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繁市可去
车辆在黑夜当中,平稳的行驶着。
往常因着前来吉祥居的客人往来不绝,汽车经常需在外头的马路,吉祥胡同只能容人力车走过去。
今日,车子却是在巷子里畅通无阻。
没了吉祥居的吉祥胡同,再次回复昔日的宁静,只是宁静之中,似是多了些许凄清。
阿笙原本在瞧着外头胡同的夜色,脑海里闪现着过往吉祥居车水马龙的景象,听了二爷问他的话,他倏地转过头了头,怔怔地看着二爷。
繁市?
阿笙听说过繁市。
过去,长庆楼也有客人去过繁市,在客人口中,繁市是比北城还要繁华的存在,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阿笙也曾在报上,读到过繁市的相关新闻。新闻里头所描述的“十里洋场”,上头刊登的灯火璀璨的照片,简直不像是这世间所能够见到的景致。
读报时,阿笙从来没想过,繁市能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眼下,二爷却是问他,可愿动身前去繁市。
谢放知晓自己的这一提议对于阿笙来说,多少有些突然,他向阿笙坦诚他自己接下来的打算,“纵火多半只是东洋人的一个警告,倘若你继续待在北城,恐有性命之虞。另外,你今日接受罗先生的采访,待报纸刊登以后,无疑会进一步得罪东洋人。
繁市设有租界,那里各方势力盘踞,便是东洋人,也无法一手遮天。因此,繁市是最为理想的地方。再有,明诚亦在繁市,你此番前去繁市,有他照应,我也放心。待东郊铁矿开采步入正轨,我会另寻可靠之人,替我看着东郊铁矿。届时,我也会南下,同你会合。”
除却东郊铁矿,谢放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尚未完成。
那便是父亲始终打消,将公司以及谢家传给大哥的念头。
不过他相信,那一天,不会远了。
…
南下同他会合的意思是……
他须一个人先去繁市么?
理智上,阿笙自是知晓,二爷的家在北城,二爷允诺日后会南下同他会合,已是十分难得。可要他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还是繁市那样的大都市,他心里头多少有些犯怵。
阿笙想了想,犹豫地比划着,“或许,我可以先回符城?爹爹曾在信中提及,因着符城这段时日来了几支队伍,强行征兵,家里有男丁的,搬走了不少街坊邻居。我想像是周公子那样的人,早就已经离开符城了。我这个时候回去,应当没事了?”
当初他本就是为了暂时躲避周公子的报复,才随二爷北上。
爹爹在信中提及过,自从从周公子逃跑不知所踪后,警方的人便再未在符城发现他的踪迹,如此推断,周公子应该是早就已经离开符城,更勿论符城也开始逐渐受时局所影响,不再偏安一隅。周公子当初既是千方百计地逃跑,想来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地。
既是北城不好再待下去,他不妨回符城,如此亦可同爹爹团聚。他是个哑巴,便是征兵,也征不到他的头上。他回到符城,应当是安全的。
谢放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稳妥。符城海陆发达,自古便是交通要道,日后若是打起战,只怕是首当其冲。届时,一旦战乱,交通便陷入瘫痪,想走都未必走得成。不若直接动身去繁市。”
阿笙的神情当即变得紧张起来。
日,日后便是连符城都会陷入战火么?
那爹爹他们……岂不是会有危险?!
谢放看出阿笙神情里的紧张,他温声道:“我知道,你想念方叔还有乔师傅他们,也担心他们。像方叔一生从来离开符城,又有长庆楼牵绊着,只怕不会轻易离开故土。此时,便是你修书回去,告诉他日后符城兴许有危险,他亦不大可能会动身随你去繁市。
不若你先过去繁市,待你在繁市落脚、扎根,若是符城当真爆发动乱或者是战乱,届时修书一封,邀请叔去繁市与你团聚,到时候也有能力照顾他。”
阿笙在北城的时间待的不算长,原本吉祥居是他的牵挂之一,眼下,吉祥居已然付诸一把火,倘若是当真要离开北城,阿笙的首选自是符城。
可听了二爷的话,阿笙便开始有些动摇。
事实上,二爷不知道的是,爹爹在信中也隐隐透露了一些他自己的忧心,忧心符城会有战事。
若是战事一来,莫说长庆楼,便是自个儿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他那时便回信告诉爹爹,让爹爹别忧心,倘若当真符城有动乱的苗头,便来北城,他有信心能照顾好爹爹。
倘若像是二爷所说的,繁市因着各国实力盘踞,反而相对比较安全……或许,繁市真的会是一个最为上乘的选择?
车子驶上马路,街上的灯火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
…
“那你自是如何想的?留在北城确实危险。东洋人今日刚放火,焉知下一回会不会便会直接对你下手。尤其是在这件事已经上了报,影响越来越大的情况下。”
离开一座才熟悉不久的地方,去到另一座全然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做抉择的事情。
除了二爷,阿笙最亲近的人便是老师,阿笙便也只能同老师商量。
虞清松听说谢放建议阿笙南下去繁市,倒是没有太多意外。
繁市可是比北城都还要繁华的地界,且那儿设有租界,在租界里头,自是不必再担心东洋人会无法无天,南倾能够安排阿笙去繁市,而不是往北,或者是更南的地方,当真是极为用心。
“老师您觉得呢?您觉得我应该去么?”
