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大家好啊!吃的还满意吗?”王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如木偶般僵硬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如果这是幻境的话,为什么王姐和老郑的脸如此僵硬,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活灵活现呢?

“谢谢王姐招待。”面对这个重要npc,大家不敢懈怠, 纷纷起身打招呼。

“今天下午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你们来帮忙呢, ”王姐开始发布任务了, “下午需要准备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样干果到时候洒在新娘子的婚床上寓意早生贵子, 不过这四样干果有的好有的坏, 需要请人把最好最漂亮的干果挑选出来。”

“好的, 那我们两个人负责一种干果您看成吗?”高志飞此次代替安饶, 急忙抢话问道。

“不用,”王姐僵硬如木雕地笑容下是爽朗大方的声音,她的脖子一格一格地摇动,眼珠骨碌碌地扫过眼前的九个玩家,“撒床的干果不多, 只需要一名贵客帮忙就可以!”

选谁?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屏息凝神不敢乱动,生怕被王姐盯上。

王姐漆黑的眼珠最后落在时以柔的身上:“这位小姑娘一看就心思细腻,就麻烦你今天下午帮新娘子选干果吧!”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徒留时以柔怔怔地呆在原地,她眉心的那颗红点耀眼得简直刺目。

安饶盯着已经开始准备转身走掉的王姐,脑子开始飞快思考,鬼屋游玩规则第五条要求玩家全程听从工作人员指令,指令必须听从,但没说不能改变。

给新娘子准备的干果要一等一的好,自然也要一等一的干净。

“以柔,张嘴吸气。”说着,安饶操起用来吃羊排的辣椒粉蘸料干碟就朝时以柔使劲吹去。

“啊——咳咳咳咳咳!”时以柔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被瞬间吹起来的蘸料沾满,开始疯狂咳嗽起来,没一会儿整张脸就被鼻涕眼泪糊满,咳嗽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咳咳咳咳——!”

时以柔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成功引起王姐的注意,她万分嫌弃地看着涕泪狂流的时以柔,厌恶地“啧”了一声,然后把头转向王全民:“我看你也不太方便走路,那就请你来选干果吧。”

王全民顿时一脸惊恐,语无伦次道:“我不,我不是,我……”

王姐脸上僵硬的笑容瞬间消失,一张没有表情的木偶脸对着王全民,音调怪异地说道:“你什么?你不想?”

即便想不起来鬼屋游玩规则,玩家也从来都知道,要想在游戏中保命,第一要务就是不能忤逆npc的命令,王全民张了张嘴,什么借口都找不出来,只能怨毒地望着安饶。

安饶十分抱歉地拍着时以柔的背,然后递了杯清水给她洗眼睛和漱口:“抱歉,事急从权。”

时以柔咳嗽得说不出话,无力地抱了抱拳表示感谢。

接下来的饭吃得更加沉默了,餐桌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生怕一说话就会招致什么不幸,或者泄露自己获得的什么线索。

安饶无意关心他人,甚至连苏鸣和时以柔都顾不上,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埋头吃着白米饭。

“下午出去吧?”饭毕,安饶突然开口问柏川。

“老大你们要去哪?我也去行吗?”苏鸣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可能堆满死人的院子里。

“不行。”

“你和以柔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安饶和柏川再一次异口同声道。

虽然根据村志显示,围墙以外依然属于幸福村的范围,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村子的范围到底是以行政区域划分为准还是以幸福村居民甚至是李婶的想法为准,万一真的是以围墙为准,那此行必然凶险,只是安饶没有想到,柏川会和自己一样在意苏鸣和时以柔的安危。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其他村民说话,发现绝大多数村民都姓郑,外姓少得可怜,只有家里晒着止血草的郭大爷一个。”安饶说。

“嗯,我也注意到了,要么是真的外姓人少,要么是他们排外到没有邀请外姓人来吃饭。”柏川同意。

“李婶和王伯是郑村长的家里帮佣可以解释,那郭大爷呢?”

“听他们说话的内容,郭大爷应该是他们村里的医生,而且他是血饲神像的人,地位当然和其他外姓村民不同的,”柏川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小心,围墙到了。”

这是安饶和柏川第一次走到幸福村的围墙边,黄土和石块夯成的围墙厚实高大如城墙,若说是为了防御山中野兽,那确实有些大材小用。

围墙边有好几个蹲在墙角晒太阳唠嗑的村民,嘀嘀咕咕不知道聊些什么,看到陌生人靠近就全都停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安饶和柏川二人。

安饶垫了垫脚,造型古朴的祠堂就在围墙外靠北的方向,描金的朱门紧闭,不知道里面又会藏着什么秘密。

“我们被盯上了。”柏川看着那几个村民低声说道,脚步却一步也没顿地朝围墙的一个缺口走去。

“你们是老郑家的贵客吗?”一直盯着他们的村民之一突然发话了。

“你们是想出围墙?”另一个村民问道。

柏川走得更快了。

“你们不准出围墙!”村民突然变多了起来,纷纷举起手如同丧尸一般朝他们蜂拥着扑过来。

“跑!”柏川一把抓住安饶的手腕,拉着他就朝围墙的缺口跑去。

柏川跑得很快,安饶吃力地跟着,呼啸的风声中,安饶听到耳边不断传来村民企图抓住他们的呼喝声,和柏川拳头落到人身上发出的沉闷的钝响。

远处围墙的缺口开始崩塌,石块纷纷滚落,那些村民们如同获得了什么指令,统一划一地站住脚,定定地看着二人朝如同山崩般的围墙边跑去。

安饶眼前闪现程林的身影,这人居然一直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不行,不能再往前了!”安饶大声吼道,一块石头裹挟着沙土砸在二人脚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不要停,相信我!”柏川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坚定地朝围墙缺口狂奔。

“再靠近的话,我们会死的!”安饶无力挣脱柏川的手。

“相信我!”柏川难得地大声吼道。

“哗啦啦——”几块巨大的石块随着大量黄沙从围墙顶部滚落,坚硬锋利的石尖宛若刀尖。

“柏川!”安饶本能地想去抱住柏川的头,却反被柏川紧紧抱住,他整个人都被柏川包裹在怀里,耳边是柏川有力的心跳声,宽阔的胸膛有着和他气质不一样的温热。

飞沙走石的巨响和有规律的心跳声中,安饶听到柏川的声音:“不要怕。”

程林远远躲在一旁,看着这两个胆大心细的玩家被丧尸狂浪直接赶进猛烈崩塌的围墙之中,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想着偷偷跟着这俩人获得一些离开的线索,却没曾想看到如此惊心动魄又骇人的一幕。

没救了,他拍了拍身上被溅到的尘土,走了。

巨响停歇,预想中被巨石砸到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安饶从柏川的怀中挣脱,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围墙之外。

围墙确实有崩塌过的痕迹,却不严重,安饶看向柏川,发现他俊美的脸上有细细的血痕,他确实被掉落的石头砸伤了。

“你疯了?!”安饶盯着柏川脸上的血痕吼道。

“都是幻觉,”柏川抖了抖衣服上的沙尘,“不过幻觉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对现实的夸大而已。”

“那你怎么可以百分百笃定?!”安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万一是真的呢?!”

