在的同届同学都不习惯。

提起游扶泠,总会自然而然提到另一个名字。

丁衔笛呢?

好像出事后还没有消息,应该在治疗吧?

她爸妈离婚了吧?

游扶泠爸妈不也离婚了?

不要惹她,她刀过私生子。

啊?

现在她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事了。

……

学校里就那点事,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

谁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周末的聚会,哪个明星来城市开演唱会,你去不去。

又过去一个寒假,游扶泠依然独来独往。

丁衔笛期待的游扶泠因为那个世界有所改变开始交朋友,完全没有。

陈美沁倒是没有那么着急了。

她一开始担心女儿不合群,害怕她被孤立,却发现有人乐在其中,更喜欢独来独往。

那为什么会和那样的孩子谈恋爱呢?

还如此笃定对方会回来的。

丁获很满意游扶泠的行动力,改了名字的少女兑现了她的诺言。

游扶泠在高考结束后顺利接手了家中的一切。

她在学校很少说话,也不难接近,如果有人和她搭话,也能得到回应。

但游扶泠讨厌别人靠得太近,再厚脸皮的人企图和她做朋友,依然被拒绝了。

陈美沁依然用从前的目光衡量女儿。

担心游扶泠负担太重,这么小就要接手生意上的事t,又要完成学业。

她的焦虑逗笑了丁获,“她不辛苦,甚至乐在其中。”

本以为游扶泠会贯彻到底陈美沁不放心游扶泠一个人出席晚宴,干脆和丁获一起来了。

妈妈们站在一侧,看孤身一人的女孩毫不怯场。

从前的不健康苍白褪去,胸口跳着丁衔笛心脏的游扶泠从没有这么轻松过。

没有负担的身体,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

但她的第一次,都要和丁衔笛做。

A市商界清楚这两家发生的事。

一场车祸,丁家的女儿至今未醒,一场事故,游家的女儿持刀伤人,自己倒下了。

游家找回来的备用继承人死去,妻子为了女儿和丈夫离婚,与丁家往来密切。

游扶泠的父亲不肯把财产让给亲戚,还是选择了醒来的,恢复健康的女儿,却被反噬。

一个月前,整个游家的产业被游扶泠低价卖给丁家。

她在一片骂声中驱车带着母亲搬入了丁家,住进了丁衔笛的房间。

谁也没想到几代斗争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游父不堪重创跳海自杀,爷爷奶奶长吁短叹,选择去疗养院生活。

背地里无数人骂游扶泠白眼狼,也有人说她和丁衔笛早就私订终身,只是父母不同意。

同龄人之间也有人唏嘘,说不是从小长大的对手吗?

怎么忽然成为一家了。

那丁衔笛万一醒不来了,这个家还不是游扶泠的么?

“我太不习惯了。”

陈美沁捏着酒杯,看着缓缓走来的女儿。

游扶泠一身雪白的裙子,像极了陈美沁生日那天的礼裙,雪白的长裙和手套染血的样子陈美沁终生难忘。

她以为自己的离婚是终点,没想到游扶泠做了更大胆的选择。

这里多少人都是成对出现的,只有游扶泠形单影只。

“款款身体还是不乐观吗?”她小声问丁获。

与丁衔笛有着如出一辙眼眸的丁获笑了笑,“排异反应。”

她说得轻飘飘的,笑也让陈美沁很不是滋味,“这算好消息吗?”

丁获说她投资的医学实验室终于培育出了成功的钛构造人造心脏,陈美沁听说的时候都过去一周了。

“还是有希望的。”

丁获看陈美沁垂眼,因为羞愧,手拢在一起,和女儿周末新做的指甲很像向日葵。

向日葵一样的妈妈生出了如水中月一样的女儿。

丁获想起梦中还是聒噪的女儿,说妈你可能会有一个机械心脏女儿,你能接受吗?