阿笙便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才会回到院子后,同老师商量。
虞清松思索良久,沉吟道:“以我对南倾的了解,他定然是在繁市都打点好了,才会开口向你提这个建议。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会告诉你,繁市可去。”
阿笙轻咬着唇,神情挣扎。
“可是舍不得南倾?”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虞清松轻咳一声,“为师的意思是,可是舍不得我们大家。”
阿笙耳尖通红,舍不得自然是舍不得的,无论是老师还是小石头,哪怕是豆豆跟毛毛,他都舍不得。
问题还在于……
阿笙比划着,“去了繁市之后,您觉得我可以以什么谋生呢?”
在车上时,阿笙同二爷讨论这个问题,主要是他担心,若是他同二爷说了,二爷会替他将一切都打点好。
那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事事都依赖二爷。
对于阿笙该以何谋生这件事,虞清松不假思索地道:“这个还不好办?你有一手的好厨艺,这掌勺师傅,去到了哪里,哪能饿肚子?南倾不是繁市已经有人在接应你么,那定然是住处都替你寻好了。
等到了繁市,你逐渐熟悉地方以后,就找一家大的,你看着瞧着还不错的酒楼,在里头学厨,看看繁市的客人们,都喜欢吃什么菜,都时兴什么菜。
待学得差不多了,在繁市也开一家吉祥居,或者是吉祥楼,长庆楼的,若是稳定了,再将方掌柜也一块接过去享福,岂不是极好?”
虞清松是愈说越起劲,愈说愈来精神,“我觉着这个主意极好!你看,你原先犹豫着,不敢开餐馆,不就是因为没经验么?可眼下,你已然有了吉祥居的经验,还这般成功。
到时候,你呀,就开在租界里头。开一间比吉祥居、比长庆楼都还要大的酒楼!”
第222章 贯会做戏
提到吉祥居,阿笙心里头还是难过。
吉祥居倾注了他许多的心血,他原以为,会像是爹爹的长庆楼那样,长长久久地开下去的。
想到这儿,阿笙忽地想起一件事。
“老师,您等我一下……”
虞清松一脸意外地看着阿笙从椅子上起身,出了大厅。
回来时,阿笙的手里拿了一个红包。
他将手中的红包给老师递过去,手里头比划着,“老师,这是当初我预备开吉祥居时,您给我的。原想着,待吉祥居生意上了正轨,有了盈利,到时候再给您包一个大的。可如今……”
阿笙停了停,方才继续比划道:“不管如何,这红包先还给您。”
方才阿笙将红包递过来,虞清松下意识地给接过去了,以为是让他暂时帮着拿一下,瞧见阿笙的比划,方才知晓竟是自己先前封的红包。
老爷子皱起眉头,他将红包又给强行赛回阿笙的手里,“既是红包,岂有给出去,还拿回来的道理。这红包给了你的,便是你的。收着吧,等你到了繁市,用到钱的时候怕是多着呢。
另外,若是你到了繁市,当真又开起了餐馆,这个红包,依然当是你的启动资金。为师等着你回头封一个更大的红包给我。不许再递过来啊,不然就是没将为师给放心上。”
阿笙眼睛有些起雾,他微湿着睫毛,只好将红包收下。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对了,南倾可有说,若是你决定南下,最早什么时候出发?”
阿笙摇着头,“二爷送我回来的时候,只说让我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回他。”
没催他,也没给他任何压力。
虞清松听后,感慨地道:“是南倾的性子。”
从不会为难阿笙,只会默默地事先替阿笙将什么都想好了。
虞清松愈发确定,劝阿笙南下,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繁市那边,南倾定然是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
“二爷,您可总算回来了——”
谢放送完阿笙,同福禄两人从小院回到府中。
福旺从里头,一脸喜色地迎出来。
“怎么?你这是见着钱了,迫不及待同二爷分享喜气呢?瞧你,笑得都露出牙龈了。呀,你牙上怎么还粘着糕点?福旺,你也太不讲卫生了!”
“哎呀,你好烦。”
福旺瞪着福禄,他这会儿实在没心思同哥哥拌嘴,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同二爷汇报好么!
因着福禄说他牙上沾着糕点,福旺便没敢太凑近二爷。
待二爷在大厅的主位坐下后,他微弯着身子,神神秘秘地道:“二爷,今日咱们府中,出了桩大事。您猜猜,是什么大事?”
福禄给二爷倒茶,睨了他一眼,“还让二爷猜?你不知道二爷今日在外头跑了一天有多累?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二爷没这功夫,同你玩什么‘猜猜看’的游戏。”
啊!
太烦了!
这人他怎么就能烦人成这样子呢!简直是烦人精!
福旺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怎么福禄不是是个哑巴呢?
