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20(2 / 2)

民国小掌柜 折吱 19018 字 1个月前

小厮一叠声地道谢,“哎,好。谢谢三少,谢谢三少。”

要是没请到人,大少定然要不高兴。’

谢朝晖不大情愿地跟着小厮一块去往大哥的院子。

跟东洋人合作的东郊铁矿的项目彻底底黄了,他前期打点投入的那么多的资金,也打了水漂。

其中有不少钱,都是他向母亲跟几位舅舅借的,他保证了等铁矿这个项目一旦拿下,便会连本带利双倍还上。

那东郊铁矿独立开采权给了二哥这件事,各大报社都报道了,动工仪式的阵仗那么大,他现在几位舅舅都听说分别向他追债,别说双倍,他连零头都还不上!

兴许……

他可以找大哥“借点钱”?

谢朝晞跨进暖厅,便瞧见他大哥在喝酒,桌上还摆了一桌吃的,他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面上堆着笑,“大哥今日瞧着挺有兴致,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谢朝晞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唇角勾起,“等等,你就知道了。”

“来,三弟,坐。”谢朝晞笑指了指他旁边的空座,桌前已然摆了一副碗筷,显然是特意为谢朝晖这个三弟备的。

谢朝晖瞧着大哥脸上的笑容,大哥瞧着似是前所未有的高兴,可最近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按说没有值得大哥高兴的啊。

谢朝晖垂眸掩去眼底的狐疑,在谢朝晞所指的位置坐下。

谢朝晞给三弟谢朝晖将酒给满上,他将酒杯递过去,“来,等会儿大哥请你听戏,一处好戏。”

谢朝晖伸手将酒给接过,一脸惊讶,“大哥你请戏班子了?”

不能啊,在这会儿之前,他半点没听说过家里今晚请了戏班子,他来时的路上,也没听见院子里有任何动静。

大哥该不会是……这段时间受太大刺激,以至于精神都有些那什么了吧?

谢朝晞轻晃手中的酒杯,眉眼难掩得意,“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谢朝晖开着玩笑,“这么神秘呢?”

谢朝晞但笑不语。

谢朝晖只好将满肚子的疑问给压下,他晚上吃过了,这会儿肚子还饱着呢,也便没有动筷,只是闷声将大哥谢朝晞给他倒的酒给喝了。

两个人约莫喝到第三、第四杯,外头,小厮走进,躬身道,“大少,有位古先生找您。”

谢朝晞当即放下手中的酒杯,“快请那位古先生进来。”

除了他,大哥还请了谁?

谢朝晖纳闷地转过头。

“是。”小厮应声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名身材矮小,体型微微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进来。

胡韬?

方才小厮怎么说是“古先生”,胡韬什么时候连祖宗姓氏都给人改了?

还有,这个胡韬,不是专门给东洋人做翻译的么?

说好听,说不好听的,那便是东洋人的走狗。

大哥怎的将这样的人给请到家里来了,也不怕父亲知道后会生气么?

忽地,谢朝晖总算反应过来,难怪……难怪方才小厮通报时,说的是“古先生”,古月胡,可就是胡先生么。大哥这是生怕父亲会知晓,故而提前同胡韬知会过,对方才会以“古”先生的名义上上门吧?

“大少。哟,三少也在呢,小的给二位爷问好。”

胡韬一进门,瞧见谢朝晞也在,便笑容满面地拱手作揖。

谢朝晞没工夫,也没心情同他寒暄,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麻生先生可去了吉祥居?”

谢朝晖一听,心中又是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大哥之前所说的请他“听戏”是个什么意思。

为何大哥会问麻生先生是否去了吉祥居?

胡韬支支吾吾,“去是去了……”

谢朝晞瞧出胡韬神情的不自然,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难不成那麻生太一郎当真瞧上了那个小哑巴?”

“瞧上?只怕麻生少佐现在是恨不得放一把火,把那吉祥居都给烧了。“

谢朝晖眼睛一亮,“怎么说?快,说得详细一些。”

胡韬站着回话,他将今日在吉祥居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下。说完,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麻生先生最终平安无事,否则要是东洋人那边追查起来,查出是咱们怂恿的麻生先生去的吉祥居,那咱们麻烦可就大了。”

废物!

都是一群废物!

那个麻生太一郎堂堂一个少佐,竟然会被一个小厨子,还是一个哑巴给用枪低着脑袋!

简直是废物!

谢朝晞在一旁,从头到尾给听了个详备,他瞠目结舌,“阿笙……他怎么敢对麻生太一郎动手的?”

“嫌活得不耐烦了呗。得罪了东洋人,我看他那间吉祥居算是开到头了,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另说。”胡韬回得漫不经心。

回过三少谢朝晖的话,胡韬便又笑吟吟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大少,“不过,大少,您交代给我的事儿,我也算是办成了。您看……”

谢朝晞神色阴鸷地开口,“你得连夜离开北城……”

“您,您说什么?”胡韬一度怀疑自己听岔了,他这一家老小都在北城,让他连夜走人?他走哪儿去?

谢朝晞疾步走出暖厅。

回来时,他的手里头拿着一叠现钱,塞到胡韬的手里,“这笔钱,够你安家的了!走!连夜就带着你的家人离开北城!否则,天一亮,你跟你的家人都休想活命!现在,什么都别问,带着这笔钱,马上离开这里,马上!”

谢朝晖直勾勾地盯着胡韬手中的那一沓钱。

胡韬被谢朝晞那一句“你跟你的家人都休想活命”给吓破了胆。

他这会儿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早在那麻生被那个小掌柜用枪抵着,他的名字就被阎王爷给记在生死簿上了!

那麻生太一郎今晚是醉了,回头回过神来,可不头一个就找他算账么!

他怎么,这么蠢呢!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哎,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胡韬连忙将谢朝晞给的现钱收好,连告辞都忘了说,匆匆忙忙出了门。

谢朝晖余光扫着他大哥。

娘的!

都是一个爹,他大哥怎的这般有钱!

