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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长老:“都是孙师兄的弟子,不管谁赢了,师兄都不丢面儿。”

二长老:“但是输的一人就很难受了吧。”

四长老:“你们说他们俩打起来,会不会更精彩些?方才的决赛看着可真没劲儿。若是那姓萧的弟子报名了的话……”

二长老观察场上离离跟武洋的状态,“我觉得还是这女娃赢面大。”

大长老却摇头,“我倒觉得这小子更可能赢。”

三长老道:“没错,我也觉得林离离更可能赢!你看那小子,畏畏缩缩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要是能赢,我把这椅子吃下去!”

说了半天不见两人的师尊发言,五长老道:“孙师兄觉得呢?”

孙诸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都是我的弟子,谁赢了都好。”

离离拱手,“内门林离离,请赐教。”

武洋回礼,“内门武洋,请赐教。”

他的“教”字还未散逸在风中,火舌便已到了眼前。惊得武洋立刻退开,但仍被燎了头发。

离离势如破竹,上来便是无数火鞭,速度之快甚至把武洋裹在了鞭影造就的“火球”里,好像将他困住了。

三长老指着这一幕道:“看吧!我看没一会儿就能分出胜负了!”

大长老却道:“这小子从第一场开始,便是每一场时间都很长,可最后却是赢家,师弟,不必心急,再看看。”

这时四长老发现端倪,“你们看,他看似被困住,其实贴了许多水符。”

就在离离要缩小“火球”,将武洋困死时,大量水流贴着武洋的身爆开,将“火球”冲散。

武洋顺利脱困,而离离看着自己熄灭的火鞭,重重地皱起眉。

下一刻利落地抬起眼,唤出火兽,“去!”

武洋急忙绕着场内奔跑,一边躲避火兽,一边躲避离离时不时丢来的火球。

他身上有多出被火燎伤的地方,也被火焰的温度迫得没办法完全睁开眼,但却跟打不死的小强一般,总能在致命关头避开。

离离的耐心很快耗尽,张开双臂,向上一振,“起!”

话音方落,她的衣摆高高飞起,身后竟升起了一大片火墙!

武洋前路被堵,便向后退开,却见火兽看准时机扑向他的后背!

他立刻掏出一张金盾符,挡住火兽攻击的同时丢出流沙符,火兽极高的温度在碰到流沙的瞬间便将其融化,武洋立刻丢出大量水符,复刻出了他在第二场打败法修的招数。

离离看着变成了琉璃的火兽,气不打一处来,“你!”

她愈是发怒,那火墙便愈高,且跟拥有了生命一般,竟然可以躬下身子,如海浪般扑向武洋!

武洋赶紧摸出符箓,另一只道袍下的手掌繁复,摸出阵旗来!

……

薄病酒看着台上被龙卷风般的火焰包裹,简直惊呆了,但奇怪的是温度这么高的火,他们怎么感觉不到?

小毛:“有法阵啊。”

薄病酒想了想:“武洋的衣服会不会被烧没了?”

小毛用尾巴挠耳朵:“要是温度太高的话可能会吧?”

薄病酒:“那你说他衣服没了,离离是看还是不看呢?”

萧清影:“……”

一旁的修士忍不住了,道:“道友,你不知道骊山修士的道袍都是经过符文加持的吗?火焰温度再高也没有用,烧不坏。除非是修为远超符文的,才能破坏。但既然都能破坏衣服了,肯定也能把人杀了,又何苦烧衣服?”

薄病酒手捶掌心:“有道理啊!道友真厉害!”

修士被吹得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不禁多说点显摆一下:“所以才要分出两个赛场,以筑基为界。不然金丹打炼气,挥挥手就干没了,我们还看什么呢?不过林师妹的火法很霸道,不知修的是什么秘典。说不定还真能把武师弟的衣服烧了。”

这时萧清影沉声道:“形势变了。”

火墙忽然变低了,冒出浓浓白雾。

离离诧异地看着环绕在武洋身旁的屏障,这屏障竟然随他行走而动,“这是什么?”

武洋解释道:“是我从手册里看到的’避水阵‘,本来只能隔水,但我改了一下,现在也能隔火。”

离离:“……”

师尊真偏心!她不由得满怀埋怨地看了眼端坐在上的孙诸。

若同时将手册和秘典给她,她一定能做得更好!

想到这,离离怒火大炽,手中掐诀。

便见她发丝浮起,火焰沿着发尾攀爬而上,双眸亮如晨星,默念法言:“妖氛御金乌,火突动金文。燎原任尔炽,乾坤焚昆仑!”

场外火系法修忽然感到不适,忽然抻长脖子,体内灵力如受牵引一般,丝丝缕缕地飘向广场!

这是什么法术?!大家都震惊了。

离离右手反转,任由四面八方飘来的灵力盘踞在她的掌心,只可惜最终也就一颗丹药大小。

这是她现在能做到的极致。可若是她提升到筑基、金丹、元婴,乃至化神、炼虚、元虚……甚至是破碎呢?!全天下的火系法修都要以她为尊!

二长老倒抽一口凉气,“果然,好霸道的秘典!”

大长老面露忧色,“孙师兄,你到底给了她什么秘典?”

孙诸看向几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离火决》。”

四长老愕然:“《离火决》?这不是火系法修人手一本的功法么!不可能,我从没见过有修习《离火决》的弟子能用这等法术!”

孙诸淡淡道:“这本《离火决》是我修改过的。”

大长老:“你改了什么?”

孙诸看向场上,“改了……火的来源罢了。”

离离看向武洋,将手中灵力抛了出去。

刹那间,武洋仿佛看到许多个修士朝自己冲来,慌忙御起法阵抵挡。

但这时他感到哪里不对劲,抬头一看,一只火兽虎视眈眈,张开大嘴朝

他咬了下来!

……

好难受。

武洋浑浑噩噩,恍惚中似乎有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腔,要掏什么出去。

但那手摸了半天,停下了,传来一声谩骂:

“怎么什么都没有!”

武洋蓦地睁开眼,与离离对上视线。

火兽化作的手臂伸进他的心口,就停在那里。

离离神情复杂,“武洋,你没有欲望吗?”

武洋不解:“欲望?”

离离:“你坚持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赢我吗?胜负之心,是人心中最大的欲望之一啊。”

武洋:“我不是想赢你。”

离离愣了愣,“那你为什么要闯进决赛?”

武洋:“你不是给我加油,希望我能赢吗?我想实现你的期待。”

离离彻彻底底呆住了。

秘典上的字浮现在她脑海中:

“火可……取其欲……唯……我欲……而非他欲……”

她只能夺走一个人全心全意为自己追求的欲望,因此欺辱武洋的三个修士被她夺走了欲望,才变得唯唯诺诺,不再欺凌于他。

可离离没想到的是武洋并不是想为自己赢,而是为她赢。这是“他欲”,为他人而生的欲望。

她心情骤然复杂起来,一把推开了武洋。

周遭的火墙也瞬间熄灭了,平息下来。

离离低声:“是么?可我不想输,所以你要是真为了我,那就认输吧。”

武洋跌倒在地,愣愣地看着她。

他本就不是为赢而来。

“好,我认——”

“够了。”

孙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离离看向殿上,便见孙诸站了起来,落在他两人身旁,一把将武洋拉了起来。

他走到离离身旁,也握住她的手。

“离离和武洋都是我的弟子,输赢并无所谓。因此这一次宗门小比,我宣布,他们俩都是魁首。”

离离呆住,“师尊——”

只一眼,孙诸便让她住了口。

武洋回过神来,急忙道:“师尊,我认输,让离离赢!”

手上的力道陡然增大,武洋痛得几乎要喊出声。

孙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尊师重道,不懂么?”

这时离离说,“好,那就我们都赢。师尊说得对,我跟武洋的输赢并不重要。”

孙诸满意地点点头,“大家可有异议?”

场外鸦雀无声。

薄病酒本来想发表一下“这也行”的意见,被小毛的尾巴捂住嘴。

修士耳力那么好,他一开口就被孙诸听到了。

“很好。”孙诸转身看向几位长老,“长老们可有异议?”

五位长老有些无话可说了,显然,这是孙诸为了锻炼弟子而顺势设下的局。

“没有。”几人都摇了摇头。

最后筑基以上有魁首一名,而筑基以下却同时并列两人。

回洞府路上,薄病酒忍不住问,“为什么他要让离离和武洋打平?”

萧清影落地,收剑,“因为都是他的弟子,何苦两败俱伤。”

薄病酒:“这是你的看法?”

萧清影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假如你是离离和武洋的师尊,这会是你的看法。”薄病酒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你会有的想法。”

萧清影:“……”

薄病酒摸着下巴:“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我倒觉得他这么做,像有别的目的……”

萧清影没说话。

她多少猜到,原因跟去大宣有关。

但孙诸怎么会预料到离离和武洋能闯到最后?他应当意想不到。

他对离离和武洋似乎有什么打算……

那边小毛跟薄病酒又聊起来了。

小毛:“能有什么目的?”

