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病酒宽慰自己,它不靠谱,别信它的邪。
系统:“宿主,系统不明白。你在现代是牛郎,为什么抗拒’双修‘?”
薄病酒觉得脑壳疼,“我卖艺不卖身行吧。”
系统:“可是宿主,你不想回到现代,不想复活了吗?”
薄病酒眉头慢慢皱起。
系统:“这可是一条命。”
半晌,他松口,“好吧,我就再试一次。如果她想……咳咳,那我不反抗。但如果她不想,我绝对不会做。”
系统:“系统建议宿主勤加修炼、升级技能,否则没有选择余地。”
薄病酒:“……”
太扎心了啊!这个更新后的版本说话也太直白了,直白得都恶毒起来了!他要求换回之前冷冰冰的版本!
……
翌日。
殿门叩响。徐公公立在门外,“萧道长,长公主想见见你们,不知可否方便?”
萧清影诧异,“长公主?我们昨日才——”
话未说完,便明白过来,“是姬镜台?”
徐公公颔首,“是大宣长公主,镜台殿下。”
这倒稀奇。萧清影心思流转,又听徐公公道:“殿下出嫁在即,心中有所疑虑实属平常。老奴恳请几位见她一面,以道长的智慧,或能打消她心中顾虑。”
“顾虑?昨日我们见过你们的镜台公主,她看上去可是半点’顾虑‘都没有呢。”离离在身后道。
徐公公擦汗,“几位有所不知,公主少时与琴主关系甚笃,琴主离宫当夜,不曾惊动一人。公主夤夜追赶,未能见上一面,故而她心中有怨吧。”
这话说得,让人好奇起来了。离离扯萧清影衣袖,“清影姐,那我们就去见她一见?明日就是婚礼了,说不定她真有点新娘子的烦恼呢。”
萧清影略一思索,“好,就去见见她。”
姬宣住处离几人甚远。
宫阙偏远,不失清净。
与昨日一般,仍是鹅黄宫装。倔强似乎变作表情,久久凝固在她脸上。
见几人到来,姬宣抬手,“莹儿,给贵客上茶。徐公公,劳烦你到殿外等候。”
徐公公退下。
萧清影以为会有寒暄,对方却单刀直入,“你们什么时候带她回去?”
第106章
萧清影一怔。她很想姬琴赶紧走?
李文青施礼,“公主不必心急,明日你成婚当夜,不出意外,我们就会带琴公主离开。”
姬宣脱口而出,“这么急?”
意识到失态,找补道:“婚仪结束就走么,我还以为会等到白天。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皇室血脉,若是出了差错,于我大宣无利。”
李文青:“这点公主殿下大可放心,有我们几人在,琴公主不会有事。”
姬宣声音飘然,“是么?我可是听说你们在过’暗林‘时出了差错,现下那林子已烧得差不多了。”
李文青昂首挺胸,“但琴公主没事,这更体现了我们骊山的实力呀。”
姬宣:“……”
“骊山修士,竟这般不着调么。”姬宣鄙夷,“只派你们几个人送她回来,看来骊山并不重视与大宣的情谊。”
离离听不下去,“镜台公主,过了明日你就是大梁皇后了,到时住到大梁去,再讨厌琴公主也不可能见到她。我觉着奇怪,方才听别人说,当初琴公主匆忙离宫,镜台公主可是大半夜不睡觉都要找她呢。若是真讨厌她,那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岂有不舍的道理?”
姬宣变脸,冷道:“谁乱嚼舌根?本宫不过是……很高兴她能滚出宫去,此人待在宫中一天,本宫便不舒服一日。”
武洋诚心道:“公主殿下,明日琴公主就会跟我们回影都去了,你若是真关心她,就不要摆出一副讨厌她的样子了。”
“放肆!”姬宣拍案,震得掌心发红,“你们懂什么?!修士不是无情无心,断绝六亲么?少置喙本宫!来人,送客!”
婢女才进来,听一声令下,端着热茶不知所措。
李文青忙打圆场,“好,公主明日成婚,肯定需要时间准备,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往外走,萧清影略一迟疑,也跟上。离离看不惯姬宣做派,扭扭捏捏,也不犹豫。
武洋在队尾,走出两步,脚尖停下,转身回去道:“公主殿下,我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我的懦弱和疏忽失去了他,我一直很后悔……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你真的舍不得琴公主,那就别跟她置气了。毕竟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面了。”
姬宣愣住,脸微红了,“你——本宫不想听这些话!”
武洋后撤一步,匆匆拱手,转身疾步跟上几人。
婢女送走几人,放好茶盘,捧起一杯热茶送到姬宣跟前,“殿下息怒。”
姬宣握住茶盏,被烫得惊呼出声。
茶盏坠地,碎成几瓣。
婢女忙俯身拾捡,“殿下可受伤了?奴婢去给您取伤药。”
一只手攥住她手腕。
姬宣目光失焦。
似有千言万语,飞鸟如坠悬崖。
汇作一声叹息,“起驾,本宫要去见姬琴。”
……
李文青举高双手
反扣脑后,“这大宣皇室可真不简单啊,萧师妹,我看这里头的浑水咱们还是别趟,现在就回屋里去,老老实实待到婚礼结束,直接回去。”
萧清影要打探月箭下落,正寻理由,蓦地迎来两个熟人,“……牧静舟?”
还有连随波。
两人均已大变样。牧静舟脱去少女稚气,沉稳镇静;连随波神色坚毅,抛却迷迷蒙蒙。
观二人神采,往事去矣,各有前途。
到跟前突然行礼,让李文青大为惊诧。
牧静舟眉眼含笑,“我们俩听说护送姬琴公主回来的是你们四人,便赶来相见了。”
萧清影介绍,“李师兄,这位是大雍女帝牧静舟,这位是大梁皇帝连随波。二位,这是与我们一同护送姬琴公主的同门师兄,李文青。”
李文青身体后仰,靠近低声,“萧师妹,你们有交情?”
牧静舟:“李道长有所不知,我二人都受过四位道长的恩惠。若不是他们帮忙,或许我们还在苦海沉浮。”
连随波点头,“没错,是四位助我们拨开迷雾,大恩大德,此生难忘。”
李文青反倒苦脸。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摊上了怎么一个“团队”,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跟着萧清影几人,有大事。
李文青捂住胸口,佯装难受,“萧师妹,我感觉被大妖伤到的地方好痛!这样吧我先回去疗伤,明晚我去开船,你们直接护送姬琴到灵船找我。不行了好痛好痛,我先走了!”
不等萧清影说话,李文青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
离离面无表情:“李师兄又跑了。”
武洋担心,“李师兄需要丹药吗?他的伤还要紧么?”
薄病酒拍肩,“没事,我看李道友就是需要个地方躺平。”
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躺平啊——
察觉到薄病酒想法的系统:“请宿主努力,努力,再努力!”
薄病酒:“……”
牧静舟看向离离,“林道长,多谢你当时那一巴掌,点醒了我。我登上皇位之后才发现有那么多值得做的事,比沉耽于小情小爱更重要。”
离离:“你现在还在找牧潮生的转世吗?”
牧静舟神色黯然,笑了笑,“不找了。我与皇叔无缘,便是找到了又如何?昨日之事不可追。”
连随波道:“多亏你们当时阻止我赴死。如今我才知道,我们连氏有多愧对大梁百姓,愧对扶家。嘉姬年纪还小,她需要我这个父亲,我理应抚养她长大,为她撑起一片天。”
武洋:“然后?你不会还想去追随扶月明吧?”
连随波淡淡笑道:“不会了,每次看到嘉姬喊我’父皇‘,那只小小的手握住我的大拇指……我便觉得此生无憾。能看她长大,将帝位交到她手中,才是我日后要做的事。至于皇兄与月明……但愿他们安好吧。”
薄病酒摇晃小毛,“小毛,见到老熟人了。”
小毛伸懒腰,“唔,咦,怎么他们都在这里?”
牧静舟看薄病酒的眼神温暖,“薄道长,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的命早就没了。”
“哪里哪里。”薄病酒谦虚,“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连随波:“几位,别在这里干聊着了,到我住处去好好喝一杯。”
小毛彻底醒了:“有饭吃!”
“有有有。”薄病酒摇晃它,“你这个吃货。”
……
席上,萧清影问:“梁皇——”
连随波打断,“萧道长不必如此见外,唤我随波便是。”
牧静舟也道:“道长可千万别客气,倒显得我们情分薄了。”
萧清影便直呼其名,“随波,静舟,你们是自愿联姻的么?”
两人面面相觑。
连随波平静道:“虽有先帝婚盟在前,但我此举实则是为大梁百姓着想。萧道长曾经说过,灵源尽失之后,大梁土地上的灵气也会稀薄。我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后来才发现,这对我大梁散修影响甚大。”
萧清影有些意外。他当着牧静舟的面说出来了?
牧静舟道:“萧道长,我二人处境相同,早已互相坦白了。现在大雍国境内,除了蜃影城之外,其他地方也没有灵气。散修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凡人。凡人之中的武夫再强,能强得过修士么?大宣皇帝有意与我成亲,这是我眼下最好的选择。”
萧清影叹道:“我也有不得已之处。”
“我们不怪你。一切都因我等贪婪而起,自食苦果罢了。你们是为天下阻拦我们,应当的。”牧静舟举起酒杯,“林道长,我敬你一杯。你的那些话我时刻回想,每次我觉得疲倦,想放弃的时候,就会用来鞭策自己。无论如何,我是女皇,背后有数百万依靠着我的百姓,我绝不能退缩。”
离离就喜欢这般通达,高举酒杯,“好,不亏我当时那巴掌!干杯!”
连随波问道:“萧道长,既然我们梁、雍都有灵源,那大宣肯定也有吧?”
