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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掌柜 折吱 11840 字 1个月前

第161章 真是巧了

谢载功将枣花酥拿在手里,并未马上吃。

阿笙眼露疑惑,方才老先生的肚子叫得厉害,怎的这会儿有了吃的,反倒不动口?

可是老先生不喜吃甜点?

“唔,小兄弟,你这枣花酥做得酥松香甜,软糯可口,比之宫中甜品师傅的手艺都不差,着实不错。”

韩管家尝了一口,眼露赞赏之色,半点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这尚且不是刚出笼屉的,倘若是刚出笼屉的枣花酥,这香气定然比现在的还要香上数倍,直勾人的馋虫。

阿笙听了,哭笑不得,听这位老人家的口吻,似是他当真尝过宫中甜食似的。

不过收到这样的赞誉,阿笙自是高兴。

田文、田武连连点头,“是,是好吃。”

说话间,又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口。

这雪花酥确实好吃!

只是他们是粗人,嘴笨,不像韩管家,是文化人,能说出那般一套一套戏台似的说辞。

阿笙弯起唇,露出浅浅的酒窝。

田文、田武两人吃得快,没一会儿功夫手中的枣花酥便见了底,阿笙见他们两人实在喜欢,便又从食盒里头,取出最后的两块,递给田文同田武,比划着,“给。”

这是一个进食的手势,加上阿笙递过来的动作,便是田文、田武两人瞧不懂手势,也一下便明白了阿笙的意思。

田武赶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够了。多谢你啊,小兄弟。”

阿笙隔着棉衣,右手掌心在自己的肚皮上摸了摸,表示他肚子不饿,还是将枣花酥递过去。

韩管家出声道,“他们两人说得对,小兄弟,你也吃点吧。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你自己总得也填填肚子,这人啊,得吃饱了身子才暖和,饿着肚子可不行。”

坐在对面的谢载功难得附和了一句,“是这个理,小兄弟,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

阿笙便只好将枣花酥重新放回食盒里头。

合上食盒,阿笙余光瞧见,老先生这会儿开始咬枣花酥的第一口。

可是饿得不行了?

阿笙哪里知道,谢载功生性多疑,他连续两次碰巧偶遇阿笙,虽说也许当真只是巧合,倘若不是呢?

是以,阿笙递给他的糕点,他自是不会当即去尝。

韩管家对阿笙的夸奖是个信号,即韩管家认为阿笙递过来的糕点并没有问题。

即便如此,谢载功依然没有尝手里的那块枣花糕。

他始终留意阿笙脸上的神情,并未看见阿笙有任何心虚或者是其他异样的神色,田文、田武两人将一整块糕点都差不多吃完,瞧着依然如常,如此,方才去尝那第一口。

原本,谢载功以为韩管家对阿笙的夸奖,多少是出于对小事儿的鼓励。

未曾想,这枣花酥的味道当真极好,甜而不腻,极为酥软。

谢载功出声问道:“小兄弟,你这枣花酥,在哪家酒楼学的?”

这枣花酥的用料、火候、味道皆恰如其分,这需要极深的功底,一般的茶肆、饭馆的师傅自己都没有这样的手艺,勿论教人了。

阿笙比划着,“我是自己看着报纸照着依样……”

因着周遭的人几乎都瞧得懂他的手势,阿笙如今已经习惯直接用手势同他人交流。

他这会儿比划到一半,忽地意识到,这个亭子里头没有人瞧得懂手势,动作稍稍停了停,阿笙他拿过笔,在纸上快速写下——

“看报纸的时候,瞧见有作者写关于枣花酥的文字,依样画瓢,试着做了做。叫各位爷见笑了。”

写完,阿笙便将手中的纸张两手拿着立起来,好方便老先生他们看。

“只是看作家写的文章,你便做出这枣花酥了?小兄弟,倘若你没有吹牛,你这手艺着实叫人吃惊了。简直是老天爷上赶着将饭碗给端到你手里。”

韩管家神色认真地道。

谢载功从前行伍出身,胃口极好,只是一个枣花酥,一会儿的功夫便进了肚子。

他从田武手中拿过帕子擦拭手中沾上的枣花酥屑,“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谢载功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神看着阿笙,“你定是学过相关的手艺,无论是这枣花酥的外形,还是味道,没有个几年的厨艺功底,可做不出来。可是你师父不许你对外说他的名号?”