福禄要哑巴就好了!
陶管事听见福禄同福旺两人拌嘴的声音,便知晓是二爷回来了。
“陶叔,这个点了,您怎的还没歇息?让福旺等我便可以了。我不是给您批了假,让您在家里养好身子再回来么?”谢放将从福禄手中接过的茶杯放回桌上,他起身去扶陶叔。
“不想家里的老太婆担心,还是留在这儿把伤养好比较好。再一个,我今日白天休息得够多了,这会儿一点不累,也不困。少爷,您让我自个儿走便成。”
谢放还是搀扶着陶叔的手,陶叔没法子,只得由少爷扶着,在旁边的空位坐下。
“少爷,当真如同您所猜测得那样,大少爷今日去了老爷的院子。”陶管事甫一坐下,便同谢放说起了早上他出门以后,府中所发生的事情。
一旁的福旺嚷嚷道:“哎呀,陶叔,您怎么也这么憋不住话啊。”
“你别打岔!”福禄嫌弃地说了一声,转过头,追问陶管事,“陶叔,您方才说大少爷去了老爷的院子,然后呢?可是挨训了?”
难怪福旺见着二爷回来,会是一脸喜色。要是大少爷挨了训,那可不就是喜事一桩么!!
福旺没同福禄计较,他兴奋地接口道:“何止是挨训!老爷动了大怒,罚大少爷跪了一整天的祖宗画像,说是要大少爷好好反省。大太太,还有几位姨太太,都先后去帮着说情了,没管用!
天黑那会儿,才被下人扶着,回了大少的院子。二爷,您今儿怎么回来得这般晚呐?”要是二爷回来的早一些,兴许还能赶上看这一出戏呢!
说到这儿,福旺便忍不住幸灾乐祸。
大少爷那个人,贯会做戏。
明明对底下人时常发怒,只要是有外人在,便装出一副很是宽厚谦和,待人和气的模样,尤其是贯会在老爷面前做戏,一天天地只会哄老爷子开心,伪君子!
福禄眼露疑惑,“有点奇怪啊。老爷平日里是十分给大少爷面子的,大少爷做什么了,惹得老爷大怒?”
毕竟如今大少爷俨然就是下一任谢家的家主,老爷很多事情都放手让大少爷去打理去了,大少爷也便代表着谢家的脸面。平日里,无论大少做了什么,老爷子都会给留几分面子的。
“这做了什么,我还真不知道。管他做了什么呢!反正现在府中都在传,大少爷越来越不受宠,不像咱们二爷——”
福旺这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谢放淡声打断,“福旺,慎言。”
福旺赶忙低了低脑袋,便是连声音都小了下去,“是,二爷。”
陶管事为了缓和气氛,顺势岔开话题,“二爷,您可吃过了?可要叫小厨房给您做的吃的?”
谢放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不用了,我在阿笙那里吃过回来的。”
“既是如此,二爷今日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了,可要让福禄、福旺伺候您早些休息?”
没等谢放回应,福旺便讨好地出声道:“爷,我这就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给您备热水去。”
福禄还想着从福旺那儿多探听些他同二爷出门后,府中发生的事情,便向二爷请示道:“爷,福旺笨手笨脚的,我同他一块去。”
谢放看出福禄的心思,倒也没戳穿他,好脾气地同意了。
…
福禄、福旺两人双双出去后,陶管事低声道:“二爷,果然如同您所预料的,您出府后没多久,大少爷便带着人,神色匆匆地往老爷的院子赶去。我猜,多半是大少爷向老爷提出了要将那胡韬给他带回去的要求,这才惹怒了老爷。”
听了陶管事的话,谢放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神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原来,谢放早上故意让福禄将胡韬在他们府中的消息透露给大哥谢朝晞,为的就是让谢朝晞失了分寸——
一旦胡韬落入东洋人手中,那么他便是连东洋人都彻底得罪了,在已经逐渐失去父亲支持跟宠爱的情况下,大哥便会宁可冒着得罪父亲的风险,也一定要将胡韬给要回去。
谢朝晞果然冲动地跑到主院去,向父亲谢载功要人。
谢朝晞只怕做梦都想不到,这恰恰便是谢放要的。
他白天出去,一是的确要去见阿笙,同阿笙商量动身南下,前去繁市事宜,再一个,也是有意为之。
若是大哥跑去向父亲要人,他在家中,父亲只怕少不得会派人来他,询问他的意见,问他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如此,“坏人”倒成了他。
他不在府中,父亲找到他人,便只能“自行”对大哥处置,为的,就是给他一个“交代”。
自然,此番大哥这般冲动行事,无论父亲明面上对大哥做出怎样的处置,心里头对大哥只怕是失望多过于气愤。
大哥也定然会察觉到这一点。
接下来,大哥的表现,可千万不要叫他失望才好……
第223章 车站送别
“玉米——”
“玉米,要吃玉米——”
院子里,一只黑色八哥扯着嗓子喊。
小毛在扫院子地上的落叶,听见声音,仰起头,朝挂在树上的聒噪八哥喊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别嚷嚷了。一天天的,就只知道吃。你说说你,除了吃,还会干嘛?”