不过既然他大哥这般不缺钱,他开口向大哥借点钱,大哥应当不会拒绝?

谢放从吉祥居回来,他扶着陶管事,一块下了车。

门口,福禄收到通知,早早便在这儿厚着。

忽地,他的肩膀被人从后头撞了一下,那人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福禄气得不行。

走路长没长眼睛!

担心是府中哪位主子的客人,没敢骂出声,只能在心里骂一句解气。

“方才那人是谁?怎的撞了人也不道歉?”

陶管事瞧见这一幕,问因为瞧见汽车车灯,而前来开门的门房。

门房仔细辨认那人的身影,“瞧着,好像是一位姓古的先生,是一位书商。”

陶管事眼露惊讶,“书商?咱们北城的几个大的书商,哪有姓古的?

福禄亦气恼地道,“可不是,书商不是大都是读书人吗?怎的撞了人,也不晓得道歉?”

“这个咱们就不晓得了,许是大少新结交的书商朋友?”

一旁的谢放出声问道:“那位古先生,是大哥的朋友?”

“是呢,二少。因着晚上就这一位客人前来拜访大少,是以我还有些印象。”

谢放心念微动,他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银元递给值班的年轻门房,“你跟上那位古先生。将他晚上的行踪及时地报告给我。”

第216章 付出代价

“混账!”

清早,谢家主院传出老爷子谢载功气急败坏的声音。

老大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同胡韬那样的人往来不说,还起了歹念,妄图通过利用麻生太一郎去吉祥居惹麻烦,以使东洋人同南倾结怨!

为的仅仅只是因为东郊铁矿的独立开采权给了南倾。

都是自家兄弟,难不成南倾拿下独立开采权之后,他这个当大哥的便不能管理矿场了么?

退一万步,本是同根生,岂有联合外人,陷害自己弟弟的道理,最为重要的是,这件事若是事态扩散,极有可能牵累谢家!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谢放立在父亲身前,温声道:“还请父亲保重身体,大哥许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他还知道要给人一笔钱,让人远走高飞?他哪里糊涂?我看他是太聪明了!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实则蠢不可及,蠢不可及!”谢载功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扶在椅背上,胸膛剧烈地起伏,一双眼睛满是怒火。

谢放只安静地站着,等着父亲发泄完心中的火气。

他心里清楚,父亲固然对大哥的行为十分愤怒,可这十分里头,多少有三分,是在演给他看。

果然,谢载功在发过这一阵子的怒气之后,便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二儿子,“人呢?现在可是在你手上?”

谢放从父亲的眼底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猜疑。

父亲是认为他定然私自见人给扣下了,为的就是来找他告状吧?

谢放神情坦荡:“是,儿子担心若是放其回去,一旦被东洋人找到,像是胡韬那样连家国大义都可出卖的小人,会义无反顾地供出大哥,到时对大哥不利,东洋人只怕也会因此记恨上咱们谢家。

因此昨晚上在三条巷将其堵住之后,便让人将其带了回来,现软禁在我院子里。父亲可要一见?”

昨晚上命当值的门卫拿了二爷的银元后,便一直听吩咐后,始终踪在胡韬的后头。

胡韬去了三条巷一间四合院。

四合院房门打开后,他便瞧见哪位古先生进门用着急忙慌地语气,同屋里的人说赶快收拾东西,他们要连夜离开北城。

这位古先生是二爷吩咐要他盯紧的人,听见对方要连夜出城,门卫便赶紧在路边拦了辆人力车,跑回去回禀二爷。

担心自己回谢府回话的功夫,那胡韬已经跑了,门卫留了个心眼,给了路边几个乞儿一点零钱,让他们帮他看着。若是里头有一男一女出来,便替他想办法拖延时间。

谢放听了门卫的回报,便猜到胡韬应当还是受了大哥的意思,怕东洋人会最终通过胡韬,查到他的身上,才会命人连夜离开北城。

他亲自带人,去了一趟三条巷,将人给堵了个正着。

原来,那胡韬从谢朝晞那儿拿了钱,根本就没回家里,而是先回的他在三条巷的情妇处,故而才会被谢放将人给堵到。

谢载功听他满心满眼都是为大儿子那个当大哥的,以及为谢家考虑,心中五味杂陈,到底是他多疑了。

“还是你思虑得周到啊。你大哥若是有你一半……”谢载功及时收了口。

“算了,不提他!”话语中,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像是胡韬那样的脏东西,谢载功从来都是不屑见的,今日却是不得不见。

他不能只听老二的片面之词,还是得亲口听那胡韬说一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载功微一点头,“行,那你派人去将他给我带来。”

末了,不忘补充了一句,“将那人给做一些衣着、相貌上的改变,不要叫府中其他人给瞧见了。”

否则人多嘴杂,传出去,又是一桩祸事。

想到大儿子干的“好事”,谢载功心中仍是怒火难消!

自是了解父亲猜疑的性子,对于父亲提出要见胡韬的要求他并没有任何意外。

谢放依言道:“好,儿子这就让福禄回我院中一趟,将人带来。”

谢放开了门,他走到房间外头,唤在楼下等候的福禄上来。

交代了事情,便让福禄去了,他返身折回父亲的暖厅,他双手作揖,“若无其他的事,我那儿子便先出去了。”

谢载功此时情绪已然缓和了不少,他出声问道:“你今日去东郊那边?”

谢放如实地道:“我打算去一趟阿笙那里。”

谢载功眼底闪过一丝心虚,这件事到底是因朝晞那个逆子而起,他轻咳一声,“阿笙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在昨晚的事情上受了伤?”

谢放:“多谢父亲挂心,阿笙就是受了点惊吓。不过,这北城,阿笙应该无法再继续待下去了,今日过去,我便是打算同阿笙商量离开北城事宜。”

较为棘手的是吉祥居,吉祥居从营业到现在,一直颇为顺利,只是阿笙一旦离开,吉祥居只怕也得易主,或者是阿笙做决定,另外找一个信任得过的人经营。

听说二儿子意欲让阿笙动身离开北城,谢载功多少有些意外。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份匿名信上关于阿笙同南倾两人关系的猜测,如今瞧着,老二应当没有说谎,他同阿笙应当只是生死之交的关系?