萧清影颔首。
连随波忐忑,“大宣本就国力强盛,现在只他们有灵气,骊山可否……也将灵源取回?否则,就算是联姻了,只怕制衡不了多久。”
牧静舟正色,“没错,我与连兄讨论过了,骊山在此事上过于偏颇。只有这么做才算公平。”
萧清影当然,不,是必须“取回”灵源。
薄病酒目光转向她。
她攥紧酒杯,又松开,笑容松快:“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天道一定会给予世人公平的。”
……
宫殿幽静,香雾萦绕。
姬琴躺在榻上,双眸微闭,听见脚步声,睁开眼,“过来。”
雀菘端着食盘,慢慢走到跟前。
见他故意放慢脚步,姬琴皱眉,“耍小脾气?”
“没有。”雀菘冷言,转开脸。
姬琴捏住他下巴。
她手指软软的,没有力道。
雀菘只僵持了一下,卸力让她将脸转过去。
“竹青饭?”姬琴垂眸看食盘。三条竹青饭平行摆着。
雀菘“嗯”了声,“我喂您吧。”
姬琴松手,缓缓躺下,呢喃道:“我这辈子只学过一道菜,说实话还算不上菜,只是道点心。名唤云片糕。是我听皇兄在大梁偶然吃到,甚是喜欢,回到宫中念念不完,才去缠着御厨教我。”
雀菘夹饭的手蓦地一顿。
他抬头望向姬琴。
姬琴双目浑浊,仿佛蒙着灰纱,浑然不觉他的注视,“御厨哪里懂做什么云片糕,若是他会,皇兄也不必心心念念。于是为了学会这道菜,我偷偷跑出宫,想去大梁找那厨子……对了,你的家就在大梁云川,对吧?”
雀菘平静道:“殿下说得没错,大梁云川,佟县浣溪村。”
“我派人查过了,离大宣很近,在边境上。”姬琴笑了笑,“说不定我跑出去那次,你我还碰过面呢。”
雀菘声冷似铁,“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我并未在边境停留。”她会错意,“幸好一路上还算太平,多亏了另一人……呵,总而言之我找到那个厨子,请教他云片糕的做法。三个月后,我回到宫里,父皇怒不可遏,但皇兄知我出宫是为他寻云片糕,感动不已,吃着那糕,对我说,’镜台,能做你的皇兄,是我三生有幸,要是下辈子也能做你皇兄就好了。‘”
雀菘冷冷看她。
姬琴眼睛一亮,伸手道,“扶我起来,我要去为皇兄做一道云片糕,明日我就回大宣去了,只恐日后再也见不到皇兄了。”
雀菘看她指尖,精心涂抹的豆蔻色已磨损,“殿下,我还从不知道你如此……挂念你的皇兄。明明殿下身边有这么多男宠陪伴。”
“你不懂。”姬琴出奇的耐心,“父皇并不疼我,宫中所有只生了女儿的嫔妃,都要住到冷宫。我从小是在冷宫长大的,是皇兄偷偷给我送吃的,穿的,冬天把炭捂在怀里给我,我才能活下来。”
从未听她说过。
雀菘怔怔看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嘴
里这个受尽欺凌的小女子,竟然是大宣最跋扈的长公主。
“后来父皇身体渐渐不好了,皇兄将我接出冷宫。那一年,离我母妃跳井正好七年。皇兄待我向来极好,我要什么他都给。现在想想,是他太纵容我,也是我以为他太纵容我。”
雀菘回神,低头看竹青饭,“殿下今日话有点多。”
“近来总是很累,或许因此话才变得多了起来。”姬琴凝视着他,“方才御医来过了。”
雀菘颈后汗毛竖起,表面云淡风轻,“是么?御医怎么说,殿下身体可还好?”
“我让他滚了,我不信任这皇宫里任何人,除了皇兄和……”蓦地一顿,她张开嘴,“我饿了,喂我吃吧。”
“这竹青饭凉了,不好吃。我再去为殿下做新的。”
不等姬琴,他起身向外走去。
她的视线如滑腻的蛇,紧紧贴着他后背,直至离开宫殿,阖上殿门才消失。
第107章
旭日初升。宫中清冷转瞬热闹,张灯结彩,喧闹非凡。
离离飞上半空,放目远眺。红绸飞扬,绵延百里,城色如火,盛世共镶。
武洋底下喊她。
离离落地,“看着可真热闹。”
萧清影行来,“我们应当晚上启程,待会儿婚礼结束了你们俩可以到城里游玩一番。”
离离双眸微亮,“真的?可是清影姐,就我跟武洋去吗?要不然大家一起去?”
萧清影另有计划,“我们总要有人留在宫里,就我跟薄病酒留下吧。我与他当散修时见过不少景色,不差这一次。”
武洋也雀跃,“我确实想出去看看。”
几人说定。这时李文青走出屋内,三人齐刷转头,他毛骨悚然,“呃,师弟师妹们,早?”
离离叉腰,“李师兄,昨日你跑回来了,一整日不见人。今日婚礼后我跟武洋要去城里逛逛,你可要一同前去?”
不出意外,李文青撤步,退到门后,“这不是都说好了么,我去船上等你们。哎呀我现在就觉着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们把公主接过来哈!”
脚底抹油,跑得没影。
离离气结,“李师兄可真是,只有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
武洋挠头,“太奇怪了,我居然觉得李师兄能派上用场已经很好了。”
徐公公缓步,施礼道:“几位道长,请随老奴往太和殿观礼。”
……
雀菘起得早,却不点灯,端坐榻边阴沉着脸。
有人叩门才改神色,披衣起身离开黑暗,“谁?”
屋外宫婢福身,“公子,您快来看看吧,殿下昨夜摸黑到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我们早上发现她睡在炉灶旁。”
雀菘一怔,难掩烦躁,“她半夜起来,你们不知道?”
宫婢讷讷,“您是殿下的近侍,您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姬成文不许我陪她过夜。”说完雀菘捂唇,撩起眼帘看宫婢,“怎么不禀报宣帝陛下?”
宫婢:“今日是陛下大喜的日子,而且殿下不喜欢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就惊动陛下。”
雀菘唇畔扯笑,“你以为就算你们不说,他会不知道?你我现在的话,都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吧。”
宫婢几乎头埋进衣领,“奴婢不敢胡说。”
“他知道,他不来,因为今天是跟牧静舟成婚的日子。”雀菘咬住指甲,右手紧抓左臂,挠出血痕,倏地放开,“小厨房在哪里?”
几个宫婢挤在小厨房里。
她们不敢碰姬琴,只得为她披衣,守在一旁,指望她醒。
姬琴睡得很香,隐有笑容。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大出气。
雀菘进屋,原地注视了一番她的睡颜,上前将她捞起,捧在怀里。
好轻。
像一根羽毛。
他垂眸,心想这不是你亲手做的么?心软了?陆少声?
她没醒。雀菘垂首,凑近听她呼吸。这时他发现灶上的食碟,不禁质疑,“这也叫云片糕?”
真正的云片糕要陈化三个月,可不是这般黏黏糊糊。
她究竟找了哪个师傅,又学到什么?
不觉,雀菘握紧她垂落衣角,视线飘落在“云片糕”上。
南熏殿。
落地铜镜光可鉴人,姬成文身着婚服,双眸半阖,任由太监整理衣摆。
老太监手捧簿册,汇报:“昨夜琴主半夜起来,到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还在小厨房睡着了。”
“嗯。”姬成文应声。
老太监察言观色,“既如此,今日观礼……”
“让她好好休息。”姬成文睁眼,斜睨太监,“路途遥远,疲倦很正常。她还要回大宣,这礼不观也罢。”
老太监阖上簿册,“陛下怜爱手足,实乃长兄典范。”
这时小太监来报,“陛下,琴主近侍雀菘求见。”
姬成文蹙眉,“雀菘?她的那个小宠物……呵,怎么了?”
“他端着一盘不知是何物的糕点,说是琴主亲手为陛下做的,琴主睡着了,怕您没能亲口吃到她的心意,特意送来。”
姬成文看向旁人。
老太监会错意,脚踢小太监,“让他滚出去。”
小太监应喏,转身却被喊住,“等等。”
姬成文挥袖,“让他进来。毕竟是琴姬做的点心,想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吃到了。”
知道姬成文允许,雀菘心里百感交织。
诧异,激动,忿恨,幽怨……通通化作一片苍白,模糊他的脸。
拖着步子,他走进宫殿。
姬成文已换上婚服,红黑织锦,玄冠金绦。
站定,雀菘屈膝下跪,高举漆盘,“启禀陛下,这是琴主亲手做的云片糕。”
姬成文撩眼,会心而笑,“一看就知道她做的,也只有她做的云片糕如此难看。你,怎知她是给孤做的?”
雀菘额头碰地,咬破嘴唇,“殿下跟我说,为了学这道糕点,她还偷偷跑出宫,只为学会了能做给陛下吃。”
“她倒是很信任你……”意味深长。
雀菘:“殿下救了我的命,若不是殿下,我早就死了。”
“那你可得好好报答她。”
姬成文起身缓步,停在他面前。
阴影如山,重重压下。
雀菘闭眼,耳畔回响。午夜梦回时,兵器刺入血肉、村民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火炎炎,眼见双亲死于大宣士兵枪下。血染池塘,老幼妇孺阡陌横陈。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这一切,皆源于眼前之人,一道旨意。
于他,轻于鸿毛。于我,重如泰山。
老太监送上金著玉勺,被姬成文拨开。
“她说这云片糕就该捻着吃,大梁百姓都这么吃。”姬成文捻起一块,黏糊糊,裹满白色糖霜,卖相难看,“她还是没学会下厨,倒是宣姬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老太监笑道:“宣主的厨艺确实一绝,堪比宫中御厨。只是不知在冷宫那种地方,她是怎么学会的。”
“她悟性向来高,若非牵挂琴姬……”戛然而止,姬成文叹道,“感情用事,兵家大忌。”
他抬手,将“云片糕”往嘴里送。
雀菘神情骤然阴狠。
余下的药,他都洒在这糕点上了。便是杀不得他,也能令他神志不清、重病缠绵。
大梁云川,佟县浣溪村,一百零三条人命。如此,至少能还上一半了吧?
这些时日他将稀释过的药拌在给姬琴的竹青饭里,却终究心软了。
请父老乡亲原谅他。余下的命,他替姬琴还了。
“皇兄!”