“玉米——”
“玉米——要吃玉米——”
从来只有“小骗子”骗人的份,哪有“小骗子”被人给骗到,没吃到玉米,八哥跳上笼子的小木桩上,愈发催促得急。
“等我把地扫完!!!”
小八哥没那耐心,仍旧是一声声地催促着,烦得小毛恨不得那扫帚拍那小东西的脑袋。
阿笙在房间里收拾衣物,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他将手里的衣服,整齐地方行李箱上,去柜子上取了一包玉米粒,出了房间门。
院子里,“小骗子”已经吃上了——
虞清松手里头有一把玉米,在一颗颗地喂着呢。
阿笙失笑,难怪他方才出房间时,没听见“小骗子”继续在喊。
阿笙将他手中的那一小包玉米粒给放院子的石桌上,他走到老师的身边,他不舍地望着笼子里的“小骗子”,比划着,“往后’小骗子’就要有劳老师多照顾了。”
阿笙决定南下去繁市,“小骗子”他自是不方便带着,便只能暂时托付给老师照顾。
虞清松听了阿笙的话,很是有些感伤,往后这院子里,可就只有他同小石头,豆豆以及小毛四人了。
人生自古多离别。
好不容易适应了相伴的日子,竟又要分开。
虞清松将手中最后一粒玉米放到“小骗子”的嘴边,将心底的感伤的情绪给收好,笑着道:“放心吧,我会替你照料好它的。”
片刻,复又关切地问道:“行李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阿笙也努力不让自己红了眼眶,比划着,“差不多了。”
阿笙比划的手势停了停,他恳切地“问”道:“老师真的不跟我一起南下吗?”
北城时局不稳,如今的太平景象,在数月后便会被东洋人的炮火声所打破,只是谢放不能如此直白地告诉老爷子。因此,只是以时局不稳相劝,劝老爷子最好带着小石头同阿笙一起南下。
小石头已然在北城入了学,虞清松又上了年纪,舟车劳顿,于他是件极其辛苦的事,便婉拒了谢放的提议。
谢放知晓,北城一直是老爷子的夙愿。
如今老爷子在北城交上了朋友,小石头又在北城上学,老爷子不想再做变动,亦能够理解,也便没有勉强。
到时候若是真起了战事,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
阿笙知道二爷劝过老师,他自己也还想再劝劝。
那日他接受罗先生采访后,隔日便见了报。罗先生甚是保护他,隐去了许多的细节,即便如此,文章刊登后,仍是造成了不小的反响,以至于当局竟对罗先生下了警告,不许他再报道东洋人尤其是东洋军人的负面消息。
当局如此软弱,他日若是当真爆发战事,怎么能够保护得了这全城的百姓?
老师同小石头老的老,小的小,一旦北城动乱,便是逃出城,都会会格外艰难。
这也是为什么老师已经婉拒了二爷,他仍然想再劝一劝的原因。
虞清松还是摇了摇头,“不了。阿笙,我老了……是真的不宜长途跋涉了,更勿论我还带着小石头,路上只会牵累你。你还年轻,天南地北地到处走一走,无论是对你的厨艺,或者是对你往后绘画上的造诣,都是好事。”
阿笙的眼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您才不老……”
虞清松瞧了阿笙的手势后,哈哈大笑,“是,是不老,不老。为师年轻着呢。”
“阿笙来了——”
“阿笙来了——”
“小骗子”吃饱喝足,似是才瞧见站它前面的阿笙,这会儿才扑棱着翅膀,扯着嗓子喊。
虞清松笑骂了句,“这傻鸟,你都站它面前好半天了,它才瞧见你。“
阿笙也被这小东西给逗笑。
师徒二人都看着八哥笑,用笑来掩饰各自心中的不舍同感伤。
彼此心知肚明,时局动荡,这一北一难,往后再见,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
北城火车站。
“阿笙哥哥,你到了繁市后,要时常来信啊!”
“阿笙哥哥,我会想你的!你一定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站台上,小石头双手紧紧地抱着阿笙。
阿笙还没走呢,便开始叮嘱他要时常来信,早点回来。
自打阿笙决定南下,其他人包括阿笙同爷爷虞清松在内,便默契地瞒着小石头,就是担心小家伙知道了以后会闹着一块去。万一为了不让阿笙走,故意藏起阿笙的东西,便会耽误事。
小石头一直到来这火车站,才被告知,阿笙要去繁市。
但是大人们都只是告诉他,阿笙只是去个十天半个月,很快就会回来。
是以,小石头才会“叮嘱”阿笙,要早些回来。
虞清松拍着他的肩,“好了,你赶紧将手松松,让南倾同阿笙说会儿话。”
小石头依依不舍地将人给松开,眼眶都是红的。
阿笙也舍不得小石头,他比划着,“我不在的日子里,要听爷爷的话,不可以逃学,要用心做功课,知道么?”
