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萧师妹,你伤势可好了?”
钱三家地上。萧清影睁开眼,收敛灵力回笼,一身舒爽,“多谢师兄,已无大碍了。”
杨巡摸了摸后脑勺,“你也太厉害了,竟能在暴走的金丹期下救了我,自己也没受什么伤……”
萧清影愣了愣,“或许是刘师兄顾念同门之情,虽迷失了心智,却不曾下死手吧。”
杨巡看向屋外:“方师兄他们已经将师兄带回去了,也不知师兄怎么样了。”
萧清影:“应该没事。”
杨巡笑道:“别人这么说我不信,但师妹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信。师妹,你真的无碍了吗?不需要回宗门疗伤吗?”
萧清影直起身,“不必了,我现在应即刻向白杨师兄禀报今日之事。”
杨巡:“这种事我帮你去也可以的。”
萧清影摇头,“接下招募令的人是我,这是宗门的任务,应当由我全程负责。”
杨巡感慨道:“师妹跟我们不一样,虽然刚入宗门,却更像一个骊山弟子。”
萧清影不禁一愣,“骊山弟子是什么样子的?”
杨巡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哎,刘师兄说我这人有点毛病,总说些不着调的话,师妹别往心里去。”
二人暂别,杨巡留下等候其他弟子来一同下去,萧清影则御剑回到左清衙门。
屋内,白杨听她说只有两个弟子前去支援,“萧师妹,以后遇到这种情形,第一你不应该自己下去,第二应当立刻告知我,而不是让右罗的修士传讯。”
萧清影自觉鲁莽,“师兄说的是。”
白杨打量她,“师妹从前是散修,单打独斗惯了,从今往后要记得自己是骊山弟子,背后是上千同门。”
萧清影哑然,她孤身主动下去,是因为作为大师姐的她向来都冲在前面,也常常为了保护其他弟子,选择一个人承担危险,从未觉得有问题。
白杨又说:“你可知为何不能让右罗修士传讯?”
萧清影隐约知道,“那二位师兄,确实来得迟了些。”
白杨颔首,“散修无师门可倚,向来靠自己,自然少不得杀人夺宝、竞争资源的事,因此是个散修都想进骊山。可骊山给予修士的资源,又将他们之中一部分人养成好吃懒做、怠于修行的德性。”
萧清影:“那为何要他们在影都担任要职呢?”
白杨看了她一眼,“修士的天职是修炼,与凡人结下因果,是为了渡劫时多一分扛过天雷的侥幸。影都灵气不比骊山,更无人指导。聪明的弟子都知道来影都断不是好事,更别提去其他仙城了。”
萧清影明白了,“这便是,骊山的乱象?”
“乱象?”白杨笑着摇了摇头,“大道无情啊。”
萧清影沉默不语。
白杨质疑道:“刘兆是金丹期,你一个筑基初期,就算引爆灵力,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只是那么试了试。”萧清影道,“或许刘师兄神智未失,没对同门下死手,又或许那魔物力量不足以杀死我们。”
“魔物。”白杨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她,“你说那上面是一个古老法阵,足有……”
“五百年前的魔族法阵。”
白杨:“藏书阁有这种书吗?”
萧清影道:“骊山书库浩如烟海。”
白杨对她才进宗门没几天就翻到一本记载“五百年前法阵”藏书这件事存疑,但世间因果本就巧妙,各有各的机缘,不可言说。况萧清影的背景在弟子选拔时就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进了骊山就是自己人,除非她背叛骊山,不然断无追究的道理。
白杨:“你说你让杨巡离开之后,拼死抵抗,拖住了刘兆,没多久就见那魔物从他体内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清影颔首,“没错,当时刘兆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我的剑也折了,不得已用了弓。”
白杨:“师妹是剑道与弓道双修?”
萧清影:“散修无门无派,自然是要多备一手的。”
在理,白杨接着往下问:“还有什么发现么?”
萧清影取出字条,“此物被烧毁,只剩一半,看得出销毁它的人走得匆忙。”
白杨接过字条,翻过来查看,仔细辨认了一下那被损毁的兽形,“是雍朝国兽……?”
萧清影意外道:“竟与大雍有关?”
白杨摇头:“不好妄下定论。这次你做得很好,我会将此事禀报孙师兄,眼下暂时不用你挂心,且回宗门去领些疗伤的丹药,好生休养。”
暂时这个词很微妙,萧清影行道礼,“多谢师兄。”
回骊山路上,萧清影想起地下所发生的事,神情微微一沉。
她见过许多被魑魅魍魉侵占的修士,无不是实力大涨,不分黑白地屠戮身旁的人。直到生机耗尽,魑魅魍魉才会离开他们的身体。
萧清影方才已做好与它周旋的打算。筑基期的她自然是不可能胜的,未曾想数次险境对方都收手了,之后更是突然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太蹊跷,她却想不通。
事务堂前,冯鹤看见萧清影前来,将提前准备好的丹瓶递给她,“萧师妹,这是白师兄特意嘱咐要给你的清心丹和固元丹,放心,不用积分,还有一瓶金乌丹,白师兄说先给你,若是不够,再来取也可以。”
萧清影诧异道,“可我才领一瓶不久。”
冯鹤笑道:“其实炼制这金乌丹的就是白师兄,他可是上品丹师。安心收下,同门的性命比丹药珍贵。”
闻言,萧清影便收下了,“冯师兄可知刘师兄怎么样了?”
冯鹤轻轻一叹,“不是很好,听说他心力枯竭,修为竟隐有稳不住、要从金丹跌落筑基的趋势,也不知他醒来之后,能不能接受这现实。”
便是侥幸从魑魅魍魉手中存活,也可能道心被毁,修为下跌。
萧清影道:“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冯鹤:“希望如此吧,但以我在骊山所见所闻,经历这等打击的修士最终都选择殉道。”
萧清影沉默了,她想起那些惨烈的往事。
曾经她的同门也有不少活下来的,但最终都没能重新踏上坦途。
能够接受自己从修士成为凡人,回到凡人间好好生活的屈指可数。
而大多数人……都陨落了。陨落于魑魅魍魉,陨落于心魔。
正因如此,哪怕堵上她的性命,再也不能返回人世,也要将魑魅魍魉通通屠杀殆尽。
萧清影回到家时,天已黑了,但屋内亮着灯。推开门,是薄病酒和小毛各自坐在凳子上,一个百无聊赖,一个歪着脑袋流口水,看上去都不大聪明。
薄病酒立刻站起来,“娘子你回来了。”
萧清影嗯了一声,关切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薄病酒半是埋怨地说起今天的怪事,“我吃了你给的丹药,本来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胸口很痛,吐了一口血……”
萧清影脊背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得告诉你。”
薄病酒神情松快,“什么事啊?”
“你知不知道……同心结?”
薄病酒一脸茫然不是装出来的,“同心结是什么?中国结我倒是知道。”
小毛饿得都打蔫儿了,“中国结是什么?”
薄病酒挥挥手,“娘子回来了,可以吃了。”
小毛立刻张开大嘴,叼走一块最肥腻的五花肉。
薄病酒夹了一块瘦肉放到她碗里,“娘子,边吃边说。”
好感度呢?还不快涨一个?
薄病酒一边当暖男,一边支着耳朵等系统消息,却听萧清影道:“是令道侣生死相连的秘法。”
薄病酒:“哦,秘法啊,生死……生死相连?”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清影。
萧清影颔首,“当初结为道侣时,便立下这同心结。我受伤你也会受伤,我陨落你也会陨落,反之亦然。”
薄病酒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翻滚如江海滔滔:“系统,你又装死?!怎么还有这个设定!”
不等它回答,薄病酒阴阳怪气地模仿:“请宿主自行探索。”
系统:“……”
萧清影:“你不知此事?”
薄病酒隐约嗅出点危险气息,打哈哈道:“这次醒来之后,感觉从前的事有些不太记得了,可能受伤太重,伤到脑子了?”
萧清影神情一僵,“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个可能。”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薄病酒打破沉默,“那娘子,我今天吐血是因为……”
萧清影眼神躲闪,“我忘了此事,交战时受了伤,因而连累到你。”
薄病酒忙说:“不连累不连累,夫妻嘛,同生共死,很正常。”
“你不怪我就好。”
薄病酒又给她夹了一块肉,“娘子太见外了,我们可是夫妻啊,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疼你还来不及。”
萧清影表情有些微妙。
系统:“好感度0,请宿主不要太油。”
薄病酒:“可恶!”
萧清影似乎还有话说,薄病酒看着她,“真的,你不用愧疚,既然选择在一起,那肯定就愿意为对方遮风挡雨,选择中国结也是因为很爱彼此啊。”
小毛又过来顺走一根大棒骨:“是同心结。”
它旁听的都比他认真。
薄病酒白它一眼,“我说个笑话逗娘子开心懂不懂!”
“好感度5。”
薄病酒听见一声轻嗤,萧清影竟被他逗笑了。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新的丹瓶,“今日我又从师兄那里得到一瓶金乌丹,你且拿着。”
我真是该死啊,让老婆养家,薄病酒一边摇头一边把丹瓶揣进怀里,“呃,对了,今天吐血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就把你给我的那一瓶全吃了。”
萧清影愣了愣,“可有不适?”