“村民的阻拦证明boss潜意识是不想让我们出围墙,否则我们出去就会因为触发死亡规则死掉根本不需要劳烦他们来阻拦。所以围墙是可以出去的,也就是说我们出去并不违反工作人员李婶说的规则,因此他们也不可能真的阻拦我们,那围墙垮塌也只能是迷惑人的障眼法罢了。”柏川依然很冷静,简直过于冷静了。

“可是你受伤了。”看到柏川的血滴到他颈侧那根漂亮的白羽毛上,安饶的心仿佛被钉子使劲扎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自己,宁愿受伤也要保护好自己。

从来没有。

“没事,快去祠堂,不知道那些村民会不会追过来。”柏川直接拔腿朝祠堂大步踏去。

安饶:……

古朴陈旧的祠堂耸立在大道的尽头,屋檐之下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郑家祖祠”四个大字,祠堂两扇高耸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如同一头沉默但危险的蛰伏的兽。

第57章 山村喜事17 在昏暗的黄色帷幔中被迫……

“不知道族谱被藏在哪里, ”安饶仰着头看着那个牌匾,“你说会不会就在牌匾后面呀?”

“你说呢?”柏川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

“可是总觉得里面会很危险……”被嘲笑天真了安饶开始努力给自己挽尊。

“确实,但没办法, ”柏川望着那扇门说道,“不过死亡规则不会有那么多的。”

“死亡规则都在郑家大宅里,这里应该没有,”安饶补充, “即使有, 也不会在白天出现。”

“嗯, ”柏川点点头, 把手放在门上看着安饶叮嘱道, “万事小心。”

“吱嘎——”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拉开, 黯淡的日光洒进室内,被惊扰的尘埃在惨淡的光线中飞舞。室内有一种香烛燃烧特有的陈腐香气,安饶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够看清室内的景象。

祠堂里很空旷, 四根粗大的盘龙房柱上系着金色绸缎制作的帷幔, 正对着大门的祠堂墙壁上架着至少十层以上的阶梯型架子, 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朱红色的牌位, 牌位架前的供桌上摆放着用来供奉祖先的食物, 和郑家正厅方桌上摆放的一样, 是苹果、桃子和香蕉三样水果。

“只有三种水果, 对于祖祠来说是不是有点儿太敷衍了?”安饶弯腰盯着自己面前摞成宝塔状的六个苹果说道,“这个苹果上为什么有血?”

“吱嘎——砰!”木门重新被关上,祠堂内瞬间陷入昏暗,只有闪烁跳跃的烛光勉强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

“来了。”柏川和安饶背靠背站着,警惕地四下观望。

昏暗的烛光中只有灰尘在起舞, 空旷的祠堂里静得可怕。

“滴答。”一滴凉凉的液体滴到安饶的头顶,安饶顺手摸了一把,发现自己的手被染红了。

安饶猛地抬头,却发现祠堂高不见顶的上方居然密密麻麻挂满了尸体!白色的布条勒住尸体的脖颈,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祠堂的上方,男男女女全都头发披散,因为颈椎断裂而无力地向下垂着脑袋,张着嘴吊着紫胀的舌头,两眼涣散地看着地面上的二人。

祠堂木门关上带起的微风让尸体们随风轻摆,仿佛风中悬挂的无数失去铃铛的风铃。

安饶惊呆了。突然,死静的祠堂里响起微弱的布条断裂的声音。

“小心!”安饶一把推开柏川,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具尸体从高处掉落,“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刚才二人站立的地方,整个尸体顿时四分五裂,苍白的脸上写满忿恨,大睁着眼睛怨毒地看着闯进祠堂里的两个人。

“呼……这下我们知道为什么郑村长家的婚宴流水席上没有外姓人了。”柏川爬起来,看着从尸体衣服里掉落的一张卡片说道。

“嘭!”又有一具尸体掉了下来,血水溅到刚才那具尸体的手背上,立刻就让尸体惨白的手背黑了一片。

“快跑!他们有毒!”安饶抬头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尸体喊道。

天花板上的尸体们摇晃的幅度开始加大,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祠堂里的两个自不量力的弱小人类。

“嘭!”又一具尸体掉了下来,幸亏柏川眼疾手快把安饶拉进怀里才躲过一劫。

“郑家人是真的排外。”柏川寒声道。

“这么多尸体,我们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啊!”安饶喊道。

“嘭!”血水四溅,地板上的黑红色开始漫延。

“我们去牌位墙!”柏川大声说。

“幸福村那么排外不让外姓人进入,那么郑家祠堂肯定更是绝对禁止外姓人踏足,鬼新娘杀光外姓人,还拿外姓人尸体亵渎自家祖祠,鬼新娘一定非常憎恨郑家!”安饶一边躲避着从天而降的尸体,一边喊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和灵牌客气了,”柏川说着,一个转身便冲到那层层叠叠的牌位架旁,随手操起一个牌位就朝天上挂着的尸体扔去,“与其躲避不如把它们全都砸下来,注意脚下!”

朱红色的实木牌位砸中一具尸体的脑袋,尸体立刻身首分离,“嘭”地一下砸了下来,一只断手将将落到安饶脚边。

“好主意!”安饶喊道,“你会打台球吗?”

“什么?”柏川皱了皱眉。

安饶没说话,飞身过去操起一个灵牌也朝一具悬尸砸去,他的角度找得十分巧妙,那尸被砸得往旁边一晃,居然连他一起顺带着扑簌簌砸下来三具尸体!