不能接受也要接受好吧?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丁衔笛了,对方昏睡的苍白面孔昭示丁获在婚姻上的错误选择。

哪怕相敬如宾,也有纰漏。

游扶泠说丁衔笛不是普通人,她比谁都相信丁衔笛会回来。

只在生日那天晚上喝酒有些微醺,剧透了一点点——

她可能……不那么柔软。

一开始丁获不明白,直到接到医学实验室负责人的电话。

说他们有个大胆的实验,来自您送来的那块骨头。

具体的丁获不懂,她只知道自己等着就好了。

宴会没有媒体,在丁家名下的酒店举办。

又是一年冬天,游扶泠的二十岁如约而至。

酒店的落地窗外飘起了雪,无数宾客望向外面,城市灯火辉映,雪花纷扬。

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门童拦住了穿着长款风衣的年轻女孩。

对方连行李箱都没有,还穿着实验室的深蓝色短袖,风衣也不合身,似乎是拿工作人员的套上了。

实验室在郊区。

醒来的丁衔笛一开始还不信自己回来了,等到无数白大褂凑上来,她才意识到丁获真的安排好了。

不枉她在那边要求桑婵开阵无数次。

梅池都不想再被练何夕吞了,问丁衔笛到底有没有那个世界还是二师姐你癔症犯了。

她的手机还是那一个,妈妈吩咐护工按时充电,没想过解锁,不在意丁衔笛的隐私。

每天都有新信息。

来自丁衔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的游扶泠的微信。

这人把她的微信当成备忘录,绝对置顶在文件传输助手上面。

偶尔是「晚上去接妈妈」「不要忘了带包」这类提醒。

或者是类似很烦,傻子,有病这样的牢骚。

但每天都有固定的地点打卡。

昨天在学校,大学?本地的?

今天去公司,怎么是我家公司?不是吧,游扶泠篡权夺位,居然真成为我妈的继承人了?

今晚……奥斯维拉德酒店,无聊的晚宴,但妈妈们也会来。

这算什么晚宴,为什么家长也要来?

一路上丁衔笛拉着聊天页面,来自修真世界矿石材质的心脏安装在空荡荡的胸口。

她的身体接受了新器官,只是跳动的频率比平常人低一些。

车开到一半下起了雪,路上还堵车。

等丁衔笛抵达酒店门口被拦住,才意识到自己太久没回来,忘了这样的宴会是需要请柬的。

问题不大,酒店是她家的,门童不止一个。

负责人正好是从丁宅调过来的,错愕地看着风雪中站立的女孩。

丁衔笛:“我没资格进去?还是我妈有新女儿了?”

游扶泠听到接二连三的惊叹声,才发现下雪了。

大学第一个学期的课程接近尾声,寒假来临,马上是新年。

她又要长大一岁。

私人手机有许多同学的动态,游扶泠只点赞不评论,偶尔幻想丁衔笛如果和她一起上学,会发什么。

像天极道院那样,成天捧着天极令傻乐?

南方城市很少下雪,这场雪在天气预报之外,不少宾客举起手机,站到窗边录像。

游扶泠不为所动。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二层正厅新换上的油画,四周更吵闹了,她好像听到妈妈在喊她。

游扶泠转身朝陈美沁走去。

正门离酒店大厅还有些距离,游扶泠走到陈美沁身边,看到玻璃窗外,风雪中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大的雪啊,多少年没见着了。”

“谁啊,这时候才来,迟到一小时?”

“好没教养,下次肯定不用来了。”

“不是说迟到十分钟就取消资格吗?”

“看着年纪不大。”

“等会,你看我拍的,她不是丁家那个……”

不少人认出了丁衔笛,目光纷纷落在游扶泠这一边。

丁获看得认真,看不出激动与否。

陈美沁看着游扶泠。

游扶泠僵成了根棒槌。

丁衔笛似乎很冷。

风衣再厚也比不过南方初雪的冷冽,街景都飘摇了,世界都在颠簸。

游扶泠转身,提着裙子下楼去。

管弦乐悠扬,掉了一只鞋子的女孩完全顾不上自己乱了的发型。

她踩在积了一层小雪的台阶,喊丁衔笛的名字。

丁衔笛刚走到,游扶泠就扑向她。

雪天路滑,酒店的保洁都还没得及扫雪,还好她们一起倒入的是沾雪的草丛。

“也不用这么热情吧?向我展示你现在身体壮壮?”