否则哪里舍得将自己的小情人送离自己的身边。

谢载功当即道:“阿笙小兄弟若是再在北城待下去,确实不安全。这样,待我等会儿见过那胡韬,倘若事情这件事当真的的确确都因你大哥而起,回头咱们家给阿笙一笔钱,就当是他到另一个地方安身立命的立足之本。

我听说吉祥居也有你的份是不是?你当初投了多少钱在吉祥居上,我给出三倍的价格,补偿人家。拿着在北城开店的三倍的价格,往后无论他想要在哪里开店,本钱应当都会是够了的。”

谢载功这一番话,听着极为细致周全,再细一思量,本质不过是拿钱给大儿子擦屁股而已,且前提是……待他见过胡韬,确认事情当真都因大儿子而起。

对于父亲的偏袒,谢放内心早已是毫无波澜。

他语气平静地应下,“好,我会向阿笙转告父亲的意思。”

“对了,南倾——”谢载功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大哥这件事,你怎么想?”

尽管谢载功并未具体言明所谓何事,谢放依然当即听懂了,他语气未有任何波动,“就像我方才说的,大哥只是一时糊涂。”

谢载功似是颇为欣慰,他笑着道:“你能这么想便好,你同你大哥,到底是手足,他是一时糊涂。为父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件事而起了间隙。“

同胡韬那样的卖国小人往来,也只是一时糊涂么?

如此,“糊涂”的人可不止是大哥。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谢放双手作揖,辞别父亲。

出了父亲的房门,他的眸色便冷了下来。

谢放在回清渠园的半路,瞧见了在府中小厮羁押着前来的胡韬。

胡韬的双手被用绳子五花大绑地绑着,嘴里头塞了布团,只是因着外头还罩了一件宽大风衣,脑袋上又被扣着宽大帽檐的缘故,除非离得极近,否则瞧不出这里头的猫腻。

又因着谢放特意命人走的小路,此时时间又尚早,路上没几个人。

“唔唔唔!!!”

远远地,认出是昨晚上抓自己的谢家二公子,胡韬朝谢放所在的方向拼命地发声,好让对方能够放了自己。

像是胡韬这样助纣为虐的人,死不足惜,只是现在留着他,还有别的用处。

谢放视线嫌恶地移开。

“老实点!再发出声音,将府中其他人给引过来,可没你好果子吃!”羁押他的小厮恶狠狠地警告道。

“唔唔唔——”

胡韬被迫继续押着往前走,他边走边回头祈求地看着谢放。

被强行给押走。

谢放对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他微偏过头,低声对跟在身旁的福禄道:“去将胡韬在我们府中的消息,想办法传给大少。”

福禄在打着呵欠,闻言,他掩嘴打呵欠的动作一顿,瞪圆了眼睛,看着二爷,“啊?”

昨晚上陪二爷出去抓的人,总共也没睡几个时辰,早上起来就又陪着二爷过来给老爷子请安。

辛辛苦苦抓的人,这会儿去给大少传递消息?

二爷就不担心大少得知了之后,去跟老爷要人,那他们手里头,可就没有人证了!

谢放看着他,“没听清?”

福禄呵欠也不打了。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二爷的眼神跟语调也没什么变化,就是莫名叫他犯怵。

福禄立即道,“听清楚了!小的这就去!”

押着胡韬的两名小厮,从他们前面走过,“嗯。去传了消息之后,你再派人盯着父亲的院子那边,有什么消息,回头再禀告我。”

这一回,福禄立马应声道:“是,二爷。”

悄声往大少院子的方向去了。

谢放望着胡韬被押送的背影,眼神泛冷。

父亲想要息事宁人,好让这件事悄无声息、息事宁人地过去。

他如何能……如了父亲的意?

阿笙昨晚上所受的折辱同委屈,大哥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第217章 起了大火

昨晚上,阿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一群东洋兵凶神恶煞地冲进吉祥居,将店里的物件砸得砸,扔得扔,客人们尖叫着四散逃开。

不仅如此,东洋人甚至还放火烧了吉祥居。

火光冲天,升腾的火焰将他整张脸都给烧红。

他想要出声阻止,长大了嘴巴,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就这么惊醒过来。

坐起身,瞧见微亮的天光,很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只是噩梦一场。

好半晌,大脑逐渐地回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心下又是一跳。

东洋兵昨日固然因为二爷同那位盛将军的及时赶到,没有破坏店里的物件,那种心悸的感觉却是留在了心里头,方才因为噩梦而逐渐平复的心跳,再次狂跳得厉害。

走出房门时,阿笙还被门槛给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不知是昨晚夜里没睡好还是怎的,起床后,眼皮一直跳。

阿笙食指指腹在眼窝处轻压了下,有些心神不宁地往用餐的偏厅走去。

偏厅。

虞清松吃着豆脑,低头看报纸,瞧见新闻上的某则消息时,他将手里头用来舀豆脑的勺子给放回了碗里,眉头紧拧,是越看越生气。

“这帮东洋人,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豆豆忙低声提醒道:“嘘,老爷子,您快小点声儿!这个点,阿笙少爷应当差不多也起了。”

虞清松铁青着脸色,没再出声,却不是因为豆豆方才的那番话,纯粹是被报纸新闻上的内容给气的。

豆豆瞧了眼偏厅上时钟的时间,他再一次出声道:“老爷子,要不,您还是将报纸给收一收吧。要不然,阿笙少爷瞧见了,指不定多难过。”

“等我把这篇报道给看……”

老爷子的话尚未说完,豆豆余光已经瞧见了走廊上朝这边走来的阿笙的声音。

豆豆眼神慌张,他赶忙用手肘碰了碰老爷子的手臂,并且拼命地给老爷子使眼色。

虞清松顺着豆豆的眼神,也瞧见了阿笙,他赶忙将手边的报纸给合上,给藏到了自己桌子下的大腿上。

不大自在清了清喉咙,虞清松同阿笙打招呼,多少有些没话找话,“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多休息一会儿?”