薄病酒:“你说呢?”

小毛想了想,“难道离离跟武洋其实是他的孩子,他谁都舍不得伤?谁赢了都有一个不开心,那就让他们都赢。”

薄病酒恍然大悟,“有道理啊!原来是沉甸甸的父爱!”

萧清影:“……”

……

大殿。

武洋迫不及待地追问,“师尊,我都已经要认输了,为什么?”

孙诸转身看他,“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的亲传弟子,你若是认输了,骊山其他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我?”

武洋哑然,“我……”

离离立在一旁,冷着脸,也不大高兴。

武洋不想赢,她想。再说了,师尊说若是她想当上首席弟子,这第一关便是取得小比魁首。可现在魁首有两个,那她是做到了还是没有?

似乎是察觉到离离那怨气满满的注视,孙诸挥袖道:“离离,你做得很好,《离火决》果然十分适合你。”

离离一怔:“《离火决》?这、不是骊山每一个火系法修都会有的功法么?”

孙诸:“你拿到的那本是为师特意改过的,与别人的不一样。”

原来如此。这话让她稍稍高兴了些,扬起笑容,“师尊真好。那师尊,既然我跟武洋都是魁首……”

“你们俩都可以上仰天崖,这是一个悟道的好机会,能突破多少就看你们自己了。”

说罢孙诸乘风而去,留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离离走到石阶上坐下,伸了个大懒腰,“比了一天,累死我了。你既然不想赢,还能坚持这么久,倒也算有本事。”

武洋低下头,“我真的不想赢。”

离离摆摆手,“我知道,火焰不会骗人。”

武洋攥紧拳,“你是因为相信火焰,并不是因为相信我吗?”

离离抬头看向他。

虽然两人此时只有数步之遥,武洋却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但其实从一开始她便是高不可攀的,左清县,修士之家,见多识广,不管哪一样都比他强。

离离耸了下肩,“这重要吗?罢了,反正我一开始就是奔魁首而去,既然我现在是了,你赢不赢也没什么。我问过白师叔了,他说我们只要上到仰天崖,就可以领悟藏在与天松中的无尽大道,说不定可以一举突破两个台阶,到时至少是筑基初期。怎么样,高兴吧?”

武洋却摇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要什么?你要我赢?我已经赢了啊。”离离站起来,背着手蹦蹦跳跳到他面前,弯下腰打量他的表情,“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武洋,你不是很想出人头地吗?你不是很想成为一个厉害的修士,能帮上五坊的百姓,让凡人也能吃丹药,也可以长命百岁,甚至可以修炼?”

武洋忙不迭道:“不,我绝不会做扶月明所做的事。”

“我又没说你用的是跟她一样的办法,也许你找到其他法子呢?”离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尊让你我都赢了,必会遭人非议,我们可不能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武洋:“你的意思是,师尊是为了让你我都能见到与天松,所以……”

“我猜就是这样。”离离脸上带笑,话锋突然一转,“武洋,我当然你希望你能努力往上走,可是,我问你,若有朝一日师尊要从你我之中挑出一个人当首席弟子,你会不会跟我争?”

武洋毫不犹豫,“当然不会。”

“那就好。”离离松了口气,掐灭了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心火焰,刹那间,她似乎有点庆幸,眼神不禁向下瞟去,过一会儿才盘旋回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武洋的眼睛里,“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武洋真心道:“离离,你想当首席弟子?”

“谁不想?”离离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当上首席弟子,那你就和白师叔一样,在旁边辅助我就好了。反正你也是符修,要往上走很难的。你想做的那些事,我也会支持你去做,只要你听我的,不要跟我争。”

武洋脊背发凉,呢喃道:“离离,我有点不认识你了。”

离离皱眉,“不认识我?我没什么变化啊。”

武洋:“我知道你向来要强。”

离离“嗯”了声。

武洋:“但不至于不择手段。”

她霎时拉下了脸,一把将武洋按在地上,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什么叫不择手段?我靠的是我自己。武洋,你不会跟那些师兄弟一样,都觉得女子没资格当首席弟子吧?你可知骊山女修皆因我,大受振奋。我不但要当首席弟子,我还要让其他女修也有当长老的机会。”

武洋艰难道:“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离离厌烦地甩开他,“武洋,明明出身卑微、资质低下的人是你,你却没有半点野心和欲望。实话说,我对你很失望。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的,毕竟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整个骊山只有你我最亲近。”

武洋心头一阵刺痛,爬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离离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学会了清影姐那一套,大、局、为、重。我告诉你,没有什么大局为重,我,就是大局。”

她迈开步子,如风般掠过他身旁,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一片光明里。

而武洋追过去时广场上的法阵也关闭了,夜幕降下,只余星星点点。他不禁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那一点火光遁去,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第97章

殿前广场,人头攒动。

五位长老端坐上方,三位获得魁首的弟子站在台阶下,听到名字,弯下腰,恭谨地上前接过奖励。

底下窃窃私语。

“不是吧,武洋和林离离真的同列魁首?从前有这样的事儿吗?”

“没有,但是孙师兄这么说了,我们怎么敢有异议。可别忘了,没有孙师兄,就没有今天的骊山!”

“真没想到啊,我以为林师妹一定能赢,只准备了一份贺礼,现在武师弟也赢了……”

这时一道剑光从众人头顶掠过,大家纷纷看去。

便见冯鹤跌跌撞撞到了白杨面前,“白师兄,救命!”

十几个弟子追了过来,“冯师兄,既然武洋和林离离都是魁首,那事务堂理应赔我们双份!”

冯鹤扶额,“本来赔一个林离离还行,可现在加上武洋,这么大一笔灵石,真要是给出去了,骊山都得给挖空了!”

话音方落,一个储物袋丢了过来,冯鹤下意识接住,打开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

他回头看向孙诸,“孙师兄——”

“拿去赔。”孙诸淡淡道,“大殿之上,成何体统?罚你们面壁思过三年。”

一众弟子听说被罚了,立刻发出埋怨声,反倒是冯鹤笑眯眯地拱手,“是,弟子领命。”

眼看冯鹤跟“追债”的弟子走了,白杨看向孙诸,“师兄,你知道冯师弟是故意将人引来的吧?”

孙诸:“难得一次宗门小比,外出历练的弟子都回来了,让他们高兴高兴也好,多带些灵石,继续出去历练。”

白杨无话可说,想到一来或许是孙诸要离开骊山了,手里大笔灵石留着也没用,二来原本赌局就是他默许冯鹤设下,动用骊山库里的灵石似是不妥,倒不如他来出。

可是……师兄真的要走了吗?白杨有些不舍。

这时孙诸起身,“李文青,武洋,林离离,你们三人是本次宗门小比的魁首,因此除了手中奖励之外,还可以上仰天崖。这一个时辰,能领悟多少,提升多少修为,就看你们自己了。”

底下弟子纷纷发出钦羡的声音。

三人拱手,“是,弟子明白。”

孙诸化作一道白光瞬去,三人也连忙取出灵剑跟了上去。

来到仰天崖山脚下,三人抬头看向缭绕山雾。

孙诸抬手一挥,结界应声而开,信步向上走去,“此地只可步行,走吧。”

离离双手捏起裙摆,率先跟了上去。

李文青好奇地打量她的背影,又看向武洋,“武师弟,听说你与林师妹的高低并未分出。”

武洋一怔,又听李文青道,“我很好奇,如果你们打到最后,会是谁赢?”

前面离离的脚步放慢了些。

武洋不假思索,“肯定是离离赢,我不如她。”

李文青笑道:“师弟何必妄自菲薄,我还听说你虽每战艰难,却厚积薄发,必能在最后关头取胜。林师妹更偏速战速决,只是风格不同,并无高低。”

这时离离道:“李师兄,既然并无高低,那谁输谁赢就不重要了。”

李文青愣了愣,歪着头想了想,“确实如此。”

离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过,若真要分出胜负,那一定是我赢。因为,我不会输。”

李文青忍不住笑了,“林师妹果然如传闻中所说,性情张扬,很是可爱。”

离离喜欢别人夸她,挑眉微笑,“谢谢师兄。”

武洋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点酸滋滋。

但他踟蹰了一下,没继续说话,而是低下头加快脚步超过了离离。

离离诧异他走得快,正要追上去,却被李文青叫住,“林师妹,听说你用的是骊山火系法修都有的《离火决》,可为什么你的那么厉害?”

离离正在兴头上,便也不拒绝,解释起来,“因为我的《离火决》是师尊亲自修改过的……”

武洋埋头大步向上走,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衣领。

他怔了怔,抬头看去,竟是孙诸,“走这么快干什么?”

不觉他竟要超过师尊了。武洋脸一红,“我,我想赶紧上去。”

孙诸松开他,“不急,要你们三人在场才开始燃香。”

说完他看了眼身后十几步开外,相谈甚欢的李文青和离离,旋即看向武洋,“你喜欢离离?”

武洋下意识否认,“没有!”