小石头红着眼睛,点点头,“我会的,我会听爷爷的话的,也会用心做功课的。”
阿笙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在北城的这小半年,小石头脸上的肉长了不少,也长高了。
“爷爷瞧见那里有卖吃的的,爷爷带你去买带你吃的?”
“等会儿么,爷爷,我还想同阿笙少爷说会儿话……”
虞清松连哄带骗的,将小石头给诓去了不远处卖吃食的的摊贩那儿——
小石头要是再唠下去,南倾可就没时间同阿笙话别了。
谢放手里头拎着阿笙的行李箱,他看着小石头被老爷子牵走的背影,“若是等一个月不见你回来,小家伙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
阿笙尚未来得及回应,又听二爷道:“莫说是他,便是我,要这么长时间见不着你,怕是到时候也会要哭的。”
第224章 可不许哭
阿笙脸颊蓦地一红。
他才不信,见不着他二爷会哭,只怕到时候会哭的人是他才是——
一个人在繁市,人生地不熟的。
喔,不对,二爷还派了福禄、同福旺陪着他一起南下。
可福禄、福旺同他再如何亲近,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阿笙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他担心若是再想下去,便会不想走了。
阿笙也不能对二爷说,让二爷早些南下,因为他知道,二爷在北城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谢放却像是从阿笙的表情上,读懂了他的心思。
他放下手中的行李箱,上前一步,抱住了阿笙,在他的耳畔道:“我会尽快处理完北城的事,早日赶去繁市同你会合。”
阿笙的眼里瞬间起了水雾。
离开二爷的怀抱,阿笙红着眼眶,朝二爷弯起唇,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比划着,“没关系,您的事要紧。”
“呜——”
“呜——”
火车的汽笛声近了。
阿笙心里头倏地一紧,他转过脸,瞧见了缓缓朝站台这边驶来的火车。
这么快么?
上一次在省城听见火车的汽笛声,阿笙心里头除了对北城之行的忐忑之外,更多的便是好奇,以及对头一次坐火车的新鲜。
如今,时隔数月,再次听见这汽笛声,他只觉这汽笛声像是一声又一声的催促,全然没了最初的新鲜,唯有满满的不舍。
“爷爷,快,快——火车要来了!阿笙哥哥马上就要走了!”
不远处,买了吃食回来的小石头跑在前头,他转过头,一个劲地催促着小跑地跟在他后头的爷爷。
听见小石头的声音,阿笙险些又要落泪。
此去南下,不知道再见会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到时候小石头会不会还记得他这个“阿笙哥哥。”
…
火车马上就要进站,谢放只能拣最紧要的说:“我已经提前修书给明诚,待你到了繁市,明诚会亲自到车站接你。除了明诚以及明诚的人,任何人你都不要轻易相信。”
其实这些话,在路上谢放便已说过,阿笙深知,二爷无非是出于对他的担心,才又叮嘱了一遍,他脸上并未有半分不耐烦,依旧听得认真。
谢放又转过头,对福禄、福旺叮嘱道:“阿笙我便暂时交代给你们了,若是在繁市遇到什么难处,阿笙若是张不开口,你们一定要去找明诚商量。”
福旺拍着胸脯,“放心吧,二爷,我们会替您照顾好阿笙少爷的!”
福禄则道:“是啊,二爷,您便是信不过福旺,也该信得过我啊。”
福旺听了哥哥福禄的这句话,可不满意,他双手插着腰,“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上的意思啊!怎的,听不懂北城话了?”
“听懂了!我就是听懂了才要你把话给说清楚,怎的叫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你,我哪里就不可信了?”
阿笙听着福禄同福旺两人拌嘴的声音,心里头的不舍同感伤倒是多少冲淡了一些。
小石头总算气喘吁吁地赶到,“给,阿笙哥哥。给,给你路上吃。可,可好吃了!”
阿笙的手里,被塞了好几个用荷叶包裹着的热气腾腾的玉米。
阿笙吃了一惊。
小石头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拿这么多的玉米的?
“阿笙小心点,玉,玉米烫手着呢,别烫着。”
虞清松追着小家伙的后头,可把他给累了个够呛,他将自己的帕子,递给阿笙,“来,用帕子再包一层,会好一些。”
谢放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递过去,笑着对老爷子道:“还是用我的吧,您的帕子这会儿给出去了,一时半会儿的,可没法再还给您了。”
“不过是一条帕子,什么还不还的。”
话虽是这么说,虞清松还是将自己的帕子给收起来了。
倒不是当真舍不得这一条帕子,是忽地想起,他这帕子给了阿笙,阿笙回头洗了之后,还得找个地方收着。以阿笙的性子,兴许还会惦记着,这帕子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他。
南倾给的帕子可就不一样了,阿笙可以收起来——
睹物思人。
手里的玉米确实有点烫,阿笙见有帕子给他递过来,也没注意老师的换成了二爷的,就给接了过去,用来包在外头,果然不再烫手。
火车到站,周遭的旅客纷纷往各自的车厢涌去。
“别着急,玉米我先替你拿着。”谢放接过阿笙怀里的玉米,牵过阿笙的手,同时转过头,对福禄、福旺两人道,“福禄你将阿笙的行李拿上、福旺你寻阿笙所在的车厢。我同阿笙跟在你们后面。”
这是为了以免像上回在省城火车站那样,因为旅客太多,被人流给冲散。阿笙不会说话,一旦被人流冲散,连呼喊也不能。
“是,二爷。”
“是,二爷。”
福禄、福旺两人同时应了一声。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石头一定要送阿笙上车厢,虞清松扭不过他,只好牵着他的手一起,随在阿笙同谢放两人的身后。
…
福旺顺利找着他们所在的车厢。
他伸手扶了阿笙上了火车。
福禄也跟着上了车。
谢放将手中的玉米给阿笙递过去,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背,“阿笙,多保重。到了繁市,记得拍电报给我们报平安。就当是为了我,千万要多保重。”
阿笙再一次红了眼眶,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二爷也是,也千万千万要多保重!