雀菘惊愕回首。
“云片糕”即将碰到嘴唇,姬成文闻声放下,“琴姬?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舒服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礼也没非观不可。”
姬琴气喘吁吁,一手攥紧胸口,一手捏住殿门。
扶着殿门,她走得很慢,“皇兄,’云片糕‘我没做好,不好吃。”
“我知道,你一向做不好。”姬成文浅笑,“怎么,现在才知道么?”
姬琴推开老太监的手,苍白的唇,扯出苍白的笑,“啊,你之前还骗我说很好吃。我就知道,一定很难吃。”
姬成文玩味,“你知道?”
“阿宣做的不是这样。”姬琴恍惚,“她做的,很好吃。”
“无碍,既然是你做的,我定要尝尝。也许这些年你进步了呢?”说着往口中送去。
“不!”
姬琴攥住他的手腕。
姬成文诧异,缓缓眯眸,“琴姬,你有事瞒着我……?”
“这是做给我自己吃的。”姬琴缓声,用衣袖抹他指尖,擦干净了,才拿起食碟。
“不要。”
很小声的呜咽。几乎听不见。
姬琴勾住雀菘抬起的脸,“你胆子可真大,我让你端过来了么?做成这样也好给皇兄吃。皇兄,这是失败品。你等我做一个好吃的给你。”
反手扇他巴掌,“滚回去。”
软绵绵的,不疼。雀
菘怔在原地。
“闹脾气了?”姬成文温声,“可是对这小宠物不满意?那便杀了,皇兄替你挑新的。”
“不必,用惯了。换一个,我不习惯。”
姬成文:“好,知道你念旧情。这云片糕,你一半我一半,可好?”
她噗嗤一下,笑出眼泪,“不。”
说完,抓起一整块,往口中塞。
“不要!”雀菘惊起。
“放肆!”她一掌将他打翻,用尽浑身力气。
雀菘摔倒,滚下台阶,发髻凌乱,朝她看去。
姬琴将整块云片糕用力咽下,抬袖擦拭嘴唇。
她看着他。
雀菘惊觉,她什么都知道。
“皇兄,这小宠物不听话,我带他回去。”她没转身,“恭喜皇兄大婚,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吧?”
姬成文看她背影,“你知道还差一点的。”
“还差一点。”姬琴重复,“还差哪一点?”
姬成文按住她双肩,“你知道的,还差你这一点。”
“我会的。等我回到影都……”蓦地,她捂住嘴。
姬成文诧异,“怎么了?”
鲜血从唇畔涌出,被她拭去。
“我知道……”
她走向雀菘,神志不清,摔进他怀中,“皇兄,你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做到。”
雀菘衣襟一紧。
她沾了血的唇贴紧他耳畔,“快走。”
雀菘惊慌抬头,撞上姬成文寒铁般的目光。
他抱起姬琴,奔向殿外。
……
萧清影几人跟随徐公公往太和殿去。
路上却见宫女太监步履匆匆,涌向一处。
萧清影不辨地图,“徐公公,他们这是去哪里?”
徐公公皱眉辨认,认出后镇定自若,“大概是哪里需要布置,急着用人。道长不必担忧,且随我来。”
萧清影颔首,紧随其后。
这时,迎面一个宫人呵斥住小宫女,急切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找她们!若是找不到,你我的脑袋都不保!”
离离诧异,“找什么?谁不见了吗?”
徐公公:“或许是婚礼用的五牲六畜不见了。”
不疑有他。片刻后,徐公公停下脚步,指着太和殿外观礼台,“几位道长可在此歇息,瓜果蔬食、美酒佳肴尽情享用。”
等他离开,离离:“想不到这大宣皇帝礼数还挺足的,专门给我们几个人弄了一个观礼台。李师兄要是知道,可得后悔死了吧?”
薄病酒把小毛放到席上,后者便大快朵颐起来,“太好吃了!比薄病酒做的都好吃!”
“喂喂喂。”薄病酒拳头钻它脑壳,“你这么说我以后可不做了啊!”
小毛吐舌头,“那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反正这里的厨子做得更好吃!”
薄病酒:“你不打算去圣地找小狐狸了?”
小毛破功,“你别胡说,我一定会去找她的!大不了到时候我先去找她,然后我们再来这里吃好吃的!”
三国朝臣陆续入座,牧静舟一袭嫁衣,与连随波分庭而坐。
但见时间流逝,姬成文与姬宣不曾露面。
朝臣议论纷纷,连随波也坐不住,才起身,徐公公匆匆而至,附耳密语。
连随波脸色微变,看向牧静舟。
牧静舟起身近前,闻言,神色亦变。
萧清影狐疑,“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薄病酒开玩笑,“不会有人逃婚了吧?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三人纷纷看向他。
薄病酒:“姬宣和姬成文都没露面,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武洋:“但是姬成文不会逃婚的吧,毕竟他是皇帝。难道是……”
离离:“姬宣?看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说不定真的因为瞧不起连随波而逃婚。”
萧清影径直入殿,侍卫来拦。
“住手,这位是你们大宣皇帝特许观礼的骊山道长。”牧静舟呵斥。
侍卫退下。
萧清影:“发生何事了?”
连随波近前,“姬镜台逃婚了。”
萧清影意外,“她为什么要逃婚?”
“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她。”连随波冷哼,看向徐公公,“徐公公,为何大宣长公主逃婚,你们陛下却不曾露面?可是并无诚心?若是如此,我与雍帝陛下大可打道回府。但你们大宣羞辱我二朝之事,可不会善罢甘休!”
徐公公岿然不动,“请二位稍安勿躁,陛下已亲自去寻镜台公主。老奴只是说公主耽搁了一会儿,并无’逃婚‘之说,还请梁帝陛下莫要误解啊。”
连随波嘴上威胁,心里没底。此番联姻,本就因梁雍联手也不敌大宣。不如化敌为友,暂避锋芒。不曾想大宣先发难,倒另两人下不来台。
忽闻步履匆匆。姬成文携大队人马急来,直奔萧清影,“道长助我!”
离离见情势不对,拉两人人入殿,便听姬成文道:“那卑贱男宠竟敢挟持琴姬潜逃!”
面面相觑。
薄病酒摩挲下巴:“男宠,是那个雀菘?他没事挟持姬琴干嘛?”
萧清影亦有同样疑惑。
姬成文浓眉压眼,怒不可遏,“原来此人出身大梁,当初我两国交战时不慎烧了他的村落,他父母也殒命其中,便觉是我大宣之错。刻意接近琴姬,利用她害我性命!琴姬为我误吃剧毒,被他挟持,如今下落不明!”
提到大梁,连随波态度转变,“宣帝陛下,什么两国交战,我看是你们大宣将士骚扰我大梁边境,烧杀抢掠,才害得此人家破人亡,仇深似海吧!再说了,姬镜台逃婚又是怎么回事?”
“梁帝误会,镜台并非逃婚,她与琴姬关系甚笃,方才得知琴姬失踪,便心急如焚,前去寻找。我已让人找到她了。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这婚礼要推迟一番了。”
牧静舟与连随波对视一眼。
她按捺烦躁,“宣帝陛下,你别忘了我们一开始的协议。之所以愿意与你大宣结亲,是因为——”
“是因为我愿百年不发兵,我大宣将士也不会踏足雍、梁国土一步。”姬成文泰然,“放心,孤不会忘记与二位的约定。只要找到琴姬,婚礼继续,协议依然有效。不过,这恐怕就要几位道长帮忙了。那雀菘狡猾得很,似乎是个邪修。”
“邪修?!”武洋惊愕,“可我们一路上与他同行,并未看出来啊。”
姬成文幽幽道:“邪修隐藏得可是很深。梁帝陛下,虽说此人是你大梁子民,但他修炼邪法,伤我皇妹,你可要维护?”
连随波:“……”
他后退一步,坐回椅中,“既如此,那就快些抓到他,救回公主吧。”
牧静舟:“没错,先抓到人再说。萧道长,劳烦你们了。”
没想到出了这岔子。
萧清影还得将姬琴送回影都,自然不能让她出了差错,“好,宣帝陛下,可否带我们去看看事发之地?”
“今日婚礼作罢,我宴请二位,先行赔罪。”姬成文施礼,“徐公公,你带几位道长去南熏殿。”
……
殿内血味弥漫。
萧清影俯身,手指抹过地毯,“这上面都是血。”
徐公公:“那人害得琴主中毒呕血不说,还将她掳走。怕是怀着以此要挟陛下的心思,他本想杀害陛下,未曾想琴主单纯,错食了毒……”
萧清影站直身子,闭眼放开神识。其如丝线,蔓延开去。
她的视角中,众人如不着片缕,只是丝线描摹的形状。形状中有其蕴含的灵力,明灭程度表其状况。
武洋体内灵力微弱,如烛火飘摇,可见伤势未愈;离离体内灵力高涨,却隐有怪异之处,譬如那火焰般的凝结中似有烧得发黑的红。萧清影只当是她功法特殊。
而薄病酒最为特别,他体内都是黑气,化不开的浓雾,她的神识一靠近,那黑雾就张牙舞爪地作势扑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魑魅魍魉。
将整个皇宫搜罗一遍,也不见两人踪影,萧清影不觉皱眉,莫非他们在地下?
见她睁眼,武洋:“清
影姐,找到了吗?”
“他们不在皇宫里。”萧清影垂首,盯着地毯,“若是在地下……”
武洋从储物袋里掏出“神驰符”,“清影姐,我下去看看。”
过得一会儿,武洋回来,“我将皇宫地下都看了一遍,没什么特殊之处,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薄病酒感叹:“难得遇到一个不喜欢搞地下工事的皇宫。”
萧清影:“……”
“这雀菘莫非是个厉害人物,我们都被他骗了?”离离不解,“可他看上去没那么厉害,我觉得肯定有人在帮他。”
薄病酒跟她想到一块去,“姬宣?”
“殿下!殿下您慢点!”