熟悉的腔调,熟悉的笑声,熟悉又陌生的躯体。

游扶泠脸颊贴在丁衔笛的颈侧,又去碰对方的胸口。

丁衔笛已经看到了楼上玻璃窗边密密麻麻看戏的人,攥住对方的手,“大庭广众下干什么呢,我没雪战的爱好。”

游扶泠这才意识到她们在外面。

丁衔笛扶起她,看见游扶泠赤着脚,不远处一只高跟鞋孤苦伶仃。

她哇了一声,“你是灰姑娘吗?还掉水晶……”

聒噪的人只需要物理闭嘴。

陈美沁捂住自己的惊讶,没什么比看柔弱的女儿强吻更惊天动地了。

她心虚地看向丁获,思考自己站错的可能性。

丁获还在笑,被强吻的人朝楼上比ok。

明显是冲她来的。

备受瞩目的两位家长中,面相强硬的那位蹙眉——

“太不像话了。”

第160章 万古余生5-16

晚宴结束,丁衔笛在酒店换了身衣服后与游扶泠留下来了。

丁获也没有催促她,和陈美沁一起离开,不忘叮嘱她们明天要回家。

今晚无数人看见了传闻中快不行的丁衔笛。

发现对方不仅活蹦乱跳,还和游扶泠在雪下接吻,朝观众比耶,比跳蚤还有活力。

“什么?你现在睡在我的房间?”

丁衔笛陷在按摩椅中,看着泡在室内温泉池中的游扶泠。

对丁衔笛来说,她已经将近百年没见游扶泠了。

得知这是对方回来的第二年,愤愤不平,“这时差太有问题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类晚宴很熬人,游扶泠结束后都喜欢泡温泉放松。

身体好了之后能做的事多了,她却没有陈美沁想象的放纵和激动。

依然保持情绪稳定,不嬉笑也不怒骂,连丁衔笛的姥姥姥爷都觉得这孩子太老成了。

怎么这么不活泼。

“你又怀疑我。”

练翅阁也有改良的按摩装置,但科技太混乱了,机t械师都是鬼才,至今丁衔笛都很惊讶鲟师做出来的丹炉加特林。

年节的时候练何夕负责练翅阁的点炮活动,右手砰砰砰,把梅池迷得不要不要的。

温泉池中白雾氤氲,丁衔笛看不太清游扶泠的神色。

除却刚才对方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接吻,游扶泠有些怪怪的。

“阿扇,你为什么不看我?”

丁衔笛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才照过镜子,是原装的。

马甲这么多,只有做自己的纯元,才会让游扶泠无处挑刺吧。

她关了按摩椅,身上披的是一件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可以看进心口的疤痕。

听见下水声游扶泠才看过来。

这不是青无楼,也不在天都,甚至换了一个世界。

在家长眼里游扶泠一切算正常,她甚至可以说很乐观,比谁都坚信丁衔笛能回来。

但她还是很想念那个世界。

这里很难交到新朋友,游扶泠也不是什么主动的人,习惯了丁衔笛在身边什么都打点好。

即便她在一片热闹里沉默,丁衔笛也会看向她,很自然地拢住她的肩膀,问你想吃点什么。

游扶泠摇头。

这人声音更软,像是撒娇,求游扶泠吃。

梅池觉得二师姐是个软骨头,把最好吃的醉蟹端走了,丁衔笛不肯,两个人又开始斗嘴。

那里的热闹是天上的飞舟,飘过的某州部什么酒的广告,河灯幽远,写满心愿。

让回来的游扶泠后知后觉,自己的青春期居然是在那里度过的。

“难道我做植物人这两年颜值倒退?你不会后悔了吧?”

“不是吧!我们都这样那样了,你居然要把我退货?”