早么?

阿笙眼露疑惑,他每日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来的偏厅用餐,今天并没有起得比往日要更早一些,怎的老师会认为他起得比平日里要早?

许是老师记错了时间,这才会认为他比平日起得要早一些?

阿笙笑着走近,比划着,“睡够了,也便起了。我想早些去店里。”

哪怕做了一晚上的梦,夜里根本没睡几个时辰,阿笙亦不想老师替自己担心。

虞清松语气沉重地道:“你不用再去店里了。”

闻言,豆豆吓得脸色都变了,他赶忙出声道;“阿笙少爷,早餐给您备好了,您早上是要吃粥,配点小菜,还是要吃鸡蛋灌饼?我豆脑也买了。您要不要尝尝看?”

方才虞清松说的那句话,阿笙没听清。

他刚要比划着问清楚,被豆豆那么一打岔,一下子也便忘了。

险些说漏嘴了!

虞清松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他忙顺着豆豆的话往下说,“对,对,今天的豆脑实在不错,鲜嫩,滑口,一尝便知道是最好的黄豆的做的,入口即化,来,阿笙你赶紧坐下尝尝。”

阿笙其实吃不大习惯咸口的豆脑。

既然老师极力推荐了,阿笙也便依言坐下,麻烦豆豆给他打一碗豆脑尝尝,再给他拿个鸡蛋灌饼。

要是又吃豆脑,又喝粥的,他担心自己上午会一个劲地想要去解手,那样未免天耽误事。

不若鸡蛋灌饼,管饱不说,还顶饿,这样他不至于忙不起来,肚子便轻易地咕咕叫。

豆豆将买来放在厨房保温的豆脑同鸡蛋灌饼给拿过来。

阿笙先是尝了口豆脑,果然如同老师所说的那样,今日的豆脑十分地鲜嫩。

倘若是甜的便好了。

洒上白糖的豆脑,那才叫一个滑口,吃进去,不但又豆脑的香气,便是汤中都带着甘甜。不似是这咸口的豆脑,豆脑的鲜被调味给占去了几分。

虞清松:“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阿笙点着头,配合地竖起大拇指。

虞清松松一口气,看来,这下算是瞒住了。

“我吃饱了,那你先慢慢吃。我先走……”

虞清松说着便站起身,他忘了自己腿上还放着报纸。

这一起身,放在大腿上的报纸便掉落在了地上。

虞清松赶忙弯腰去捡。

还是迟了一步,报纸被阿笙给捡了去。

豆豆收拾碗筷的动作倏地一停,紧张得不行。

虞清松自己亦是“吓”得不轻,他朝阿笙伸出手,勉强笑着解释道:“这是昨天的报纸了,没什么可看的。我是今早闲着无事,随便看看的。来,阿笙,报纸给我吧,我给收起来,旧报纸还能卖钱呢。”

阿笙并为将手中的报纸给递过去,他迟疑着比划着,“可是,我瞧他上面的日期,是今天的……”

停了停,阿笙眼睛注视着虞清松,“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虞清松扬高了音量,“怎么会?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应当是你自己瞧错日期了,不信你问豆豆。这确乎是昨日的报纸。”他转过头,寻求豆豆的作证,“今日的报纸压根就还没买,是不是啊豆豆?”

豆豆拼命地点着头,“对,是这样没错。阿笙少爷,今日的报纸是还没买呢。”

阿笙比划着,“我自己看。”

“阿笙少爷,这报纸每天报道的内容都是差不多的。近日北平又没出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家长里短,或者是明星广告,再不然就是那些名人的绯闻轶事,也没什么可看——”

豆豆还想着说服阿笙放弃看今天的报纸,虞清松却是朝他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迟早阿笙会知道。你便是瞒得了他现在,他也迟早会知道。”

“可是……”豆豆急了。

他是真的担心阿笙少爷会承受不住。

阿笙听了老师跟豆豆两人的对话,心里头愈发不安。

到底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是符城那边有兵乱,爹爹同师父两人出了什么事?

“是今日的报纸,阿笙,你看吧。”

阿笙不安地看了老师一眼。

片刻,他赶忙将报纸给放桌上,摊开——

昨日凌晨1点许,位于吉祥胡同的一处私人餐馆起了大火……

第218章 呜咽大哭

阿笙一瞬不瞬地盯着报纸。

这报纸上的白纸黑字,他每一个字都识得,可加起来,他竟是全然没能读懂这则新闻里头的意思。

他的眼睛瞧着这些字,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报上的这些字在他的眼前骤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阿笙,你也别太难过了,啊。到时候咱们再另寻一处地方,将吉祥居重新开张起来!如今老师在北城也算是结交了几位朋友,到时候帮你四处打听打听,再另外问一问,有没有谁家的四合院空置的,或是有意出租的。

实在不行,咱们就给买下来。总会有人家愿意出租或者是出售的,你别着急。”

老师的话,间断地传入阿笙的耳里,不知怎的,报纸上这些越瞧越陌生的字,再一次逐渐变得熟悉。

终于,他耳朵听见的同眼睛瞧见的组成了一个爆炸性的讯息,传入他的大脑——

吉祥居夜里起火了!

阿笙唇色苍白,他就像是被人给点了穴,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唯有攥着报纸的指尖泛白。

怎,怎么会?

梦里的那场大火,冥冥之中竟成了真?

虞清松见阿笙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似的,很是担心,“阿……”

老爷子的“笙”字尚未说完,阿笙动了动,他将手中的报纸飞快地交还给老师,抬脚就往外走去。

“阿笙!”

“阿笙少爷,您要去哪儿?”

豆豆见阿笙往外走,赶忙放下在收拾的碗筷,追了出去。

虞清松的手脚要稍微慢上一些,也急急忙忙地追出门。

阿笙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依然疾步往外走。

“阿笙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小毛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瞧见了快步往外走的阿笙,手里头持着扫帚,纳闷地问了一句。

虞清松在后头喊:“小毛,快,追上阿笙,别让阿笙出门!”