孙诸摇头,淡淡笑道:“骊山可没有同一个师承便不可结为道侣的规矩。”

武洋别过脸,“我配不上她,她出身比我好,资质比我高,我……”

孙诸面无表情,“怎么,你认为你要当上首席弟子才有资格么?”

武洋又是矢口否认,“没有,我不想当首席弟子。”

孙诸没说话,半晌,还是开了口,“在与天松下,不要太过防备,可多作祈求。”

武洋不解,“为什么要祈求?它……听得见吗?”

孙诸低声:“与天松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它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他的愿望?武洋茫然地抬起头,此时已隐隐约约能看见被云雾遮蔽的山顶,他不禁内心发问,他的愿望是什么呢?

离离说他没有欲望。那他会有愿望吗?

渐渐,接近山顶,云雾散了。仿佛抚开轻纱,十数丈的与天松现身眼前。

这时三人都感觉到了浓郁的灵气围绕着自己,争前恐后地钻入身体。三人第一次遇到必须抗拒灵气入体的事,不然他们承受不住。

孙诸弹了下手,三人便觉周身的压力陡然泄去,一身轻松。

这时离离注意到了与天松两侧高低错落的石碑,诧异道:“那是什么?”

李文青神色严肃,上前行了一礼,“这些都是五百多年前在大战中死去的骊山弟子。”

离离有些尴尬,她入宗没几日就被派去大雍大梁,哪有空熟读宗史。但见孙诸并无责怪之意,心下一松,走到李文青身旁,也学着行了一礼。

直起身,却见武洋郑重地跪地祭拜。

她正思考要不要也跪拜,蓦地孙诸道:“你们都过来。”

三人走到孙诸面前,孙诸指着与天松下的三个蒲团,另一只手一翻,变化出一支香来,轻轻一吹便点燃了,撒开手,那香便悬在半空,“你们就在蒲团上打坐,不得离开。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

这时离离注意到离与天松最近的两个墓碑,其中一个上面赫然刻着“萧清影”,“萧清影?”

武洋:“和清影姐的名字一样。”

离离看他,“那当然了,萧清影就是骊山大师姐,应该说是清影姐跟她的名字一样。”

李文青插话,“萧清影?听说她很厉害,进骊山还不到一个月,只是出去历练了两趟,回来就是金丹期了。可惜她并不报

名这次小比,不然我真想跟她切磋切磋。”

这时孙诸提醒道:“香已经点燃了。”

三人赶紧在蒲团上坐下,武洋正要凝神,却见离离凑过来悄声道:“李师兄这么喜欢听说,还有时间修炼,真是难得。”

她不喜欢到处“听说”的李文青吗?武洋心里竟有些高兴,嘴角不觉悄悄弯起,“嗯。”

见三人都入定了,孙诸便往树后信步走去。

绕过粗壮庞大的树干,他站定脚步,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萧师妹很准时。”

萧清影转过身来,手中握着破弓,“孙师兄。”

孙诸看向破弓,“这是你的灵器,只有你的夙愿能让它重焕昔日光彩。”

萧清影微怔,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便双手托着破弓,走到与天松前跪下。

“请与天松助我修复弈弓。”

话音方落,她便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一道远古的回音荡荡悠悠地钻入脑海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薄病酒在往事务堂的路上。

他早上跟萧清影去殿前广场看离离和武洋领奖,但接着她就说自己有事,要他回洞府。

原本是她跟着薄病酒回洞府,再从洞府出去的,但薄病酒注意到了被人追着要债的冯鹤,顿时想到他可也下了注。

“我要去事务堂领灵石。”他话里带着点小忐忑,“早知道我就带小毛过来了,可它自己说要修炼。我一个人……应该没事?”

萧清影:“你想单独在骊山随意走动?”

薄病酒听出她话里的质疑,“没有,我只是去事务堂,去完我就回洞府。”

萧清影:“你可以等我回来。”

“那也行。”薄病酒想了想,表达了心中忧虑,“可是他们赔了好多啊,会不会我去得慢就没钱赔了?”

萧清影:“……”

她看他的眼神隐约有点看傻子的意思。

薄病酒解释道:“有这个可能啊,这就像保证金不够扣,店直接跑路。虽然骊山这么大不至于跑,但愚公都能移山,何况是你们骊山?”

萧清影更无语了。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萧师妹,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是孙奇。

薄病酒一看到他就想起王奕棋,他的情敌,但见只有孙奇一人,才冒出来的“警铃”又缩回去了,“道友好,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上次不是跟姓王的道友一起么?”

孙奇笑道:“哦,王师弟今天去影都执勤,我过来凑个热闹。”

这样啊。薄病酒想了想,“孙道友,我想去一趟事务堂,待会儿回洞府,你能载我一程么?”

说着看向萧清影,挤眉弄眼地表示,他主动找骊山修士“监督”自己,这下她可以放心了吧。

萧清影正要开口,孙奇抢白道:“当然没问题,不过萧师妹不跟你一起去吗?你没有灵剑么?”

“我有点事。”萧清影缓缓道,“他的灵剑坏了,暂时还没趁手的灵器。”

孙奇抚掌:“那正好,去事务堂用积分换一柄。”

萧清影欲言又止。这时她看到孙诸与武洋三人往仰天崖去,不觉脚下踏出一步,急切了。

孙奇诧异:“萧师妹,可有急事?若如此,我送薄道友去事务堂,顺道帮他换灵剑。”

萧清影松了口,“好吧,劳烦师兄了,麻烦换完灵剑之后送他回洞府。至于积分——”

“一柄基础灵剑,值得了多少积分。”孙奇摆摆手,“师妹尽管放心。”

萧清影却拒绝,“确实,值不了多少积分。薄……夫君,跟事务堂弟子说划我的积分便是。”

薄病酒美滋滋地点头,“好。”

花老婆的钱一点也不丢脸!丢脸的是没老婆啊!

眼看萧清影御剑而去,孙奇转向薄病酒,露出一个微笑,“薄道友,请。”

回到眼下,薄病酒看着周围掠过的山峦,有些奇怪,“孙道友,从大殿去事务堂这么远的吗?”

孙奇悠悠道:“那是,很快就到了。”

说完脚下的剑颠簸了一下,差点把薄病酒甩下去,“你看,这不就到了么。”

说着冲破云层,撞入两座山峦间,停在地面。

薄病酒跳下飞剑,诧异地打量周遭环境。哪有什么事务堂,分明是几棵光秃秃的树,和两个空落落的洞府。

这时蓦地一股力道从他背后冲撞过来,把他推得撞到山壁上。

薄病酒转过身来,便见孙奇悠然收掌,看向另一个御剑来的人,“师弟。”

王奕棋手持灵剑,走到孙奇身旁,拱手道:“师兄,多谢了。”

孙奇迟疑道,“你当真决定杀了他?”

王奕棋点头,“没错,他死了,与萧师妹的道侣契约自然会解除。到时,我便可以与她结为道侣。”

薄病酒算是反应过来了。

情敌为了抢他老婆,要杀他?!

第98章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萧清影身处一片空白之中,脚下是镜面,映出她的脸。

但看上去与原身不同……她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这是上一世的自己。

身上的衣着看似骊山道袍,实则仔细观察,衣角处又鎏金纹路,符文闪闪发光,竟是她身作大师姐所穿的。

萧清影忽然想到什么,翻开衣袖内侧,果然看到了内里一处歪歪扭扭的缝线。

她嘴角轻扬,鼻头不禁酸了酸。

“萧清影。”

萧清影抬袖擦拭了一下眼睛,看向四周,“弟子在。”

那声音渺茫,只听得出是从前面很远处传来的,“过来。”

萧清影抬步向前走去。

蓦地,眼前出现了三个盘腿坐在地上的人。定睛一看,竟是离离和武洋,还有一个不甚了解的同门师兄李文青。

他们紧闭双眼,浑身被灵光包裹着。灵光沿着天灵盖一丝丝向上飞去,萧清影抬头,便见头顶是一片郁郁葱葱,隐约可微微摇曳的树叶间窥见一丝漆黑。

收回视线,她继续往前,却在经过离离和武洋身旁时,看见他们头上的灵光里映出来的画面。

离离的是她站在大殿广场上,一身道袍,宛若谪仙,底下弟子泱泱,她抬手,便见众人俯身行礼:“见过掌门——”

情至此处,紧紧闭着双眼的她露出一丝微笑。

而武洋的是他被五坊百姓簇拥着,手中拿着丹药符箓,一一分发。但转瞬又变成了另一幅画面,他提笔写下一张符箓,满意地拿起查看,这时旁边传来声响,他笑着看过去,冲推门而入的离离喊了一声“娘子”。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互相交织,而他脸上也出现纠结的神色。

萧清影面露诧异之色。

这时她听见了欢呼声,便见李文青激动地举起双手,而他灵光中的画面是他躺在灵石山上游泳,底下不断有人捧着灵石前来:“李师兄,求求你把情报告诉我吧!”