“哪有这样卡颜的。”

丁衔笛的一惊一乍都很刻意,她实在太擅长调节气氛了。

几乎没有她应付不过来的人,去哪里都八面玲珑,依然比游扶泠适合打点生意。

“这样那样?”

游扶泠留着丁衔笛印象里没有变过的长发,她自己倒是剪的短发,据说是好打理一些。

半长不短,可以别到耳廓,那一身大衣过来的造型很像陈美沁年轻时候爱看电视剧的女主角。

“你说那边过了百年?”游扶泠这才看她。

“是啊,快一百年,想尽办法回来,急死我了。”

丁衔笛没有完全下温泉,坐在台阶上,浴袍的下摆是湿漉漉的,开成v领的上边能看见胸口明显的缝线。

和游扶泠如出一辙的手术痕迹。

“这么多年没想过放弃?反正留在那边也是练翅阁阁主,有钱有势,还有无数追求者。”

游扶泠的声音混着泉水声,漂浮的白雾模糊她的神色,这句话酸得要死,逗笑了丁衔笛。

“我才不放弃,千辛万苦的结果是这边。”

她去游扶泠身边,撩起她漂浮在水面的长发,“倒是你,速度也太快了。”

她在车上也看了游家的近况,难怪丁获这么满意游扶泠。

这个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手段简直像丁获亲生的,“我妈都成你妈了。”

“你都是我的。”

游扶泠水下的双手有些颤抖,不属于她的心也狂跳。

是我心动,还是丁衔笛心动?

“你低着头,不会是太激动哭鼻子了?”

水下的手被另一手握住,丁衔笛的浴袍都灌满了温泉水,腰带漂浮,有些滑稽。

“你才哭了。”

这下好了,真有哭腔。

丁衔笛想笑,又被掐了一下,干脆号啕大哭,在水里抱住游扶泠,“太不容易了啊阿扇,你还不心疼心疼我!”

演得太假,甚至很滑稽。

游扶泠被逗得不知道哭还是笑,喂了一声,“你的身体……”

丁衔笛:“没问题,矿石心脏,比这边的技术更高尖端,还有神骨磨成粉,完全……”

她试图解释,没想到抱着的人不在意这个,又问:“能做吗?”

“完全……没……什么?!”

丁衔笛下意识松了手,却被游扶泠用散开的腰带勾了回来。

这家酒店本来是丁获打算在丁衔笛成年的生日送给她的礼物。

私汤套房,什么都是顶级的。

十七岁的她没想过对象也会是顶级的。

还是一起长大的但不是很熟的老熟人。

她们在另一个世界有无数身份,或许最初的最初,就是不被允许的。

但是没关系,逆天改命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了去做,总能成点事。

就是办事效率太快了,丁衔笛不知道该捂上面还是捂下面,“现在?”

游扶泠看她鬼鬼祟祟,眯着眼问:“难道你在那边真有新人了?”

“换的新身体是那个鬼迷日眼的阁主机械体?”

“那新对象想必很满意吧,各种……”

“停停停!”

丁衔笛震惊地看着游扶泠用如此冷艳的脸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阿扇,你变了。”

她的沉痛没多少楚楚可怜,只想让心灵空窗两年,身体一直空窗的人快点占有她。

“是你变了。”

游扶泠捧起丁衔笛的脸,在汤池的灯光下看对方湿漉漉的面庞。

这次大病初愈的是丁衔笛,五官在灯下耀眼又迷人。

游扶泠的手指摁开她的唇,不知道在检查什么,在丁衔笛下意识合上瞬间,猛地松手。

两个人一起砸进池中。

四肢交缠,宛如**的蛇类。

丁衔笛:“这次总该我享受……你别装死!”

游扶泠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款款大人,你的心在我这里。”

“那不然呢?还在哪里?”