因着怀里头拿着东西,便是他想要比划,都不能。
“阿笙哥哥,到了繁市,一定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车厢人多,阿笙很努力,方才转过身,露出一个脑袋,用力地仰起头,朝小石头以及老师挥手。
阿笙一直挥着手,直至火车开始发动。
不再在车厢入口多做多留,阿笙拼命地去找自己的位置。
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将手里的玉米暂时塞给跟在他身后的福旺。
他的脸贴着车窗,他轻敲着玻璃,用力地挥着手,朝二爷挥别。
二爷也在挥着手,同他作别。
二爷的眼圈也有些红。
一个月还有三十天呢,二爷可不许哭。
第225章 脱胎换骨
视线越来越模糊。
阿笙几乎将脸贴在了车窗玻璃上,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他想将二爷看得清楚,再清楚一些。
火车缓缓地向前驶,阿笙还能瞧见小石头同老师,以及二爷挥着的手。
阿笙的心里头涌上一股冲动,恨不得现在就跳下火车,不走了。
福禄将行李都给放好,见阿笙还将脸贴在玻璃车窗上,他的手在福旺的手臂上戳了戳,以嘴型道:“你去劝劝阿笙少爷。”
要换作平日里,福旺少不得得问上一句,为何福禄自己不去,偏要他去说。
这会儿却是二话没说,他将手中的玉米暂时交给福禄先拿着,走到阿笙的旁边,轻声地道:“阿笙少爷,您要不先坐在位置上休息一会儿?”
“阿笙少爷——”
福旺说第一遍的时候,阿笙没听清,待到说第二遍,他这才回过神,赶忙低着脑袋,用手背揩了揩脸颊。
等阿笙再抬起头,去看窗外,二爷同小石头以及老师的身影竟都看不见了。
阿笙怔怔地看向窗外。
福旺在一旁劝道:“没事的,阿笙少爷,您同二爷定然很快就会见面的。”
福禄听了干着急。
福旺可真懂得如何劝慰人,这个时候提什么二爷!
福旺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会儿提二爷不是什么好主意,他赶忙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一块粽子糖,递给阿笙,“这是小石头给我的粽子糖,阿笙少爷您要不要尝上一块儿?”
阿笙瞧着福旺递过来的糖,想起从省城去北城的火车上,小石头也是给了他一块糖。
眨去眼底涌上的热气,阿笙从福旺手中将粽子糖接过。
入口的粽子糖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甜味似乎将心里头离别的愁闷也冲淡了一些。
阿笙瞧见了站在福旺身后,余光一个劲地瞥向他们这边的福禄,他看着福禄同福旺两人比划着,“我没事了。你们也赶紧坐下休息休息吧。”福禄、福旺还替他拿东西,可比他辛苦多了,更需要休息才是。
福禄见阿笙总算不再一个人执拗地盯着窗外瞧,恶意愿意同他跟福旺两人“说话”了,顿时松了口气。
他可是答应过二爷,要好好照顾阿笙少爷的。
买的三张坐票,可只有两个座位是连着的,福禄自己坐到前面,他将玉米给了福旺后,便自己坐到前面去,让福旺同阿笙坐在一起。
福禄曾疑惑,福旺这家伙贪嘴又爱躲懒,二爷让福旺跟着他们一块南下做什么,这会儿倒是有些明白二爷的用意了。
二爷多半是知晓福旺同阿笙少爷亲近一些,有福旺在,路上阿笙少爷能不那么孤单。
譬如方才,若不是福旺,他还真没那信心,能够成功劝说阿笙少爷坐下休息。
…
福旺是个嘴闲不住的,他一会儿问阿笙要不要喝水,一会儿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福禄:“……”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觉着福旺跟着一块来是一件好事!
忍无可忍,福禄探过伴身子,压低着嗓音,对福旺道:“福旺,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一点?整个车厢就你最吵!”
福旺瞪着他,“我又没问你。等会儿你肚子饿了,别跟我要吃的!”
吃的东西,全在他这儿,回头让福禄饿肚子去!