柏川难得地由衷夸赞:“厉害!”

“必须的!”安饶扬了扬嘴角,站在已经掉空尸体的安全领域,手里拿着一叠灵牌,“我来砸尸体掩护你,你去找族谱!”

一时间,祠堂内尽是尸体掉落的沉重声音,祠堂中很快就充斥满了浓重的血腥气味,柏川则在安饶给他开辟出来的安全道路上一路前行。

一个专心找族谱,一个专心打尸体,不知不觉中,二人居然被掉落的尸体隔得越来越远。

突然安饶在昏暗的烛光中,无意间瞥见地上一只断手正就着满地的血水慢慢朝另一块碎肢游去,然后它们居然就这样不合常理地黏合了起来!

安饶:!

他立刻抬头朝远去看去,发现地上原本四处散落的尸块,正通过血水而随机地向附近的尸块游去,一地的血水此刻仿佛是某种强力的胶水,就是这么诡异且毫无逻辑地将各种各样的尸块拼合在了起来,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调皮孩子,正在异想天开地拼着积木一样。

然后,一大团七拼八凑而成的尸块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躯体上黏着三个脑袋,仅有的一只胳膊上却像树枝一样长满了手,两条扭曲的腿上正正反反黏满了脚,正沉重而茫然地朝柏川走去。

“柏川蹲下!”安饶朝远处的柏川喊了一声,便向那团尸块使劲抡出去一个灵牌。

“嗙!”尸块沉重地倒在地上,三个脑袋一齐发出悲鸣般的哀嚎。

这仿佛是某种信号,祠堂中的尸块纷纷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分别朝安饶和柏川走去,很快,二人就被奇形怪状的尸块分隔离得更远了。

“柏川,抱歉我没法帮你掩护了,虽然我不认识你,但很荣幸和你并肩作战过。”安饶手里的灵牌只剩两个,死死盯着逐渐向自己靠拢成包围之势的恐怖尸块,安饶觉得自己这把够呛了。

“少废话!”突然一股劲风袭来,一团明艳的金色就这么霸道且蛮横地扫倒安饶前方几个形容可怖的尸块,还没等安饶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挂在帷幔上的柏川一脚踹开安饶面前最后一个尸块,一把拦腰把安饶捞起来,俩人顺着帷幔旋转的方向荡到一根房柱上。

“他们是碎尸拼起来的,蹦不了,我们在半空中的话,他们就没有办法了,抱紧我,把腿缠在我身上!”话毕,柏川使劲蹬了一脚柱子,俩人拽进帷幔借着力道,掠过无数双向他们伸出的浮肿腐烂的手,朝祠堂大门荡了过去。

“呲啦——”帷幔不堪重负开始撕裂,糟糕了!

在帷幔彻底断裂开的前一秒,柏川朝那扇朱漆大门伸出脚,就着帷幔撕裂的惯性,一脚把大门给踹开来。

“扑通扑通!”二人直接从门内飞了出来。

“咳咳咳!”安饶被震得肺都要碎掉了,想直起身却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落地也被柏川护得好好的,两个人被金色的绸缎帷幔紧紧裹在其中,在昏暗的黄色帷幔中被迫鼻尖相碰耳鬓厮磨。

安饶:……

柏川只是晕了一瞬就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吃力地伸出手使劲拉扯着帷幔:“我拿到族谱了,咱们赶紧出去,这样太危险了。”

奈何帷幔裹得太紧布料又太厚实,怎么也无法撕破。

“我来!”安饶迅速调出腕带里的黄金匕首,锋利的匕首瞬间割破帷幔,但就在重新见到天光的那一刻,一只惨白浮肿的手就朝安饶的脖子抓来。说时迟那时快,柏川直接抢过安饶手中的匕首插进那尸块粘在胸前的脑袋上。

“噗嗤——”尸块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重新零零碎碎地在地上颓然散成好几块。

“看来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了……”安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喃喃自语。

柏川没get到这个梗,只是飞快地爬起来,重新跑回祠堂,瞟了眼还在试图向外走的各种尸块就迅速把那扇被踹开的大门关好,然后在沉重的拍门声中回头朝安饶喊:“过来帮我抵住门!”

门内的撞击声一声高过一声,震得安饶感觉全身的内脏都要碎掉,直到柏川搬来数个大石墩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才算完。

“呼……”安饶看着祠堂心有余悸,“我们把祠堂搞成这样,村民不会追杀我们吧……”

“不会,鬼新娘既然那么讨厌郑家,搞坏祠堂只会让她开心不会让她生气的。”

“对了,族谱,你是怎找到的?”安饶和柏川没有着急回郑家,而是走进祠堂附近茂密小树林里,看着柏川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张被叠得极其整齐的泛黄纸张和一个线装小本子。

“你把灵牌撞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我在最上面的那一块灵牌后面发现的,”柏川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纸,“放在太祖身后乞求保佑全族的意思。”

一张大纸被展开,展示着郑家宗族树由最初的一对郑氏夫妇到开枝散叶后熙熙攘攘的郑氏后人,蔚为壮观。

“郑村长正在壮年,直接找倒数第二三排的名字就行。”安饶的手指直接滑到族谱的最下面。

“郑大富……王雪莉……找到了!”安饶指着族谱正中间最下方倒数第二排一对夫妻名字,“二人育有一子一女,看年龄看姓氏,一定是这二人了!”

“一女郑宝弟,一子郑珍宝,”两个子女的名字在柏川冷淡的声音下,显得更加阴冷,“没有郑多余,也没有郑珍珠,这场盛大的婚礼恐怕只是鬼新娘的幻想。”

“我同意你最初的想法,这一切都是鬼新娘郑宝弟的幻想,她讨厌弟弟,所以弟弟郑珍宝在这里变成了人人讨厌的傻子郑多余,而不受重视的她则成了掌上明珠郑珍珠。”安饶凝视着纸上的两个名字,一个残酷的真相就此揭开了一角。

“可是既然是幻想,那为什么还让我们能够找到真相的蛛丝马迹?”安饶不懂。

“因为她是鬼不是神,她只可以制造幻象而不能改变世界,幻象的基础她无法改变,就好像她无法凭空改变真实的围墙和村子的范围,也无法改变已经存在的族谱,”柏川琥珀色的浅淡眼眸此时显得更加冰冷,“她甚至改变不了她自家的房屋样貌。”

“可是她改变了所有人的观念,明明是个重男轻女的闭塞乡村,却被她改造成了一个男女平等甚至是宠爱女儿的开明社会。”安饶皱眉。

“因为人都被她杀了,”柏川的声音很冷,“操纵死人对鬼而言没有难度,你忘记之前那个想给你介绍女朋友的老妪了?”