自从自佣兵打进北城,打跑前朝皇帝,宫门被破,宫中王公贵族几多离散,宫人不计其数,宫中御厨亦是逃得逃,死的死。

侥幸活下来的,总担心哪天皇上又坐上金銮殿,那他们这些擅自逃出宫门的人自是难道一死。为了避祸,大都隐姓埋名。也有胆子大的,直接找了新主子。

谢载功自是以为阿笙是前者,这才对外隐瞒师父的名讳。

阿笙忙摇头,动笔写字,替师父解释,“没有。我师父未曾对我有任何限制。我是在家乡同我师父学的厨艺。小的来自南方一个小地方,并不出名,想来老先生应当是没有听说过的。”

小地方?

能看一眼文章,依样画瓢,便能制作出这般地道的枣花酥,拥有这样的手艺,怎么可能当真出自一个小地方?

谢载功摆摆手,他以开玩笑的语气道:“不见得,不见得。实不相瞒,早年我也曾走南闯北过,去过不少地方。你且说说,你家乡何处?”

原来这位老先生的经历这般丰富啊。

也是,从老先生的做派当中,确实多少窥出老先生身份不低。

兴许老先生当真听说过符城,尝过师父的手艺也不一定?

阿笙在纸上写,一笔一划地下。

瞧见纸上的“府城”两个字,谢载功很是意外,“符城?你的家乡在符城?”

便是韩管家亦是面露惊讶。

可真是巧了。

二少刚从符城那边回来,没想到,转个身的功夫,老爷便遇见了这位符城来的少年。

阿笙眼睛一亮,“老先生听说过我的家乡?”

谢载功笑呵呵地道,“我可不止是听说过,我的一个儿子,近日便是刚从符城回来。”

第162章 许下诺言

呀!

这般巧?

没想到老先生的儿子竟去过符城,且刚从符城回来。

不知道老先生的儿子在符城待了多长时间,从事什么工作,长庆楼每日迎来送往的,兴许他见过老先生的公子也不一定呢!

“敢问令公子……”

“老爷,雪停了!”

“太好了!雪可算是停了。”

阿笙好奇老先生的儿子在符城待了多长时间,叫什么名字,兴许贵公子来长庆楼吃过饭,或者是喝过酒也不一定呢。

阿笙比划到一半,忽听老先生的两名护卫惊呼了几声。

阿笙抬起头,朝亭子外头看过去。

果然,先前还飘飘洒洒,瞧着会下挺长时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便是风也在不知不中已然转小。

“老爷,既是风雪停了,我们便先回去吧。”

韩管家躬身,低声地道。

否则回头风雪若是大起来,便会像方才这样,又被困在这亭子里。天寒地冻的,身子容易冻出问题来。

“不急。”

谢载功抬了抬手,他转过头,看着阿笙,“小兄弟,方才你要同我说什么?”

谢载功见阿笙方才分明比划着什么,只是田文、田武一惊呼,小兄弟便停住了比划,这才出声问道。

阿笙一愣,心里头有些惊讶,连他自己都险些忘了,没想到老先生竟然留意到了,还特意问了他。

阿笙笑了笑,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复又低头在纸上写,“等会儿兴许风雪又会大了,您还是尽快回去吧。”

老人家可冻不得,容易生病。

这冬天的,坐亭子里头,确实冻人,见风雪停了,谢载功确有想离开之意。

他并未急着起身,而是同阿笙道谢道:“今日多谢你的枣花酥了。”

见状,韩管家也忙向阿笙道谢,他语带懊恼地道,“是了,只顾着夸小兄弟手艺好,倒是忘了向小兄弟致谢了。”

田文、田武则双手作揖,以表谢意。

阿笙连连摆手,比划着,“不客气的。”

不过是随手做的而已,也不值几个钱。

田文收拾石凳上的毯子,田武帮着一块给收拾进布袋里。

一行人准备离开亭子,韩管家阿笙仍旧坐在亭子里,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由地出声问道:“小兄弟你还不走么?”