薄病酒摇头,“那倒没有。”
萧清影:“金乌丹本就是为修为神魂重伤之人准备的,你久伤初愈,便是多吃一点也没关系,我会再求一些来的。”
薄病酒感动不已。这娘子哪里都好,就是难攻略。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一餐饭,萧清影因魑魅魍魉再度现世而忧心忡忡,薄病酒因攻略不下而绞尽脑汁,竟意外形成了“相敬如宾”的局面。
翌日,萧清影往左清衙门的路上,收到紧急传讯。
是王奕棋发来的……萧清影查看,竟是右罗发生了凡人暴动。
不及多想,萧清影转头前往右罗。
几个骊山弟子站在屋顶上,萧清影飞身跃下,一眼看到巷落里聚集的百姓。虽然赤手空拳,周身却法力萦绕。
白杨有令,抓出幕后指使,不许伤害百姓。众人进退两难,不敢真的用法力和刀剑对付凡人。凡人却深受鼓动,步步紧逼,甚至伤了修士。
萧清影静听,闻得一些起哄的话语。
“现在咱们也有法力了,可以和修士抗衡!衙门那群不良人害死了小虎,伤了我们那么多人,他死了活该!骊山惩罚那些人有什么用,为什么不为我们着想?我们需要钱,需要活下去,惩罚那些人不等于帮我们!骊山压根不在乎我们!”
“有这么好的东西,喝了就能变修士,他们也不拿出来,反而给那些人,岂不是让我们受欺负吗?”
“长公主没办法帮我们,是因为她也被骊山囚禁了,游城是她在求救啊!这次咱们能获得法力,全靠长公主!是长公主在想办法,让我们摆脱骊山的魔爪!”
身旁同门听了就火大,“听听,这都什么话。若非骊山,这仙城能建起来吗,大宣国力能有这么强吗?还囚禁。是姬琴自己要来影都,没有人逼她!她想走,骊山难道还能拦着?凡人可真是贪得无厌,不知感恩!”
有人附和道:“没错!凭什么咱们要让着凡人?就因为他们弱,他们就有理?白师兄到底是站我们,还是站大宣啊!”
“萧师妹!”身后不远处传来王奕棋声音。
孙奇诧异地看了萧清影一眼,转头呵斥不肯上前的弟子,“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快下去支援!”
同门不忿道:“师兄,不许我们用灵力,难不成赤手空拳?还不能伤凡人一根毫毛,这、修仙,就为了给凡人欺负吗?!”
王奕棋看向萧清影,清了清嗓子,才说出一声“师弟”,便见萧清影三两步跃下,赶去支援了。
王奕棋:“……”
孙奇拍了拍他肩膀,“来日方长,走!你们不愿支援的,亦或伤了凡人的,回头被孙师兄问责,我可帮不了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加入支援。
萧清影张弓搭箭,从暴怒的百姓手中救下一个炼气弟子。
她无意伤害凡人,只打断攻击,很快,一些人突然使不出灵力,被骊山弟子抓了起来。
看到同伴被抓后,其他人慌乱地去寻最近的水井,打起水来,将头埋入,恨不得灌一肚子。
萧清影脑中灵光掠过,看向同门,“是水井!那些水井有问题,阻止他们喝水井里的水!”
骊山弟子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牵制凡人,另一部分控制水井。
很快,暴动的百姓被镇压。
有人见大势已去,喘着粗气,心一横举起刀想了解性命,被虚空一支箭拦下,“住手!”
想自戕的人看向萧清
影,慢慢认出了她,“是你……你,你不是武洋的朋友吗,你为什么帮着骊山欺负我们?!”
有人悲戚道:“武洋现在也是骊山修士了,他不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们就已经不错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难不成他忘了小虎的死?”
萧清影不知如何解释,“骊山从未欺压凡人。”
这话显是有些苍白。
“放屁!”有人跳脚,指着萧清影大骂,“明明我们也可以修仙,也可以长生不老,你们却只顾着自己,可不就是想压我们一头,让我们世世代代给你们修士当牛做马?!”
萧清影摇头,“不是这样,这井水里的东西不对劲——”
“它对不对劲,对我们来说好不好,我们会不知道?!”众人根本听不进去,再度群情激奋。
这时白杨带着筑基弟子赶来,支援的炼气弟子忙不迭告状:“白师兄,这些凡人欺人太甚,你又说不能伤了他们——”
白杨道:“孙师兄有令,若有反抗者,不能取其性命,但骊山多得是疗伤的丹药。”
弟子们眼睛一亮,“明白了!”
说罢立刻有一个炼气弟子折了一个凡人的胳膊,后者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引得其他人惊骇。
炼气弟子忙不迭道:“都听着,再闹的形同此人!”
说完给他喂了一颗丹药,见他伤势缓和,“还闹不闹?还闹,就再让你断一次胳膊,再给你治好!”
“不敢了,不敢了!”凡人诚惶诚恐。
这办法比单纯挨揍好使,很快,暴动的百姓都被压制下来。
王奕棋忍不住道:“不亏是孙师兄,一个办法,就让他们乖乖缴械投降。”
孙奇面露得意之色,道:“我若是这些人,也害怕,从此之后,哪还敢跟骊山作对。”
却见萧清影眉头紧锁,拦住几个弟子动手,“他已经投降了,何必动手?”
“这是威慑!”炼气弟子满不在乎道,“不过看在这位……师姐的面上,就放过他们了。”
白杨挥手,“将他们带回右罗衙门,先关起来,再做定夺。”
说罢看向萧清影,“萧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萧清影举起令牌,“我收到了王师兄传讯。”
白杨看向王奕棋,“王师弟,看在此事与萧师妹所查有关的份上,这次就罚你,去事务堂扫三个月的地。”
王奕棋苦不堪言,他不就是想找个借口见一见萧清影,难不成相思也是一种罪吗?
王奕棋挣扎:“白师兄,我知道错了,这哨楼还得我呢,总不能孙师兄一个人吧……”
白杨:“眼下事务堂扫地的是谁?让他替你三个月。”
王奕棋看向孙奇,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萧清影本想跟去衙门看看,却被白杨叫住。
“凡人暴动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白杨口吻平淡,似乎这是很常发生的事,“但这次不大一样,他们竟有灵力了。看来,与‘碧云天’‘脱不开干系。”
萧清影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才我看到,他们喝了井水之后便短暂地用了灵力,那井水中应当有’碧云天‘。”
白杨招手,“跟上。”
萧清影跟随白杨来到距离暴动行巷约莫十里的平民区,二人落在一口盖着木板和石头的井前。
屋内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是修士,连忙躲回去。
白杨轻而易举将木板和石头掀开,“你看看。”
萧清影往下看去,便见井底深不可测,看着就是一口普通的井,但很快她想到什么,“这是那密道向上的出口?”
但她那天向上看时分明有光线,“看来,当时至少还有别人在那儿。”
白杨颔首,“是我们错过了。”
萧清影觉得此事蹊跷太多,她却没证据。
白杨见她不语,“昨晚我已着人将那大锅运回骊山,没想到从锅中流出的’碧云天‘竟进入右罗水渠之中,连通各所水井。幸得是稀释过的,才没有波及整个右罗。”
萧清影道:“现下’碧云天‘已在右罗百姓的饮用水源中,如何是好?”
白杨道:“骊山法修不在少数。”
萧清影一时间没想到法修的法宝,想来应是将水抽走,再用五行之术重新填满水渠,不断稀释到不会影响凡人的程度。
白杨:“昨晚我已回骊山面见师兄。”
萧清影安静等待下文。
白杨接着说道:“师兄决定派你跟两个弟子去大雍仙城。”
萧清影惊讶道:“为何?孙师兄认为此事是大雍幕后指使吗?”
“仅凭半张烧毁的字条,不能下定论,我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白杨道,“但是大雍仙城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向骊山传讯了。”
萧清影对仙城哨楼的规矩还是不大了解,“请师兄解惑。”
“骊山与三朝共同设立的仙城中也有哨楼,只是规模不及影都。各仙城每隔一个月便需向影都传讯,汇报异常,再由影都汇总传回骊山。”白杨解释道,“自仙城建成以来,一直无事,但最近三个月大雍仙城皆无讯息,大雍碌王私下遣人给骊山送信,只一句’蜃影城生变‘,看来是出了什么事。”
萧清影:“为什么三个月才发现?”
“三朝仙城中大多聚集着各朝发现修炼天赋、又无宗门的散修,数百年来无风无浪。先前出现过半年未有传讯,差弟子前去查看,原是负责传讯的弟子忘了。这次若非有牵涉大雍的字条出现,孙师兄也不会做此决定。”白杨见她不说话,想到此女较真,“萧师妹,我说过,修士以修炼为重,仙城遥远,灵气不比骊山,被派去那里的弟子若想出头,只能努力提高修为,你若是我,会责怪他们为了闭关修炼而忘记传讯吗?倘若计较太多,自己也会生出心魔。都是同门,为这些小事而生嫌隙,又值得吗?”
萧清影眼神翕动,“师兄的前提错了。”
果然较真,白杨笑了笑,“萧师妹,不修炼,就要一辈子被困在此界,直到寿元耗尽。修士与天斗,纵是元婴期,寿命也不过一千年。不求长生,不求飞升,为何要修仙?世人皆知神仙好,从古至今凡人的帝王无一例外都在寻求长生之道,为此不惜牺牲百姓的性命,却又在书中歌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成为修士便是要溺死在红尘事中,当初又为何要踏入大道?”
萧清影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不知另外两个弟子是谁?”
白杨便也翻篇,“师兄还没决定好,你先回去准备,出发时就知道了。对了,你不是有一个受伤的道侣么?此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要好好安顿他。”
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四五瓶金乌丹,还有几瓶益气补血的丹药,及几张符箓,“这是我这些年来炼制的金乌丹,都给你吧。你是外门弟子,在事务堂里最多能兑换到筑基期的符箓,这三张金丹符箓你便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萧清影有些意外,“谢师兄慷慨。”
白杨道:“大家是同门,同枝一气,不必如此见外。”
薄病酒叼着笔,小毛凑过来,见他纸上写着“一”字,“你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吗?”
薄病酒斜眼看它,“什么计划?”
小毛:“找回魑魅魍魉,重振魔宫啊!”