远处吵嚷,渐渐接近。姬宣提着嫁衣,在光滑可鉴的地砖上狂奔。
终于她停下脚步,怔怔看着被血染红的地毯。
“姬琴呢?”她转眸,愤怒望向四人,“你们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这其中果然有隐情。萧清影开口:“镜台公主,我们也想寻得姬琴的下落,你可知她会去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修士不是神通广大,有诸多办法么。尤其是骊山,那可真是,’一手遮天‘啊。”姬宣嘲弄。
离离不爽,“骊山怎么对不起你了,你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你的’天‘可不是我们遮住的。”
姬宣煞白了脸,冷笑,“好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离离微抬下巴。
武洋扯她衣袖,挡到身后,“镜台公主,我们也想找到琴公主,大家目的一致,为什么不能互相帮忙?”
姬宣哼道:“骊山修士都这么一厢情愿么?我是大宣公主,你们是骊山来的,何时能目的一致了?”
萧清影:“那么不知骊山与大宣有什么过节?还请公主明示。”
把话摊开,姬宣反倒哑然。唇死死抿住,“想知道?那就去问姬成文啊。我与他的交易跟你们无关,凭什么告诉你们。除非,你们能找到琴姬。”
薄病酒掌声清脆,“好,既然大家不谋而合,那我们先找到姬琴再说吧?”
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倏地低头,“对了,小毛!”
此刻在席上吭哧吭哧吃到撑的小毛抬头一看,狐疑:人都到哪里去了?
“有她的血,倒是不难办。”
武洋抽出空白符纸,朱砂为引,一笔一划。最后收尾,一张符纸赫然完成。但纸上灵力忽明忽灭,预示符师修为不稳。
离离诧异,“武洋,你的伤势还没好么?都吃了那么多丹药。”
武洋话在嘴边,难以启齿。为了与心中渴望“寒烟翠”的欲望斗争,耗费大量灵力,修为甚至隐有跌落。
但他心知这欲望必须拔除,无论多大代价。它像深渊里的藤蔓,一有松懈,便将人拖入。
却见离离一派天真,似乎并无这烦恼。武洋心下一松,幸好她没事。
武洋:“那大妖很厉害,我需要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嗯,那好吧。我们队伍里就你一个符师,你可不能出问题。”离离拍肩,“这符叫什么,怎么用?”
“你见过它的原型,寄香符。”武洋食中并拢,轻贴嘴唇,默念法言,“魂兮魂兮,归来兮。以血为引,觅其踪。魂兮魂兮,归来兮。碧落黄泉,寻我影。”
血仿佛受到感召,丝丝绳聚,拧作一丝,扶摇而上,半人高时倏地变换方向,向外飞速蛇行。
萧清影当即跟上,“走!”
……
一番追寻,几人竟抵达岸边,脚下惊涛拍岸,仰头天海一线。
血线向海上蔓延,竟不知去往何处。
武洋已然支撑不住,泄去灵力,血线也渐渐消散。
离离惊讶,“她掉进海里去了?这怎么找?”
萧清影看向姬宣,“公主从小在这里长大,可有见解?”
“也有可能有人用船将她带出海去了。”姬宣焦虑啃咬指甲,“这个方向,如果真是那个地方就麻烦了。”
萧清影:“哪个地方?”
姬宣睨她,放下手,“你们知道这大宣被誉为’海上明珠‘,这海指的便是无尽海。”
离离:“没错,据说没人知道海的尽头在哪里。”
姬宣:“无尽海大多海域都很平静,附近也有海岛,地属大宣。但有一些地方,暗流涌动,妖兽出没。那是禁地,官府有令,不许大宣百姓踏足。”
萧清影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个方向往禁地去?姬琴有可能被船带去禁地?”
薄病酒:“但这不一定吧,海这么大,说不定可以拐弯,去别的地方。”
“不可能,无尽海上的航行路线都有官府把守,不是随随便便的渔船便可来去,便是你们修士的灵船也不得例外。这个方向,只要转弯就一定会遇到官兵。所以……”
姬宣深呼吸,“我怕他们掳走姬琴,慌不择路,入了禁地。”
萧清影:“禁地里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姬宣低语,“但我听一些老人说过,那里是’天之涯,地之尽‘。据说,月亮就在那里坠落。”
萧清影瞳孔一缩。
离离不信,“月亮还能坠落?这不可能吧。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影都的月亮。再说了,我爹娘是大宣人,他们可没跟我说这事儿。”
“知道这些事的老人大多都一百来岁了,十几年前就死了,若不是自小在冷宫长大,我也不可能从他们口中知道这些。”姬宣淡淡,“大宣百姓只知那里不能去,却不知为何。官府只会告诉你们,那海下有凶猛的海兽,还有行船必然触礁而亡的暗流,都这么说了,谁会去触霉头?”
萧清影:“公主殿下,此话当真?”
见他们不信,姬宣不耐烦,“我一心想找到姬琴,当然不可能撒谎。不过,我自己也不大信。那些人说,现在的月亮是假的,只有进入’天之涯,地之尽‘,才能见到真正的月亮。”
离离摇头,“武洋,你觉得这可能是真的吗?我听着特别假。”
武洋:“我觉得公主不像在撒谎,她跟我们一
样急着想找到琴公主。”
离离:“薄大哥你觉得呢?薄大哥?”
薄病酒在走神。
他注意到萧清影异常的反应了。
她很急切,连她自己也为察觉,手掌微微在抖。
似乎海的尽头有她想要寻找的东西。
“月亮坠落的地方”,与她要寻找的“月箭”有关吗?
“薄大哥!”
薄病酒蹦起来,捂住耳朵,盯着“罪魁祸首”,“离离,我耳朵都要聋了。”
“薄大哥,我问你,你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离离示意。
薄病酒知道萧清影一定会去,“如果是真的,我们不去就错过了。如果是假的……她也不大可能害到我们?”
离离沉思,“说的也有道理。”
“但既然我们要去禁地,需要做点准备吧。”武洋道,“我的朱砂要不够了。”
“那我们先去准备东西。”离离看向姬宣,不怀好意地微笑,“镜台公主,既然大家现在目的一致,你又是这大宣的公主,应当可以帮我们准备一些东西吧?”
“城中有修士可以采买的地方,但受官府管辖。我可以带你们去。”姬宣目光灼灼,“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定要找到琴姬。”
薄病酒悄声,“我看她真的很在乎姬琴,她们俩关系不一般。”
离离“嗯”了声,“薄大哥,小毛呢?”
薄病酒:“……”
又忘了!
第108章
小毛骂骂咧咧。
“把我丢在那里吃东西,你可真想得出来啊!要不是皇宫的厨子做得好,我一定要把你挠成大花脸!”
一行人坐在马车上。
姬宣闭目养神,无视耳畔喧闹。
直至马车停下,在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
她睁眼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离离先跳下车,环顾四周,“在里面?”
武洋好奇打量。果然,陆续有修士进入其中。
“这里只有修士能进。大宣百姓不喜欢修士,所以要你们低调行事。”姬宣撩帘,托着奴婢的手下车。
薄病酒正要下去,忽然被小毛咬住衣襟,“你看!”
小楼守卫将两个人赶出来。
看着平平无奇,不曾见过,小毛却冷哼,“我记得这味道,你让我在他们身上留下标记了,还记得吗?”
哦!
原来是这俩,企图干掉他上位的“狐狸精”王奕棋和他的帮凶,孙奇!
可他俩怎么整容了?
小毛:“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两人羞恼跺脚,破口大骂。累了互相安慰,勾肩离开。
小毛着急,“快,他们要走了!”
萧清影下了车,扭头看薄病酒,后者还扒拉着栏杆。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可以在这里等吗?”
萧清影眯眸打量他,“为什么?”
薄病酒:“我没什么要买的,反正你们进去也不久,这辆马车就停在这里。你怕我跑了?”
系统:“宿主,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来干涉他的事了。薄病酒还没算账,“我差点死了你知道不?就那俩货,他们要杀我!”
系统:“你没死。”
薄病酒:“……我要是真死了,你就得重新找一个宿主!”
要不是它的“电击”多少帮了自己,薄病酒可得好好说道。
萧清影沉默不语,只一双眼睛上下,半晌竟松口,“我不怕你跑。这里是大宣,你若是要跑……能跑到哪里去?”
别忘了他们之间还有同心结。
薄病酒莞尔,“是啊,我能跑到哪里去。”
他反倒高兴了。虽然她态度如常,话里却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信任。
不因同心结,不因畏惧,仅是信任他这个人说的话。
小毛看看薄病酒,又看看萧清影,顿感奇怪。
是那种不像演戏的奇怪。
姬宣嘱咐车夫将车停在路旁,这本不合规矩,但车上有皇家纹样,寻常人也不敢接近。
薄病酒鬼鬼祟祟,见几人进去,赶紧跳下马车。
车夫喊住,“道长,您要去哪里?”
“我去去就回。”薄病酒押中离离赢了许多灵石,阔绰地丢给车夫一块,“灵石你收吗?”
从车夫发亮的眼睛可见灵石比金银珠宝价贵。
王奕棋与孙奇垂头丧气地转入小巷。
孙奇叹道:“师弟,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影都我们不能待,其他仙城也不能进。大雍和大梁又无灵气充沛之地可修炼,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大宣来,却因你我黑户,连小小的贩售之所都进不去……”
王奕棋颓唐,“师兄,我也不知道。若我一开始就知做错事代价这么大,我断不会拉你下水……”
“你也是情深心切。”孙奇拍肩安抚,“想当初你我同届入宗,又是老乡,这么多年来彼此相助,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如今你我是难了些,但只要坚持下去,定有东山再起之日。”
王奕棋感动,“师兄……”
“你们要去哪里东山再起啊?”
孙奇一眼认出薄病酒,“是你!你害了我们,还敢来见?”
薄病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大彻大悟了,没想到这么离谱。明明是你这个师弟想杀了我上位失败,怎么叫我害了你们?”
孙奇冷笑,“修士逆天而行,胜负乃兵家常事。你赢了,我们输了,那自然是你害的。有朝一日,我们非要找你报仇不可!”