阿笙从布袋当中取出部分的伞,弯起唇,意思是,他带伞了。

哪怕等会儿当真下雪了,他也随时可以走。

韩管家以过来人的口吻提醒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你是从符城来的,你是不知道,这北城的风雪,一旦刮起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便是伞也撑不住。”

谢载功也这样认为,“是这样,若是这雪再下起来,未必会像这次这般好运,很快就停。你身边吃的又都给了我们,天寒地冻的,容易出事。”

韩管家笑着道:“我们老爷说得一点不错。”

谢载功:“小兄弟,不若你同我们一起走?你家住在何处?我令我的汽车司机送你一程。”谢载功提议道。

韩管家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老爷子似是颇为喜欢眼前这个哑巴少年。否则以老爷子的性子,哪里会主动提出捎人一程。

阿笙是见识过北城的大风的,方才雪虽下得大,他以为只会像符城的风雪那样,只是路面会有些积雪,不便行走而已,倒是没有将北城的风给考虑进去。

听两位老人都这般说,便也有些担心。

“多谢两位的好意。我画具有些多,收拾起来会较为麻烦,您四位只管先走,我收拾画具,便也会回家了。”

因着这个句子有些长,阿笙仍然是用笔,写在的纸上。

谢载攻哪里会没有“听”出少年的婉拒。

汽车可是个稀罕物件,便是全北城,也没有几辆。

想当初他初够得汽车的时候,可是连老大都没忍住,同他借了几回车。好几位常年未如何联系的老友,都打电话联系他,约他出来见面。想坐一坐他的小汽车,也算是长长见识。

他若是说要开车去接谁,汽车尚且隔着老大的一段距离,便能瞧见亲朋远远地在门口等他。

这位小兄弟竟然听到他让司机开车送他,都这般平静。

不是不知道汽车为何物的平静,倘若如此,小兄弟在听见汽车两个字时,脸上不会未曾流露半点茫然之色。

小兄弟分明知道小汽车为何物,却依然婉拒了他。

小孩儿够沉稳的,心也善,无贪便宜之心。

谢载功心里头对阿笙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老爷,瞧着这天,又灰了几分,我们还是先走吧。”

韩管家出声提醒道。

谢载功点点头,临走前,给了阿笙一张他的名片,“小兄弟,这是我的名片。他日,若是你遇上什么麻烦,或者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拿着这张名片,来我府上寻我。”

“不。用了,老先生……”

只是几块枣花酥而已!

阿笙没想收过名片,他低头写字的功夫,谢载功直接放在了阿笙的画纸上,且用镇纸压了压,“我先走了。当然,我希望你生活顺利,没有需要用到这张名片的时候。”

不等阿笙反应,谢载功便率先步出了亭子。

阿笙拿起名片,想要追上去,不经意间,瞧见了名片上老先生的姓氏。

第163章 胡同搜人

老先生也姓谢?

同二爷的姓氏一样呢。

阿笙瞧着老先生的名片,唇角轻弯。

观谢老先生的做派,出身想必不俗,在北城应当也是有身份的人,又姓谢,不知道会不会同二爷认识。兴许二爷同谢老先生之间,沾亲带故也不一定。

天色有再次渐渐变暗的趋势,阿笙将老爷子的名片仔细收好,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画具,以免回头当真像是两位老先生所说得那样,风雪太大,回不去。

阿笙尽可能加快步子,走到半路,天空还是再次飘起了雪。

好在,风并不大,只是雪扑在脸上,格外地冻脸,不至于寸步难行。

阿笙跺了跺脚,将装有画具的袋子牢牢地抱在胸前,双手更加用力地握住伞,好让自己的身子更加聚暖一些。

拐进院子所在的胡同,阿笙蓦地顿住脚步——

有几个身穿东洋军服,腰挂刺刀的军人守在胡同口。

入胡同口的百姓则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你,站住。”

“不是你,走。”

“你,过来!