丁衔笛太清楚游扶泠的狡猾了,每次都装柔弱不肯礼尚往来。

她又不是真的机械人做的,也想要泛滥一回。

“在下面……”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完,换丁衔笛堵住了游扶泠的嘴。

哪怕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从前爱说骚话的都受不了这张冷淡的面孔说出这么……

这么惹火的字词。

游阿扇变了。

望着头顶垂灯的丁衔笛想,还是现代世界成熟度高。

真封建都能变成大流氓。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丁衔笛攥住游扶泠的手,“你绝对故意的!”

“居然还做这么长的美甲!——”

她的声嘶力竭配合被热气氤氲的面孔,苍白都像是看错了。

被斥责的人贴在丁衔笛的肩窝,呼出的热气得到这具身体青涩的战栗,满意地笑了:“我又不知道你会今天回家。”

“我和妈妈去做的,是同款。”

丁衔笛顾不上别的,捧起游扶泠的脸。

同龄人中毋庸置疑的一代高冷天才脸蛋被揉搓得变形,眼神还盯着丁衔笛,像是毒蛇不肯撤走的毒牙。

游扶泠吃定了丁衔笛拿她没办法。

“怎么这样。”

丁衔笛松手,叹气着贴上游扶泠的手腕。

游扶泠垂眼看她,“丁衔笛。”

细细密密的亲吻比水还温柔,丁衔笛很擅长说好听的话,也比谁都会安抚。

偶尔游扶泠自己都不能理解,怎么这么好哄,太不像话了。

可她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她问:“真的没问题了吗?”

“哪个没问题?”

丁衔笛抬眼,狭长的眼眸上扬,被水打湿的睫毛湿淋淋的,“身体还是身份,还是……”

“一切。”

那段从前太遥远,游扶泠从来只当故事。

她反复推敲丁衔笛的喜欢,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留住她。

“一切?”丁衔笛抱起她,是感觉到躺了两年的身体有些吃力。

她的亲吻从游扶泠心口的痕迹下落,像是让她选,要做还是要听。

游扶泠掐起她的下巴,对上这双似乎从未变过的眼眸。

大荒前境里丁衔笛失去过记忆,也有其他可能,但她看自己的时候好像都是一样的。

“你不会后悔吗?”

在梧州的那几天,鲟师偶尔会和游扶泠闲聊。

说饵人和机械鲨鱼也没什么,想在一起,做快乐的事都能做。

游扶泠很少关心其他人的事。

某天丁衔笛带着巴蛇出去的闲话里,顺着司寇荞的好奇地问了练何夕会不会后悔。

她们的故事游扶泠一直旁观,看捕猎者被猎物捕获,傻乎乎的饵人手段高明。

练何夕说不后悔。

梅池以为游扶泠还不满意,抱怨说我娘亲都会喜欢阿祖的。

她那么好。

小时候游扶泠问妈妈为什么会和爸爸结婚。

陈美沁说因为他对我很好。

好也有期限。

爱也会有,她的困惑永无止境。

哪怕学了很多做人该有的情绪,感知过愤怒、嫉妒、焦灼等等等,依然会有茫然的时刻。

相对而言继承家族太简单了。

同龄人觉得很难的内容在游扶泠看来都不如理解感情。

巴蛇不肯做人,说做人很难的,游扶泠以前不懂,现在才懂。

她又问过巴蛇,那如果那年是你遇到我这样的事,你会……

巴蛇打断了她的话,下眼睫毛长长t的蛇把自己盘成蚊香,说一开始就错了,金玉阿扇。

我没那么善良,不吃小孩也不会把小孩藏起来。

你知道他们会被杀,希望他们活着。

看吧,你就是不一样的,甚至连名字都是你自己取的。

如金如玉,你希望自己是最珍贵的。

“是我该这么问你。”

丁衔笛脸颊贴在游扶泠的心口,心脏跳动。

她的。

“那我要是后悔了呢?”

游扶泠问。

“那也没办法了,木已成舟,这位生米……”

丁衔笛吹了口气,看着佯装成熟的躯体不自觉地反应。

她们永远是彼此第一次。

没有别人。

“我们要一起变成熟饭。”

“确定要我把你离开后的事说一遍?”

丁衔笛看游扶泠点头,笑着往下吹气,“可是你这里不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