老爷子担心阿笙才知晓吉祥居出了事,就这么让阿笙出门,很容易出事,便赶紧出声让小毛将人给拦住。

“啊?”小毛一时没能反应得及。

豆豆跺了跺脚,埋怨道:“哎呀,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追上阿笙少爷吗?什么时候扫你这破地不行啊!算了,我现在没工夫说你。”没心思再继续数落,赶忙追阿笙去了。

小毛手里头拿着扫帚,郁闷地不行。

他这招谁惹谁了他?

见豆豆同老爷子都追阿笙少爷去了,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这地是没法扫下去了,也赶忙追出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够帮得上忙的。

脚底生风,阿笙加快了步子。

胡同狭小,阿笙同迎面而来的谢放以及福禄二人险些撞了个正着。

“抱……”歉。

阿笙只顾着闷头走路,没注意到前头人,他刚要比划着道歉,肩上搭上来一只手,“神色这般匆忙,发生什么事了?”

听出是二爷的声音,他倏地抬起头头,神色焦急地比划着,“小骗子还在吉祥居,我得去看看小骗子有没有事!”

谢放低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忽然想到要去看‘小骗子’?”

豆豆终于将人给追上,他双手撑在膝上,微喘着气,二,二爷。报纸上报道了,吉祥居夜里起了大火,阿,阿笙少爷读,读了报后就出门了,我们怎么喊,他,他也不停。许,许是要去吉祥居,您可得好好劝劝他。”

一心只顾着将人给追上,豆豆没瞧见阿笙方才朝二爷比划的手势,见了二爷,气息都没喘匀,便着急地道。

阿笙少爷为了吉祥居,前前后后忙活了那么长时间,开张后又日日在店里头忙活着,要是当真去了现场,指不定该有多难过。

谢放:“你想要去吉祥居,只是为了想要确认‘小骗子’是否安然无恙?”

阿笙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地看着二爷,何为只是为了确认“小骗子”是否安然无恙?无论如何,总归是一条生命,何况,有‘小骗子’的日子,即便是没有客人登门,吉祥居也从未缺过热闹。

豆豆了二爷的话,也是一愣,“啊?阿笙少爷,您见了报以后,这般匆匆忙忙地往外走,是……是担心‘小骗子’啊?您……您不是想去瞧,瞧一眼吉祥居么?”

虞清松紧赶慢赶,总算追上阿笙同豆豆两人。

得知阿笙方才瞧见新闻那会儿,第一时间竟不是心疼吉祥居,而是在意院子里头的那只八哥,虞清松难免想起自己同阿笙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想当初……若不是阿笙,他如何能有现在。

这孩子,倒是一如既往地心善。

阿笙听了豆豆的话,垂下眼睑,比划得极慢,“我仔细看了新闻,那样大的火,吉祥居……”吉祥居是很难保住了。

“小骗子”不同,新闻报道里头,说是邻居报得火警。既是如此,兴许有邻居发现了在院子里的“小骗子”,会将它给救下不一定,他得去吉祥居走一趟。再一个,他也想去现场看看,总得去收拾一番……

阿笙收起感伤,对二爷比划着,“二爷,我先不同您说了……”他得去打听一下,“小骗子”究竟有没有出事。

“你仔细瞧瞧,这是什么?”谢放说着,从边上福禄的手中,接过一样物件。

阿笙一眨不眨地盯着二爷手中遮盖着黑布的鸟笼。

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他直勾勾地盯着鸟笼。

这个鸟笼里,难,难不成装的是……

谢放见阿笙一个劲地盯着鸟笼,温声宽慰道:“放心,没多大碍,就是翅膀受了点伤,有点出血,还有些受惊吓。所以我给它用黑布给遮起来了,这样它会觉得安心一些。

现在各家报纸都在报道凌晨吉祥居失火一事,你此时去吉祥居,定然会有记者在等着你。我已派了人过去处理相关事宜,等迟一些,确认现场的记者都散了,我再陪你过去?现在,我们先带‘小骗子’回你院子里,可好?”

虞清松也在一旁劝道:“是啊,阿笙,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这会儿若是过去,报社记者指不定架着相机在等着采访,阿笙眼下,又哪里有那样的精力去处理这些事。

听二爷说“小骗子”受了伤,阿笙隔着黑色的遮布,满眼的心疼。

可到底是捡回了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笙一面望心疼地着被黑布遮挡的鸟笼,一面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谢放陪着阿笙,一行人回到小院。

阿笙在院子里找了棵树枝较为粗壮的树,小心翼翼地将“小骗子”给挂在树梢。

鸟笼仍然由黑布遮盖着,待喂食的时候,观察下小东西的状态,才能决定,能不能掀开黑布。

阿笙妥善地挂好鸟笼,转过头,比划着,“二爷,二爷,您是怎么找到小骗子的?可是火灭得及时,院子里没有起火?”

新闻里头只说吉祥居起火严重,可因着是凌晨,照片他也瞧不怎么清楚,不确定院子里有没有起火。

谢放解释道:“我早上去吉祥居现场待了会儿。就有一位大爷,问我同吉祥居的老板可认识,他说他院子里飞进来一只八哥,轰了又飞回来,偷吃他家晒在地上的玉米。”

原来,是吉祥胡同里一户人家发现的“小骗子。”

这小东西聪明,会开鸟笼。估计是发现着火了,就“越狱”了。

受了伤,飞不远,又开始干起从前“偷鸡摸狗”的勾当,飞进人家院子里混吃的。

只是这一回,没像遇见阿笙那样的运气。不过运气也不算坏,毕竟大爷虽然不喜欢八哥偷吃他家玉米,倒也没伤了它。

“小骗子”登过报,大爷认出它是吉祥居的鸟,便碰碰运气,找上门来——让谢放帮着阿笙陪他家玉米的钱。

玉米不值几个钱,大爷这举动多少带点“讹人”的性质。

谢放却是并未介意,还额外给了大爷一笔赏钱。

阿笙听后,又哭又笑。

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吃货,都被人轰了几回,竟还又飞回去,也不怕被打。

转念一想,又亏得小东西贪吃,落了又玉米的大爷家里,倘若是落别人院子里头,兴许他当真再见不到这小东西了。

谢放掏出手中的帕子,“瞧你,小骗子不是没事了么,怎的还哭了?”