这帮东洋人似乎在找什么人,但凡进出胡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有可能会被叫住,待其中一名额头上缠着纱布的人仔细看过,才会被发行。

阿笙皱着眉头。

这也太欺负人了,发生什么天大的事,非得让大雪天的站在外头等着?!

“冤枉啊!小的冤枉啊!几位军爷,不是我,当真不是我!我连升海路我都没去够!

那升海路卖的全是洋货,我一个月的进项才几块钱,我连那儿最便宜的一块洋皂我都买不起。我去那儿做什么?”

“是啊!军爷,我们连升海路都很少去,当真不是咱们做的。”

“这天儿太冷了,能不能就先让你我们进去啊?”

其中有一位年龄大概在三十来岁的男子被从队伍揪出,后者口中连连喊冤,为自己辩解。其他百姓听了,纷纷应和。

天气太冷,眼看家就在前头,偏生卡在这儿进不去,换谁,谁能心平气和?

“闭嘴——”

随着这一声严厉的威吓,军人腰间的刺刀拔出。

人们瞬间噤了声。

阿笙抿起唇。

这帮东洋人实在过分!

为何北城当局不出面制止?

“这些东洋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就因为有人在他们的铺子打伤了他们的人,就认定了是咱们的人动的手。如此也便罢了,他们偏又到现在还寻不出人。

别是为了给他们所谓的自己人一个交代,便要咱们的人顶缸吧?这简直没天礼。”

“没天理?没天理就对咯。这帮东洋人什么时候做过合天理的事了?怪就怪咱们当局不争气。在这帮人面前,唯唯诺诺的跟个孙子一样。以至于外邦人都可以对咱们作威作福。”

“嘘。小点声~~~没听说不少东洋人都听得懂咱们的话呢?别回头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人群瞬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毕竟谁也不愿意,因为几句牢骚,便丢了性命。

阿笙排在队伍里头,听其他人的议论声,方才知晓原来是前段时间,打伤一名东洋商店的伙计的凶徒尚未抓到,现在东洋人便是得到线索,嫌犯就是藏匿在这附近,这才在胡同路口设了人,进出都进行了盘问。

别是土匪干的,却牵累了普通百姓?

他这几日,经常去茶馆听书、画画,评书老先生提过北城近郊山头,有匪寇占山为王,会抢铁路,还会绑人。

听闻一条街上,只有东洋人的店铺遭了殃……

莫不是,是什么人跟东洋人有仇,寻仇来了。倘若当真是这样,他倒希望“嫌犯”永远都不要被抓住才好。

阿笙出神的功夫,身子被大力地给拽出了队伍。

阿笙被拽到那个额头缠着纱布的人面前。

事出突然,阿笙陡然瞪圆了眼,心跳得很快,他有瞧见方才有人被直接给带走的。

幸好,对方瞧了他一眼之后,便摇了摇头。

阿笙被放了回去,被准许放行。

走出去几步之后,阿笙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双腿有点软,便是攥着伞的双手都在发颤。

是害怕,也是愤怒。

愤怒在北城这样一个,曾是天子脚下的地方,他们竟然被外邦人当成嫌疑犯,要被问询,诘难。

“阿笙,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阿笙回到住处,老师虞清松听见小毛的禀报,便赶紧从暖厅里迎出。

“这北城实在太不太平。你今日出门后不久,这东洋军人便将咱们这胡同给封锁了,挨家挨户地搜人呢。我还担心你没法进来……想让小毛或者是豆豆出去瞧一瞧,看你回来了都没有,都被拦下来了。

哎……不说了,说起这个就气人。

你怎么样?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为难啊?”

阿笙这才知晓,那帮人不仅拦住他们进来的人,竟是已经挨家挨户都搜过了!想到人群里头,只要有人不配合,就会挨棍子,甚至会被用刺刀或者是枪|支威胁。阿笙心里头顿时一紧。

他用冻僵的手,笨拙地比划着,“您跟小石头,还有豆豆,小毛怎么样?有没有被为难?”