李文青抬起下巴,拍了拍身下的灵石山:“告诉你们,小爷赚够了,退休了,不当情报头子了!终于不用再为了赚灵石辛辛苦苦打工了!这年头为了偷听还得修炼到金丹期,呜呜呜太不容易了!”

萧清影:“……”

又是一个跟薄病酒一样不着调的人。

萧清影继续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终点。

一株琥珀雕就的树干上,侧卧着一个女子。

一头银丝坠地,毛发皆白。一身淡鹅黄色的道袍,懒懒地歪系着腰带,一只脚屈起搭在琥珀树上,另一只脚松松地搭着,不着寸缕的足轻晃。

她睁开眼,瞳孔是黑色的,黑黢黢的不折射一点光,“这条路你走得真久。”

萧清影一怔,“你是……与天松?”

“化身。”女子坐正了,看向她手里的破弓,“你为什么要修复它?”

萧清影这才惊觉弈弓出现在了她手中,方才进来时分明两手空空,她也不曾去思考弈弓去了哪里。

萧清影定下心来,“它是我的伙伴。”

女子:“撒谎。”

萧清影微微一愣。

“不要对天道撒谎。”女子柔声道,“你为什么要修复它?”

萧清影只好说实话,“我要彻底封印魔尊。”

女子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封印魔尊,只有天弓还不够,你还需要月箭。”

萧清影忍不住问:“为什么日箭不可以?”

女子睫毛如蝶翼般扇动,笑了笑,“群星伴月。”

什么意思?萧清影想问个清楚,却觉身后一阵狂风袭来,手中弈弓脱手,落入女子手中。

她手指轻轻抚过弓身,便见抚过之处隐隐发光,弓身的尘埃渐渐脱去,破损处缓缓愈合,最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女子拨了一下弓弦,笑弯双眸,“这悦耳的声音,许久不曾听过了。”

她将弈弓丢给萧清影。

萧清影连忙伸手接住,“多谢。”

她却并未离去,“我可以问一些问题吗?”

女子一下子就看破了她的心思,“你想知道月箭在哪里。”

萧清影心头一窒,坦言:“是。”

女子:“天之涯,地之尽。”

萧清影瞳孔猛地一缩,呼吸急促起来,“果真?”

女子:“月亮坠落在它下落之地,天地一线处,你能寻到它。”

萧清影冷静下来,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我还有一个问题,魔既然是天生天养,却做出如此多为害天地之事,为什么天道不曾惩罚、乃至消灭他们?”

却见女子幽幽一叹,“我只是一个化身,恐怕回答不了如此深奥的问题。”

萧清影面露难色,“是我唐突了。”

女子却打量着她,“倘若你永远封印了魔尊,那之后打算怎么办?”

萧清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所言,“也许是守在人世间,若魔族卷土重来,便再次封印他们吧。”

女子:“那你岂不是永永远远都要待在下界?你、莫非就不想飞升,去找你的师弟师妹么?”

萧清影骤然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说完,她忽然想到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死的,而绮罗和君恒也是在仰天崖上飞升,不觉笑了笑自己,“你可是与天松的化身,你当然知道。”

女子仍问:“你不想么?”

萧清影知道撒谎没用,“我想。”

接下去女子的话让她吃了一惊:“那你就去封印魔尊吧。”

说完,女子起身,一步步走向萧清影,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有一丝心软。”

这是告诫吗?萧清影只觉好笑,她怎么可能会心软,为了这终点,她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绝不可能心软。

“去吧。”女子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萧清影却绝有千万斤的力道撞到了她身上,让她毫无反抗之力地往后倒去。

她的头却没有撞上地面,而是如同坠入海中,隔着水色,看见那人影逐渐淡去。

萧清影缓缓睁开眼。

身旁传来孙诸的声音,“萧师妹,恭喜。”

恭喜?萧清影这才发觉她仍站在原地,手中捧着弈弓,但弈弓俨然是修复好的样子。

孙诸见她愣在原地,不禁出声,“萧师妹?”

萧清影皱眉,“孙师兄,我是怎么修复好弈弓的?”

孙诸挑了下眉,“你向与天松祈愿,它帮你修复好的。怎么?”

萧清影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请求与天松,然后……

“萧师妹,既然已经达成目的,你可以离开了。”孙诸说着,往来路走去,声音渐渐缥缈,“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萧清影闭上眼,垂首按了按额头。

这时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只言片语,似乎与月箭有关。

“月箭在……天之涯,地之尽……”萧清影蓦地睁开眼,“没错。”

谁告诉她的?是与天松么?萧清影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拱手道谢,旋即转身下山。

身后树影轻轻摇晃,似是道别。

一路下山。萧清影心中琢磨,五百年后的今天,只有大宣国境内才有海,而大宣正是被誉为“海上明珠”的国度。天之涯,地之尽也在海中。

看来,这一趟她必去不可。

蓦地,萧清影胸口一痛,右手不禁抓住衣襟,皱着眉吐出一口血。

她立刻明白过来,薄病酒受伤了?

……

薄病酒撕下衣带,蒙住眼睛。

见他吐了血之后不反击反而蒙住眼睛,王奕棋跟孙奇都觉着莫名其妙。

孙奇好心道:“薄道友,这里是骊山灵气最稀薄的几座山,没有弟子肯选这里的洞府,你若是死在这里,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薄病酒反口:“万一呢?”

孙奇看了看王奕棋,“要是有万一,那我们就先把你杀了,再把你丢进云海,无处可寻,你觉得如何?”

王奕棋不满道:“师兄,你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孙奇忙道:“我觉得还是不能冲动。”

王奕棋:“分明一开始是你说可以杀了他的。”

孙奇摊手,“我当时确实这么说,但我只是开玩笑,没觉得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修杀人啊!她这般的女修还不好找么?何苦,何苦啊!”

王奕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她死了,我不知去哪里寻她的轮回。”

孙奇愣了愣,“她?你是说,你那个青梅竹马……”

王奕棋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的丈夫暴毙了,她将孩子养大之后,便自尽在河边。我以为她会变成水鬼,但我下水找遍了,杀了好几个水鬼,都没找到她。那附近的精怪说她去投胎了。”

孙奇骂道:“胡说八道!依我看分明是那精怪吃了她,怕你追究,这才推脱责任!”

“所以我杀了那里所有的精怪,将水塘抽干了。”王奕棋看着自己双手,“师兄,我当时恨不得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我受不了,我要杀了他,我要得到萧师妹。”

薄病酒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你不喜欢我老婆,你就是把她当替身,现在你白月光没了,你要杀了我抢占她是吧?”

王奕棋冷冷道:“没错。”

“你有病吧?”薄病酒骂道,“萧清影是一个人,独立的人,活生生的人,我是死是活都不影响她的人生!你杀了我她就会爱你吗?兄弟,你根本不爱你的白月光,你只是爱当时跟她是青梅竹马的感觉。你要是真爱她,你早就把她带着一起修仙了,用得着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犯傻,看着她死?”

王奕棋额角青筋暴起:“你懂什么?!”

“我不懂?哈,居然有人说我薄病酒不懂?我的业绩可不是靠开酒开出来的!”薄病酒胸口痛嗓子痛,但不妨碍他开喷,“我猜你肯定要说是对方拒绝了你吧?那行,你爱她,她爱她老公,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夫妻健健康康,长生不老呢?你不是爱她吗?你为什么不成全她?”

王奕棋剑指薄病酒,吼道:“我怎么可以去帮一个抢走我女人的男人?!”

金丹初期的威压如潮水般用来,薄病酒虽然不受影响,但剑气是实打实的。

他只觉肩膀一痛,右手没了知觉。

薄病酒脑海里的小人惊恐地东奔西跑,大喊:萧清影,萧清影我们俩有同心结啊,我死你也死,我还是魔尊,你不是要亲手杀了我吗,你怎么还不来啊!

喊完又上蹿下跳:系统系统狗系统,我死了你就没有宿主了,你特么快出来啊!

不行,晕血这毛病太碍事了,一定要克服!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说白了你根本不爱她,你爱的是身边有她的自己。”薄病酒左手慢慢凝聚行星,想着先用行星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咻”地飞上天,扯开嗓子喊救命,应该可以吧?

“你手里是什么?!”孙奇眼尖地发现了。

时不我待!薄病酒将行星丢了出去,两人从未见过这等法术,眼睁睁看着行星砸了过去。

便听一声惨叫,似乎是孙奇受伤了。

薄病酒立刻往前一个箭步飞上天,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飞行术,毕竟才一阶,飞到半空时已经不稳了。

而这时身后杀气腾腾,他凭着本能丢了个行星过去。

“这!”王奕棋又是惊奇又是愕然,因为他的灵剑竟被行星吞噬了!

这是什么功法,薄病酒分明只是一个筑基修士,竟能吞噬金丹修士的灵剑?!

方才也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球,炸开之后竟然将孙奇的脸炸没了一半!

王奕棋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是邪修!”

“邪修?不我不是邪修……”薄病酒在背后凝聚着更大的行星,“我是你大爷——!”