薄病酒有些无语,这才继续往下写,小毛凑过去,发现一后面跟着的是“焯水去毛”。
小毛:“……”
薄病酒惆怅地说:“我在回想菜谱,有一段时间没做菜了,一些菜的流程都忘了。人老了不中用啊~”
小毛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啊!”
薄病酒摇头,这小东西还不知道他俩的优先级不一样,“小毛,人各有志。”
薄病酒认为他大概摸清萧清影的品性了,跟她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坚持暖男人设,温暖她一整天。
先从做饭开始,慢慢入侵她的生活,让她习惯自己,离不开自己,那好感度还不蹭蹭往上爬?
薄病酒对此十分得意,“系统,我这想法靠谱吧,知道你没跟错人吧。”
冷漠的系统只给了一个“嗯”字。
“人各有志,你是人吗?”小毛气得毛都炸了,乱糟糟的。
薄病酒揉了一把它的脑袋,“怎么跟主人说话的呢。”
这时门应声而开,见是萧清影回来,薄病酒愣了一下,“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啊。”
萧清影似乎有心事,“我有事要跟你说。”
有事?难道是心事?薄病酒可不错过这争取好感度的机会,赶紧凑过去,“什么事啊娘子。”
小毛拿爪子扯他的衣服,他一把将小毛捞过来,按住,一起听。
萧清影蓦地往桌上摆了五瓶丹药,“这些金乌丹给你。”
薄病酒先是高兴,脸上露出小猫咪看到主人出去打猎回来后的欣喜,旋即皱眉,“你给我这么多干嘛?”
萧清影神色严肃,“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着你了。其实,我并非你的妻子。”
薄病酒愣了愣,脱口而出,“难道我们是婚外情?”
萧清影:“……”
小毛:“……”
萧清影:“不,我是说……你的妻子已经死了,神魂消散,现在的我并不是她。”
萧清影本想说出二人是书中人的事实,但转念一想,这比原身被夺舍还难以让人置信,甚至可能摧毁他的道心,因果落在自己身上。
她看向丹瓶,这些金乌丹够他好好养伤,乃至重新开始修炼。道侣因前路不同而分开,在修士里也不算少见。能与他好好说开,一别两宽,也算各生欢喜,了却原身一番夙愿。
薄病酒陷入震惊中,努力消化她说的话。
他好歹也看过几本仙x、诛x、凡人修x传,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夺舍”。
书里能夺舍的都是狠角色,什么元婴大能、万年老祖,他这个漂亮娘子不简单啊!
就知道系统要他攻略的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哪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薄病酒:“系统,你早就知道她是夺舍的?”
还是老一套:“请宿主自行探索。”
萧清影见薄病酒不说话,“我不是有意夺舍她,我的身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薄病酒心想我都是嘎了穿越来的,说出去谁都不信,我还能不信你的话,“你什么身份?”
萧清影叹了口气,“我是萧清影。”
薄病酒莫名,“我当然知道你是萧清影。”
萧清影低声,“我是骊山大师姐,萧清影。”
屋内忽然安静了。
薄病酒还不大明白这“骊山大师姐”是什么意思,但小毛已经反应过来。
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身体膨胀数倍,将天花板拱破!
“是你?!”
话音方落,小毛向萧清影发起进攻!
萧清影不明所以,在小毛凌厉的爪风之下瞬身退开,反手取出不秋草,瞄准小毛时却迟疑了一下。
正是这迟疑,小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她扑去,妖气凝华的血雾从嘴角渗出,幻化成数道利爪,飞向萧清影!
萧清影愕然之余,御起灵力。幻影撞到凝实的灵力上,把她硬生生推向墙壁,撞了个结实!
这一招全力以赴,若是全盛时期的小毛,定能杀了萧清影。
这妖兽是真要她的命!
萧清影唇边渗出血线,与其同时还没反应过来的薄病酒也胸口一痛,跟她一样口中满是血腥味。
他知道现在不是晕血的时候,便不去看萧清影,而是转身拦在她面前,张开双臂,“小毛,住手!”
妖风在他鼻尖滑过,旋即停息。
小毛不可置信:“你竟然护着她?!”
薄病酒道:“她做错什么了?”
“你竟真全都忘了!全天下的修士都可以活,只有她,必须死!!!”小毛咆哮,“她可是杀了你的骊山修士——!!!”
“她杀了我?”
“我杀了他?”
两人一诧异一惊愕的声音同时响起。
薄病酒可算想起来,小毛告诉过他,“魔尊”是被骊山那帮子修士杀的,一个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萧姓女修直接跟“他”同归于尽了。
这么巧?被夺舍的老婆就是跟“魔尊”有深仇大恨的骊山女修?!
“你竟复活了?”萧清影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幽幽响起。
好巧啊,薄病酒嘴角一僵,下意识转过身,旋即心口一痛!
他低头看着刺进自己胸膛的剑,再看向萧清影。
她苍白的小脸上有一双燃烧着恨火的眼睛,下一刻,两个人皆是胸口剧痛,呕出一大口血,喷溅到彼此衣裳上。
薄病酒看到这么多的血,简直要白眼一翻晕过去了!但他知道现在不能晕,强行闭上眼睛,“你误会了!我不是它说的魔尊!我是穿——”
一阵电流突如其来,滋啦啦穿过薄病酒的身体,甚至通过灵剑传导到了萧清影身上!
这次电流之大直接把他俩电飞了!萧清影后背重重撞上墙壁,薄病酒也没好到哪里去,带着胸口的剑一把摔到了床上。
两人又同时呕血,薄病酒头晕目眩,眼前好几个萧清影的重影在飘。
小毛怒极,“杀了你!”
萧清影唇线紧抿,攥紧左手的不秋草。
“住手,都住手!”薄病酒嗓子都要喊破了。
但小毛哪里肯听他的,它今天一定要干掉萧清影!
萧清影也已抽箭搭弓,瞄准小毛的眼睛。
正这时,小毛却动作停滞,怒极猩红的眼睛凝固,硬绷绷地往旁边倒了下去!
露出它身旁的薄病酒,他的手还搭在小毛的尾巴上,眼睛紧紧闭着,几缕残存的电流从他脑袋尖冒出。
小毛抖了抖。
“都说了让你住手!”
薄病酒见终于电倒了小毛,收回手,看向萧清影,不敢正眼看,只能眯着眼缝,别注意那红色,“娘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什么魔尊。”
萧清影看着小毛,“当初在战场上见过你这坐骑,就长这样,没想到它竟不是魔兽,还修为受损变小了这么多,不怪我一开始没认出来。”
薄病酒:“……”求锤得锤了。
她转眸看向薄病酒,“我们之间有同心结,杀了你,我也活不了。”
那敢情好啊,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一笑泯恩仇不好吗?薄病酒正要劝导,又听萧清影道,“但若是再同归于尽一次,能杀尽了你,也是好事一桩。”
薄病酒即将扬起的商务笑容僵在嘴边。
萧清影冷冷道,“可是,如今魑魅魍魉现世,魔尊复活,一切似乎没那么简单,若我没猜错,魑魅魍魉消失了,是回到你这里,对么?”
薄病酒想了想,“没错。”
说完,伸出手,展示了一下。
萧清影看着那飘动的魑魅魍魉,“谁知再杀你一次,你还能不能复活。又是谁将你复活,剩下的魑魅魍魉又在哪里……”
连她都看得出这魑魅魍魉不完整,他这个穿越的毛线都不知道。薄病酒纳闷,最了解你的是敌人?
萧清影忽然笑了。
只是阴测测的,看得薄病酒发毛,“我没有撒谎,我真的不是魔尊,但我解释不了,我一解释就会被——”
电字还没说出口,他又被电了。
薄病酒气急败坏,“反正我有不能说的理由!”
反诈中心说得对啊!天下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宽进严出的不是诈骗就是传销!
“我现在不会杀你。”萧清影徐徐道,“我会揪出幕后之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妄图与魔沾边的人。而你,魔尊,你全盛时我能杀你,再来一次,我依然能。”
好好好,放狠话,真帅。薄病酒内心抓狂:这还怎么攻略啊?!
系统:“好感度-80。”
薄病酒:“!”
薄病酒:“这时候你才出现,这任务难度太高了,我不干了!”
系统:“宿主不想复活了么?不想回到现代
了么?宿主心中没有其他愿望了么?”
系统:“只要好感度没有降到负100,一切就还有转机,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宿主最清楚个中代价。”
系统:“你想清楚了吗?宿主。”
薄病酒的脸慢慢板了起来。
萧清影盯着他,感觉到掌心的汗慢慢渗进了弓绳。
薄病酒忽然露出微笑,“我真的不是魔尊,我跟你一样也是夺舍的。”
萧清影:“它与你气息相连,不会认错。”
薄病酒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仰天长叹一声,“那我弃暗投明行不行?我向往光明!你不是想消灭魑魅魍魉吗?我帮你!”
萧清影愣了一下。
薄病酒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为了爱我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
佛字还没说出口,一支挟着灵力的箭从他耳畔呼啸而过,钉在墙上。把他活生生给震住了。
萧清影已有怒意,“魔尊,你可是在羞辱我?”
系统:“好感度-90。”
“我没有我没有!”薄病酒忙不迭摆手,不敢搞表白了,“反正我现在跟你同生共死,也跑不掉,你可以看看我是不是真心想帮你消灭邪恶、还世界和平?昂?给个机会吧?”
他眼巴巴地看着萧清影。
萧清影眉头紧锁,盯着薄病酒的脸看了一会儿,“缓兵之计?”
缓不了一点啊!薄病酒摊手,“我就一张嘴,你肯定不相信,所以给个机会吧,娘、娘子?”
他小嘴还是甜,改不了。
萧清影沉默良久,久到薄病酒听到自己胸膛疯狂打鼓,终于,她踢了一下滚落到脚边的丹瓶,“我不可能相信你,魔尊。但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筹码,我可以看看,究竟会不会如你所说。”
薄病酒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可算松了。
他松了口气,旋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萧清影复杂的神情,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小九,怎么还没下班?”