福禄回他:“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贪嘴?”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阿笙赶忙指了指福旺怀里头的玉米,比划着:“福旺,我想吃玉米。”
“瞧见没?瞧见没?阿笙少爷肚子饿了!”福旺得意洋洋的睨了哥哥福禄一眼,转过脸,笑呵呵地给阿笙拿了一根玉米,“阿笙少爷,给。”
阿笙这会儿才注意到,玉米外头的帕子,竟是二爷的。
福禄、福旺这一路也辛苦了,阿笙便比划着,“你和福禄也吃。”
福旺一点都不想搭理福禄,可阿笙已经发了话,福旺便只好勉强给福禄拿了一根——挑了个最小的!
“阿笙少爷让我给你的。”
因着是阿笙让福旺给拿的,福禄也便没有拒绝。
两个人吃着玉米,总算是相安无事,阿笙的耳根子也得以清净了许多。
“阿笙少爷,你这么不吃啊?这玉米可香了,您尝尝看。”难为福旺吃得正投入,还能注意到阿笙。
阿笙其实没什么胃口,为了不让福旺担心他,阿笙也便只好低头咬了一口。
这玉米果然很香,只是上头还沾了点水,他一咬,便有汤水往下滴,阿笙赶紧用接了接。
福旺瞧见了,随手将包在玉米外头的帕子给阿笙递过去,“来,阿笙少爷,擦擦手。”
阿笙微微一怔,他接过帕子,擦去手上沾的水。
擦过了手后,阿笙将帕子轻捏在手里,仿佛这上头还有二爷的温度,仿佛二爷还陪在他的身边。
…
从北城去繁市,没有直达的火车,中途得转车。
阿笙为了打发路上的时间,也为了能够不让自己太想北城,想老师同小石头,还有……二爷,阿笙同来北城时一样,拿出画具,在位置上画一些沿路风景同沿路见闻。
阿笙画画时,福旺并不会打扰他,只会在阿笙忙完的时候,陪他说话解闷。
有福旺这个小话痨在,阿笙路上才不至太过孤单。
“阿笙少爷,火车等会儿就进站了,咱们要不要下车去买些吃的?顺便出去透透气。”
一整日都坐在火车上,可把福旺给憋坏了,见埋首画画的阿笙总算抬起头,福旺赶紧出声问道。
火车等会儿便要进站了么?
阿笙是觉着渴,想要拿水壶来喝水,闻言,他转过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阿笙吓了一跳……
这是哪儿?怎的火车站这般多人?
福旺方才只瞧见火车要进站,没注意到月台上站着的人,他顺着阿笙的视线,朝前头看去,这才瞧见月台上人山人海的场景。
这还下什么车?
这要是下去,还不被人群给挤散了?
“不去了,不去了。阿笙少爷,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先在车上坐着吧。”回头要是阿笙有个什么闪失,他拿什么跟二爷交代?
福旺转过头,问福禄:“福禄,这外头,怎的这么多人啊?”
他们沿路也不是没有再其他站停过,可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要坐火车的。
福禄方才也注意到了,事实上,不止是他们,车上不少人也在纷纷议论,何以这个站会有这般多在等火车的旅客。
“我也不知道。”福禄从座位上起身,他低声对福旺吩咐道:“你陪阿笙少爷坐在这儿,看好咱们得行李,我去前头问问。”
福旺点头:“好。”
…
火车靠站,福禄还没回来。
福旺谨遵二爷的吩咐,路上不能离开阿笙的身边,纵然纳闷福禄怎的去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也还是陪阿笙在原地坐着。
“没有的票的下去,下去!”
“这位爷,行行好。让我们上去吧。”
“实在是买不到票啊,这位爷。我们都很瘦的,在火车上挤一挤便成,占不了多少地儿的。”
“是啊,让这位爷,我们上去吧。”
“没有票,你们还想上来?!下去,下去——”
阿笙听见,车窗外,传来粗犷的呵斥声。
阿笙的脑袋探出窗户,他瞧见后面几节的车厢,有男男女女怀抱着小孩儿、婴儿,挤进车厢,却又因为没有票,被赶下车去。
妇女的哀求声,列车员的呵斥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在了一起。
“阿笙少爷,您做什么?”
阿笙在掏腰间的荷包,福旺瞧见了,将手压在阿笙的荷包上,瞪圆了眼睛。
阿笙比划着,他想将替那位待孩子的母亲将车票钱给出了。
观那位母亲以及孩子的衣着,想来应当不是当真买不到票,而是囊中羞涩,不得已只能趁着人多,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混上列车。
“阿笙少爷,这个口子不能开。一旦开了,咱们只怕都到不了宁城。”福旺总是笑吟吟的圆脸上,这会儿少见的严肃。
在路上,最忌讳的就是漏财,阿笙少爷要是替那位母亲出了车票的前,那母亲身边还有他的家人呢,他的家人会不会围上来?