第164章 三番两次

“没有,没有。我们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豆豆跟小毛也还只是半大孩子,都不是能把人打上以后逃跑的体格,想来不是他们要找的人。那帮东洋人进来,挨个房间搜过之后便出去了。”

说到这儿,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听说别户人家就没有这般幸运了,好几个人被直接给带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放回来。他们若是只搜这一次,也便罢了。”

就怕会来来回回地折腾。

阿笙听老师这么一说,忽地注意到,家里的摆件少了几样。

阿笙赶忙打手势,小脸绷紧,神情严肃,“他们进来搜的时候,可是打砸东西了?”

虞清松摇了摇头,“倒是没打砸,可是你想啊,他们是进来搜人的,哪里还会在意,会不会破坏家里的东西。”

屋子里被碰倒的东西,他跟小毛、豆豆,甚至是小石头一起,都给复原,放了回去。

一些实在没办法复原的陶瓷,也只能打扫了去。

只这一次,倒也没什么。

要是三番两次的,这谁家能遭得住?

原本,阿笙听说屋子里的人没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放心了下来。

听到老人提及胡同里的其他人家的境况,心里头不由地难过。听闻那帮东洋人行事霸道,能被放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怕就怕凶多吉少。

一开始东洋人只是让当局配合调查,交出行凶之人,如今迟迟没有进展,局面已然演变成挨家挨户搜查的境地,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想到这帮人有可能会再次进来搜查,大家都还要再遭一次劫,阿笙是既愤怒,又担心。

这帮东洋人,简直比赖三那帮地地痞还可恶!

小毛端来姜茶,放在高脚几上,转过身,对阿笙同老爷子道:“没事的。老爷子,阿笙少爷,您二位不必太担心。今儿个实在是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同二爷那边知会一声。

那东洋人里头有个叫裕田禾丰的,他是个军官,军|衔还不低。他同老爷有所来往,而且他可喜欢二爷的字画了,同二爷关系也还行。

我已经雇人给二爷传话,像是今天的事,应当不会再发生了。来,阿笙少爷,您先坐下,喝杯姜茶,暖暖身子,我将您这帆布袋,都先给您放回房间里去。”

说罢,伸手去拿阿笙手里的帆布袋。

阿笙刚刚在椅子上坐下,将茶盏端在手里。茶有些烫,也便没急着喝。

闻言,微微一怔。

二爷竟同东洋人也认识么?

老爷子心直口快,脱口而出地道:“南倾怎么会同那帮东洋人搞在一起?那帮东洋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他们抢我们的土地,还杀咱们的人,跟东洋人搞在一起,可没有好名声!”

小毛“嘿”了一声,两手把腰一叉,对着老爷子就是往外蹦机关枪,“瞧您这话说的。您这我我可不乐意听。您知道东洋有多大么?咱们国家多少人是去东洋学习的知识、技术,回来再报效咱们国家,为国做贡献?东洋人也不全是坏的,您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是部分东洋军人坏到冒泡,不代表所有东洋人都是坏的。我相信我们家二爷,要是那裕田禾丰也参与做了对不起咱们的事,二爷绝对不会再同他有任何往来。但是您也不能住着我们二爷给您买的院子,还说他的不是。”

虞清松也不是什么冥顽不化之人。

何况,他还受了南倾的不少恩惠。

本来方才就是心直口快,一下子没注意言辞,听小毛一说,顿时面有惭色,“是我的不是……是我狭隘了,方才言语不妥,我,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哎,总之,抱歉,抱歉。南倾的为人我自是信得过的。”

虞清松虽然严格意义上算不得小毛的主子,可好歹也是长辈,又是他要伺候的人,小毛反倒不好意思了,“没事,没事。”嘟囔了一句,“我们家二爷是绝不会同那帮东洋人同流合污的。”

老爷子赶忙附和,“是,是。我也相信南倾的为人。”

阿笙赶忙低头喝茶,眼底眸光闪了闪。

方才听说二爷同那裕田禾丰认识,他当真吓了一跳。

他同老师一样,对东洋人无半点好感。

险些同老师一样,对二爷有所误会了。

他当然不是误会二爷的为人,只是也担心二爷同东洋人走近,会不会就变得比较亲那帮东洋人。

只是,心里头还是有所担心。

听闻东洋人反复无常,背信弃义,二爷同东洋人往来,会不会有危险?