店里已经打烊,王鹏却看到薄病酒还坐在吧台边,凑过去递了根烟给他。
薄病酒摇摇头,头往后仰,听着耳边悠扬的音乐,看着头顶五颜六色的霓灯,有些恍惚。
王鹏没走,而是在他旁边坐下,把烟点上。
薄病酒坐直了腰,端起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
王鹏大笑,“怎么不喝酒?”
“平时喝的酒够多了,受不了。”薄病酒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烟,“闻的二手烟也够多了。”
王鹏慢慢不笑了,把烟掐了,“你跟老板谎报年龄了是吧?”
薄病酒斜眼看他,不说话。
王鹏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放心,我没这么无聊,我就是好奇,你这个年龄应该还在上学吧?”
说着两只手搭在椅背上,陷入回忆里,满脸憧憬,“我出来很早,混社会,除了一身臭毛病,什么都没学会。到现在一把年纪了,孤家寡人,家里人不认我,看到我就要我滚……听我说,你还年轻,别把人生浪费在这里。”
薄病酒沉默良久,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打破沉默,“我缺钱。”
王鹏像是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严肃地问,“缺多少?要不是太多,哥帮你。”
薄病酒摇摇头,看向王鹏丢在吧台上的那根烟,拿起来用打火机点燃,放进嘴里嘬了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鹏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行别勉强。”
薄病酒顺了气,“勉强勉强就习惯了。”
王鹏无奈,“你啊,可真能忍。”
第24章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
又梦到过去的事,醒来时他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穿越了。
薄病酒坐了起来,看向周围。除了天花板还保留着被拱破的样子,破凳子破桌子都被收拾干净了。
“你怎么现在才醒?!”
薄病酒看向角落,小毛已经变回一开始小小一只,被捆灵索绑着脖子,逃脱不得。
薄病酒嘟囔,“你以为我晕血能撑那么久容易啊。”
小毛暴跳如雷,“快把我放了!我们一起把那个女人咬死!”
薄病酒:“你都听到她说同心结了,我死她死,她死我死。”
想到这里,薄病酒去摸胸前,插在胸口的剑没了,伤口也消失了,也不痛了。
联想到之前,他明白了,自己跟萧清影生死相连,她受伤自己也会受伤,她痛自己也痛,反过来也成立。
她明明知道这件事,还非得捅他一剑,不惜痛快,跟“魔尊”仇可真太深了。
小毛瞪他,“所以?你忘了她杀了你?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薄病酒:“不止,我还答应她,要帮她找到剩下的魑魅魍魉,再让她消灭我一次。”
小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薄病酒摆摆手,“你看啊,显然她混得比我好,你总说找魑魅魍魉,你有思路吗?她随随便便出去逛一逛都能碰到魑魅魍魉,显然她有路子。她想利用我们,那我们反过来利用她嘛。”
小毛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假装投降,最后反杀?”
薄病酒看着这好像聪明其实不大聪明的狐狸,微笑,“嗯,你真聪明。”
小毛抬起后腿挠了挠下巴,“好吧,你说得对。看来你还不至于蠢到家,爱上自己最大的仇人。”
被这么说,总觉得不大舒服,薄病酒扶额,“你可别打打杀杀,跟她要死要活,对她而言有利用价值的是我,万一她把你做成烤狐狸怎么办?”
“我不会杀它。”
薄病酒后脑勺一凉,缓缓回头,看见萧清影推门进来,“呵呵,娘子。”
萧清影冷冷的眼刀飞过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薄病酒一点也不受影响,“不然喊什么?做戏做全套,我们现在是道侣没错吧。”
萧清影语塞,将一瓶金乌丹扔到他怀里,“是没错,但我不喜这称呼。”
“那喊你名字吧。”薄病酒从善如流,“清影。”
萧清影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最后似乎忍住了,“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放心,只要你这妖兽不祸及众生与骊山,哪怕杀了你,我也不会杀它。”
说完还刻意看了它一眼。
小毛立刻嘶哑咧嘴,浑身炸毛。
薄病酒摸着下巴,她倒是很有原则。
萧清影:“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魑魅魍魉没有对我下死手了。”
薄病酒:“因为同心结?”
萧清影看向他,“魔尊,不怕跟你把话说开,我一定会让你烟消云散,你想最后反杀,可以试试,我不认为你能赢。”
薄病酒注意力却不在她的宣战上,“别一口一个魔尊,我说了我不是魔尊,你叫我名字吧。”
萧清影皱了皱眉。
薄病酒这才想起她不知道,“我姓薄,轻薄的薄,薄病酒,’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的病酒。”
萧清影诧异道,“什么?”
薄病酒:“很奇怪的名字吧?我爸起的,他这辈子的文化都点在李清照这句词上了。”
萧清影:“……”
“有同心结在,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萧清影道。
这是在警告他别跑,薄病酒点点头,“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跑的。”
萧清影:“……”
她三番四次欲言又止,令薄病酒十分不解。
女人心海底针,她年纪轻轻的比那帮子三婚四婚的富婆还难懂。
可是修士能活很久耶,所以她其实年龄比富婆们加起来还大?
这时萧清影腰间的令牌亮了起来,她旋即到露台去了。
小毛气呼呼地看向薄病酒,“我不相信她!”
薄病酒托着腮,“那你总相信我吧?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小毛也不知怎么说,一肚子火,又挑不出毛病,干脆两手一搭缩角落里睡觉去。
薄病酒喊起系统,“喂,系统,你那个电击挺好用的。”
他完全可以开发出新用法啊,反正他不怕痛。这样还需要修炼什么《太虚图》呀。
系统:“请宿主不要滥用系统。系统不保证电量耗尽后是否关机,到时候宿主可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薄病酒目瞪口呆:“关机?你还是用电池的?”
系统:“灵魂是脑电波,不然宿主以为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意思是它给用电传送过来的呗。
薄病酒觉得系统瞒着他很多事,还满嘴跑火车。不就是想看他敢不敢赌。
行,它赢了,他不想赌。
薄病酒:“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85。”
多了五点?虽然还是负数,可光明近在眼前啊!
薄病酒摩拳擦掌,“赌上pardon头牌的职业生涯,这波哥绝对不会输!”
高台上,萧清影正在等候骊山派来的灵舟。
她负手而立,时不时看向一边的薄病酒和小毛。
小毛被捆灵索制住,怏怏不乐,但见牵绳儿的是薄病酒,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次萧清影的目光被薄病酒捕捉到了,他眨了眨眼,“怎么了,清影。”
听着自己的名字流畅地从仇人口中出来,萧清影心情很复杂。
“你担心我跑吗?”薄病酒摊手,“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的,答应别人的事我一定做到,这是我的优点。”
萧清影:“你倒会自卖自夸。”
做牛郎的要没点自卖自夸的本领,怎么脱颖而出啊,薄病酒就当是夸奖,也不生气。
这时萧清影忽听见熟悉的喊声,“清影姐!”
灵舟停靠,离离蹦蹦跳跳地下来,身后跟着武洋。
萧清影抻长脖子,往他们身后看了看,不见其他人。
离离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清影姐,不用看了,就是我们俩跟你一起去大雍。”
萧清影意外道,“你们俩?可是你们才进骊山,又是孙师兄的亲传弟子,怎么会派你们俩去?”
离离看向武洋,“还不是因为这个呆子。”
武洋太阳穴鼓动:“从我跟师尊请愿以来,你已经说了十三遍我是呆子了。”
离离噘嘴瞪了他一眼,“让清影姐评评理,看看你是不是呆子。清影姐,你可知前两日右罗暴乱之事?”
萧清影一愣,“自是知道,当时……我就在场。”
武洋眼里流露出愕然,离离浑然不觉,“那清影姐你肯定再清楚不过了,都是凡人闹事,骊山阻止是为了他们好,没有骊山,这天下哪来的规矩,哪来的秩序?做错事就应该受罚,哪有逃脱的道理。武洋这个笨蛋,听说他们五坊也参与了,就立刻去跟师尊求情。师尊说这些人已经发落衙门,肯定要受罚的,这个笨蛋啊就说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放过那些人就好。所以师尊就说,最近有一桩麻烦差事,不知道派谁去,武洋想救那些人,就得将功抵过。清影姐你肯定不敢相信,他竟然问都不问是什么差事就接受了!”
离离说话飞快,武洋插不进话,等她说完了才问萧清影,“萧姐姐,当时你跟其他修士一起抓凡人吗?”
萧清影坦言,“我看到他们不断去喝井水,井里有来历不明的’灵根玉露‘。为了阻止他们,我选择帮助同门。武洋,你若要责怪,便责怪吧。”
武洋深吸一口气,“我想责怪你,可是你帮过我们,而且我现在也是骊山弟子,如果当时在场的是我,说服不了他们的话,或许我也会选择动手。”
离离跺脚,“喂,我跟清影姐还没说完呢。”
萧清影看向离离,“那你怎么跟他一起来?不是他将功抵过吗?”
离离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我跟他是师尊唯二的徒弟,总不能他来不我来吧。而且师尊说了,这一趟没有危险,我们可是他的弟子,不会有人敢欺负的。我就想着,出来走走,到处看看,陪这个笨蛋将、功、赎、罪咯。”
武洋立刻拔高声音,“不是赎罪,是抵过,大家只是为了活下去,这算什么罪?”
“呆子。”离离撇唇,不理他了,“清影姐,师尊还没告诉我们到底要去干嘛,我本来心里还打鼓呢,想着要是不认识的师兄,那我也不好意思问。这下好了,是你可就太好了,这一路上还能得你照应呢。你方才说的’灵根玉露‘是什么啊?”