小毛气坏了,“当初老魔说修士也不什么良善之人,我现在信了。人的心有时比魔还扭曲。”
薄病酒右手搓出一颗皮球大的行星,朝孙奇丢去。
孙奇被打中肩膀,右肩缺了一块,鲜血汩汩。
王奕棋惊呼“师兄”,却掏不出一瓶丹药来。
孙奇惊惧,“你、你要杀我们?师弟,你快逃!”
系统:“宿主,你要杀了他们?”
薄病酒只觉系统归来后废话变多了,“我没这么打算。”
系统:“是么?”
薄病酒有种错觉,它这两个字带着些许“嘲弄”。
似乎不相信他打算绕过两人。
薄病酒只是想惩罚两人,让他们再也不敢嚣张。
他翻手幻出丹药,这还是萧清影给他的,“我没想杀了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做人别嚣张,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们修士是不是有心魔誓什么的?你们俩对天道发誓,从此之后再也不害一个人,不然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我就把丹药给你们。”
两人一怔。
孙奇先笑出声,“你这种人是如何踏上仙途的?修士为求机缘,夺宝杀人再正常不过。诚然,骊山要除魔卫道。可这不过是因为我们聚在一起,成了同门,才处处礼让。你让我们不害人,这等于剥夺了我们当修士的可能!”
薄病酒不以为然,“那你们就不要当修士了,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去吧。”
说着扔出丹瓶。
丹瓶咕咚咕咚滚到王奕棋脚下。
孙奇咬牙,“师弟,不能拿。你别忘了,我们是如何艰难才从踏上修仙之路!我宁愿死,也不可能放弃!”
“可是师兄,若不是我害了你,你如今还在骊山啊!你我金丹破碎,再入仙途谈何容易?”王奕棋伸手捡起,“好,我答应你,今后我们再不修仙,但是你不得将今日见到我们的事告诉任何人,而且往后若再相逢,必不追究!”
薄病酒点头,“能屈能伸,挺不错的。”
小毛不屑,“还是杀了他们为好,不然平白给自己留一个麻烦。”
薄病酒怎么说也是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别人怎么互相厮杀,他没那本事,管不着。但他自己一定不会双手沾染血腥,“小毛,他都已经改过自新了。给别人一个机会,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王奕棋竖起三指,对天发誓。誓言过后,天空掠过数道惊雷。
薄病酒轻抬下巴,示意他可以给孙奇喂食丹药。
孙奇伤势转好,虽不情
不愿,却也跟着起誓了。
看着雷电闪过,薄病酒心情大好,拍拍手上的灰,“好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希望不要再见到你们了!”
虽不大同意,小毛随他去了,“哼,警告你们,再出现胡作非为,我就把你们吞到肚子里去!”
王奕棋与孙奇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大势已去的颓然。
薄病酒忽然停下脚步。
孙奇嘲讽,“你还想干什么?放心,我会让我师弟离萧清影远点。她可真是个祸害,谁接近她都没有好下场。”
“祸害?”
薄病酒转过脸来,双眸染血,扯唇微笑。
小毛觉察不对,“薄病酒……?”
薄病酒垂目,手指轻轻贴住嘴唇,“嘘。”
……
“道长,道长。”
薄病酒晃神,“啊?”
车夫接连喊了他几声,“您要的水来了。”
小毛趴在一旁,盘着尾巴。听见响动,左眸滑向茫然的薄病酒。
薄病酒困惑,盯着碗里清澈的水,“我要水干什么?我刚才不是去找那两个人了吗?”
车夫同样不解,“道长确实出去了一趟,你还嘱咐我不要说呢,至于你去找谁了,我并不知道啊。”
“对。”薄病酒只好接过水,先让车夫回车前。按了按额头,忽然想到还有小毛,“小毛,刚才我们怎么回来的?”
“就回来了啊。”小毛抱着尾巴,支支吾吾,“那个王奕棋不讲武德,你晕倒了。我就变成你的样子,把车夫支开去取水,再拖你回来。刚好这条路没什么人,也没人看见。”
这就合理了,怪不得车夫给他一碗水。
薄病酒刚好口渴,端起水碗,蓦地注意到自己的指缝。
“怎么红红的?”他搓了搓指缝,没搓掉。凑到鼻下嗅闻,“铁锈的味道……?”
“蹭到墙灰了吧。”小毛胡乱将他的手按进碗里,“红砖墙,红墙灰,什么铁锈味,你鼻子出问题了。快把手洗干净,不然被坏女人知道就事多了。”
水已经被弄脏了。薄病酒干脆不喝了,用剩下的水洗手。
片刻后,离离从小楼里出来,满面笑容,显然心情很好。
她给薄病酒展示淘到的灵器,是一条红绸,用火法锻造过,便是火烧也不怕。
灵器已认主,随离离心意而动,不用时便如一条披帛,安静地落在肩上。
武洋买得一堆符纸朱砂,也很是满意。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买了什么?”
萧清影:“没有。”
她最想得到的东西不在这里。
看着离离和武洋开心的样子,薄病酒心里不是滋味。
她孑然得像山上屹立万年的顽石。
姬宣急切,“可以出发了么?”
离离刚买到好东西,心情好得很,“当然可以,公主殿下可准备好出海的船只了?不然就只能用我们的灵船了。”
说着,她眼角眉梢掠过狡黠,仿佛能想到李文青得知自己还是被拉下水时崩溃的样子。
姬宣:“自然,我可不能相信你们骊山修士。等找到琴姬,我要先带她回来。至于你们,骊山修士这么有能耐,断后便是。”
“啊!”
不远处巷子传来惨叫。
几个百姓惊恐逃出。巡街官兵匆匆赶到,进去后有人跑出来俯身呕吐。
姬宣蹙眉,让车夫去打探。
车夫回来,“启禀公主,那边死了两个人,死状凄惨,不知何人所为。”
“皇兄治下的大宣可真是越来越不济了,都城这般繁华之地,竟还能出命案。”姬宣摆摆手,“走吧。”
周遭吵吵嚷嚷,民宅里妇人破口大骂:
“要死了!是谁在我家水池里洗红衣,池水都染红了!哎哟,我的衣服!都毁了啊!死老头子,你——啊!”
声音渐远。
萧清影蓦地垂眸,盯着薄病酒鞋底,“薄病酒,你的鞋怎么湿了?”
薄病酒一呆,也低头,“是湿了,可能是刚刚喝水打湿了吧。”
萧清影:“喝水?”
小毛跳到薄病酒肩上,“他口渴了,让车夫端了一碗水,喝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很奇怪么?”
“嗯……”薄病酒有些心虚。
他教训了王奕棋和孙奇,是好事。但不告诉萧清影好像不大好。
可告诉她,她会怎么说?
两人曾经是她同门,说不定会训斥他吧。
一想到她因为“情敌”训斥自己,他心里就酸不拉几的。
要是她不问,自己就不说了。要是她问,自己再说。
萧清影沉默不语,半晌看向窗外。
薄病酒暗暗松了口气。
小毛也是。
它迟疑地看了眼薄病酒。
方才出现的分明是魔尊。
准确点,是“老魔尊死后的魔尊”。
他戏耍、虐杀了王奕棋与孙奇。他们的血溅到他衣上,手上。
小毛有点害怕。
他似乎察觉到了它的畏惧,回过头来,“小毛,怎么,不认得我了?你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找我回来么?”
小毛缩了缩,“你不是薄病酒。”
“我不是薄病酒是谁?”他蹲下身,伸出手,“闻闻我的味道。”
小毛嗅了嗅,“是你。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那,薄病酒是谁?”
他却不回答,只是微笑,“我要先去洗个手,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变脏。”
他们就近找到一座民宅的水池。他在天井的储水池里洗手,小毛叼来晾晒在上方的干净衣裳给他。
他满眼嫌恶,“脏。小毛,凡人很脏,修士更脏。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花园里也弄湿过衣裳吗?你说你有办法,一下子就晒干了。”
小毛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是他,只有他才记得他们的“小花园”。而薄病酒从来都说不记得,不知道。
他除下外衫,背着手,站在天井旁,仰望天空。
一个老头带着两个青年出现,指着他咆哮。他眼睛眨也不眨。将他们炸成肉泥。
小毛替他烘干了衣服,却被这一幕吓得动弹不得。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小毛,来。”
这是薄病酒。
它最好的朋友。
小毛跳到他掌心,沿着胳膊,如一条蛇,滑到他肩上。
“小毛,他得死。他死了,我才能活。”他在小毛耳边低语,“不要救他。”
不要救他。
小毛打了个冷颤。
薄病酒觉得它怪怪的,摸了摸它的耳朵,“怎么了?”
小毛:“没什么。”
它钻进薄病酒衣襟里,闭上眼睛。
薄病酒:“系统?”
系统:“宿主。”
薄病酒吐槽:“我怎么觉得你有一阵在有一阵不在的。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宿主,系统还未完全修复,没有宿主主动呼唤,系统处于休眠状态,什么也不知道。”
薄病酒:“……”
要你何用啊!
系统:“宿主,你的进度太慢了。别忘了,你上一次答应过。”
薄病酒:“……”
有点不想面对怎么办。
系统:“你不想——”
薄病酒打断:“知道了知道了。”
……
姬宣的灵船比萧清影几人的阔绰太多。
舵手,海师,船员齐备。信不过几人,也聘请了十数名修士,保护左右。
上船之前,萧清影试着联络白杨。
但白杨迟迟没有应答。
她心下一沉,莫非出了什么事?迟疑片刻,萧清影传讯孙诸。
孙诸回得快,寥寥数字:
找到姬琴,带她回来。
孙师兄真信任他们。
他与姬成文有何约定?姬琴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影都?既然姬琴这么重要,为何不派弟子增援?
一切如迷雾般。
但萧清影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船上,几人聚在一起。
离离知道萧清影联系骊山,“清影姐,白师叔怎么说?”
“孙师兄让我们先找到姬琴。”
武洋担忧,“我们几个人,还少了一个李师兄,真的没问题么?”