其他人瞧见了,会不会也都围上来?到时候若是被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宁城便是他们要转车的地方,他们得乘火车去宁车,继续南下,再换水路,水路转火车,如此最终才能抵达繁市。
倘若宁市都到不了,更勿论繁市。
阿笙紧抿起唇,难道便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到那位母亲同孩子了么?
就在这时,火车汽笛声响起,火车再次上路。
“福禄回来了!”
福旺喊了一声,阿笙下意识地转过头。
待他回头,再去看那位母亲同孩子所站的地方,只见被一张陌生面孔所取代,那妇人同孩子,不知道被人群给挤去了哪里。
…
“福禄,你打听到了吗?这地方是怎么一回事?”福禄一回来,福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福禄手捂在胸口上,一副后怕模样,“福旺,幸好你方才同阿笙少爷没下去!这地方可吓人。你们知道三等车厢涌上来多少人么?当真是站都没地儿站。”
原来火车停靠的这个地界,地方军强行征兵、征粮,还跟其他的武装打了起来。这自古兵家争地盘,遭殃的永远都是百姓。
这也是为什么月台上会挤满了人的原因——都是逃难的。
“这些地方兵真是可恨,他们不去同东洋人打,偏要同自己人打!一开战,就要征兵,还要强行纳粮!连年开战,百姓自己都食不果腹了,哪里有余粮养活这群兵匪!”
“有什么法子?!这帮人,对着咱们百姓枪杆子那叫一个硬,对着东洋人,嘿,就成镴枪头了!”
前去打听消息的,显然不止福禄一个,阿笙听见周遭其他客人的议论声,了心里头更加难过。
什么时候,他们兵一致对外,将东洋人赶出他们的国土,而百姓能够得过上安生的日子呢?
…
之后,火车又途经几个站点,不少站,竟跟之前的“齐城”站点一样,月台上挤满了人。
阿笙曾经在报上读过,哪个地方又开战了,哪儿哪儿又爆发动乱了,可沿途乱糟糟、闹哄哄的景象,令他头一回深切地感受到战乱带给百姓的痛苦。
阿笙心中的苦闷无处宣泄,他便将他沿途所瞧见的逃难的百姓的凄楚同无助,悉数画在了画纸上。
直至快要抵达宁城,沿途的站点才总算不再试闹哄哄的挤满逃难的百姓,站台再次响斥着叫卖声,阿笙心里头才总算舒坦一些。
到了宁城,阿笙、福禄以及福旺一行人,换了火车,又转过水路,在宣市搭乘火车直达繁市。
…
几经辗转,历时数个昼夜,终于,阿笙同福禄、福旺三人抵达繁市,
“嚯!不愧是繁市,这月台都格外地气派!”
“是啊,比咱们北城的月台瞧着都大!”
福禄、福旺两人手里头拎着行李,陪着阿笙从火车上下来,两个人仰起脸,瞧着气派的繁市月台,微张着嘴,活脱脱像是刚从乡下进城似的。
阿笙也环顾着这繁市的月台,繁市的月台确实好大。
他还以为北城的月台已经够大的了。
“阿笙小兄弟——”
阿笙的思绪被一道热情的声音所打断。
阿笙寻声瞧过去,只见人群里,有一位年纪同二爷相仿,身穿西式衣、裤,头上带着绅士帽的男子,朝他们这边走来。
“阿笙小兄弟!太好了!终于把你给接上了!”
一开始,阿笙并没有认出,脸上蓄着两撇胡须,面皮白净的人便是从前在二爷的隆升担任经理的薛晟,还是福禄惊讶地喊了一声,“薛先生?”阿笙这才将人给认出。
阿笙惊奇地瞧着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外貌都像是变了一个人的薛先生。
福旺上上下下打量着薛先生,心直口快,“薛先生……您现在怎打扮得这般摩登了?您的长衫呢,黑布鞋呢?”
薛晟虽说换上了洋装,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似的,面对从前便相识的故人,性子同从前一样,还是有些拘谨同腼腆,他白净的面皮微微有些涨红,解释道:“没法子,在繁市,须得这样打扮跟吃得开一些。”
至于胡子,也是因着他瞧着太嫩,同人谈生意,总是不太镇得住场子,他又不像南倾那样出身世家,年纪轻轻便一身气度,只得靠这胡子“唬唬人。”
“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吧?我已经替你们提前物色好一处位于租界的小洋楼了。”说罢,转过头,对阿笙道:“走,阿笙小兄弟,我先带你去小洋楼休息,回头再带你好好在繁市逛逛。”
第226章 自作主张
在来繁市之前,阿笙曾经在报纸上见过它的繁华。
当真身临其境,才发现,报刊删所登载的,竟不及它的千万分之一——
林立的西洋式建筑,往来不绝的洋车,摩登时尚的男女撩得人眼花。
阿笙眼睛望向窗外,心底的震撼久久未曾平息。
这便是繁市么?
他还以为,北城已是够富庶的了,未曾想,繁市竟不遑多让,只是繁市的这种繁华,同北城相比,又是不一样的气派。
“跟符城比起来,是不是像是像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阿笙一直瞧着窗外,听见薛晟说话的声音,方才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