萧清影看了看周围来来去去的修士,“我们先上船,路上说吧。”
离离点头,这时她发觉薄病酒也跟来了,“清影姐,这不是薄大哥吗,他也跟我们一起去啊。薄大哥,我是林离离,这应当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吧。”
武洋听离离提过萧清影卧病在床的道侣,便好奇地打量着他。
不等萧清影说话,显眼包薄病酒凑上去,“小妹妹你好呀,谢谢你家平时给的东西,我娘子受你们照顾了。”
说着还煞有其事地作揖,但那揖怎么看都很奇怪。
萧清影:“……”
离离对萧清影挤眉弄眼,“原来薄大哥人这么活泼啊,倒是很好说话。”
薄病酒持续刷存在感,向武洋伸出手,后者迟疑着抬起手,却不知该如何回礼,薄病酒一把握住他手掌,来了一个洒脱的肩碰肩,“多多指教啦,我叫薄冰,家里人叫我病酒,喊我病酒就行。”
武洋从善如流地拍了拍胸脯,“薄大哥,我是武洋。”
离离看向萧清影,“病酒是薄大哥的小名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起这种小名。”
萧清影按着眉心,“……嗯。”
……
灵舟没入云端,徐徐飞行。
薄病酒趴在船舷栏杆上,伸出手去,看着云在掌心穿过,新奇不已。
小毛鬼鬼祟祟地从他衣襟里探出脑袋,“我能出来了嘛?”
薄病酒看了眼船头说话的三人,“时机还不对,你先到船尾玩会儿去。”
小毛抱怨,“养妖兽的修士又不在少数。”
薄病酒:“一开始不知道来的是清影的朋友,本来连我能不能一起都是未知数,更别说你一个妖兽了。”
小毛冷哼,“怎么,你这么想跟她走?”
薄病酒耸了耸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跟着她更容易找到魑魅魍魉。”也必须跟着她才能提升好感度。
小毛蔫了下来,“我当然知道,可这个女人是我们的仇人——你还一口一个清影,叫的这么欢!”
薄病酒揉了揉它的脑袋,“小毛,你很好懂,因为你总把心思写在脸上。”
小毛作势要咬他的手,“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现在是她更需要你,就算真的来了不让我们一起的修士,她也会想办法!”
薄病酒故意吓它:“如你所说,她需要我,那把你干掉不是更容易?”
小毛一时间目瞪口呆,磕磕绊绊道:“她、她要杀我早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不对,我们一开始在说什么?”
薄病酒捏住小毛的后颈肉,把它放到甲板上,“去玩儿吧。”
小毛抬起脚挠了挠下巴颏,不满地别了他一眼,跑到船尾去玩了。
船头。萧清影将在钱三家发现秘密研究碧水的事儿告诉武洋和离离,二者神情各不同。
离离听到他们追查的是“能令人获得灵力甚至变成修士的碧水”时,脸色便唰地一变,骤然不安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武洋则是面露悲伤,自责地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嵌入血肉里。
萧清影:“……眼下查到此事或许跟大雍有关,加上大雍仙城已有三个月未曾传讯骊山,我们前去看看。”
离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嗯,有清影姐在,事情一定能很顺利的。呆子,我们现在在哪里啊,你快去看看地图,别让我们走错路了。”
武洋还想问点什
么,离离催得急,他便动身往船舱走去。
离离赶紧把萧清影拉到一旁,“清影姐,那些喝了’碧云天‘的人都怎么样了?”
萧清影:“据我当时观察,因为他们喝的只是稀释后的,即便拥有灵力也不持久……离离,你喝了之后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么?”
离离想了想,“没有啊,我修炼很顺利啊,清影姐,你说这个碧云天对修士没有用是吧?那也许,本身就有灵根的人喝了之后也不会影响修炼?”
萧清影思索片刻,“此话是白杨师兄亲承,应当没错,修士喝了就像喝一杯水,并无反应。”
离离轻抚胸口,“我爹娘就是修士,我怎么可能没有灵根,所以啊肯定是我觉醒得晚,再说了要是有问题,师尊肯定是第一个发现的,怎么会让我入门呢?就当喝了一杯碧色的水。”
萧清影颔首,“无碍便好。”
离离:“清影姐,这些事你千万别告诉那个呆子。”
“哎呀!”
船舱内忽然传来武洋的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跟入船舱,便见武洋直愣愣地站着,面前床上趴着一只狐狸,正对他带来的腊肉大快朵颐。
离离指着它大喊:“是狐狸,这里怎么有狐狸?!”
盯着众目睽睽,小毛试探地张开大嘴咬了一口腊肉。
真香~
“小毛!”薄病酒急匆匆跑进来,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撒嘴!”
小毛紧紧抱着腊肉,用力摇头,就不!
离离见状,“薄大哥,它是你的灵宠吗?”
薄病酒边觑萧清影,边点头,“对,它是我的灵宠,本来想把它留在家里的。”
离离哈哈大笑,“薄大哥,我们这一走,怎么能将灵宠留在家里,怕不是要饿死它啊。”
萧清影道:“这妖兽还未与它结契,不算灵宠,原本是想放生的。”
离离哎呀了一声,“对哦,它身上还有妖气,确实不像灵宠,薄大哥,你怎么不跟它结契呢?”
不等薄病酒开口,离离自行解释了,“对了,你才刚醒过来,境界跌落,是不是驯服不了它?那清影姐你跟它结契嘛,反正你们是道侣,谁结契都一样,不结契的话会被人抢走的。”
萧清影愣了一下。
薄病酒摸着下巴,提了提手里的小毛,微微一笑,“是啊,离离说得对,娘子,你跟小毛结契吧。”
此话一出,一人一狐都抗拒起来。
小毛把嘴里的肉吐掉,“谁要跟她结契?!”
离离哇的一声,“它还会说话!好聪明的妖兽,接下去就是化形了吧?清影姐,你快跟它结契,免得被人抢走了!”
萧清影怎么可能跟魔尊的宠物结契,深呼吸,“这是他的妖兽,我不能结契。”
离离诧异道,“怎么不能?我爹娘常说夫妻本是一体,你们既然都是道侣了,互相扶持、生死与共,区区一只妖兽!你要是担心,那就解一个日后可以解开的活契,等薄大哥修为复原了,再还给他也不迟,总好过被不相识的人抢走了吧。”
说着把武洋拉过来,“你看,他现在已经两眼放光,很明显在肖想这妖兽了!”
武洋连忙解释,“不是,我就是头一次看到会说话的狐狸,这也太新奇了。”
“修仙路上新奇的事多了去了。”离离不屑道,“还有,你这笨蛋,我们现在是修士,吃的是辟谷丹喝的是山间露,你带腊肉干什么?”
武洋挠头:“这是我出发去骊山的时候大家给我的,我还拿出来想着待会儿炒来吃呢。”
“骊山饿不死你。”离离撇唇,对萧清影道,“清影姐,这腊肉就当是咱们收买它的了,你赶紧跟它结契呀。”
萧清影:“……”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薄病酒,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抬起手咬破食指,“也好。”
小毛冷哼,它可不是什么寻常妖兽,它是跟过魔尊的妖兽!虽然薄病酒没把它变成魔兽,但朝夕相处,它的气息跟薄病酒连在一起,这才能千里迢迢找到他。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修士想把它变成灵宠,他们成功了吗?都没有!皆因它跟薄病酒之间气息相连,不是谁都能取代的!
萧清影念动结契咒,伴随着变成字符的灵力从唇畔溢出,指尖一滴血珠升腾而起,被字符包裹着飞向小毛,停留在它眉间,下一刻没入小毛眉心,消失不见!
小毛感觉到自己跟萧清影之间的联系,傻眼了。
小毛:我不干净了!
它突然不挣扎了,一副“让我死了算了”的悲愤表情。
离离高兴道:“好呀,这下咱们路上多了一只狐狸,一定不无聊了!”
“想不到这船上还能烧火做饭。”薄病酒把柴火塞进炉灶里,“还挺方便的,看来这骊山的修士跟咱们一样也吃东西。”
没人理会他。薄病酒抬起头看向还坐着发闷气的小毛,“还生气啊。”
小毛怀里抱着半条腊肉,想着咬一口吧,但吃太多了太咸,就这还不忘给薄病酒冷脸,“哼。”
薄病酒:“现在你是她的灵宠,她更不会杀你了。”
小毛仰长脖子,“士可杀不可辱!”
估计是这小家伙全部的文化量了,薄病酒劝道,“哎呀,好不容易活这么久,干嘛非要死。”
小毛抓狂,“她怎么可能跟我结契啊?!”
薄病酒摸着下巴,“难道是因为那个……同心结?”
小毛瞪大双眼。
“没错。”萧清影推门而入,将储物袋里剩下的灵兽肉放到桌上,转头看向薄病酒,“你顺水推舟,是怕我杀了它?我说过,我不会杀它。”
薄病酒只是觉着小毛对萧清影敌意太大,保不齐跟她拼命,他们俩不管谁嘎了,他都难办,现在好了,小毛变成萧清影的妖兽,要动手会掂量。
薄病酒:“我相信你不会杀它。”
萧清影怔了怔,旋即皱眉,“你自告奋勇要为离离和武洋做一顿饭,可是想毒害他们?”
她对自己成见真的很深耶,薄病酒摊手,“我身份敏感,怎么会干这种事?杀两个骊山修士,还是你们骊山大人物的弟子?”
都说修士博闻强识,薄病酒到现在还对骊山的构成一知半解,完全记不住。
萧清影淡淡道,“你清楚便好。”
薄病酒反问,“其实你也不确定能不能跟小毛结契成功,你不也是顺水推舟?”
萧清影有些意外。
薄病酒拿过灵兽肉,低头熟练地开始切肉,“我要开始做饭了,你出去跟他们说等半个小时就能吃。”
“半个小时……?”