他将行星丢了出去!

但下一刻,身旁响起阴恻恻的磨牙声:“你的邪法修炼得不怎么样,更何况,我没见过开始就废了自己一双眼睛的修士。”

那是因为你大爷晕血!薄病酒正要开口,却觉自己动弹不得了。

蒙眼的衣带滑下一半,他看到天空有一个圆形剑阵蓄势待发,分分钟能把他穿成筛子。

王奕棋双手结印站在他身后,冷声道,“很好,既然你是邪修,我也不必悄悄杀了你,整个骊山都会知道萧师妹的道侣是邪修,待她遭人唾弃之时,自然会投入我的怀抱。”

“万剑穿心,去——”

完球了。

薄病酒不禁闭上眼。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发生,他缓缓睁开眼,却被几缕风扬起的秀发遮住视线。

萧清影一只手搂住他后背,另一只手扣着弈弓。

薄病酒扯下头发,才看清她在干什么。

单手射箭!牛哇!

这弓好像跟之前不一样,看上去好新。

便见她一箭出,竟硬生生托住了千斤坠般的剑阵!就见万剑与一箭较劲,最后一箭胜出,直冲入万剑阵眼,利落破阵!

“咳!”剑阵被破,王奕棋立刻遭受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还想还击,抬头却见萧清影已至眼前,一脚将他踹进了山腹!

如此巨响不可能不引起其他弟子注意,很快有人赶来这里。

萧清影给薄病酒喂了几粒丹药,转头看向御剑而来的冯鹤。

他还带着事务堂的执法弟子,“萧师妹,为何同门相残,发生什么事了?”

萧清影还没开口,薄病酒就气冲冲地指着那山腹的大窟窿,“他,要杀我,抢我道侣!”

萧清影:“……”

第99章

大殿。

孙诸不在,也不便惊动长老,便由白杨先行处理。

他看着没了半边脸和肩膀,惨不忍睹的孙奇,又看看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王奕棋,转眸望向冯鹤,“这是怎么了?”

冯鹤解释道:“王奕棋师弟妄图杀害萧师妹道侣,意欲取而代之。”

白杨:“……”

怎么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听不懂了,“什么?他,一个金丹初期,要杀了萧师妹筑基期的道侣,只为了可以当萧师妹的道侣?”

冯鹤深呼吸,知道白杨跟他一样难以置信,“没错,白师兄,就是如此。”

白杨按了按眉心,“那孙奇怎么回事?”

“帮凶。”冯鹤道,“据萧师妹的道侣薄道友所说,杀他一事是孙奇提议,但似乎是玩笑话,王师弟当真了。”

白杨:“可还有其他隐情?”

他不相信王奕棋和孙奇会这么没脑子。

冯鹤用词艰难,“薄道友说,王师弟有一个在凡间的白月光,对方只是个凡人,早有婚嫁。近来她的夫君病死了,她也投河自尽,其魂魄为河中精怪所食。王师弟去时已晚,虽将精怪屠戮殆尽却执念难消,故而……”

白杨接上话:“故而想杀了薄道友,取而代之?”

冯鹤点头,“对,取而代之。”

白杨面无表情,“我看是他的脑子被取而代之了吧。”

冯鹤:“……”

白杨走到王奕棋面前,见他伤势颇重,“怎么不给他疗伤?”

冯鹤:“没有师兄允许,不敢妄动。”

“你做得对。”白杨点头,“把他们都抬到洞府去吧。”

冯鹤诧异,“师兄,莫非此事不再追究了?”

“孙师兄还在仰天崖上。”白杨说,“此话你切不可外传。以我对师兄的了解,王奕棋和孙奇定会被赶出骊山。”

孙奇神智还在,听见这话,顾不得半边损伤,爬起来磕头求饶,“白师兄,你救救我吧,我跟师弟说不要,他不听啊!此事跟我没有半点干系,我是被他强迫去的!”

白杨摆摆手,“师弟,现在撇清责任可来不及了。如何处置,孙师兄自有定夺。冯师弟,你带他们去疗伤吧。”

冯鹤拱手。

萧清影与薄病酒走入大殿,正好与冯鹤擦肩而过。

薄病酒看到几个弟子抬走了王奕棋和孙奇,便目光移向萧清影,“骊山是正派,不会不讲公道吧?”

“当然不会。”白杨朗声道,“薄道友,我们一定会严厉处置王奕棋和孙奇,还你一个公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薄病酒拍了拍胸口,“吃了丹药,没事了。”

“那就好。”白杨面露愧色,“萧师妹,幸好你及时赶到。”

萧清影迟疑片刻,“我与他同心同契,他受伤了我也会受伤。”

薄病酒有些诧异,她为什么要把他们有同心结的事说出来?

白杨有些意外,“同心结?真没想到……如今愿契同心结的道侣不多了。看来萧师妹与薄道友情深甚笃。”

萧清影点头,“没错,所以要动他的人,最好先想想能否打得过我。”

薄病酒明白了,她是认为骊山可能还存在王奕棋这种人,因此广而告之,让潜在人物知难而退?

白杨道:“怪不得当初师妹问过冯鹤’同心结‘之事。”

萧清影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接着白杨又问:“不过,薄道友用的是什么秘典?如何能将孙师弟伤成那般?王师弟说他是邪修,听来荒谬,可若是传出去,我们也不好解释。”

萧清影看向薄病酒,“给白师兄看看。”

看什么?薄病酒明白过来,随手搓出一个行星。

白杨看着他掌中行星,不禁感叹,“果然,从未见过这等功法。”

薄病酒随手往地上一丢,地上骤然出现一个坑。

白杨走过去看了看,“好厉害。”

萧清影道:“是他家传的功法,在一个上古修士的洞府里寻得。师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非所有修士都想入骊山。”

薄病酒惊讶于她会这么说。

“你说得对。”白杨惊叹,“既然是家传的功法,薄道友不会授以他人,对吧?”

也没人能学。薄病酒点头。

“那就好。”白杨微笑,“不过在外面当散修还是不如入骊山,骊山有更多的资源可供修炼。薄道友如果打算成为骊山弟子,可以来找我。当然,前提是萧师妹同意。”

萧清影点头,“若是他肯,我自然没有不许的道理。”

这话让薄病酒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可是有“魔尊”这个身份牌,进骊山?死都不可能吧……

白杨又给了萧清影几瓶丹药,“虽知师妹的丹药一定够用,

但此事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在。这些是给薄道友疗伤的,还请你别推辞。”

萧清影收下了,“师兄言重。”

白杨:“你们先回洞府休息吧,等师兄回来了,定会有决断。”

两人走出大殿,萧清影看了眼聚在广场上的弟子,忽视众人目光,唤出灵剑带着薄病酒离开。

薄病酒抓着她的衣角,忽然道:“你是不是早就来了?”

萧清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薄病酒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觉得我会杀了他们?”

萧清影:“你是魔尊。”

薄病酒叹气:“我是啊,但我不会杀他们。”

萧清影嗤地笑了声,“不装了?不是一直否认你不是魔尊么。”

“不装了。”薄病酒正色道,“我决心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萧清影:“……”

又在胡说八道。

她确实在王奕棋为难薄病酒时就赶到了。

但当时她并未现身,而是静候在旁,想看看薄病酒会不会“暴露本性”。

毕竟他眼前可是骊山修士啊,骊山与魔族,仿佛水与火,不死不休。而王奕棋和孙奇已经威胁到了他的性命,他如今得回了那么多魑魅魍魉,杀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没想到他最后竟狼狈逃窜了,还差点死在剑阵下。

当时她救下他时心里在想什么呢?她在想的是,真能演。

就这么笃定……她会出现么?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问题,薄病酒说:“我一直在心里喊你的名字。”

萧清影,萧清影。

他微微笑了起来,“结果你真的来救我了,真好。”

萧清影:“……”

有病。

萧清影:“取回魑魅魍魉、解开同心结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薄病酒高高兴兴,“嗯,我等着。”

“什么?!”

洞府里,小毛知道薄病酒差点嗝屁了,气得一蹿三尺高,“我去杀了他们!!”

薄病酒按住它,“让骊山自己解决吧,我看那两个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小毛气到炸毛:“怎么处罚那是他们的事,杀他们是我的事!”

“我知道你担心我。”薄病酒握住它的嘴筒子,“但是你想过没,你把他们杀了,其他修士也会把你杀了。”

小毛瞪眼,“他们能吗?!”

“这几天你不都看到那么多乌泱泱的骊山修士了?”薄病酒俯下身,在它耳朵边说悄悄话,“我看那俩十有八九会被赶出去,你想办法给他们上个标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到外面把他们咔咔了……”

小毛目瞪口呆,“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嗯,有道理。”

薄病酒阴险地“嘿嘿”一笑,“哼,我从来不在店里打架。打坏桌椅打翻酒水,要赔钱的!”

萧清影:“……”

她捏了捏鼻梁,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怎么会光是看着薄病酒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酝酿什么坏水?