“确实,她的愤怒几乎都要喷出来了,”安饶点头,“既然我们是在鬼新娘制造的幻境里的话,那真正的郑宅又在哪呢?”

第58章 山村喜事18 不是发誓要对我一辈子好……

柏川和安饶刚回到郑宅, 就看到时以柔神情古怪地朝二人走来,而此刻的院落也一扫前两日的空荡无人,李婶、阿俊甚至佝偻着背的王伯和好几个前来帮忙的村民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置办婚礼用品, 高志飞、何欣夫妻俩也穿梭其中帮着忙。

王全民缩在大院角落里一脸晦气地挑选着干果。程林则不见踪影,或许还在村子里寻找线索吧。刀疤男双手插兜地靠在院墙边,目光阴沉地盯着院子里的每一位玩家。安然现在明白刀疤男的意图了,游乐项目并不要求玩家必须通过自己的智慧或者体力来通关, 通关条件其实很简单, 只要盖了图章找到出口就可以。

图章一旦出现就不会消失, 只要前人栽了树, 他就可以乘凉, 所以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最有可能栽树的人。

“林医生, 你们是刚回来吗?”时以柔问道。

“嗯。我们有重要的发现要和你们说,先到201房间吧。”安然扫了一眼正阴沉沉地盯着自己的刀疤男,低声对时以柔说道。

“我确认一下,”沈以柔的表情似乎十分不解, “你们是刚回来对吧?但是郑多余说他看见你刚刚从高志飞和何欣的203房间里出来。”

“怎么可能, 郑多余呢?”安然四处瞧了瞧, 没有看到小男孩的身影。

“不见了, ”时以柔摇摇头, “他跑过来向我和苏鸣告状说看到一个白衣黑裤的叔叔在坐轮椅的阿姨房间偷东西, 我想着白衣黑裤的人应该说的就是你, 于是赶过去看,可是在203房间没有看到你的踪迹,再回头也没有看到郑多余了。”

奇怪。

安饶看向柏川,却看到柏川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203房间,于是招呼大家:“先去201, 一起讨论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生活在鬼新娘制造出来的幻境里,真实的鬼屋并不是这里?”时以柔难以置信道,“而且鬼新娘才是被嫌恶的那一个,这一场盛大的婚礼都是她的想象?”

“对。”

“那她为什么要杀我们啊?”苏鸣很是绝望。

“她总有她的理由,现在更需要弄清楚的是,为什么郑多余说在高志飞的房间里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林医生。”柏川说。

“是的,我和柏川一下午都在郑家祖祠里,完全不可能分身回来的,除非有人假扮我,”安饶对此也有些困惑,“可是为什么要假扮我呢?没有道理啊。”

“我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鬼屋游玩规则第四条规定,”柏川突然说道,“鬼屋中没有婴孩和欢笑,但是郑宅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欢声笑语的。”

“意思就是这里根本不是鬼屋?!”苏鸣震惊了,“已经死了两个玩家了,然后这里其实根本不是鬼屋?!”

“我想是的,”柏川沉重地点点头,“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进入到真正的鬼屋中,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鬼新娘的陷阱里。”

“婴孩,可是我们也没有看到婴孩啊。”苏鸣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也可能只是我们没有遇到罢了,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比如魏蓉儿是怎么死的我们还没查清楚,那个圆印到底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说不定魏蓉儿和方青青就看到了婴孩。”柏川无情地戳破了苏鸣那一点点缥缈的希冀。

大家沉默了下来。

自从玩家们表明不合作的态度后,饭桌上几乎就是死寂一片,玩家宁愿故步自封地守着自己获得的线索也不愿意拿出去交换其他玩家的信息,谁也不能确信对方会不会拿虚假的信息来把自己当做试探死亡规则的试验品,与其相信别人还不如就靠自己。

但是很明显,四人队伍的力量要远远大于其他玩家,所以安饶四人在饭桌上几乎获得了其他玩家的一致仇视。

“我吃好了,各位慢用。”安饶擦了擦嘴,再将纸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好,便率先起身离席,柏川、苏鸣还有时以柔紧随其后也离开了。

王全民望着安饶的餐盘,这个青年吃得很少,但吃得很干净,他用过的餐具被摆放得干净整齐,仿佛根本没有用过,他有一种预感,这个青年已经获得了其他人所不知的关键信息。

要不要拿那个线索去换?他会告诉自己真东西吗?王全民想着心思喝着汤,一不小留神就被热汤呛着了喉咙。

“咳咳咳咳!”王全民被呛得使劲咳了起来,咳到弯下了腰,以至于没有看到李婶投过来的一抹嫌弃的眼神。

今天去祖祠走一遭,安饶和柏川都被弄得满头满脸的灰,柏川在卫生间洗了很久的澡,总算把身上的泥土都冲刷干净。感谢刀疤男的执行力,公共卫生间里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生活必需品——镜子。

柏川拿着牙刷站在镜子前,事实上,镜中的脸他并不熟悉,头发、五官、浅淡的瞳孔、黑色的耳钉还有羽毛,他统统都没有印象,镜子中的脸无疑是好看的,好看到甚至在欢乐广场的酒店里也有无数男女来搭讪,可是为什么自己就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安静的卫生间里只有牙刷刷牙的声音,劣质的牙膏摩擦产生的泡沫大而粗糙,柏川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牙膏泡沫越来越多,猝不及防地一团白色牙膏泡沫涌了出来,滴到下巴上。

柏川盯着镜子,伸出手指慢慢擦掉下巴上的泡沫,对着镜子轻蔑地笑了笑。

“老柏,我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柏川刚一进门,安饶就举着手中的那本小册子朝柏川扬了扬,兴奋地说道。

“嘘,不要说了,”柏川一把按下那个小册子,将手指贴近安饶的嘴唇,“睡觉吧。”

安饶:?