薄病酒改口道:“两刻钟。”
等萧清影离开,小毛到处蹿,“毒药呢,我找毒药把他们都毒死!”
薄病酒知道它在逞口舌之快,但看到小毛即将踩到食材上时还是动手阻止了一下,“这可是你出卖自由才换来的肉啊,你忍心吗?”
小毛嚷嚷,“不就是肉,大不了我不吃了!”
薄病酒把肉丢进锅里,爆出肉香,“你确定?”
小毛:“……”
想了想还是不跟自己过不去了,乖乖蹲好等吃饭。
魔尊运气可真好,上哪儿捡的这傻狐狸。
“薄大哥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离离从吃第一口就开始夸,赞不绝口。
武洋竖起大拇指,“薄大哥,你做饭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之前你怎么不说呀,我爹的手艺比起薄大哥,可差太远了!等我们回去,一定要让薄大哥好好教教我爹怎么做菜。”
萧清影又吃到了新的菜式,眼神里夹杂着复杂,镇定道,“嗯,如果有机会。”
“好感度-80。”
薄病酒精神陡然一振,果然暖男这个人设选对了啊!
……
日升月落,不觉六日过去。
薄病酒变着花样做饭,可六天了,好感度再也没半点提高。
小毛吃得最欢,武洋和离离也赞不绝口,唯独萧清影,既不夸奖也不挑刺,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看来这一套还是不行,只能暂时加它个几点。“薄病酒靠着船舷栏杆,
双手环胸,严肃认真地总结经验。
“薄大哥,你在自言自语什么?“武洋走过来。
薄病酒:“在想明天做什么菜。”
武洋:“我们今日就到蜃影城了。”
离离抱着生无可恋的小毛走过来,“薄大哥,它怎么不动了啊,怎么戳都没反应。”
小毛翻了个白眼。
那是!天天抱着它摸,换成谁都会疲倦的好不好!
不等薄病酒说话,离离把小毛抛到武洋怀里,扑到栏杆边扒着半个身子往外伸:
“蜃影城到了!”
船拨云开,日升雾散。蜃影城近在眼前——
骊山诛魔尊后,天下太平、昌隆繁盛,绮罗尊上飞升前与君恒尊上建起影都,其意在承萧清影之志,广纳万民,不止修士与凡人。二者飞升后数年,骊山又于雍、梁、桀三朝各建仙城。
漠漠黄沙,无穷风光,将整座蜃影城拢在其中,缥缈浪沙,绵延至此,忽地竖起万丈高墙!
墙后好比另一世界,绿植青青,碧水幽幽,白瓦锗墙,彩纱幕帷;背靠一湾绿洲,群鸟栖息,飞鸿来渡,恍若仙境。
旅者过此处,不敢入,以为是海市蜃楼,人间倒影,故名蜃影城。
离离目不转睛地看着风景,武洋不见萧清影,便到船头去找。
萧清影坐在台阶上,左手拿着一支羽箭,右手拿着小刀,用手指比划长度后,一刀将羽箭削短,再休整一番,如此之后收入储物袋里,再取出一支来继续削。
武洋好奇道,“清影姐,你在做什么?”
萧清影看向他,“做自己趁手的箭。”
武洋诧异,“可是箭羽都去掉的箭,还能用吗?”
萧清影笑了笑,扬起下巴看了眼船外,“我们到了?”
武洋点头,萧清影收起东西,跟着武洋走到离离那儿,“我们先到蜃影城的衙门去瞧瞧,再去雍朝内廷。”
离离思索道,“清影姐,我听说凡人之间,尤其是帝王之家,为了权力争斗,残害手足是常见之事,我们可别给人家当枪使了。”
萧清影问:“白师兄跟你们说了什么吗?”
离离:“是我主动问白师兄的。这碌王是老雍皇的弟弟,老雍皇为了让他儿子牧合川顺利登基,想发设法把碌王软禁在蜃影城,还特意给他改了名号,取’碌碌无为‘之意,敲打他呢。所以啊,这碌王一定心怀恨意,万一他想借骊山之手,扳倒他的侄子怎么办?”
萧清影思忖片刻,“我也稍作了些打听。老雍皇自二十年前起就闭门不出,将政事交给太子牧合川。近年来凡是从雍朝来影都的散修,都说牧合川喜淫好乐,不理朝事。事情究竟如何,还得亲自去看看。”
离离点头,“有道理。”
……
灵船入城,须在高台上的口岸登记。
武洋操纵灵船靠岸,萧清影下船去,正向录事官报得身份,忽地回头看向从她身后走过的几人。
录事官是本城散修,为蜃影城衙门做事,每月领一次俸禄,见此便问:“前辈,怎么了?”
萧清影看着那几人抱着几个木箱子,一直往他们的灵船走,在临近时转而向左或向右拐,上了另两只停靠在旁的灵船,这才收回视线,“没什么。对了,这几个月,你的俸禄还是照发不误么?”
录事官颔首,“是啊,每个月都很准时,骊山的信誉特别好,这城中只要是为衙门办事的,每个月俸禄按时发放,一分不少。大家都想为衙门做事,要是能进骊山就更好了。听说骊山修士待遇特别好,是吗前辈?”
萧清影将弟子令牌递过去,“自是不薄。”
正说着话,两个大宣散修下船来,站到萧清影身旁,正待说话,录事官看到他们衣上的大宣国兽兽纹,脸色瞬间垮了,变得比天色还快,“你们是大宣来的?”
散修道:“没错,我们是护送大宣行商来此交易的。”
录事官冷冷道,“谁让你们插队的?没看到前面有人么?滚到后面去!”
散修被这态度狠狠地噎了一下,隐忍不发,走到后面去排队了。
录事官将三人四人信息载入文册,将临时通行令交给萧清影,微笑,露出明晃晃的大白牙,“欢迎你们来到蜃影城。”
萧清影正要伸手接过,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整个渡口都为之撼动!
灵力夹杂着热浪,将码头工人都掀翻,修为低的散修也都飞了出去。
萧清影急忙御起灵力抵挡,双脚被推出一定距离才站稳,看向爆源——竟在他们的灵船两侧!
来不及多想,萧清影唤出飞剑,往船上救人。
“清影姐,薄大哥还在里面!”
萧清影听见离离声音,定睛一看,她和武洋摔在岸边,都灰头土脸。离离指着船上的厢房,示意救人。
萧清影看了眼旁边烈火冉冉的灵船,旋即一头栽进火海中。
途中有一些火苗窜到了衣服上,萧清影拍了两下没能熄灭,用法力才盖住了。
蓦地她感觉手臂上一痛,掀开袖子,就见皮肤出现大片烫伤。
萧清影盖住手臂,继续寻找薄病酒踪迹,终于在船尾的厨房里看见他。
薄病酒被围在一圈明火中,他把身边能用来扑灭火焰的东西都用了一遍,却发现这火扑不灭也浇不灭。
正打算跟四只脚缩起来蹲在他脑袋上的小毛说遗言,就听它骂骂咧咧,“你可是魔尊啊!天底下还有比魑魅魍魉更厉害的存在吗?!”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薄病酒双手掐诀,运转《太虚图》,身后霎时间展开一大片星空图!
群星璀璨,银河流转。
他心想着能不能炸开一条生路,却感觉与上一次运用时不同,掌心的小小行星汇聚在一起,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它轻飘飘地飞离薄病酒掌心,悬浮在前路上空,逆时针缓缓转动,越来越快,带动周围火焰席卷向它,却在触碰到光芒的那一刻,极速向内收缩,再向外扩张,宛如一朵吞云吐雾的黑色大丽花——
啪!
伴随着清脆一声,光芒消失,而它周围的火焰乃至天花板和地面都空了一块,留下一条边缘光滑的通道。
薄病酒目瞪口呆,直到小毛揪他的头发,“快走!”
他跑到甲板上,一头往栏杆外栽出去,不等落地便被一只手抓住,死死地捏住他的肩膀。
薄病酒回头,撞上萧清影的眼睛。
双脚落地他还没回过神来,直到武洋殷切地关心道,“薄大哥,你受伤了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他的手烫伤了,撩起袖子露出手臂,“被燎到了。”
离离赶紧往储物袋里找丹药,“这是清心丹,这是太白散,都是白师兄炼制的,效果可好,薄大哥你快上药。”
薄病酒谢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问系统,“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80。”
没有变化,那他为什么觉得萧清影刚才的眼神像要把他碎尸万段?
离离检查小毛有没有受伤,“哎呀,你原来是男孩子啊小毛。”
挣扎的小毛:“……”
骚扰它这么多天,今天才知道吗!
正这时,两旁的灵船“嘣”一声炸开了!连带着四人所乘灵船也碎裂坠落。
离离一阵后怕,“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要是方才我们逃脱不及时,是不是就会死了?”
话音方落,又是一声声爆炸,整个码头的灵船都被波及。
薄病酒忽然想起他跟萧清影的同心结,伸手去拉萧清影的胳膊,“你需要上——”
话音未落,萧清影的手蓦地掐住他的脖子!
两人俱是一惊,等薄病酒回过神来,萧清影已然松开手。
薄病酒:“你的手怎么在抖?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又一次握住萧清影手腕,掀开她的衣袖看了看,原本跟他一样有伤口的地方已经愈合了。
看样子两人受伤和愈合是同步的。
薄病酒:“没事就好。”
他抬起头,正撞进萧清影幽深的眼瞳里。
薄病酒想了想,“你在生我的气吗?”
萧清影不语,甩开他的手,淡淡道,“看来你已经修炼到可以自保了,再有下次,自己可以脱困。”
薄病酒忙不迭摆手,“可不要再来一次,这也太可怕了。”
终于爆炸声平息,码头上的人才敢露头。
灵船都连在一起,几乎炸毁了。惊恐过后是哭天喊地,修士纷纷出来维持秩序。
萧清影见都是散修,便拉住一人,“怎么不见骊山弟子?”