第165章 不动脑子

“咳咳咳——”

谢载功低头看报,时不时地发出咳嗽声。

自那日公园里回来,老爷子便染上了风寒。

管家韩兴明手里头端着药,从外头推门进来,动作轻缓地将药给放在桌上,低声提醒道:“老爷,药已经煎好了。

“先,咳咳咳,先放着吧。”

谢载功瞧着今日承晨报上的内容,神色微沉。

这帮东洋人越来越过分了。

韩兴明语带笑意,委婉劝说,“老爷,身体要紧,您先把这药给喝了,再看报纸也不迟。报纸它也不长腿,您说是不是?”

说着,将药往谢载功桌前递了递。

“报纸是,咳咳咳,不长腿,我这是……咳咳咳,我这是没心思啊,老韩。”

谢载功说着,手背在报纸版面上用力敲了敲,“你看看,你看看……咳咳咳,你看看这帮东洋人又干了什么好事!大雪天的,让百姓接受他们的盘查,没有证据,就把人给抓走。这是在,咳咳咳,这是在咱们的地盘上,打咱们的脸啊!”

东洋人对北城茂云区一带的胡同进行挨家挨户搜查,且在雪天,于胡同口设置关卡一事,上了北城日各大报纸。

在自个儿的地盘上,竟然被当成了嫌疑犯对待,未免太叫人屈辱。

百姓对北城当局的不作为愈发不满。

学生上街游行,要求北城当局必须出面同东洋军谈判,无条件释放无辜被捕的百姓。

北城当局不但未满足学生的需求,反而派兵强势疏散游行队伍。

北城多家报社发文谴责北城当局,更有甚者,要求北城市徐砚长下台。

咳嗽得太过厉害,谢载功脸颊泛红。

韩管家忙走到老爷子背后,给老爷子拍背、顺气,宽老爷子的心,“哎。这个事您也无能为力啊。亏得老爷那日拒绝了裕田帮忙调查的要求,要是老爷那日答应帮裕田,今日麻烦才大呢。”

报社这波口诛笔伐里头,必然会有老爷,那事情可就大了。

谢载功听后,心情并未放松丝毫,他掩嘴咳嗽了数声,语气沉重地道,“裕田禾丰一流,狼子野心,就怕一切都,咳咳咳,一切都只是个开头。咳咳咳——”

“咱们还是先别说话了。您瞧,这咳得愈发厉害了。来,咱先把药给喝了。”

韩管家端起桌上的药碗,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天气冷,药凉得也快,韩管家舀起一勺药,送到老爷子嘴边——

“叩叩叩。”

“父亲——”

勺子稍稍沾唇,门外传来敲门声,谢放的声音随之响起。

因着未经谢载功允许,故而并没未擅自进门。

老爷子转过头,朝房门方向看了一眼,“进来吧。”

谢放推门进来。

老爷子一见到二儿子,便眼露无奈,“咳咳咳,我不是同你说过,我近日感染风寒,让你们都免了晨昏定省么?”

怎么还是往他这儿来了?

谢放双手作揖,“儿子此番前来,是有件事想请父亲定夺。”

“何事?”

谢放迟疑着,并未立即回答。

眼神交流间,谢载功便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对韩管家吩咐道:“老韩,咳咳……你先出去吧。咳咳咳……”

“是。”韩管家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药碗。

已经走出几步的他,似是忽地想起什么,停住了步子,对二少爷道,“二少,容老奴多嘴说一句,请您务必好好劝劝老爷,老爷到现在一口药都还没喝呢。你可要帮忙盯着,老爷将这药给喝完。不喝药,这病哪能好。”

谢放点了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劝劝父亲。”

“老奴告退。”

韩管家关门出去。

“坐吧。”

谢载功对谢放吩咐道。

“谢父亲。”

谢放依言,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现在可以说了,咳咳咳,你要同我说什么事?”