但,王奕棋和孙奇妄图残杀同门道侣,已是大罪。尤其是王奕棋,他心中有魔,再难回头。

想到这里,她看了薄病酒一眼。天下最大的祸害就在这里,魑魅魍魉集于他身,剩下的锁在大宣灵源之中,偏偏王奕棋心中滋生出了魔障。

魔,到底是什么呢……?

萧清影忽然回过神,连忙打消了纷乱的念头。

过得半日,冯鹤送来消息。

孙诸得知此事,命执法弟子将王奕棋和孙诸带到殿前广场,受一千法鞭,废去金丹,逐出骊山。

这惩罚可谓严重,惊呆了不少弟子。

离离和武洋知道此事,都来洞府慰问薄病酒。

离离冲过去围着薄病酒一顿看,“薄大哥,你没事吧?”

薄病酒转圈,“我没事啊,就是吐了点血,现在好了。”

离离不禁笑道:“薄大哥,你不会又晕血了吧?”

薄病酒被戳穿,“咳咳,别说出来啊。”

武洋也跟着松了口气,走到离离身旁,眼神却躲闪,不敢靠近她,“薄大哥,你真的需要克服一下这个毛病了。”

薄病酒哀叹,“我也觉得。你们有什么好办法么?”

离离想了想,“把你丢到血池里?”

武洋:“给你准备一碗血,每天看一会儿,慢慢习惯?”

小毛张大嘴:“看我的血盆大口!”

离离把它抱起来揉,“小毛!你自从突破之后,毛发越来越蓬松了!”

小毛终于想起了在大雍时被她支配的恐惧……

薄病酒想起小毛变成少年的模样,又看离离揉的起劲,甚至把自己的脸埋进小毛的肚肚里,连忙上前把小毛解救下来,“小毛,你变成人身的进展怎么样了?”

离离惊讶,“小毛可以变人了?”

小毛扬起下巴,“那当然!”

“对了。”薄病酒看向武洋,“武洋,你跟小毛身形挺像的,你有不穿的衣服么?”

“有,我来骊山之前的衣服还留着。”武洋说完,愣了愣,“身形?小毛……是男的么?”

离离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了。

薄病酒理所当然,“是啊,听声音都知道是男的。离离,你脸埋它肚子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腹肌?”

武洋的表情有些崩坏了。

离离捂住嘴,“没有!”说完问了句,“长得好看吗?”

薄病酒回想了一下,“狐狸精啊,肯定好看。”

离离松了口气,“那……”忽然被武洋拉走了,“你干什么?”

武洋看着她的脸,忽然想到在仰天崖上领悟时看见的画面,耳朵不受控地红了起来,“离离,小毛是男狐,你最好还是不要……抱着他。”

离离莫名:“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

这边薄病酒看着笨拙的武洋,摇摇头,对小毛说:“小毛,你都已经是个大男狐了,不要跟离离走太近。”

小毛哪管凡人这些奇奇怪怪的准则,但既然薄病酒这么说,“行吧。”

“还有。”薄病酒竖起一只手指,“不许钻清影衣领子。”

小毛:“?”

呸,它闲得发慌才去跟坏女人贴贴!

王奕棋和孙奇才被送去领受法鞭,冯鹤来喊萧清影四人去大殿。

大殿上,四人听着殿外广场上传来的哀嚎,心思各异。

萧清影无波无澜,薄病酒听着就觉得痛,离离不以为然,武洋满心怜悯。

孙诸视线扫过四人,走到萧清影面前,“萧师妹,这次护送姬琴回大宣,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萧清影有些诧异,这件事先前就说好了,何出此言?

孙诸:“这次确实是王奕棋和孙奇不对,但难免有同门对你多加评判。听白杨说,王奕棋和孙奇在骊山人缘不错,现下已有一些弟子传言是你先引诱王奕棋在先,孙奇是为同门打抱不平而为。”

不等萧清影说话,离离怒道:“是谁在胡说八道?!我知道萧师姐的为人,她品行端正,入宗来也不曾与王奕棋、孙奇多加往来,何谈引诱?!”

孙诸淡淡睨了她一眼,离离便如火被熄灭,安静下来。

萧清影:“捕风捉影之言。师兄打算怎么做?”

孙诸:“人言可畏,即为君子,何苦立于危墙之下。师妹暂且放心,等你回来时,这些谣言断不会再有。”

说完,他看向薄病酒:“此事亦与薄道友有关,不知你对这处置是否满意?”

薄病酒似乎在走神,回过神来,“啊?没,骊山怎么处理都是对的。”

孙诸不觉扬了下眉,“萧师妹的道侣……还挺有意思的。”

薄病酒在想小毛这时候有没有成功打上标记。

就小毛所说,它的狐骚味百年不散,给这两人脚边尿上一泡,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他们。

薄病酒:“那平时怎么闻不到?”

小毛:“……你有病啊!”杀伤力大的武器平

时肯定要藏好啊!

不过,骊山的人也太嘴碎了吧,不好好修炼搞这些破事,就他看啊,骊山迟早要完。

除萧清影之外,随行的还有孙诸早就定下的小比魁首,也就是武洋、离离和李文青。

李文青得知当魁首居然还要护送姬琴去大宣,霎时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摇摇晃晃,口中呢喃,“去、去大宣?那我其实不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收集情报?我、我的收入啊,断崖式暴跌啊——”

萧清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这个人就应该是这么不着调”的感觉。

和薄病酒一样。

……

流芳阁外,由婢女和侍卫组成的一行人,抬着轿子和礼箱,浩浩荡荡。

顶楼。涂壁跪在姬琴脚边,亲吻她的脚背,抬眼,眼里是满满不舍和妒忌,“殿下,为何您此行只带雀菘去?”

姬琴面至白,愈衬得朱唇如血,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你留在流芳阁,许多事你来办,我才放心。”

涂壁垂眸,轻叹,“涂壁知道了。”

这时雀菘缓步走来,“殿下,骊山的人来了。”

姬琴“嗯”了一声,站起来,忽地脚下不稳,向前倒去,幸好雀菘扶住了她。

涂壁知道这些时日姬琴天天召见雀菘,流连床笫,这必然损伤身体,不觉带着些许怨气,“殿下,您可得保重身体,稍加节制啊!”

姬琴双手按住雀菘的肩膀,站直了,转眸睨了涂壁一眼,“你僭越了。”

涂壁浑身一颤,连忙双腿一软跪下了。

这时一人驭着灵剑飞了上来,乃是萧清影。全因今日要送姬琴离开影都,才能破例飞上流芳阁,“殿下,我来送您下去。”

姬琴还记得这女修,抬了下眉毛,推开雀菘,慢慢朝她走去。

在萧清影面前,她伸出手,“扶住本宫。”

萧清影伸手去握她的胳膊,被她一巴掌打开,“搭着!”

萧清影便伸出手,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背,踩上灵剑。

好凉。

两手触碰之际,萧清影不觉皱了下眉。但转瞬即逝,姬琴已经踩上灵剑。

“真吓人。”姬琴嫌恶道,“骊山果真越发不将我大宣放在眼里了。”

萧清影见她只是站在剑上,也不抓住她衣角,也不环住腰,生怕她掉下去,心思一转,便道:“长公主殿下,得罪了。”

姬琴不解,下一刻,天旋地转,她愕然地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萧清影,“你——!”

雀菘也大吃一惊,但才冲上前一步,萧清影就已经御剑带着姬琴下去了。

也就一转眼的功夫,两人落地。

萧清影把姬琴放下来,后者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被婢女扶住,“你好大的胆子!”

薄病酒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小毛蓦地感觉头皮有点紧,一抬头发现是薄病酒在揪它的脑门。

小毛:“?”咋了这是?

离离和武洋走过来,见姬琴大发雷霆,离离道:“长公主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她语气散漫,也没将姬琴放在眼里。

姬琴想发作,却觉头晕目眩。

萧清影正要上前查看,被一人推开。定睛一看,是雀菘。他由阁中修士送下来,急急忙忙便去搀扶姬琴。

旁的人再想碰姬琴,都被她呵斥,“滚开!”

雀菘脸色难看,“道长,你这么做着实过分!”

离离反唇相讥,“怎么过分了?我师姐是为了不让你家殿下摔下来才那么做的,不然谁愿意碰她啊?要真嫌弃,一开始让你们豢养的散修送她下来不就得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武洋小声:“离离……”

雀菘紧抿嘴唇,看向姬琴,“殿下,骊山修士粗俗,不跟他们计较,可好?”

一是缓过来了,二是听他这么一说,姬琴也不想发火了,“行吧,扶我上轿。”

“等等。”离离走过来,“殿下,要回大宣,必须乘坐灵舟。光是凭这轿子,三五十年都到不了大宣。”

说着,指了指悬停在空中的灵舟。

雀菘看了看这冗长的队伍:“你们为何不早说?”

萧清影道:“来之前就已陈与尔阁涂壁听。”

雀菘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殿下,你不想坐灵舟?”