213房间中,何欣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洗漱完进屋的丈夫高志飞:“今天一天辛苦你了,赶紧喝口水吧。”

“唉,没想到他们村的嫁妆准备还挺复杂的,”高志飞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但还是很值得的。”

“是啊,那些玩家不知道,找npc套话其实是最管用的,这一下午的活没白干!”

“我今天听说了,他们幸福村嫁女儿需要十名伴郎伴娘,那意思就是我们十一个玩家就是用来给新娘当伴娘和伴郎的,很明显方青青和魏蓉儿已经被新娘选成伴娘去陪她了。”

“我想也是,我看新娘选伴郎伴娘的标准就是诚心希望她幸福的人,这和现实世界上的婚礼是一样的,那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表现得不那么配合不那么诚心的话,新娘可能就会因为嫌弃我们而不选我们了!”

“嗯!是这个理儿!”高志飞一拍大腿,“我老婆真聪明!”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吧,你稍等一下,我去铺床。”高志飞放下水杯,十分熟练地走到床边开始整理枕头和被子。

在把自己床上的被子铺开的那一瞬间,一抹刺眼的红色撞进高志飞的眼睛,一块绣着鸳鸯图案的大红色丝绸手帕,正静静地躺在床的正中央,高志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几乎是下一秒,高志飞拿起何欣放在床尾的薄外套卷起那条手帕,然后把衣服连同手帕一起披在何欣身上:“天气有点凉,你先把衣服穿着,免得着凉。”

“谢谢!”何欣眷恋地望了一眼给自己穿衣的体贴入微的丈夫。

高志飞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翻看腕带的妻子,转身回去继续整理床铺,经过刚才的小插曲,高志飞长了一个心眼,在他固定的个人习惯性的睡前手扫枕头底之前,他小心谨慎地在手上套上了自己的外套。

很快,高志飞的脸色骤然变冷,他小心翼翼地拿开枕头,发现一个小小的粉色笔记本赫然躺在自己枕头的正下方!高志飞想起之前那个戴黑色耳钉的高个子男人说的话,不要触碰鬼新娘的个人物件,鬼新娘大概率是通过东西来引诱玩家上钩杀人的。

“何欣,”高志飞直起身,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的爱妻,“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何欣回头看向高志飞指的床头。

“什么东西?”高志飞冷笑道,“只有你知道我因为小时候枕头下面出现过老鼠,所以睡前一定要扫一遍枕头底的习惯,现在我的枕头底下有一个鬼新娘的笔记本,你说怎么回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何欣脸色变了,“我又没有碰过你的床!”

“你没碰过?那你觉得是谁干的?”高志飞的五官因为气愤而变得扭曲狰狞,“好你个何欣,老子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你出车祸了没法生了我也没怪你,你居然想让我死?!”

“我没有!”何欣尖叫道,双手扶着轮椅轮子不住往后退,“我为什么要陷害你,我害你我有什么好处!”

“不是你?”高志飞眼神阴寒得简直可以凝聚出杀人的刀,一步步逼近,“那你后退什么?心虚了?”

“锵。”轮椅退无可退,撞到了房间墙壁上,何欣惊恐地看着平日文质彬彬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丈夫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如同青面獠牙的鬼一样,朝自己伸出索命的手。

“姓何的,老子忍你很久了!书店是你出钱开的所以老子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车祸以后你他妈在床上就像具尸体,老子活得哪里像个男人?!要不是你在这个鬼地方还有点用,老子早他妈送你去见你的死鬼爹妈了!你还想害老子?!”

“嗬——嗬——”何欣被高志飞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泪水在脸上流得乱七八糟,在生死时刻,她才真正看清楚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将近十年的男人。

高志飞一把将轮椅拽到床头,拉着何欣的手就往那个粉色笔记本上凑,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和何欣挣扎着往回缩但被捏得通红的手形成强烈对比。

“你给我把它拿起来!拿起来!”高志飞嘶吼。

“我不,我不要!呜呜……高志飞你放开我!”何欣哭着求饶,整个人因为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而狼狈地被高志飞拽到了地上。

虽然死命抵抗,但毕竟比不上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何欣的手被高志飞死死按在了那个粉色笔记本上,当何欣的手指触碰到笔记本里夹着的只露出了一个角的黄色符纸的时候,一串浓黑诡异的符咒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顺着何欣的手指,密密麻麻地向上攀伸。

“啊!这是什么!救命!”何欣吓得开始尖叫,使劲拍打着胳膊上如同蚂蚁一般密密匝匝的黑色符咒。

高志飞也被眼前骇人的一幕吓得跌坐到地上。

“救救我,”何欣突然停下手,头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她已经被黑色符咒覆盖了的脸定定地看着跌坐在自己身后的丈夫,“你为什么不救我,娶我的时候不是说好要同生共死的吗?”

“不!不不不!”高志飞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不是发誓要对我一辈子好的吗?为什么要抛弃我?!”何欣整个人都诡异地冷静了下来,黑色符咒在她全身上下流淌着,如同无数支训练有序的蚂蚁军队,突然,她原本绵软无力的腿突然动了,然后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仿佛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孩,蹒跚地朝高志飞的方向伸出手走过去。

“啊!你不要过来!”高志飞吓得失了禁,打开门冲了出去,外面静悄悄的,其他人全都陷入深沉的梦境之中,无人开门。

而身后的何欣,将将走到门口,就被203房间门口走廊上的黑陶罐牵制住了行动。陶罐底部贴着的黄纸发出微微的光,原本在何欣身上流淌的黑色符文开始下陷,撕裂她的皮肤,粉碎她的骨骼,吸干她的血水,一个好好的人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看不出形状和质地的东西,然后被陶罐吃干抹净。

“咣当。”陶罐的盖子被盖上。

在前面听到声响的高志飞以为何欣追来,连忙回头企图求何欣饶过自己,却发现走廊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甚至刚才跑出门时绊了自己一下的奇怪陶罐也不知所踪。她一定是死了!和前面两个女人一样死得干干净净!高志飞心里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第59章 山村喜事19 我好喜欢你,你当我爸爸……

高志飞的眼前出现一双精致好看的红色绣花鞋尖, 然后是红色绣花裙……高志飞僵在原地不敢抬头。

“嘻嘻嘻……”一个青紫色浑身肿胀的婴孩突然出现在他的脚边,咧开满是尖牙的嘴笑嘻嘻地说,“叔叔, 你抛弃了你的妻子,你不是好人哦!”