余光瞥了眼关上的房门,谢载功看着二儿子,出声问道。

谢放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从衣袖里头,抽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

“这是大哥拟定的关于您六十岁大寿的宾客邀请名单,里头有几个人,我觉着不大妥当。我委婉地同大哥提了提,大哥表示这些名单里头的人,您都已经事先过目过。”

“宾客邀请名单,你大哥确实是根据,咳咳咳,根据我的心意拟的,我也确实事先过目过,怎么,有,咳咳咳,有什么问题么?”

语气里,多少带点诘问的意思。

谢放神情未变,只是淡声道,“还请父亲打开看看。”

谢载功皱着眉,摊开手中的信笺。

待瞧见名单上“裕田禾丰”四个字,心尖已是蓦地一跳,再瞧见名单里头,好几个成为了东洋人的翻译,站到了百姓同国家对立面的叛徒的名字,饶是素来沉稳的谢载功这会儿也不由地一阵后怕。

“老大实在是……”

谢载功指尖攥着信笺,神色难看。

当着二儿子的面,谢载功并未骂出难听的话。

他知道老大的心思,无非是想要哄着他开心。

可老大怎么也就不动动脑子,万一老大当真按照这个名单拟的……那帮人来了他的寿辰,他哪里还能有个安生的寿辰?!

第166章 心情复杂

“这事,咳咳咳。这事,你处理的是对的。这名单,你先留在我这儿……等回头,咳咳咳……”

谢载功攥紧着名单,脸色因为咳嗽涨红得厉害,唇色却是发白到近乎没有血色,说不出话。

谢放速度起身,绕到到父亲的身后,由下往上轻拍。

见父亲拿信笺的那只手按在主桌上,另一只手指尖颤抖着指着前方,谢顺前者的目光,瞧见了房间里的纸篓。

谢放疾步走过去,纸篓桶拿到父亲的前面,又拿了桌上的温茶,给父亲漱口,润喉。

一连喝了好几口温茶,谢载功的喉咙总算没有那般痒,咳嗽方才渐渐止住。

他颤抖着掏出自己衣袖中的帕子,轻拭唇角。

方才的那杯茶已然见了底,谢放端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递过去,“父亲现在可有好一些?”

谢载功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收起帕子,伸手接过二儿子递过来的茶,捏着手里的那张信笺,“这份名单,先放我这儿。回头,回头……咳咳,我再给你另交一份名单。”

声音有点沙哑,神情有着掩不住的倦意,甚至是老态。

谢放瞥见老爷子发间的那几根白发,忽然第一次意识到,在他心目中一直像是雄狮一般的男人,是真的老了。

从前,若只是一场风寒,在他们做子女的面前,父亲绝对不会流露出任何疲态。

谢放:“不急。如今最重要的是,父亲您先安心养病,其他都是次要。”

不急?

如何不急?

邀请宾客这事,不邀请亲朋,容易将人得罪,背地里嚼舌根,使绊子。若是邀请了不对的人,轻则遭人唾弃,重则身败名裂。

老大什么时候才能有老二这种对时局的敏锐临时应变的应对能力?