离离不以为然,“安
心,我们几个就够了,别忘了,大妖就是我们联手打败的。不过就是少了一个李师兄,这有什么。反正他又不搭手,说不定关键时候才冒出来呢。”
姬宣领着几名修士走过来。
姬宣:“你们寻找琴姬的手段,可能再使一次?”
武洋站出来,“可以,但是我维持一炷香。”
姬宣:“那不是符箓么?多画几张给我们就是了。”
武洋耐心解释,“寄香符不一般,只有符师能用。寻常修士拿到手中,不过一张废纸。”
姬宣不悦,“你不早点说?早知如此,我方才便多叫几个符师上船。”
武洋:“这寄香符乃是我师尊研画,不是骊山弟子恐怕一时无法上手——”
“你废话可真多。”姬宣打断。
“公主殿下别这么暴躁,以后你可是要到大梁去做皇后的,传出去就不好了。”离离上前将武洋挤到背后,“不过,还真是奇怪呢,你跟着我们出来找姬琴,还弄了这么大一艘灵船,这么多人,宣帝陛下不会不知道吧?今日本是你成亲的日子,你不应该在这里。”
姬宣脸色微变,“皇兄当然知道我出来寻琴姬,只要找到她,我自会回宫。”
离离说风凉话,“是吗?我们可是听说你逃婚了。”
姬宣讥笑,“那又与你骊山何干?”
火药味十足,武洋想打圆场,被离离一眼瞪回去。
薄病酒悄悄等着萧清影平息事端。
“公主殿下,意思是你出来与我们一起寻找姬琴,宣帝陛下知道,对么?”萧清影开口。
姬宣眼中略有些忌惮,“没错。”
萧清影颔首,“那就没问题了,武洋,你用寄香符帮他们引路,镜台公主,劳烦你让你叫来的这些人通力合作,不管大宣与骊山有什么恩怨,也要等找到姬琴之后再作论断。”
姬宣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
“好,要是骊山个个都这么敞亮,少说点招人厌的话,我不会很难相处。”姬宣挑衅地抬了离离一眼。
离离唇瓣紧抿,狠狠瞪她离去背影。
武洋呢喃:“她在冷宫长大,那种地方应该挺苦的吧。”
“怎么,和你自己的童年产生共鸣了?”离离恼火地踩了一下他的脚,“那你就找她去吧!”
说罢迈着重重步子进了厢房,摔上门。
武洋捂着脚喊痛。
薄病酒目瞪口呆,凑过来,“武洋,你看出什么了么?”
武洋嘶哑咧嘴,“看出什么了?”
薄病酒同情,“你好好学吧。”
……
红线在海上游动。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
海师找到姬宣,“公主殿下,我们已经接近禁地了,大家都不愿意进入。”
姬宣阴沉道:“不行,一定要进去。”
海师为难:“殿下,您一开始说只是在海上搜寻,并且三个时辰就能找到。可您看看现在——”
“若你们不想继续,大可离去!”姬宣打翻他手中指南,“但是记住,从此之后都城再无尔等立锥之地。”
海师恼怒,“你这是威胁我们!”
“我是大宣长公主,我想威胁谁就威胁谁。”姬宣攥住他的衣襟,逼迫海师低下头来。
风云骤变,雷电闪烁。
照亮她发狠发红的眼睛。
“琴姬是我最爱的人,倘若今日寻不回她……我就要整个大宣陪葬。”
……
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海上。
天色已晚,船身挂满夜明珠,照亮一隅。但风雨中,也只令这艘小船闪着萤火。
武洋觉察不对,赶紧为船身布置固阵。
“不行,符师不能走,我们现在全靠着他找方向!”海师着急忙慌地拉住他。
武洋一离开位置,牵引着灵船深入大海的红线消失。
“清影姐!”武洋将阵旗丢给萧清影与薄病酒,“我在船上做了标记,插入阵眼催动便可!”
离离推开窗,尽管赌气,知道眼下不是闹别扭的时候,“阵旗给我!”
武洋想也不想地丢给她。
离离一手抓过,与萧清影、薄病酒一起寻找阵眼。
船身飘摇,海浪激荡。
武洋强打精神,又抽出一张“寄香符”。
符箓消耗他太过,眼下黑圈可见一斑。
“魂兮魂兮,归来兮。以血为——”
胸口一痛,武洋跌落下来。符箓灵光消散,狂风卷入海中。
船员拼命跃起,下一刻跌入海中。
船——
翻了!
饕浪吞噬之时,阵旗跃起,降下屏障护住船身。
灵船倾覆于海中。
狂风海啸,惊涛乱石。
自然摧枯拉朽,而那小船,似乎从未驶于海上。
……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薄病酒回到Pardon,才进门就被一个壮汉拥住。
他无奈:“哥,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你小子,舍得回来看我们了?”王鹏松开他,用力拍打他的胳膊和后背。
薄病酒感觉要吐血了,赶紧喊停,“我这不是刚办完我妹的入学手续,忙完才有空回来。”
“忙点好啊。”老板走过,飘来幽幽两句,“都忙,都忙。”
薄病酒:“……”
老板绕到酒吧后面,抬眼皮瞪他俩,“还杵在那儿干嘛?赶紧过来。我新调了一杯酒,小九你来试试。”
薄病酒坐到转椅上,举手婉拒,“戒了,以茶代酒行不?”
“你有病是不,Pardon什么时候有茶?给你汽水喝。”老板板着脸丢过来一瓶雪碧。
薄病酒扣紧拉环,“刺啦”一声,果不其然气泡拼命上涌,他赶紧用嘴接住,喝了几口,看见老板拍大腿狂笑,让王鹏给他一百块钱。
王鹏不情不愿给了,给薄病酒比了一个威胁的手势,“臭小子,刚回来就害我输一百块。”
“还在打这种赌,幼稚不幼稚你们。”他一边说,一边笑。
“老外的科技可以啊,居然把你妹治好了。电视上说这是首例中外合作治愈的罕见病。”王鹏开了罐啤酒,与他碰杯,“她现在怎么样了?”
“能跑能跳,挺好的。”薄病酒假装苦恼,“就有一件事让我烦。”
老板凑过来,“学习跟不上是吧?正常,她生病好几年了,现在重新回到学校,慢慢学就行。”
薄病酒摇头,“不是学习的事。是——我妹长得太漂亮了,太多男孩子喜欢她。”
两人面面相觑。
老板表示同情,“我懂,我有一个女儿,我也想过以后要是一堆苍蝇围着她转,我得怎么办。”
王鹏倒着大拇指指自己,“没问题,你告诉我是哪几个臭小子敢骚扰你妹,我去解决他们!”
薄病酒嘴角抽搐:“谁担心她了?我担心的是那帮男孩子!他们都被我妹漂亮的外表欺骗了!”
“真实。”旁边卡座的牛郎默默比了一个“兄弟我懂你”的手势,“能看上我妹的,眼睛都得治。”
“是吧。”薄病酒摊手,“她学习那么好,我又不是什么老古董,想早恋就早恋咯。但是她不能找一个比我丑比我蠢的,这是对她哥的挑衅!”
王鹏困惑得凑近老板,“不是说兄妹都是哥哥宠妹妹么?这怎么回事?”
老板手挡住脸,“其实我儿子和女儿也差不多是这样。”
一帮人叽叽喳喳聊了半天,从天亮聊到天黑,从休息聊到上班。
见银座的霓虹灯都亮了,薄病酒跟众人告别,“以后来的次数就少了,谢谢大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
“你这话怎么怪怪的。”老板无语,“你要去哪里?”
薄病酒挠挠头,“我打算先管我妹上大学这件事,然后再考虑之后去……”
王鹏:“去?”
“不知道。”薄病酒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真不容易啊。”老板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还记得一开始他来的时候,连酒不会喝,还有一个晕血的毛病。”
王鹏:“他现在也还有晕血的毛病,这是心理病,治不好。”
老板叹气,“那也行吧,小毛病。他是为了救他妹妹才来干这行的,现在他妹妹终于病好了,他也能解套了。”
王鹏期待地看着老板,“老板,我啥时候能解套?”
老板瞬间变脸,“你下流,你自己贪恋红尘,你想解套?下辈子吧!赶紧去工作!”
薄病酒站在Pardon的招牌前,靠着墙,听见里面王鹏和老板互呛,忍不住笑出声。
银座的夜晚,灯红酒绿,亮如白昼。
他很快就看不到这夜晚了,竟然有点想念。
老板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他真的从没想过。
但只要以后小秋好好的,不管做什么,他都有底气。
与名利无关,这是“家”的力量。
薄病酒一头钻进人流里。
走出银座,走到十字路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小秋,她住校去了,交到了新的朋友,肯定很开心。
薄病酒嘴角翘起,接通电话,“喂,小秋,你——”
“你好,你是机主的哥哥吧?这上面是这么显示的。麻烦你赶紧来第三人民医院,刚刚学校门口的路段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她受伤了,很严重,现在在急救……”
嗡。
灯光,人群。
一切恍惚,重重叠叠。
耳鸣。
薄病酒失神地看着变幻的绿灯。
直至变红。
他忽然回过神,拔腿向前狂奔。
下一刻,白灯照来,他像林道受惊的小鹿,瞪着恐惧的大眼,惊慌地扭头。
一辆大卡车。
人生的最后一秒,薄病酒倒在血泊中,想的不是妹妹的安危。
而是责怪他自己:
你是个灾星,如果没有你的话,爸爸妈妈,小秋,都会没事。
一切都是你的错。
薄病酒。
第109章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
一张鲨鱼脸忽然出现,吓得他浑身激灵。
鲨鱼紧盯他看了一会儿,摇着尾巴走了。
起身,薄病酒环顾四周。
幸而关键时刻阵法启动,尽管船困
在海底,也没进水。
但所有人都昏过去了。
薄病酒小心地绕过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来到船头。
萧清影倚坐在桅杆下。
心骤然慌了。他箭步冲过去,忽然想起两人之间有同心结。
薄病酒摸了摸心口。
他的心还在跳。
这时,一声嘤咛。
萧清影睁眼,两人四目相对。
她皱了下眉。
薄病酒以为她在看自己,直到头顶降下阴影。
一尾比灵船还长的电鳗游了过去。
“我们在海里。”萧清影扶着桅杆站了起来,视线越过他肩头,“你也晕过去了?”