姬琴苍白着脸,扶住他胳膊的时候暗暗用力,“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雀菘有些意外,要知道,姬琴从没一刻不想家,可为什么终于能回去了,她又不想回去?

离离哪管这些,知道这长公主没这些东西就活不了,便指挥婢女侍从将箱子搬上灵舟。

眼看仅是东西就占据了大半地方,还要带这么多人,离离道:“师姐,我看不用这么多侍从,你我还有李师兄,两个金丹两个筑基,足以护送她到大宣了。”

萧清影也是这么想,“长公主殿下,这些婢女和侍卫都可不要,就你二人同去,可好?”

姬琴抬了下眼皮,当然不同意,但她有些难受,说不出话。

雀菘替她做了主,“好吧。”

待雀菘扶着姬琴上了船,涂壁姗姗来迟,见婢女和侍卫都没带上,也不乘轿,“忤逆长公主之意,我要将你们告到骊山!”

离离探出头来,“你告去吧。”

涂壁恼怒,但也只眼睁睁地看着灵舟起飞,远去。

李文青站在堆成小山的礼箱面前,随便打开一个查看,霎时眼睛都直了。

萧清影:“有什么问题么李师兄?”

李文青咋舌,摇头,惊叹,“没,没。老天保佑金山银山全都有……师妹!就由我来看守这些礼箱吧!”

萧清影看着他两眼大放金光的样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好吧。”

她转过身,打算去看看姬琴。却在过道看见薄病酒,他倚着墙,很是落寞地仰头看着天。

正要走过去,薄病酒忽然发难,“你答应过我的。”

萧清影不解:“我答应过你什么?”

“你答应过我不会公主抱别人!”薄病酒控诉。

萧清影:“……”

公什么主什么抱……?

薄病酒瞪大眼,仿佛她就是个绝世负心汉,“你,你都忘了?你当时明明说了好!”

萧清影:“……”

薄病酒:“你说过你只会用扛的!”

萧清影:“……?”好像有点印象了。

薄病酒眯起眼:“想不到你们名门正派也这么言而无信!”

难得说了一句她都听得懂的“人话”,内容却很不中听,萧清影:“你只举例了武洋。”

薄病酒愣了愣。

萧清影淡淡道:“武洋是男的,你……没说女的不行。”

薄病酒下巴都要掉了,“要这么仔细?”

“名门正派是这么仔细。”萧清影径直绕过他,往姬琴厢房走去。

身后薄病酒挥舞着拳头,“那我现在加上,女的也不行——!”

萧清影叩响房门,便见雀菘推开门,往外面看了看,“谁在聒噪?长公主肯坐灵舟已是退让了,竟还敢打扰殿下休息?”

萧清影:“我看长公主的身体似有不适,可是哪里不舒服?”

雀菘视线落到她身上,“殿下没事。”

萧清影顺势道:“我可否见一见殿下,向她赔罪?”

雀菘下意识要拒绝,却听里面传来姬琴声音,“雀菘,让她进来。”

他咬了咬下唇,让开路。

萧清影步入房中。房间简陋,却已被雀菘布置了一番,空气中飘着淡淡香气,闻久了令人眩晕。

萧清影看向雀菘,“香气浓郁,恐伤身体。”

“殿下喜香,向来如此。”雀菘拨开纱帘,“请进吧。”

萧清影既已提醒,不便再说,便扶帘而入。姬琴侧卧在床榻上,身下堆满枕头,抵着她弱柳扶风般的身子,“我还记得你,你叫萧清影。”

萧清影拱手,“有幸。”

姬琴攥成拳的手抵在唇边咳了咳,“我这一趟回去,还得回来,仍是你们护送?”

按理说姬琴只是回去参加婚礼,确实要回来的,萧清影点头,“没错。”

姬琴:“你知不知道我不想回去?”

萧清影猜到了,“嗯。”

姬琴脸色一黯,“那你还敢阻拦本宫?”

“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不想回去?大宣不是你的家么?”萧清影反问。

毕竟一开始就是姬琴将喜帖递给她,让她回禀孙诸的。

姬琴别过脸,将半边脸藏在垂下的帷幕后面,“这可不是你们骊山修士该问的。”

萧清影道:“我奉孙师兄之命,必须将公主送到大宣,再完整无缺地送回来。”

姬琴不说话了。良久,她叹了口气,躺下后伸出瘦削纤长的手臂,摆了摆,“下去吧,本宫要歇息。”

萧清影见她无碍,只是看着病弱了些,毕竟是凡人,生老病死不可避免,便起身离开。

走出去两步,又听姬琴道:“大宣在无尽海中,地处偏远。此去无尽海,路途多险。想来以骊山修士之能,断不会令我受伤,对吧?”

萧清影回了一句“当然”,便在雀菘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她径直往船尾走出,找到了躺在礼箱上的李文青,“李师兄。”

李文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慌忙将身上挂着的玉石珠宝都拿下来,“师妹,你别误会,我就是看这些东西太重了,怕压垮了灵船,我挂在身上就可以分担一点重量——”

萧清影按了按太阳穴,“李师兄,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去大宣的路线?”

李文青的动作慢了下来,“知道啊,

怎么了?”

萧清影:“有危险吗?”

“那是当然,不然出门一趟怎么会要两个金丹?”李文青笑了笑,此刻总算有点金丹修士的样子了,“大宣和大梁、大雍不同,大梁大雍毗邻,而大宣与大梁毗邻。与雍梁不同,大宣边境只有寥寥数城,过城后向北,便是一望无际的密林。”

萧清影:“密林?”

“没错,这密林十分之大,有半个大梁大。过了林子,再继续向北,才能到无尽海边,入海之后再向北,才是大宣都城。”李文青一边说一遍比划,“听说当初这林子也普通,是因五百年前魔族作乱,许多妖兽逃亡至此,潜藏在林中修行,慢慢地越来越多,也就聚集成势。别说大宣了,骊山都拿那林子没办法。”

萧清影:“后来呢?”

“后来孙师兄用一个阵法开辟出一条道路,也就是大宣的’官路‘,这条路直穿密林,不受妖兽侵扰。每半年都会有骊山修士前去更换阵眼的灵石,算算时间再过几天也应该来换了……”李文青扳着手指。

萧清影:“那我们的灵舟能走那条路么?”

“当然,设阵之初孙师兄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李文青点点头,“待会儿我来掌舵,必不使你们迷路!”

萧清影:“……”

他……靠谱吗?

第100章

离离神色凝重,双手抱臂,看着眼前双眼蒙了起来的薄病酒,语气沉重,“薄大哥,准备好了吗?”

薄病酒也如临大敌,重重点了下头,“准备好了。”

“好。”离离深吸一口气,“武洋,开闸!”

武洋一把扯掉了薄病酒眼睛上的布条,与此同时离离将手中的碗递了上去。

后者一看到满满一碗兽血,立刻两眼一翻要抽抽过去。

离离大喊:“武洋!”

武洋一把抱住薄病酒的头,两手往他上下眼皮一搭,用力撑开。

离离上前,左右开弓,“薄大哥,醒醒,不能晕!”

薄病酒气若游丝:“我……我不行了……”

离离只好把碗放到一旁,盖了起来。

薄病酒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看向那碗,“我觉得我还是有进步的,至少我没晕啊。”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嚎。”离离无奈道,“薄大哥,你做饭的时候,那妖兽肉上不也有血?还有,你杀过鱼吗?鱼也有血,你怎么不晕?”

薄病酒:“妖兽肉,我都让摊主或者小毛把血水洗掉的。鱼,我从来不做鱼。”

两人面面相觑。

离离叹了口气,“薄大哥,对不住了。”

薄病酒:“?”

她拉过武洋,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旋即武洋露出为难的表情,但为了薄病酒,他还是答应了。

看着两人朝自己走过来,薄病酒有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干什么?”

武洋扑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他绑在凳子上。

薄病酒动了动,“你们干嘛这是?”

“薄大哥,反正你晕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倒不如这样。”离离把桌子推到他面前,“你就在这里看着它,晕了你就待会儿醒,醒了你再看,看了你再晕,晕了你再醒——”

薄病酒算是听明白了,扯开嗓子:“……虐待老人了啊!”

离离摇头,看向武洋,“武洋,你看着他,一定要让他跟这碗血建立起感情来。”

武洋为难地看向薄病酒,“薄大哥,一开始是你说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治好你晕血的毛病,都可以试试。所以……加油!”

薄病酒:“……”这俩倒霉孩子!

小毛从桥楼上边探出头来,“有什么好玩的呀,带我一个。”

薄病酒有不好的预感。

离离立刻给小毛指派了任务,“小毛,你也来帮薄大哥克服晕血的毛病!你就趴在他头上,他要是闭上眼睛不看,你就扒拉他的眼皮。他要是扭头,你就和武洋一起把他的头扭回来!”

薄病酒:“……”

太太太残暴了吧!!

小毛一听立刻来兴趣,搓着爪爪,“好啊,交给我吧!”