高志飞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地往外掉,原来人到了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不会跑的, 高志飞眼睁睁地看着那小鬼抱住自己的腿, 仰起它青紫肿胀的脸, 用它黑黢黢不见眼白的黑瞳仁死死盯着自己, 天真无邪地说:“但是我好喜欢你, 你当我爸爸好不好?”

*

一声惨叫之后, 鬼新娘、鬼婴还有高志飞全都消失不见,空空的走廊上只留下了一个红艳艳的绣花手帕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何欣”姿态优雅地从203房间走了出来,慢悠悠地走到手帕跟前,然后拾起手帕爱惜地拍了拍灰尘, 满意地回屋了。

安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被强制开机的大脑迷迷瞪瞪, 看着对面床上的柏川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要去开门。

门打开, 面前站着的却是王全民, 安饶意外地挑了挑眉, 然后看到了他眉心中间的红点。

“如何?”安饶抱着臂, 好整似暇地看着眼前有些气急败坏的王全民,这老狐狸沉不住气了。

“我愿意交换我的线索,”王全民一扫之前的嚣张顽固,“只要你们可以保我不死。”

“哎?王老,话可不能乱说, 我和这鬼屋又没有关系,我怎么可能保你死不死的,”安饶不紧不慢地撇清关系,“但是线索嘛,好说,只要你肯说你知道的一切就行。”

“铛铛铛——”楼下的锣鼓声打断了二人的交易。

“二楼的贵客们!快下来吃早餐啦!今天是咱们村的特色美食,一定要吃刚出锅的咯!”

安饶朝楼下看去,只见胖胖的李婶正拿着一面锣敲得起劲,看这架势,是要求大家立刻马上下去品鉴美食了,安饶朝王全民遗憾地耸了耸肩,故意装作没有看到王全民急于抓住他的手,转身便回屋去叫室友柏川起床。

早餐是刚刚蒸好的糯米糍粑,蘸着香甜可口的黑芝麻白糖碎裹着刚炸出锅的油条,确实是耽搁一分,滋味便减少一分,只不过大家都没有品尝美食的心情,不仅仅是因为王全民眉心中央那颗刺目的红点,还因为平时那对相亲相爱的夫妻也没有下来吃早餐。

“我去看看他们吧。”时以柔看着王全民眉心的红点,又想起自己眉心的红点,实在是不想在王全民面前多呆一秒,说着就草草吃完早餐,往楼上跑去。

“我陪你去。”安饶也放下手里的早餐,看了一圈沉默且冷漠的其他人说道,而在离开的时候却看到柏川正在认认真真地吃沾满黑芝麻糖的糍粑,心就在那一刹那也成了新鲜出炉的柔软糍粑,就这样软软黏黏地塌陷下去了一大块,安饶不由自主地笑了,轻声叮嘱柏川,“吃了甜糍粑要喝热豆浆,不要喝凉水。”

全场唯一未成年人苏鸣:……

安饶和时以柔赶到203门口的时候,看到何欣正在房间里对着一张空荡荡的床默默流泪,而床上那条红手帕像一滩鲜血一样刺激着人的眼球。

“何欣姐,发生什么了?”时以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呆愣。

轮椅上的何欣回头朝门口的两个人看去,那个平时看上去知性冷静的短发女人此时则哭得眼鼻通红梨花落泪,见者心碎。

“高志飞……呜……我早晨起来发现他不见了,床上只留下这一方红手帕……”说到这里,何欣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游戏中失去最爱的人一件让人崩溃的事情,时以柔感同身受地弯下腰,揽住何欣的瘦削的肩膀轻声安慰着这个命苦的女人。

安饶则开始研究起那张床来。这里出现了和方青青死亡现场一样的新娘的物品,安饶想起来自己在房间中看过的那个小本子,便立刻皱起了眉,高志飞是新娘杀的没错了。

但是如何解释那个圆形的印迹呢?安饶趴到地上一寸一寸地检查203房间地面上的灰尘分布,却失望地什么收获也没有,却在爬起来的那一瞬间,安饶整个人顿了顿。

何欣还在哭,时以柔还在一旁尽心尽力地安慰她。

“你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儿送早餐给你,”安饶对何欣说道,“我想,你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和大家一起讨论。”

何欣没有反对,甚至抹着眼泪点了点头,感谢安饶的好意。

“为什么不让她和大家亲口说一说她丈夫死的情形?”时以柔皱着眉问道,如果你觉得让她来描述昨晚的所见所闻是伤口撒盐太过残忍的话,我觉得这种仁慈在游戏中完全没有意义。

“不是,”安然摇摇头,“这人不是何欣。”

“啊?”这回轮到时以柔惊讶万分了。

“刚才趴在地上看灰尘的时候,我注意到何欣穿的鞋子,从最开始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她穿的就是拖鞋,因为拖鞋方便穿脱,但是刚才她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崭新的球鞋。”

“球鞋怎么了?”时以柔一脸迷茫。

“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下肢瘫痪,早晨起来发现自己的丈夫死了,你能把自己倒腾进轮椅里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你却还能给自己穿上球鞋,你觉得可能吗?”

“有道理。”时以柔恍然大悟,“那真的何欣呢?”

“大概率和前面的几位以及她的老公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照这样说的话,刚才在我们面前哭的又是谁?”

“不知道,”安然的脸色非常差,“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重新回到一楼大院里的餐桌前,安饶首先就宣布了高志飞的死讯,至于何欣,安饶只是说她情绪不太稳定,想在房间里一个人静一静。

“三个晚上死三个人,我劝大家还是共享一下自己掌握的信息比较好。”安饶扫了一眼硕果仅存的三个玩家,还真是凑巧,狡猾顽固的王全民,凶狠社会的刀疤男还有胆小谨慎的程林,这三个最难打交道的反而都活得好好的。

“呵,”刀疤男冷笑一声,“你手握那么多线索,还在乎我们找到的这一点苍蝇肉?”