薄病酒点头,“嗯。”
“我没有力气。”萧清影试着唤出弈弓,“灵力,使不出来了。”
“清影姐,薄大哥!”
离离与武洋醒来后赶到船头。
地上的人接二连三地苏醒。
大多数人发现他们被困在海里,动弹不得,都露出惊恐神色。
海员惶恐道:“公主殿下,我们不要钱了,我们要回去!”
姬宣扶着头,目眩头晕,眼神锐利地瞪着他们,“现在谁也回不去,找到姬琴,我们都能回去。”
有人怯生生:“我们还能找到姬琴吗?”
“能!”姬宣呵斥,一阵眩晕,险些摔倒。
修士扶住她,发现她的头摔破了,“快帮殿下包扎。”
一群人围着姬宣。
萧清影走过来,“公主殿下,这海底有古怪,我们都用不了灵力。”
姬宣诧异挑眉。
她请来的修士纷纷尝试,如萧清影所说。
“这下如何是好?连修士都派不上用场了!”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闭嘴!”姬宣呵斥。
众人安静下来。
“你去将船舱里的箱子搬出来。”她吩咐海师。
海师搬出来十几个箱子。
一打开,珠宝灵石明晃晃的,晃得人心动荡。
“只要能找到姬琴,回到岸上,这些都是你们的。”姬宣道。
离离咋舌,“要是李师兄在这里,那不得开心疯了?”
薄病酒思索,“但要是我们死在这里,那不能算酬劳,应该算……陪葬品?”
小毛:“呸!我们才不会死在这里!”
离离给他们俩一人一个脑瓜崩,“没错,小毛说得对,武洋,薄大哥,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不过就是个小小无尽海,这有什么。”
萧清影站在船头。
她皱了下眉,唤来海师,指着漆黑海底唯一一点光芒,“阁下在海上行船多年,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什么?”
“道长客气了。”海师和气道,“海底应无光源,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萧清影:“依你判断,可有危险?”
海师苦笑:“我们已经在危险之中了。”
灵船上还有许多灵石,虽然众人都使不上灵力,维系船身阵法与动力并不困难。
何出此言?
话音方落,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海师惊呼:“快抓住栏杆!”
众人赶紧寻找依靠。
眼前形容难辨的庞大黑影浮起,骤然亮起一双眼睛。
八条腿牢牢把住船身,倾倒而起。
萧清影抓起一个夜明珠丢了过去。
明珠坠入黑洞,照亮数十排尖锐獠牙。
也照亮此物容貌,刹那而已。一只巨型妖兽,形似章鱼。
众人头皮发麻。
小毛见状,这可不行,要是一船人被吃了,还有逃出生天的道理?
它就要从薄病酒怀里窜出去,却被他按住了。
小毛抬头,便见薄病酒垂眸而视。
他眼里淌着血河。
“没事。”
小毛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它很怕薄病酒。
……或者,准确来说,是“魔尊”。
船即将入妖兽之腹,它忽然撒开灵船,慌忙逃窜。
为时已晚。一股巨力将它与灵船一并吸了过去。
众人这才看清那光亮是什么。
竟是一个建在海底的庞大法阵。
法阵中央,一扇门洞开,洞中漩涡亮如白昼。
而法阵四周,飓风环绕。
妖兽触碰风墙,刹那被撕碎。其妖力如水流,汩汩钻入门洞。
灵船却安然无恙地穿过风墙。
但船上灵石瞬间黯淡,灵船摔在地上,拖行一段距离才停下。
萧清影抬头。
胳膊粗的灵力流入门洞。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面居然能呼吸?”
小毛抬头。又变回薄病酒了,他似乎不记得变成魔尊的时候,惊讶地看着四周。
武洋也很意外,“风墙把海水隔住了,这上面……”
阵法上面,有数十道薄纱,随水波荡漾。
离离使唤她的红绸。
没有反应。气得踩了一脚,自认倒霉地缠到手腕上。
海师找到姬宣,“公主殿下,这里有一扇奇怪的门。不知道后面有什么……”
姬宣:“进去看看。”
海师不安,“殿下,我不认为琴公主在里面。”
姬宣抿了抿唇,“皇兄派了那么多人,天上也搜了,地上也找了,都没有。那就只可能在这海里。”
海师:“听说绑走公主的不过是她的一个男宠……”
姬宣抬手,“是男宠,但是并没有说他不是修士。”
海师:“可是这船上的修士都失去灵力了,这里似乎吸走一切灵力的东西。”
“没错,所以是藏匿琴姬最好的地方。”姬宣不耐烦,“你们到底肯不肯进去?虽然这船上的灵石没用了。可是只要找到琴姬,回到宫里,多少灵石皇兄都给得起。”
海师深呼吸,“这不是钱的事。殿下,我不愿意进去。”
姬宣皱眉,“你不愿?好,那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反正也出不去。”
海师:“那也好过以身犯险。”
“你!”姬宣按下怒火,看向其余的人,“你们呢?有谁愿意进去?肯进去的,不管是多少珠宝灵石,本宫都会给。”
众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帮她用钱买来的人都退缩了,姬宣勃然大怒,“好啊,是不是觉得本宫出不起这价钱?!”
有人坦言:“殿下,我们答应了你要在无尽海找到琴公主。但现在进了这扇门,那可就不是无尽海了。”
姬宣脸色难看,“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可曾听过一个传说?”年纪最大的海员站了出来,“传说这无尽海里,有一扇通往死亡的门。这扇门,有进无回,谁进去了都不可能重现于人世。殿下,我们可以不要钱,但不能不要命。没有命,这么多珠宝,灵石,上哪儿花去?”
姬宣:“谁告诉你有进无回?”
海员摇头,“反正我不去,现在能不能从这里出去都是未知数,别说进一个更危险的地方。”
伴随他后退,其余的人也默默后退。
没有人肯去。姬宣脸色难看。
萧清影站在门前。
这扇门会通往哪里?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预感。
无尽海,禁地。
天之涯、地之尽,月箭。
月亮坠落之地绝不可能明晃晃,否则早有人发现了。
也许,就在这扇门后?
“萧道长!”
萧清影回身。
姬宣头上包着绷带,毅然地脚下生风。
停在萧清影面前,“我觉得琴姬可能在门后,你们可愿进去寻她?”
萧清影:“我们的任务本就是送姬琴回来,再送她回去。当然要找到她。不过,你为何认为她在门后?”
姬宣抿唇,“直觉。我与琴姬自小在冷宫长大,我的母亲是一个宫女,生下我之后就被处死了。皇帝根本不管我,只因我身份卑贱,便将我丢到冷宫自生自灭。琴姬与我不同,她出身高贵,若非她母亲生不出皇子,根本不会被关入冷宫。”
姬宣抓紧胳膊。
“幸好姬成文关心她,本来她只需要管好她自己就行了,可是……她把吃的分给我,把炭给我。她那么笨,打水都能弄翻,做的饭菜更是难吃。她常说,若不是有我,她在冷宫未必能过得像普通人。可我知道,若是没有她,我早就跟那些孤零零的女子一样,冻死、饿死、老死在冷宫一隅。”
离离与武洋走近,便听到姬宣的话。
离离悄声,“没想到姬宣和姬琴感情这么好。”
武洋:“我确实觉得她不像公主。”
离离醋劲上来,拧了下他胳膊,“可人家是真公主,你是个修士,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武洋糊涂,“我想什么了?”
离离转过脸,“你想什么你心里知道。”
“我与琴姬亲如姐妹,在我心中,早就是一母同胞。她是我的半身,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她。”姬宣看向那扇门,“我有一种预感,她就在这门后面。所以,萧道长,你们愿意帮我找到她么?”
萧清影还未开口。
“当然了!”
薄病酒快步走来,“没想到你和姬琴感情这么好,本来我们就是要把她送回去的,那当然得找到她。不管这门后是什么,一定要进去看看。”
萧清影皱了下眉。
姬宣浅声,“多谢。”
“确实。”萧清影道,“这个阵法很厉害,一时半会大家出不去,倒不如进去看看。”
离离:“清影姐,公主雇来的那些人都不愿意进去。”
萧清影:“人之常情,但我们是骊山修士,刀山火海,也要下得。”
离离第一次同意她的说法。倘若遇到困难退缩了,师尊会如何看她?
薄病酒:“小毛还有能力。”
小毛跳下来,变回原型。
姬宣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离离:“公主不用怕,小毛是清影姐的灵宠。”
姬宣讪讪,“我还以为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可是你们修士不是都使不出法术了么,它怎么……”
“或许妖兽不一样吧。”薄病酒道。
“倘若门后是万丈深渊,有小毛在,也不会令我们粉身碎骨。”萧清影道,“殿下请回去等待吧。”
姬宣果决,“不,我要一起去。”
萧清影:“太危险了。”
姬宣:“那你们就要保护好我了。”
萧清影:“……”
小毛蹲下,姬宣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离离与武洋轻巧地多,一跃而上。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先上。”
萧清影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薄病酒一愣。
他挑了下眉,微笑,“我,薄病酒啊?怎么了?”
同心结没有反应,他就是薄病酒。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像他。
她视线下移,落在他胸口。
倘若她还有灵力与神识,就可以一探究竟……
“清影姐,薄大哥,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萧清影回过神,认真打量了薄病酒两下,转身跃上小毛后背。
薄病酒扯扯嘴角,也坐了上去。
“抓紧了。”说完,小毛跃进门里。
第110章
眼前展开一片朦胧。
小毛轻飘飘落地。
离离晃了下神,再睁眼,被周围震撼。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禁发问。
天光水色,绿茵盎然。
一望无际的绿地。
小毛趴下,任众人下来。
“在海里竟还有这种地方……”离离往前走。
武洋拉住她,“等等,离离,要是前面有危险的话——”
“你别这么担心。”离离拍他胳膊,“那我们一起去不就得了?”