那人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前辈,这些事交给我们就行了。你们是从骊山来的吧?可是要去衙门?需要找人带路吗?”
萧清影眉头微微皱起,旋即舒展开,“我们留下来帮你们灭火,至于带路……辛苦你们了,有人相助再好不过。”
不容修士推辞,萧清影也跟离离、武洋一起,施展法力灭火。
薄病酒见状,“小毛,我们也去帮忙吧?”
话音才落,便听萧清影冷冷的声音传进耳朵,“没有修士能驾驭星空,再者你的魔功只会毁灭一切,救不了人。”
薄病酒“哦”了一声。
众人合力总算压制了火焰,不多时一个女修跑来,“三位前辈是骊山来的吧?太好了!能为三位带路是我的荣幸。”
女修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修为不过炼气。
“萧前辈,林前辈,武前辈,还有这位……”女修好奇地打量薄病酒。
薄病酒自信地撩了一下额发,“我是这位萧前辈的道侣,喊我薄病酒就行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啊?”
离离小声地跟武洋说,“我怎么觉得薄大哥有点像一种动物……”
武洋:“是不是那种喜欢开屏的……”
她怀里的小毛:“孔雀是吧?”
两人一狐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认同。
女修呀地一声,凑到离离跟前,“这是灵宠吗?它竟然会说话!好厉害啊。”
萧清影开口道:“这位道友,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修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就容易走神,说话做事呀总是东打一下西打一下,小叔也常说我这点……我姓洛,单名一个瑶,你们喊我阿瑶就行了。”
说着洛瑶在前开路,“听说影都特别大,还分有两县。我们蜃影城可小了,连影都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城中有很多百姓,修士未经衙门批准是不准御剑飞行的,四位可介意走去衙门?”
离离朗声,“当然不介意,我还没来过蜃影城呢,清影姐,我们到处走走看看如何?”
萧清影颔首,“也好。”
第25章
五人自渡口出,便到了最近的市集。往来通商,皆在此处。
离离听着那吆喝声,便心驰神往,脚下步履不禁快了些,到摊前细细欣赏起琳琅满目的西域奇珍。
她拿起一串珠链,上面奇形怪状的石头甚是别致,从未见过,“老板娘,这要多少钱?”
老板娘竖起一根手指,用略显生疏的官话道:“一块灵石。”
离离皱眉,“这也太贵了吧。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要一块中品灵石?”
老板娘忙不迭道:“不是,是下品。”
离离一愣,“这么便宜?”
老板娘解释道:“骊山,可以便宜些。”
这时两个大宣行商凑过来,正要说话,老板娘脸色骤变,呵斥道:“退!”
行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把手中刚拿起来的项链摔到桌上,“我看你们大雍是完蛋了!弹丸小地,目光短浅,在骊山治下的仙城都敢这么对大宣人!”
老板娘气得说不畅话,“你、你们……”
洛瑶赶紧跑上来,“抱歉啊二位,我们蜃影城呢确实不欢迎大宣人,是你们非要来这儿做生意的。”
行商震怒,“连蜃影城的修士都如此?!”
洛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二位若有意见,大可告到碌王府去呀。”
行商冷笑,“呵呵,碌王?谁不知道你们大雍的碌王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哼,今日之事我一定要告到衙门!”
洛瑶生气,阴阳怪气道:“好,那你们尽管去告,去敲烂衙门的门,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理你们!”
行商如鲠在喉,看向萧清影,“看三位衣着是骊山修士吧,就由着大雍散修这么欺负人么?!”
洛瑶站到两人中间,“你可别胡说,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欺负你们两个大男人?这三位前辈从影都远道而来,有更要紧的事,你们若是对蜃影城的散修不满,尽管到衙门去告。顺便啊,我们也告,告大宣鱼肉百姓,倾销货物,欺男霸女,无良买卖!”
行商脸色微变,匆匆甩袖,“好男不跟女斗,今天就放过你!”
离离贴着萧清影,小声道,“清影姐,这位洛姑娘好厉害啊。”
萧清影看向洛瑶,“洛道友,你为何说大宣鱼肉百姓?”
洛瑶叹气,“哎,三位不知道,本来蜃影城对大宣来的商人很友好的,可没想到他们昧着良心,刻意压价,让我大雍百姓的货物卖不出去,然后以极低的价格买下,再运到影都卖出高价。”
离离:“有这种事,你们应该上报骊山啊。”
洛瑶双手环胸,摇摇头,“这都是小事,衙门不管的,只会警告他们不需再这么做,或者罚一点灵石。可大宣人骨子里就是坏的,怎么会改呢?甚至为了更隐秘,他们跟无禄阁私下勾结。”
萧清影:“无禄阁?”
离离思索,“确实是小事,不过,你们的碌王不是在这城里吗?找他主持公道也行。”
洛瑶咬了咬下唇,别过脸,“王爷也是被欺负的人,所有人都欺负他……三位,我们还是先去衙门吧,有什么想知道的,想来你们的同门会解释。”
说完洛瑶也不开口了,沉默地引路。
离离压低声音,“清影姐,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跟武洋是大宣人。”
武洋皱着眉头,“大宣人真的会做这种事吗?我不信,我们影都的大宣百姓都淳朴实在,绝不是这种人。”
薄病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算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也有好有坏。”
武洋:“而且为什么骊山衙门会觉得这是小事?要真有这种人,骊山就该管,骊山不管,又有谁来管?师尊叫我修行为重,可是我看到这些,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薄病酒想了想,“那你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了吧?就算我不知道真理是什么,但所有人都这么做,就会成为某种真理。你要和那些师兄弟对着干吗?”
武洋愣住了。
薄病酒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看了过去,微微笑,“娘子,怎么啦?”
听到“娘子”这两个字的时候萧清影眉间蹙了一下。
薄病酒赶紧:“清影,嗯,清影怎么了?”
萧清影:“……”
哎,女人心海底针啊。
试图从离离怀里出去的小毛挣扎失败,可怜巴巴地看向薄病酒,用眼神求助。
薄病酒误以为它很共情自己,摇头。
小毛:“……”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蜃影城衙门。
洛瑶转身对四人道:“这里便是衙门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三位前辈进去了。”
离离忙不迭道,“多谢洛道友了。”
洛瑶拱手,脚下匆匆,转过一个巷口便不见了。
离离走到台阶前,拉动狮子环,良久也未见开启。
她诧异地东扯扯西扯扯,“奇怪,怎么没人应门。”
萧清影走上前,“听码头的录事官说,他们的俸禄按时发放,可是骊山已经有三个月没收到蜃影城衙门的讯息,若真出了事……又是谁给散修发放俸禄的?”
离离退后几步,寻找其他入口,“清影姐,这衙门的窗怎么都是封死的啊。”
萧清影也察觉不对,冷静道,“我上去看
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离离赶忙道:“清影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萧清影道:“不必,你们留在外面,若是有异样,立刻去附近找散修来帮忙。”
说完,看向薄病酒,“你跟我一起去。”
薄病酒当然知道他得跟萧清影一起去,另外两人却不知道,武洋道:“清影姐,薄大哥大病初愈,要是里面有危险怎么办,还是我跟你进去吧。”
离离呛他,“难不成你的修为就高么?别忘了我们俩都只是炼气期。清影姐让薄大哥一起去,肯定有她的道理,清影姐你放心,一旦出问题我们一定会立刻去找人帮忙的。”
……
萧清影落在房顶,便见一扇通天井的门。撬开后一跃而下,出乎意料的是,屋内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旋即眉头一皱,走向墙边,从墙上经久不退的痕迹判断出这本应是间库房,但东西都被搬走了。且没有打斗痕迹,像是衙门内部主动搬迁。
薄病酒也跟着跳下来,差点摔倒。
小毛从上面探出头,嘟囔道,“我伤还没好,我就不下去了。”
薄病酒抬起头,“你得帮忙,你现在可是她的灵宠。”
小毛气呼呼,“你胳膊肘到底拐向哪边啊!”
“小毛留在上面。”萧清影背贴着墙,手按在紧扣的门上,“薄病酒,你有没有感知到魑魅魍魉?”
薄病酒闭上眼,好一会儿睁开眼,“没有。”
萧清影眯起眼,质疑道:“你在撒谎?”
他是压根不知道何为“感知”,薄病酒眨眼,“如果有的话,它们会主动来找我吧?”
萧清影掌心一翻,握紧灵剑,“我先出去。”
拉开门锁,灵剑先飞出,静静地在半空中悬停了一会儿,萧清影才走出房间。
原来蜃影城衙门是一栋三层小楼。他们在最边上的房间,开门后便见长廊。
长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萧清影走到栏杆边从上往下看,也不见生气。
这时薄病酒道:“修士不是有神识吗?好像神识可以探查到周围好几百里的情况?”
萧清影头也不回:“炼气和筑基修士只能增强五感,神识要金丹期以上方可开启。”
薄病酒“哦”了一声,“这么麻烦啊……”
看来修仙小说各有各的设定啊。
说话间,萧清影忽然瞬身出去。薄病酒追出去,便见她已下到一楼,闯入屋内。
薄病酒翻栏杆下去,才刚落地,便有一个人被丢到他脚下,差点把他绊倒。
定睛一看,屋内六七个修士已被萧清影放倒。她的灵剑断成两截,右手紧紧攥着一把弓。
血溅到她脸上,那双眼睛无动于衷。
薄病酒忽然想起她捅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岿然如石,暗涌若川。
“别动。”
萧清影轻轻吐出两个字。
别动?
薄病酒忽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杀意”具象化了。就在背后,阴影里。
萧清影缓步走到他身旁,按住薄病酒肩膀,让他侧过身去,自己挡在前面,这才吐出一口浊气,“阁下是?”