完了。

“救命啊——”

……

李文青正掌舵,听到惨叫声,神色严肃,“萧师妹,你有没有听到求救声?”

萧清影视线往薄病酒几人在的方向飘了飘,“没事,离离说他们在帮薄病酒克服晕血。”

“薄道友晕血?这可不好啊。”李文青摇头,“万一眼前有一块沾了血的灵石呢?那他岂不就错过了。”

萧清影:“……”

李文青:“师妹你要去看看吗?”

萧清影也想知道离离他们在干什么,李文青行船老道,此处交给他并无不妥,“好,劳烦师兄掌舵了。”

李文青:“客气。”

萧清影前脚刚走,李文青便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岔路,“奇怪。”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

李文青便停下来,抬起胳膊,闭上半只眼,试着寻找那一条是直的。

直的,直的……他琢磨半天,发现这两条没一条是直的。

何时又出现了一条路?李文青困惑不已。要是骊山修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一路走来,每隔百步,道路两侧便有两块骊山放置、维持阵法的灵石。而如今左手边的路有,右手边的路没有。

看来是大宣自己新修的路,怪不得他不知道。

选左手边!李文青当下打舵,往左边靠去。

在这船驶进左边路后,一阵劲风吹来,将与泥土颜色无二的蛛网吹起,露出下面明亮的灵石……

……

萧清影绕过桥楼,便见薄病酒被绑在凳子上,嘴里塞了一块布,呜呜出声。

小毛趴在他的头上,时刻准备撑开他的眼皮。

武洋站在一旁,两只手把住薄病酒的头,不让他乱转。

而离离紧盯着薄病酒的反应,他醒了就把碗怼上去,他晕了就把碗放回去,他醒了又怼上去……

薄病酒:反复去世。

萧清影:“……”

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靠着桥楼,看几人从帮薄病酒克服晕血,慢慢走偏到搞耍。

离离埋怨:“薄大哥,你行不行啊!”

武洋严肃:“离离,我觉得薄大哥已经有进步了,他现在能坚持十个数了,一开始,他最多就坚持三个数。”

小毛举起爪子,“我作证,他确实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薄病酒:“摇了我吧……”

正这时,船忽然重重地倾了一下。

离离险些洒了碗里的血,护住后看向四周,“怎么了?”

而此时萧清影已疾步赶到船头,便见李文青把着舵,困惑地打量着周遭,“不对啊,咱们到哪儿来了?”

萧清影走上前,便见身后的路消失了,他们竟闯入了一片地面焦紫的空地,周遭树木环绕,不见出路。

萧清影:“李师兄,不是只有一条路么?”

“是啊,其实刚刚出现了

两条路,有一条上面没有灵石,我觉得是大宣修的,就走了另一条有灵石的路。“李文青解释道,“但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路不见了,灵石也不见了。”

萧清影忽地喊道:“快升空!”

李文青狐疑地“啊”了一声,下一刻便觉地动山摇!眼前赫然有巨物缓缓升起,惊飞林中鸟兽!

这焦紫的地面哪是泥土,分明是妖兽巨背!

李文青惊恐地看着眼前这近十丈高的妖兽,八只脚八对眼,紫身白纹,尖牙毒刺,好大的蜘蛛!

离离三人赶来,看着这庞然巨物,都觉一阵腿软。

小毛立刻变回原形,“你们快跑,我拦住它!这家伙有几千年修为了,我不一定打得过它!”

薄病酒听出小毛似乎认识它,“你们认识?”

蓦地,他想到小毛曾经说过,它为了找魔尊,到一个都是妖兽的地方去了,而其中就有一只大蜘蛛……

“五百年前那么多妖兽跑进来,把这林子里几个老家伙都喂饱了。”小毛抱怨道,“也不知看在我的面子上,它会不会放咱们一次!快走!”

李文青赶紧扑到舵前,注入灵力,向上拔升。

小毛如一道白色闪电,飞扑向蜘蛛精。

薄病酒担心,“小毛!”

下一刻,众人便听见地面轰塌之声,离离扑到船舷扶手旁,往下看,不禁面露骇色。

深不见底的地底,搭筑着密密麻麻的蛛网,无数小蜘蛛涌出,向船底吐出蛛丝。

离离感觉灵船被向下撕扯,“李师兄,灵船的防御阵开了吗?!”

李文青叫苦不迭,“开了,妖兽的攻击都没用,但关键是——这不是攻击啊!”

小蜘蛛吐出来的蛛丝不带一丝灵气,它们这是纯靠蛛丝的粘力与数量,硬要将灵船拉下去!

萧清影道:“看来这妖物不是第一次对付灵船了!我下去斩断蛛丝,你们务必操纵灵船脱险!”

要斩断蛛丝,离离的火法最好用,但她看着这么多蜘蛛便觉头皮发麻,忙道:“那我留在船上清理蛛丝,保护长公主。武洋,你快加固阵法!”

武洋颔首,立即起手布阵。

萧清影正要下去,被薄病酒拉住胳膊,“我跟你一起去,我丢一个球就能消灭好多蜘蛛呢!”

说得没错。萧清影只是迟疑一瞬,立刻做出决断,一把拽住薄病酒的肩,唤出灵剑,“走!”

风声猎猎。

薄病酒被地底上涌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等能睁眼时,被数以亿计的小蜘蛛给震住了。

“幸好我没有密集恐惧症……”他嘟囔。

萧清影握紧弈弓,向紧缠船底的蛛丝射了一箭。

如携万钧之力,蛛丝寸断,小蜘蛛如雨般落下。

有的掉到了头发里,有的掉到了肩膀上,薄病酒纵然没有密恐,也觉得浑身发麻。

萧清影皱眉,看着成千上万只小蜘蛛向上爬,前仆后继地射出蛛丝纠缠灵船,“薄病酒,不要让更多蜘蛛上来!”

明明是支使他,却怎么让人这么舒服呢!薄病酒抬手行了个礼:“遵命!”

他唤出行星,朝沿着蛛丝和土壁向上爬的蜘蛛丢了过去!

便听气泡破裂般的一声“啵”,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那一块挖走丢进别的空间,霎时空了一块。

小蜘蛛们向上涌的动作也因此停滞了一下。

离离操纵火焰,将沿着蛛丝爬到船上的小蜘蛛全都烧死,这时厢房里的雀菘听到声响,推开门,“发生什么——啊!”

他吓得跳了起来。

离离一把将他推进去,阖上门,“别出来!”

她闭上眼,伸手按住眉心,牵引出一丝赤焰来,火随心动,“去!”

赤焰所过之处,蜘蛛尽消!

而武洋也已插好阵旗,站在桥楼上,掐诀结印,“固本磐石,可退万钧。孤岛复明,万年太虚。”

话音方落,分散在灵船上的阵旗纷纷发亮,凝聚成阴阳鱼的虚影,腾空而起!

影光所照之处,织做薄薄屏障,将意图闯入船上的蜘蛛都驱散了。

“老东西!你还记得我吗?”小毛躲避着蜘蛛精的攻击,破口大骂,“好歹也有点交情吧,赶紧放我们走!”

蜘蛛精十六只眼睛聚到一齐,定定地打量小毛,阴阳怪气道:“原来是你啊,小狐狸,魔尊你找到了吗?”

不等小毛说话,它便“咯咯”笑起来,“魔族早就完了,现在是人修的天下!现在人修这么多,我吃掉几个没事的呀。你跟我有什么交情?你不就是帮我引诱过几个死鬼嘛!”

小毛气恼:“那你还不放了我们?!”

“我到瓶颈很久了,一直突破不了,天道见我吃人太多,不让我飞升。”那眼睛飞快移动,如群蜂乱舞,“我只能走妖道,你这是突破了?太好了,我把你吃了,再去把这林子里的大妖都吃了,听说蜃影城那边有一只妖王的修为也很高,我再去吃了它,一定能飞升!”

小毛惊恐,“你不怕撑死啊?!”

蜘蛛精哈哈大笑,“不怕不怕,我肚子大着哩——”

说完挺身而起,朝小毛压了下去!

小毛立刻躲开了,心想既然老妖怪要吃它,那就将它引开去。但飞上天去,却不见蜘蛛精追上来。

定睛一看,蜘蛛精竟埋入了地面,眼睛全都挪到了背上来,滴溜溜地转,满是阴谋得逞的眼色。

男女莫辨的声音激动不已,“闻到了闻到了,好好吃的味道!孩儿们,缠住他们,我这就来!”

小毛一身白毛登时炸开了。

“你要找的’魔尊‘就在这两个人之中吧?”

“我记得这味道,你还给我闻过呢!”

“小狐狸,我可是经历过五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妖道虽好,却不如仙魔!成不了仙,那我就做魔吧。到时成魔成王,替你们杀上骊山去!”

小毛睚眦俱裂:“你敢——!”

它向下冲撞而去,一阵烟尘过后,离离和武洋赶了过来,却只见小毛摔在深坑里,狼狈得很。

她心里被不安笼罩:

“小毛,清影姐和薄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