阿笙本来想对二爷笑一笑。

接过二爷的帕子,不知怎么的,他鼻尖一酸,眼泪竟掉得更凶了。

虞清松在一旁瞧见了,也不由地红了眼。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他转过头,轻声地对谢放道:“南倾,你好生安慰安慰他。我们便都先进去了。”

谢放点头。

待人都进了屋子,他缓缓揽过阿笙的肩。

阿笙脑袋趴在二爷的肩上,手紧紧地揪着二爷腰际的衣裳,呜咽大哭。

第219章 一针见血

谢放拥着阿笙,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虞清松让豆豆同小毛暂时都不要去院子那边,好让阿笙的情绪能够尽情地宣泄出来。

“叩叩叩——”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我去看看。”谢放低声地对阿笙说了一句。

阿笙微低着脑袋,拿手背擦拭眼泪,缓缓地点了点脑袋。

“南倾兄?”

听出是罗先生的声音,阿笙赶忙再用用食指将眼泪给揩干净。

谢放去开了门。

罗有光出现在门外,瞧见是谢南倾开的门,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吉祥居出了那么大的事,以谢南倾同阿笙小兄弟的关系,会出现在这里不足为为怪。

谢放双手作揖,“见过罗先生。”

“不必见外,不必见外,阿笙小兄弟可在屋里?”

阿笙听出,罗先生的声音似是有些着急。

可是有什么急事找他?

“我瞧见他了。阿笙小兄弟——”

未等谢放回应,罗有光瞧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阿笙的身影,他疾步朝阿笙走了过去。

冷不防瞧见阿笙彤红的眼睛,以及脸上没能擦干的泪痕,罗有光明显一愣。

对上罗先生错愕的眼神,阿笙脸颊蓦地通红。

定然是他方才眼泪没擦干净。

阿笙飞快地比划着,“不要意思,罗先生,我先失陪下,去去便回。”便匆匆往里屋去了。

谢放走了过来,他翻译阿笙方才的收拾,“阿笙说他先失陪一下,很快便会回来。”

罗有光哪里会介意这个,反倒是一脸抱歉地道:“对不住,这事怪我,是我唐突了。”

阿笙离去的太过匆忙,罗有光没来得及道歉,只好愧疚地向谢放表达自己的歉意。

是有一些唐突,只是阿笙对罗先生向来颇为敬重,否则在门口,他就会将人给拦下。

趁着阿笙洗脸去了,谢放替他问清楚这位兴报大记者的来意,“不知罗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罗有光语气沉重地道:“吉祥居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说着,他将右手中的茶叶给递过去,“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茶叶,希望阿笙小兄弟能够喜欢,也早日从此次事件的隐隐当中走出来。他日若是另觅吉屋,吉祥居再次开张,有需要我执笔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罗某绝无二话。”

“罗先生有心了。”

谢放代为接过,却并未出口邀请这位罗大记者进屋一叙。

罗有光毕竟不是他的访客,他无权赶人,他希望对方能够主动告辞离开。

罗有光也不是傻子,他察觉出谢南倾似是不大欢迎他,原因他也不难猜到。

倒是并未生气。

他此番前来,的确还为着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是以,莫说人家只是不邀请他进去,便是人家下达了逐客令,他也会厚着脸皮留下,直至阿笙小兄弟回来。

阿笙去井边洗了把脸,回来瞧见罗先生同二爷还待在院子里,很是有些疑惑。

怎的二爷没有邀请罗先生进屋坐坐?

又瞧见了二爷手中的茶,是罗先生送的?

谢放注意到阿笙的视线,主动解释道:“这是罗先生送你的茶,阿笙,罗先生还有事,要回报社,我们送送他可好?”

阿笙眼露惊讶,罗先生才刚来,便要告辞么?

罗有光:“……”

好家伙,感情方才没有下逐客令,是特特等阿笙小兄弟回来,才“赶”的他呢?

罗有光赶忙为自己“争取”留下的机会,“不忙,不忙。方才是有些事想着得回去一趟,忽地想起同同事调了班,阿笙小兄弟若是不介意,可介意我进屋讨杯茶喝?”

阿笙自是不介意,他比划着,“罗先生您太客气了。里头请。”

既是阿笙邀请的罗有光,谢放便也没有出声制止。

虞清松在屋子里头,同福禄两人低声说着话。

主要还是问吉祥居眼下的景况。

得知吉祥居几乎都被烧空了,老人家忍不住红了眼圈。

阿笙在这吉祥居付出这般多的心血,眼见就要开始正经八百地盈利,却是遭逢此难,命运实在是太过弄人。

瞧见谢放同阿笙以及罗有光三人进屋,虞清松便赶忙停止对福禄的询问。

阿笙领罗先生进屋坐。

“阿笙,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注意到阿笙手里头拿着的东西,虞清松好奇地问道。

得知是罗有光听说了吉祥居的事情,特意拿了茶叶前来慰问阿笙的,虞清松心中感念,这位罗先生倒是个有心之人。

虞清松招呼道:“罗先生,您请坐。”

“多谢老爷子。”

阿笙将主位让给了二爷,罗有光便在阿笙旁边的位置坐下。

谢放谢放吩咐豆豆倒茶。

罗有光瞧着,这位谢二公子比起阿笙,倒更像是这屋子的主人,心里头多少有些纳闷。

不一会儿,豆豆端上茶盏

罗有光是一个无肉不欢,不茶不快的人,这一回,却实在没有饮茶的心思。

他想起吉祥居的遭遇,便十分愤慨地出声道:“这帮东洋人,实在太过混账!”