行得一段距离,离离踢到一小块顽石。
胳膊粗的白灰石,浮刻纹路,精美绝伦。
她弯腰拾起,视野里又出现一块,再走近拾起。
“离离。”武洋指着前面。
离离抬头。
或大或小的破损梁柱,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
薄病酒俯身折断一朵攀在梁柱上的小花,看了一会儿,捏碎了。
蓦地,他转动眼睛,看向萧清影。
“怎么了?”他舒展了一下肢体,“一直盯着我看。”
这个人不是薄病酒。
他是谁?
明明同心结没有异动。
“清影姐,我们发现了一条通道!”
萧清影收回目光,看向远处朝她挥手的武洋。
一条花廊小路。
廊上紫藤都枯萎了,无精打采地耷拉。
小毛变小,钻进薄病酒怀里。
它有些担心地撩眼看了看他。
薄病酒似笑非笑,盯着前面几人的背影。
小路尽头,豁然开朗。
是一个花园。
离离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花园。
中央有一个五层递进的水池,最上面用白灰梁柱同样的石材雕刻了一只妖兽。
打眼一瞧,这兽有点像小毛。
离离指着面目不清的雕像,“小毛,这不会是雕的是你吧?”
她只是开玩笑。
小毛却悚然,惊讶地看着雕像。
离离困惑,“小毛,你怎么?”
“我……我没事。”小毛摇头,跳下来,“这叫喷泉。”
“喷泉?”武洋没听说过。
小毛:“只要池子里有水,就会有水流从石像的嘴巴里流出来。”
离离点点头,“这样啊,可惜我们现在都没灵力了,不然可以弄一点水进去看看。对了,你来过这里吗?你怎么知道这叫喷泉?”
小毛讷讷,“我……我在野外的时候见过这种东西。”
“虽然这些东西都破损了,但一路走来,你们有发现奇怪的事么?”
萧清影捻起一朵喇叭花,“草地脆嫩如初,鲜花锦簇……”
离离:“没错,这里也太生机勃勃了。”
萧清影:“或许妖兽的妖力与我们的灵力,全用来维持此处的生机了。”
武洋不解:“但为什么要设下一个阵法维持?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萧清影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离离忽然发问,“从我们进来,公主不曾说过一句话,可是有心事?”
透明人似的姬宣一声不吭。
“我只想早点找到琴姬。”姬宣扫视周遭一圈,失去兴趣,“我没有看到琴姬的踪迹。”
“还得继续往里。”薄病酒指着前路,“或许再往里走,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萧清影此刻并不信任他。
她的直觉从未如此强烈。
眼前人并不是薄病酒,她没有证据。
几人继续往前。
小毛沿着喷泉边,走了一圈。
“小毛。”薄病酒回头。
它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雕像,跟上队伍。
薄病酒抬手,小毛跳到他肩膀上。
“老地方,对吧?”他轻抚小毛的颈毛,喉结蠕动,“很快,我们就能回来了。”
不知为何,小毛却高兴不起来。
他回来了,那“薄病酒”会怎么样呢?
走出花园,眼前是一座琉璃温房。
离离踩过吱呀作响的琉璃,进得
一条圆拱长廊。
“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子。”她一边说,一边走,“墙是白的,地是白的,除了琉璃和鲜花,一切都是白的,这里莫不是仙境?”
萧清影看着长廊尽头。
一扇琉璃门静静伫立,仿若千年。
不知为何,她心中狐疑,似有相识之感。
蓦地,萧清影感觉刺芒在背。
转首,撞上薄病酒。
他倚着拱门,目光越肩,直勾勾穿过那扇门。
萧清影旋身,手肘压住他脖颈,将他抵在墙上,手背抬起他下巴,疾声厉色:
“你到底是谁?!”
小毛惊得跳开,抱住尾巴。
薄病酒垂眸看她。
他忽然脱力,直愣愣倒向萧清影。
她避之不及,被他下巴磕住肩膀。
“好痛……”薄病酒嘟囔。
他回过神,发觉自己竟半靠着萧清影。
转脸,四目相对。
薄病酒:“……”
他连忙推开萧清影,背对墙壁,捂住自己两颊。
薄病酒,你可是牛郎啊,像这种亲密接触你应该习惯才对!
怎么脸这么红,耳朵也很烫,这要是被王鹏他们知道,自己得被笑死!
薄病酒深呼吸,板正地转过身来,“我……”
他想解释为什么刚刚发生的事,却想不起来前因后果了。
从大章鱼嘴里脱险后的记忆很模糊。
但他隐约记得,自己跟着队伍走到这里,然后忽然被萧清影按住,问……他是谁?
再看她,半信半疑,却神色稍霁。
“薄病酒。”
薄病酒条件反射,“在。怎么了?”
萧清影哑然,“是我问你怎么了。”
薄病酒糊涂,“我不知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萧清影:“……”
看着又是他了。
尽管外貌毫无变化,那眼神却令她觉得,这就是薄病酒。
怎会如此?魔尊死敌如她,也一时茫然了。
“清影姐,你们从刚才就在拖拖拉拉,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
离离边抱怨边走过来。
“没事。”萧清影收起怀疑,“前面有什么?”
离离比划,“一个很大的宫殿。”
乍一踏入,萧清影便觉熟悉。
但她不管前世今生,绝对没来过这里。
华丽的殿宇一尘不染,四处垂下的纱幔随风抚动。
深处,床榻上,被褥凌乱着,两个软枕叠在一起,上面的凹陷还在。
一切似乎停留在某一个人断气之时。
薄病酒抱着小毛,很困惑,“小毛,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小毛装糊涂,“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
他问系统,“系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不说话。薄病酒觉得它这系统毛病也太多了,等自己完成任务,能跟它总部投诉不?
不知什么从天而降,掉进武洋怀里,他随手接住,吓了丢了出去。
一颗头骨!
这头骨长得十分奇怪,面骨与人别无二致,额头上却有两个长长的犄角。
犄角从骨头里长出去,本就生得这般。
头骨落地,下一刻,宫殿震颤!
大量头骨从上面掉落,转眼堆满地面。
长得都一样,数不清。
小毛赶紧变大,捞起众人。
回路和去路都被堵住了,它便仰头向上冲去。
撞破了一大片琉璃!
撞进漆黑之中。
小毛回头看了眼自己撞出来的大洞。
“那是……?”离离不确定。
众人前方,黑暗之中,一束红光从天而落。
打在被铁链锁着的人背上。
而他面前,女子躺在一片石蒜上,沉默且安静。
姬宣脚步慢而缓。
她圆睁着双眸,不敢眨一下。
直至跪在那女子面前,她才伸出颤抖的手指。
触碰到女子脸颊的刹那,被锁住的人抬起头。
后背血肉模糊,发丝凌乱。
仅能从脸认出是谁。
“那不是公主的男宠雀菘么?”离离惊讶道,“他怎么被关起来?”
武洋仔细辨认,“那好像就是……姬琴公主?”
“姐姐?”
姬宣不敢相信,双手捧住姬琴苍白的脸颊,贴近听她呼吸。
“……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她。
可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她却惊惧地在想:我要如何唤醒她?
惊恐变成了愤怒,她质问雀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姐姐死了?!”
雀菘扯唇,“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我不知道!”姬宣几近崩溃,“他答应了我,只要把他们带到这里,就会让我带着姬琴安全离开,我们不用再继续待在大宣!”
雀菘冷笑,“你相信姬成文?他下令杀了我们大梁那么多人,我的父母,我的好友,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你们大宣皇帝的两个字——’屠尽‘。你见过子时大火烧得天都亮了么?我见过!”
姬宣冷冷看着他,“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你不就是想杀姬成文么。可你为什么要害琴姬?她待你那般,你心中没有半点动容么?!”
“我为什么要有动容?整个大宣都是我的仇人,她也不例外……”雀菘神色莫辨,似乎是看着姬琴的脸,“但我本不想杀她,是她自己要替姬成文吃下那块云片糕,她明明知道我下了毒,却还要我走。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我不知道……”
姬宣愕然,“那姬成文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雀菘看向她身后,“但既然你把他们带进来了……”
“宣姬,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黑暗中,一个人的脸浮现出来。
萧清影几人正在听雀菘与姬宣对话。
怔了怔,才辨认出是谁。
萧清影:“姬成文?”
姬成文微微一笑,“萧道长,果然我没看错,你们真的能找到这里来。”
萧清影神情镇定,“听公主与雀菘所说,你让公主将我们引到此处,为何如此?”
“萧道长,你知道么,一个人如果成功了却不能说不出来,该会是多么憋得慌。”
姬成文边说边拍两下掌。
他身后走出来两个人。
离离一下认出他们是谁:“丛雨生,焦叔……焦亭远?!”
丛雨生面带歉色,“不好意思啊外甥女,没想到这事儿最后还是牵连到你了。没办法,这是命。”
离离:“什么意思?”
焦亭远:“意思就是,从一开始,’碧云天‘也罢’寒烟翠‘也罢,都是我们为了大宣,有意为之。”
说罢,身后红光落下,照在一个个黑衣修士身上。
红光沿圆圈逐一点亮,黑衣修士将几人包围。
“从我的父亲开始,我们便效忠于大宣皇室,上一任宣帝便有意利用灵源,炼制出能让凡人也变成修士、能让修士更上一层楼的灵液。”
焦亭远背着手,缓缓走向几人。
“但我们不可能在大宣做这种事,灵源实在太奇妙了,其中奥秘连我们父亲都无法参透。他死之前让我们一定要完成他的愿望,所以,当我们知道灵源其实有三份的时候,我们就决定了,大雍和大梁,就是试药场。”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武洋震惊。
焦亭远抬手,示意他继续听下去,稍安勿躁。
“因此,我与胞弟雨生,哦,他之所以姓丛是因为用了母姓,其实他本名并非如此,但这不打紧。我二人分散开去,他潜于大雍皇室,等候时机。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耆武想让牧合川站起来,哎,关心则乱。刚好雨生看到了机会,一拍即合,他便在大雍潜心研制出了’寒烟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