亏的这次他一时兴起,让老二协助老大一块筹备他的寿宴,否则老大这回,不知道要给他捅出多大的篓子。

谢载功攥着茶杯,低头喝茶。

喝到一半,忽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茶的味道,分明同他平日里喝的红茶别无二致。

谢载功瞧了一眼,确认自己手中端的是茶杯,而不是茶碗。

谢载功疑惑,他还以为,方才老二给他递的是汤药,还在纳闷,怎的汤药他喝完了一碗,竟还有一碗。

只是因着喉咙依然不是太舒服,因此还是下意识地接过来了。

多半老二方才也是一时心急,故而拿错了。

想到老二一贯性子沉稳,方才因为担心自己,竟也乱了分寸,一时间,谢载功心情复杂。

隔日,谢载功勉强撑着病体,重新拟了一份受邀宾客名单,命韩管家去将二少爷给请来,亲自将新名单交给二儿子。

邀请宾客具体事宜这一部分,也一律由谢放全权负责,府中其他人,听其调度。

知子莫若父。

谢载功自是知晓,自己的这一决定会引起老大怎样的反应。

他特意命管家去将大少给请到他房里的议事厅里头。

父子两个人,屏退左右,关上门。

“我知晓,我将宾客,咳咳咳……我将宾客邀请一事,交给老二去办,你心中,咳咳咳……你心中定然不大痛快。

不过,这事我管不了你痛快不痛快。南倾,咳咳咳……已经提醒过你,名单有所不妥,你竟连这点对于时局的敏|锐都没有。

此事,便当是你给你一个教训。晞儿,不要以为你是谢家的大少,我谢某人的第一个孩子,谢家的一切便理所当然都会是你的。”

谢朝晞垂放在双膝的拳头握紧。

好你个谢南倾!

表面上,成天一副淡泊名利,对谢家,对父亲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模样,暗地里却是拿了他的短处,来父亲这里争表现,给他上眼药1

心里头对谢南倾这个二弟恨得要命,谢朝晞躬着身,他低垂着脑袋,一副虚心听训的模样,“父亲教训的是。”

他抬起头,语气恳切,“父亲定然会长命百岁,谢家的一切,自然是父亲的,怎会是我的?倘若儿子想要什么,儿子定然会自己努力去挣。”

谢载功为人多疑。

自从发现自己的身子不如年轻时那会儿,他便总是担心,自己的三个儿子会算计、谋求自己的产业,以及自己在北城商会中的影响力。

听大儿子这么说,谢载功缓和了脸色。

他不由地自省,方才对于大儿子,是不是又过于严厉了些。

谢载功语重心长地道:“你能这么想便,咳咳,便好。”喉咙实在有些发痒,谢载功端起桌上的茶盏,润了润喉,“你同南倾毕竟是亲兄弟,南倾身上,还是有许多地方值得你学习的。只是他这个人没有权利之心,瞧着较为懒散罢了。咳,咳咳。

若是你尽责地当好一个兄长,你们兄弟情深。他日,不管你接管了北城商会会长的位置,亦或者是谢家的产业,南倾会是你最好的助力,你……咳咳咳,你可明白?”

第167章 未必管用

二弟,二弟……

又是二弟!

倘若二弟的母亲,同他和老三的母亲一样,都是北城人,且母族势力强大,以父亲的性子,为了家族利益最大化,应当是会直接踹了他这个长子,扶植老二吧?

呵,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有一个强大的母族?

谢朝晞扬起笑,“儿子明白。二弟才能出众,在南倾身上,儿子确实看见了自己许多不足的地方。往后,儿子会多向二弟学习,同二弟以及三弟三人一起撑起谢家,请父亲放心。”

谢载功大家庭出身,他的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对他均尊重有加,有什么事都会同他相商,他也乐意帮扶子侄一辈。家庭团结,一个家族才能强大,在这北城扎根。

也因此,他乐于见到的便是自己的几个儿女,尤其是三个儿子之间能够像彼此和睦。

资质稍微欠缺了一些不要紧,成大事,最忌资质平庸又刚愎自用。

谢载功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他再次咳嗽了数声,面色略带倦意地道,“我乏了,你且出去吧。这阵子既要忙着筹办我的寿辰,又忙着公司的事情,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

谢朝晞走到父亲身后,轻抚父亲的后背,“可要儿子扶您上床歇息?”

谢载功摆摆手,“用不着,用不着。我可没有老到几步路,咳咳咳,都,都需要人搀扶的地步。咳。”

谢朝晞轻笑,恭维父亲道:“是儿子失言,父亲宝刀未老,身子骨硬朗着呢。”

谢载功一只手搭在膝上,站起身,睨了大儿子一眼,“你啊什么时候也学起了老三,油腔滑调的?”

“冤枉,儿子说得可都是心里话。”

说着,伸出手腕,好方便父亲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