阿笙眸色一黯。

虞清松叹了口气,“有什么法子呢?咱们当局太软弱,那些个带兵打仗的,又忙着窝里横,却眼睁睁地看着百姓被鱼肉。”

罗有光出声道:“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阿笙同老爷子一同看向罗有光。

“只要我们的百姓团结一处,只要民心团结,就一定能够将东洋人驱除我我们的国土。”

阿笙被罗先生这一番话听得热血沸腾,是这样,只要人人都团结一处,人心往一块使,定然能够将东洋人驱赶出去!

虞清松亦是十分感兴趣地问道:“罗先生有什么法子,可使咱们的民心往一处使?”

就在这时,谢放淡淡地出声道:“罗先生,茶还是趁热喝的好。”

“不急,不急。”罗有光一连说了两个不急,他忽地转过头,看向阿笙,“阿笙小兄弟。昨晚上,在吉祥居,究竟发生了何事?”

阿笙一愣。

阿笙尚未回答,谢放的眼神陡然转为锐利起来。

他问的问题,更是一针见血,“请问罗先生是来代表兴报的,还是以朋友的身份,问的这个问题?”

罗有光早就猜到了,这位谢家二少多半猜到了他此行前来的真正目的,故而才会对子的到来并不欢迎。

此时听他问出这句话,更是对谢放的聪明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纵然此次来访目的被一语道破,罗有光面上亦未有半分尴尬,他神情严肃地道:“实不相瞒,罗某此番前来,既是出于朋友的身份,来表达自己的关心同慰问。

同时,亦是以一个记者的身份,想要对阿笙小兄弟做个专访。我想,我们有这个责任跟义务,让民众知道东洋人的丑恶嘴脸,让更多的民众知道他们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所做的恶行。如此,才能唤醒更多麻木的看客,我们将团结起来,将东洋人驱除我们的国土!

我想要专访阿笙小兄弟,绝不只是为了博一个眼球,或者是为了那所谓的销量。不知道阿笙小兄弟,可愿意接受我的专访?”

第220章 愿意一试

“罗先生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叫人热血沸腾。不过罗先生许是忽略了,阿笙只是一个小小掌柜,更勿论吉祥居已然付诸一场大火。唤醒民众,驱除异族这样大的事情,还请罗先生去说服当局,拥兵的大将军们,阿笙只怕是难以胜任。福禄,送客。”

福禄还在纳闷呢,这位罗先生不是看了报纸,来探望阿笙少爷来的么,怎的探望着,探望着,说上采访的事儿了。

什么既以朋友的身份,更是以报社记者的身份的,这不是说此番来意不纯呢么。

听了二爷的话,应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点也不客气地对罗有光道:“罗先生,您请……”

这,这就送客了?

罗先生一杯热茶都还没喝上呢。

虞清松想说些什么,缓和点气氛,哪有热茶都不让人喝一口,便下逐客令的道理。可罗先生提的这个要求,确实叫人难办。

阿笙不过是昨日得罪了东洋人,吉祥居就遭到了报复,倘若此次接受罗先生的采访,报纸的影响力可广多了,介时阿笙将东洋人给彻底得罪,万一危及性命怎么办?

南倾的拒绝是对的。

拒绝他的人是谢放,不是阿笙,至少阿笙尚未表态。

罗有光自是不死心,他看着阿笙,竭力说服道,“阿笙小兄弟,我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我方才所说的话,我相信,只要你肯站出来,揭露东洋人的罪行,定然能够唤醒更多的民众,我替北城百姓谢谢你。”

阿笙摇着头,他比划着,“罗先生您言重了。”

他哪里就有那样的能耐。

谢放如实地替阿笙转达了阿笙手势的意思。

罗有光脸色难掩失望,不过他到底没有勉强,他双手作揖,“如此,罗某便先行告辞。阿笙小兄弟便在家里好生休息,我先前说的话仍然有效。若是他日吉祥居在他处再次开张营业,只要阿笙小兄弟有需要,罗某便不会吝惜文字。”

“罗先生,您等等——”阿笙见罗先生误会了他方才的意思,忙比划着,“您说的这些家国大义,我觉得太重了,阿笙担待不起。至于北城百姓的感谢,阿笙更是不敢当。可您说,希望借由我这件事,能够唤醒更多的民众,阿笙愿意一试。”

谢放微拧起眉,“阿笙——”

罗有光没能瞧懂阿笙的手势,可他从谢放的反应,以及虞老先生的惊讶的神情当中,猜出了阿笙许是改变了主意。

他着急地看着谢放同虞清松两人,希望两人能够为他解释。

可南倾没有开这个口,虞清松怎好自作主张,便也没有出声。

此时此刻,罗有光多希望阿笙能够会说话,如此他就不用记急得跟只热过上的蚂蚁似的了,只能干着急!

阿笙心里头也着急,他何尝不想能够亲口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轻扯了扯二爷的衣袖,“您替我说给罗先生听么?好不好?”

谢放眸色深沉,“阿笙,你当真想好了?”

那晚上发生的事情,阿笙甚至事后都不愿意同他提及,这种情况下,确定要接受罗先生的采访?

阿笙听出了二爷的言外之意,“我,我想试试……”

那日发生在包间的事,他的确不愿多提。

可倘若,他的遭遇能够让更多民众知晓东洋人所做的恶性,像罗先生所说的那样,能够让更多民众觉醒,他是愿意的。

谢放向来尊重阿笙的选择,即便这件事他希望的是,阿笙能够早一些从昨晚事情的影响当中走出来,而非像撕开伤口那样,再面对一次。

既是阿笙已做了决定,谢放只好将他方才所说的那一段话,说给罗有光听。

罗有光听后,神情激动地拽住阿笙的双手,一个劲地晃,“阿笙小兄弟,谢谢你!谢谢你!”

松开阿笙的手后,罗有光就像是变戏法那样,从衣袖里,取出纸笔,他一脸郑重地问道:“阿笙小兄弟,你觉得在哪里接受访问比较好?”