一道咳嗽声从楼梯下的阴影里传出来,是个老者,“怎么骊山又来人了?哎,年纪轻轻,何苦管一些不该管的。现在离开,还可以活命。”
萧清影道:“我方才在街上看到的尽是些炼气、筑基,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金丹。”
老者笑了,“是金丹后期。女娃娃,很少有筑基能在我的威压前仍不跪下,你和你身边这位,不一般呐。”
威压?薄病酒跃跃欲试,传说中的威压啊!可他膝盖不软,也不想滑跪,这怎么跟小说里写的不一样?
萧清影压下喉头翻涌的感觉,“你为谁办事?能有谁的本事,比骊山还大?入我骊山,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老者听了嗬嗬大笑,发出破风箱一样的抽拉声,“你以为天底下人人都为财死,是鸟都为食亡?我欠了某个人一个承诺,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要用我这条命,保护他的后代,无论用什么办法。”
萧清影大胆猜测:“某人……是老雍皇,还是太子牧合川?”
老者不回答,只说:“从这里到门口,五下够了吧。不够,就只能怪你们自己,时运不济,合该死在今日。”
第26章
萧清影定睛看他藏在黑暗里的手,“是剑修。”
老者呼吸顿了一下,似乎被她的锐利若愕。但很快笑将起来,“好敏锐的直觉,可惜是个弓修。弓修何等没落,饶你再大,能大过天?”
下一刻,萧清影推开薄病酒,反手举起弓箭。便听得“嘣”地一声,是剑与弓相击!
刹那间,弓弦炸裂爆毛。萧清影眼瞳一缩,剑离弓的刹那便倾身推开,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单手按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黑衣老者从黑暗中走出,微微驼着背。
老者自言自语:“是老夫不行了么?金丹对筑基,竟不能一剑秒杀?看来,卡在后期太久,还是影响了我啊……”
薄病酒赶紧跑回萧清影身旁,“你没事吧?”
萧清影摇头,“到后面去。”
两人性命相连,他死了萧清影也活不了,薄病酒赶紧跑到后面去,不做出头鸟。
萧清影起身,转向老者:“倒也并非如此。”
老者好奇,“你说说看?我喜欢给死人说话的时间。”
萧清影心疼地看了弓身一眼,才站起来,“你和这些人守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你是定海针,负责杀他们杀不掉的人。你和他们一样,都不想蜃影城衙门无人这件事传出去,自然,也不可能用尽金丹期的全力。不然这里岂不是要塌了,外面就知道了。所以你我斗的不是境界,不是法力,是术。你的术是剑,我的术是弓。”
老者连连摇头,“错了,错了。你这小蝼蚁,怎么和我斗术?老头我啊,淫浸剑道已有三百多年。你这小娃娃看着不过二十来岁,毛都没长齐,何来的术?”
萧清影:“三百多年,也就是说你无缘见过那人。”
老者忽然警觉,“谁?”
“君恒。”
老者听见这名字,不由仰起下巴,心驰神往,“剑尊君恒,虽无缘得见,却是天下剑修仰望所在。”
说罢笑出了声,“女娃娃,听你这么说,仿佛见过君前辈似的。”
萧清影道:“虽无缘得见,却也听说过。昔日君恒练剑,于骊山通天瀑下,竖劈三万下,横劈三万下,抽、提、格、击、刺,点、崩、搅、压、截、洗,各三万次。一千日以后,不用一点法力,仅仅一下,便能以剑气劈开通天瀑。”
老者慢慢敛了笑,若有所思,“这样的事,我还是头一次听。剑尊的事迹,在剑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非,你就是他当时劈开的瀑布?”
萧清影知道他不信,只是一哂,“当时他不过十五岁,骊山大师姐在一旁见了,对他说了一句话。前辈不妨猜猜看,她说了什么?”
老者摸着下巴上的白髯,“反正是胡说八道,不过这故事有趣,我喜欢听。那我就猜猜看,她说的是不是’少年出英雄‘?”
萧清影忍不住笑了,摇摇头,“不,她说的是’太少了,应当每样十万下。十万下后,要用上法力,再练十万下。直到一剑,能将这万里晴空荡开去,才对得起骊山之名‘。”
老者愕然,“这也太苛刻了吧!老夫自诩剑痴,却也做不到。他只是个十五岁少年,如何行得?差点忘了,这不过是个故事。所以,我觉得这故事里,他办不到。”
薄病酒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得以拳击打掌心。
这听上去不就是修仙文的男主么?外号龙傲天,专业打脸。
老者看向薄病酒,“怎么,这位小友也赞同我说的?”
薄病酒忙不迭道,“不,我觉得这个十五岁少年一定做得到,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老头你可别小看人的勇气。”
老者很意外。
他轻轻呢喃,“莫欺少年穷……你这句话,让老夫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惜啊可惜,你们俩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这位小友,你这句话让老夫心甚悦。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吧,现在走,老夫就不取你们的性命了。”
萧清影转眸看向老者,“我的故事还没说完,你不想听了?”
老者呵呵一笑,“让我听完,你们就得死了。”
萧清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做到的那一日,就在大师姐面前,一剑荡开那日的盖顶乌云。可惜,那云很快又聚拢起来,便是那时开始,魔族来了。”
老者感慨,“我听说剑尊天赋异禀,有天生剑骨,是绝无仅有的练剑大才。若这是真的,他还肯那般刻苦,天底下又有谁人比得上他。我想,他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骊山与天下吧?”
萧清影神情有些动容,莫名流露出一缕愧色,“是。”
老者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剑,剑身嗡鸣,隐有剑气震荡开去,被萧清影提弓抵挡,“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我也有在乎的人和事,不然今日还可以饶你们一命。这故事老夫很喜欢,便留尔等一个全尸吧。”
萧清影神色一肃,严阵以待。
话虽如此,二人反倒不动了。老者盯着她握弓的手,萧清影盯着那剑柄。
空气仿佛凝滞。
薄病酒急死了,这老登一边说喜欢他喜欢萧清影的故事,不还是要拿他们的命,真是做作。
正想着怎么给萧清影帮忙,三人忽然听见顶上传来声音,“你们在下面干什么啊,咦,怎么还有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萧清影主动搭弓引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一支!
箭镞划破空气,隐有火花燃起,与寒铁剑刃相击。
刹那,镜子般的白锋映射出老者冷静沉着的面容,转瞬即逝,箭杆崩裂震开,未散及镞,弹将开去,深深撞入墙中。
便是这电光火石间,萧清影又搭起第二支箭,“嗡”地一声震响,向老者眉心飞去!
老者不慌不忙,又是一挡。
萧清影连发数箭,不觉悄然退至遍地尸首的屋内。
薄病酒嚷嚷,“老登,有本事冲我来!”
老者哈哈大笑,“小友,虽不知’老登‘为何意,但老夫听得出这不是好话。也好,与你方才善言抵消了,老夫不计较你失言之过,只消将性命留下便是!”
薄病酒目瞪口呆,还挺会对冲啊老登,不去搞理财浪费了。
老者又道:“放心,我看你二人情深甚笃,必会将你二人尸首葬于一处,做一对亡命鸳鸯!”
话音方落,剑气横扫,薄病酒躲闪不及,被冲撞到墙上。
他背部剧痛,坐在地上呕出血时,萧清影也胸口一痛,吐出一大口血。
老者神色怪异,“同心结?看来你二人是道侣……好久没见过敢结下同心结的修士了。”
不出意外,薄病酒头一歪,直接晕血了。
萧清影擦了擦嘴角,“是啊,所以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死,他也会死。”
老者冷冷道:“既然求死,便予成全!”
说罢老者走进房间。彼时萧清影已经退到窗边,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从储物袋里抽出另一种箭。
老者也看出这与她方才连发数十的箭不一样,是短箭,箭羽还被削掉了,光秃秃的。
老者也见识过一些弓修,却没见过这种箭,虽然好奇,可心中已经给萧清影判了死刑,不消多问,一剑刺向萧清影!
剑锋如芒,刹那间便至眼前,萧清影却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支长箭,一长一短,两支箭搭在弦上,抬起朝另一个方向射去!
而下一刻,老者的剑偏了,刺到了墙上!
他大吃一惊,连忙收劲,生怕剑气外放,将整座小楼都震塌!
而萧清影已躲闪开去,再次搭弓,又是一长一短两支箭。
老者惊诧地翻开腋下,只见黑袍上被剌出一道口子,方才若不是他偏离剑锋,这箭就不是错身而过,而是扎入他肋下了!
“我恰好有一术,越狭小的屋子,越能施展。”
羽箭离弦,嘣的弓弦微颤。
分明同时发箭,谁曾想竟一前一后——
老者一怔,引剑要挡,却见两箭从耳畔过。短箭竟慢得一步,击在箭尾,硬生生改变了长箭的走向!
老者不用法力,全凭肉眼判断萧清影出箭方向。以为这两支箭是唬人的,一支是障眼法,不曾想那长箭径直折返回来,贴着他脸颊又飞了回去。
两只手指夹住箭杆,调转回去,握在手中。
“方才我说了,我们比的是术。”
萧清影一边发箭,一边用从容冷静的低沉声音说道。
“你的剑气很霸道,在这个小的房间里,若施展开,一定会将这处小楼摧毁。骊山修士都不见了,可没人维持结界。动静太大,很快便满城皆知。”
老者从没受过这种羞辱,不是要他的命,是让他的剑没了方向,“你看出我的剑气霸道,那么就算在外面,我也能将这面墙,甚至这栋屋子摧毁!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两个小娃娃在外面!大不了我将他们杀了,毁了这骊山衙门!”
“你的行踪不能暴露。”萧清影大胆推测,“因为你背后的人,也不能暴露。”
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