“话不能这么说,”安饶悠然地坐在桌前,放在桌上的手有节奏地轻轻敲着,又变回了谈判桌上游刃有余的安律师,“这是个解谜游戏,我拥有再多拼图块,如果就差你们手上的一两块的话,也拼不出来完成的谜底,我可以共享我掌握的线索,前提是你们必须说实话,否则……”安饶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毕竟我掌握了那么多线索,自然也就知道真相是什么,甄别真假对我而言很简单。”

“哦对了,”安饶敲了敲桌子补充道,“一晚死一个,还有三天时间,我的人现在全都好好的,你们考虑一下。”

三个男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如果他们的人始终安然无恙是这个漂亮青年一直保护的结果,那么还剩三天,还剩三人,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

“我说,”王全民首先沉不住气了,毕竟此刻就在他眉心的红点仿佛是一把架在脖子上催命的铡刀,“我承认,我在魏蓉儿的房间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果然,安饶眯了眯眼。

“我在那个圆形痕迹旁边的陶罐里发现了一个发卡,一只珍珠发卡。”王全民不自觉地翻眼瞟了一眼那个大家再也没能打开过的206房间。

“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

“因为……第一天晚上方青青去洗漱的时候,李婶看她长发不方便曾经借给她一只发卡,一只镶珍珠的发卡,和在魏蓉儿房间里发现的一模一样,我那时候看到方青青头上的发卡就觉得奇怪,李婶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用这么少女的东西的,这很有可能是鬼新娘的东西,而后来在魏蓉儿的房间发现了同样的发卡,而魏蓉儿死了,我知道死亡规则一定就是不能碰鬼新娘的东西。”

“你知道?!你知道还不告诉方青青,害她惨死!”苏鸣气得捶桌子。

“我想活命有什么错吗?”王全民反问道,“如果方青青看到了魏蓉儿房间那个和她一样的发卡,她一定会把发卡放到别人身上的,你觉得她最方便栽赃的人是谁?你觉得我一个老头子能幸免吗?我只能隐瞒这件事情,让她自己死掉,反正是鬼屋想让她死又不是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自私又残忍,令人厌恶。

抛弃。这个词没来由地突然闯入安饶的脑海里,就好像海盗船里那么显然意见的背叛一样,鬼屋给他一种浓浓的抛弃感。父母因为重男轻女而抛弃郑宝弟,郑宝弟因为愤恨而抛弃亲生弟弟郑珍宝。王全民为了活命抛弃队友方青青,以及,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的何欣为了活下去抛弃丈夫。

那么,魏蓉儿呢?她又抛弃了谁?

以及这个抛弃,是否有更大的背景或者源头?这个源头会不会就是我们打破困局的关键之处?

安饶不自觉地看向柏川,却见他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怪的防备状态。

“咳咳!”安饶咳了咳,深秋的大山清晨让他感到寒冷,衣衫单薄地在深山中呆了三天还没生病,他已经觉得是个奇迹了,而柏川此时也终于如梦初醒。

“我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几乎从来不说话的刀疤男终于开口,“梦中有人拿我最在意的事情引诱我过去,是一件不为人所知,埋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事情,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可是在梦中引诱我的人知道,我在梦中差点上当了,不过最后我猛然意识到我是在鬼屋里,然后拒绝了。”

引诱。和时以柔之前碰到的情况是一样的,鬼屋在用人们心中最在意的人或事引诱对方自己走入陷阱。

“和我的情况很像。”时以柔说,“但是你眉心没有红点。”

刀疤男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直直地盯着安饶:“该你说了。”

第60章 山村喜事20 这才是真正的鬼屋!

安饶却望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脸色惨白的程林:“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程林使劲摇着头,“这是报复,我们全都会死的!全都会!”

“孬种!”刀疤男横了程林一眼。

“好吧, 我来说我的线索,”漂亮青年整个人正经坐好,之前清冽的嗓音现在微微有些哑,似乎脆弱地完全无法适应山中清晨的寒凉, “我们去了趟郑家祠堂, 发现新娘叫郑宝弟, 宝贝的宝, 弟弟的弟, 而郑家的小儿子其实不叫郑多余而是郑珍宝, 这说明整个村子呈现出来的宠爱女儿其实是假的,这是一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闭塞乡村,我们生活在鬼新娘制造出来的幻境里。因为幻境,鬼新娘给大家营造出一个安宁祥和的乡村婚礼喜庆场景, 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走进鬼屋里, 所以出不去。”

“既然是幻境, 鬼新娘怎么杀人?她的动机是什么?”刀疤男现在话终于多了起来。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安饶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本子扔在桌上, “这是我在祠堂里找到的小册子, 小册子里讲的是郑家婚丧嫁娶必须遵循的古老风俗, 而正式嫁女需要新娘子制作两套一模一样的嫁妆,一套用来出嫁穿,另一套用来赠送给新娘子选定的伴郎伴娘。”

“我明白了,收到新娘子嫁衣的人的方青青和高志飞是新娘子选定的伴郎和伴娘,那他们……”时以柔抬头看了看二楼始终紧闭的新娘子的闺房大门, “其实就在二楼新娘子的房间里?”

“大概率是的。”安饶点头。

“那魏蓉儿呢?不是说在她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找到吗?”苏鸣问,“还有以柔姐姐眉心的红点怎么解释呢,以柔姐姐没有收到新娘子的嫁衣啊!”

“以柔,你是否和张勇订婚了?”安饶突然问道。

“啊?”虽然这个问题突兀又涉隐私,时以柔也只惊讶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嗯,我们很早就订婚了,本来准备近期就结婚的,结果突然被卷进了这座游乐园里,然后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更不可能再结婚。”

安饶点点头:“那就对了,新娘找伴娘肯定最先考虑感情美满的朋友,所以她在你这里驻足很久,但是因为你现在感情破裂,对于新娘而言你并非最好的选择,我觉得这个红点应该算是一种标记,就是新娘觉得差强人意又不想直接放弃的人选就先标记一下,类似备胎。”

“所以才会有后面的挑选瓜果的邀请,如果以柔当初完成得好,可能就被邀请去当伴娘了,而方青青在缝百福被的过程中,对鬼新娘的祝愿和对纳被子的用心大家有目共睹,”安饶惋惜地摇摇头,“只可惜,被一般的新娘喜爱和感激是一回事,而被鬼新娘喜欢上则是必死无疑。”

“所以,我眉心上的红点是因为我是昨天挑选瓜果的时候没有尽心尽力,鬼新娘不满意但是又不想直接放弃我?”王全民的脸开始抽搐,意思就是自己还是有死的可能性!