虞清松建议道:“画室怎么样?画室的屋子向东,有阳光,那儿也安静,且有桌椅,你们坐着也舒服一些。”

罗有光一口应下,“行!我在哪儿都行。”

阿笙小兄弟终于答应他的采访,他还有什么可挑的,便是在这大厅,他都没意见。

阿笙也觉着就在画室挺好。

于是,地点便定在了画室。

阿笙不好一个人接受罗有光的访问,因此,全程由谢放陪着。

画室里,摆放了不少画作。

罗有光被一幅名为《车水马龙》的作品所吸引,满是店招的街道,川流不息的马车、行人,还有人牵着骆驼,走在街上。

是北城极为寻常的一景。

可也恰恰因为寻常,叫人格外地熟悉跟亲切,站在这幅画前,仿佛都能够听见画里头小贩的叫卖声,恨不能当真能够搬了张椅子坐过去,吩咐老板舀上一碗豆花,听隔壁桌的客人天南地北地侃。

“这幅画,是虞先生近段时间尝试的风格么?”

阿笙红着脸,微摇了摇头,比划着,“是我画的玩儿的。”

画上画的,是他第一日进北城所瞧见的热闹景象。

他不止这一幅,而是画了一组,全是他这段时日在北城的所见所闻,包括他去年岁末去逛长楼,人们围在一起吃茶、听戏的画面。

大部分都已经完成,还剩少部分需要上色。

听说这些话是阿笙所作,罗有光很是惊讶地转过头,“这是阿笙小兄弟你所画的?”

阿笙略微羞涩地点了点脑袋。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阿笙小兄弟,你这画的风格,完全可以自成一派了!”

阿笙瞪圆了眼睛,赶忙摆着手。

他尚未出师呢,哪里就能自成一派了。

罗有光注意到边上还有几幅画,他一幅幅认真仔细地看过,有以火车站的为背景,众人赶火车,在站台送别,或者是挤在车厢里聊天的画作,也有茶馆里听戏的热闹场景。

这些画作,不都是人声鼎沸,可从这些画作了,能够切切实实,感受到一种热闹,甚至是一种宁静。

只有在太平盛世,才有的宁静……

仿佛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并未历经战乱,一切都是那样地祥和。

是叫人看了心窝都会一暖的作品。

“这边上……跟这幅画,是一组作品么?”

阿笙点点头。

“我从前只听说过,见天地,见众生。我今儿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在一幅画里头,也可以见众生。阿笙小兄弟,等你这一组作品画完,我替你拿到画展上展出怎么样?我不能向你打包票说,你的画定然会大卖,可定然会有知音欣赏你的画的!”

阿笙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真的么?

当真会有百姓喜欢他的作品么?

事实上,在北城的这些时日,阿笙由二爷还有老师陪着,也见识了不少画家。

大师们都夸他的画不错,还指点过他。

可他总担心,大家们是看在二爷同老师的面上,才夸他几句。

他倒是没想过,能够像师父那样,一夕成名,只要当真有人能够喜欢他的画,他便心满意足了。

在罗有光同阿笙聊画时,谢放站在一旁,始终未作过多打扰。

罗有光以“画”作为这次谈话的开头,阿笙便放松许多。

接下来是的采访,便顺利了许多。

结束此次的专访后,谢放陪着阿笙一起送罗有光出院子。

送至门口,谢放出声问道:“罗先生,可否进一步说话?”

阿笙眼神当即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二爷想要同罗先生说什么?

谢放瞧出阿笙的紧张,故意道,“放心,我不骂人。”

阿笙脸颊蓦地一红。

他,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谢放:“若是还不放心,可要我当着你的面,直接将罗先生给骂一通?”

阿笙瞪着二爷。

二爷又在故意打趣他!

倒是罗有光出声道:“骂吧,骂吧。我该骂!你骂我一通,我反而舒坦些!”

罗有光亦是在访谈时,方才知晓,谢南倾为何反对阿笙接受他的专访。

他只当是东洋人醉酒闹事,故而才同吉祥居起了冲突,未曾想,那麻生太一郎那般无耻,竟想趁着醉酒占人便宜。

阿笙再如何俊俏,也是实打实的男子,这确实太过屈辱。

谢放半似认真,半似玩笑地说了一句,“可不能当着阿笙的面骂,罗先生请——”

罗有光也十分配合地走出院子,随同谢放朝邻家的外墙走去。

阿笙站在门边,探着脑袋。努力竖起耳朵。

二爷同罗先生竟还走得挺远,他站在这儿,半点都听不清!

谢放:“阿笙入世尚浅,他唯有满腔赤诚的热血。他并不知晓,这些事若是被如实报道出来,会对他往后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细节处,还请罗先生做一些模糊化的处理。”

“南倾兄你放心,阿笙如此信任我,我自不会背刺他。”

否则他成什么人了?

谢放拱手,“如此,罗先生慢走。”

谢放并未道谢,毕竟若不是罗有光来这一趟,提出专访的要求,阿笙也不必将自己的私事曝光于大众之下。

罗有光难能没听出来,对于自己提出专访这件事,这位谢家二少还不高兴着哩。

听闻谢家人一个比一个精,尤其是谢南倾,在符城回来之前,为人是潇洒落拓,从符城回来后,性子倒是愈发地八面玲珑,叫人看不透心思。

没想到,对阿笙小兄弟,倒是一派赤诚。

“告辞。”

罗有光告辞离去。

天黑之后,谢放陪着阿笙,去了一趟吉祥居。

吉祥居这一场大火,烧的不止是吉祥居这一处院子,隔壁两户人家也遭了殃。

烧焦的败瓦同残墙,就那样堆在地上。

阿笙眼眶泛红,“往常这个时候,吉祥居最是热闹了。”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不过只是隔了一夜,便是吉祥胡同,都这般清冷,便是连邻家的说话声,都能够听得见。

谢放一只手搭在阿笙肩上,无声安慰。

担心东洋人并未放弃找阿笙寻仇,阿笙在这里待的时间不宜过长,谢放陪着阿笙在现场待了会儿之后,两人回到车里。

谢放说出他这一次前来找阿笙的目的,问阿笙,可愿意动身前去繁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