“是的,你还没有完全脱险,以柔也是。”安饶很诚恳。

“那你说上面的屁话有什么用!”王全民怒了。

“你怎么和我哥说话呢!”苏鸣立马不干了,站起来就去拉安饶,“老大,咱们走,不和他们掰扯了!都什么人呐!”

“不用,”安饶安抚地拍了拍苏鸣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我们现在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不要让新娘对自己满意可以活下来,以及不要被迷惑引诱会活下来,还有就是不要触碰属于鬼新娘的物品。”

“哼,”刀疤男冷笑,“方青青不是被这个老头害死的么?”

“方青青可能同时触发了两条死亡规则,她既让鬼新娘十分满意,又因为王全民触碰了鬼新娘的个人物品,”安饶有些遗憾,“那姑娘是必死无疑。”

“可是,既然鬼新娘杀人是通过赠送嫁衣来杀人,那为什么还要随机扔自己的物品来杀人呢?”时以柔有些不解,“而且整个鬼屋就是给新娘婚礼挑伴娘伴郎似乎有些太……怎么说,我觉得太无厘头了。”

“拿新娘的个人物品被杀和因为新娘挑选伴娘伴郎被杀不是同一个杀人逻辑,”柏川难得地这次没有同意安饶的观点,“有两套完全不同的杀人规则,意味着有两拨杀人的鬼。”

“两拨?”安饶此时也有些惊讶地看向柏川。

“对。”

“你俩唱双簧呢!他妈有屁快放,别特么在这……”刀疤男猛地站起来指着柏川,刚吼出声就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叫不出声来了,在与这个英俊到锋利的男人对视那一瞬间便没来由地心生畏惧遍体生寒。那眼神,似乎是无觉无情的神祇在睥睨蝼蚁,是降维的俯视,刀疤男在柏川眼神扫过来的那一瞬间就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威压压得无法动弹。

“有什么问题?”柏川皱眉问道。

“没……没有……”刀疤男嗫嚅着,跌坐回板凳上,没再敢说话。

安饶莫名其妙地瞥了柏川一眼,一个连头发都不会吹还爱吃糖的家伙有什么可怕的?

幻境中的故事并非停滞不前,随着婚礼日期的接近,郑家也明显忙碌了起来,下午所有人都被分配了筹备婚礼的各种活计,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干得十分马虎。

“哐当!”安饶低着头正努力地抬起一桶水,却被走在前面的刀疤男肩上扛着寓意节节高的大竹子砸中了头,献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被砸破了的额头流进了眼睛里。

安饶被砸得晕头转向,可在剧烈的疼痛中,他依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违反规定了!鬼屋游玩规则第八条,请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流血,如流血,则■■■■■。

则什么?

则什么?!

那五个被涂黑的字到底是什么?!

安饶扶住走廊的扶手,浸入的血让自己的一只眼睛十分难受,即便勉强睁开眼前也是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

若说不害怕那一定是骗人的,安饶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即便现实世界对自己一点也不好,即便没人关心没人爱,即便自己的生活充斥着倒霉贫穷拮据欺骗和委屈,可是洒在旧沙发上的阳光那么舒服,写字楼下的小狸花猫还在等自己去喂,楼下的煎饼那么好吃,自己怎么能孤零零死在这么荒诞诡异的地方!

安饶使劲揉着眼睛,跌跌撞撞走到一楼厅堂旁,再睁眼,眼前如同滤镜一般的红色褪去,整个郑宅却已经都变了样。

原本扎满红绸贴满喜字喜气洋洋的宅院如今挂满白麻布,白色的招魂幡在午后阴冷的风中轻轻摇摆,满屋子的大红喜字倒是没有变,但喜字却全变成了白色,原本满地的红色喜字如今却变成成堆的白纸钱,院中用来招待宾客的酒席上伏满尸体,甚至连那只经常流连桌下乞食的流浪狗此刻也横尸桌角。

而最最令人震惊的则是院落的正中央,那块李婶不准任何人踏足的说是要保持纯洁性用来举行仪式的空地,此刻却并排放着两口黑漆漆的棺材,黑色棺盖上分别贴着白色的喜字,被一段结着白绸花的白绸缎绑在了一起,有一种诡异的恐怖喜庆感。

而棺材前面则放着一张插着香的供桌,正是自己之前放水杯而水杯不翼而飞的小桌子。原来如此,幻境终归是幻境,真实存在的物品是不能被幻境所挪移的,所以餐桌是真的院落是真的,不能走的区域是真的,自己的水杯因为放在了供桌上所以被人拿开也是真的饿,只有人,因为死亡而变得虚幻。

安饶猛然回头朝一楼的厅堂望去,那对“金童玉女,百年好合”的对联依然贴在门框上,只不过对联由红底金字变成了白底黑字,原本堆满整个厅堂的鲜花全都变成纸扎的花圈,高堂之上的两把太师椅中坐着两个纸扎的纸人,看衣着应该是老郑和王姐,而厅堂上的那张小桌上,则放着两个缀着白色纸花的灵牌:郑宝弟和王锴。

他们确实是来赴一场婚礼,只不过是冥婚,这个事实的惊悚程度已经超过了安饶的想象,也就是说即便郑宝弟死了,她的父母也要将她扫地出门,抛弃得彻彻底底。

无怪乎这姑娘有如此大的怨气了。

爽朗大嗓门的李婶不知所踪,那几个原本在吆喝帮忙的村民此刻都大睁着双眼死在了酒桌之上,那些院落中的欢声笑语此刻都归于死寂,只有阴恻恻的山风呼啸而过。

鬼屋游玩规则第四条,鬼屋中没有婴孩和欢笑,这条规则对应的是真正的鬼屋!

安饶避开自己脚边卧倒僵硬的一具具尸体,想要找到自己认识的郑家人,很快便在厨房的门口看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阿俊,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斧子,大张着嘴,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虚空。

饶是已经见识过无数死亡的安饶,在满院子的尸山视觉冲击下,也难以自控地弯腰干呕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出眼眶,在难以控制的呕吐感中,安饶掐着腿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明明已经受伤流血了,可是却没有死,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