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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掌柜 折吱 13685 字 1个月前

第151章 非富即贵

“让我猜啊?”

阿笙眼睛晶亮,笑着点了点脑袋。

虞清松听后,直摆手,“这我哪儿猜得中啊,我对吃的又不像南倾那么在行。你让他猜,他兴许能一下猜出来。我不行,不行。”

二爷何止是对吃的在行。

凡是涉及衣食住行,不对,哪怕同衣食住行无关的方面,二爷皆样样精通。

譬如这一回,倘若没有二爷提前布局,老师的画作怕是无法在这般短的时间内,便得到北城众多有识之士的肯定同喜欢。

阿笙比划着手势,“老师试着猜猜看么,猜错也可以吃的。”

片刻,又补做了一个手势,“猜错也不丢人,这儿只有我跟老师两人,我谁也不告诉。”

心思被说中,虞清松老脸一红。

当然不是怕猜错了阿笙不给他吃,纯粹就是脸皮薄。

行吧,那就猜猜看。

虞清松余光瞥着冒着烟的笼屉,既是放在蒸笼里,想来应当会是糕点。

阿笙会的糕点可太多了……

老人沉吟良久,又拿余光去瞧案板上阿笙来不及收拾的材料,瞧见有木质的方形模具,“可是方糕?”

阿笙竖起大拇指,笑着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老师鼻子真灵。”

虞清松本来还挺心虚,他这哪里是鼻子灵,分明是眼神好使!

可猜对了到底还是高兴,虞清松略微激动地向阿笙确认地问道:“猜对了?真被我给猜对了啊?”

老人见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这几日,阿笙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端上桌之前,有时候也会让他猜,他就没猜到过一回。

不是差了一点,就是压根没猜对。

没想到这回竟是猜对了!

老人高兴得不行,追着问:“那你这方糕现在蒸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能吃啊?说起来,我可好长时间没尝过方糕了。”

阿笙瞧了眼外头的日头,日头才稍稍偏斜,还不到老师平时吃点心的时间。

阿笙比划着手势,关心地问,“老师可是中午午饭没吃饱,现在肚子饿了?”

“不饿,不饿。我就是闻着馋嘴,迫不及待地想尝上一口,过过嘴瘾。快,你去瞧瞧,烤好了没有。老师拿一块就好,不多拿。”

说着,便双手放在阿笙的身后,半推着他往前头走,活脱脱一个老小孩儿。

阿笙鲜少见老师馋成这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许是北城的食物老师吃不大惯,每次上街,都是站在摊位前瞧瞧,坐下吃极少。

每回都是他做吃的,老师才吃得多一些。

算算时间,的确也差不多该出笼了。

阿笙便去拿了一块沾水的布,他动作娴熟地掀开笼屉的盖子,他低头瞧了眼成色,应当是差不多了。

阿笙比划着,让虞老先生稍稍往后站站,以免被刚出笼的热气给烫到。

“是不是可以吃了?”

虞清松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脑袋却还是向前探着,一脸的期待。

阿笙笑着点了点头。

但见笼屉里头,一个个白皙软糯的糕点,被切成了方块状。

虽说老先生方才说了,只要尝一块便好,阿笙不可能当真只给一块给老师。

阿笙去拿了碗,动作流畅地用切刀,一连拨了三块,放到大碗里,重新将笼屉给盖上。

因着阿笙站在笼屉前,虞清松瞧不见糕点的模样,倒是闻见香气后,馋得更厉害了。

他他翕动着鼻子,嗅了嗅,“果然好香……”

阿笙笑着伸手去拿了放在不远处的筷子,他转过身,用眼神示意他先将碗给端出去。

虞清松瞧懂了他的眼神,他伸出双手,对阿笙道:“为师端着便好。”

阿生摇了摇头,眼底满是不赞成。

因着刚出笼,即便是装在碗里头,还是烫手。

他是常年在店里头帮忙,早就习惯了的。

阿笙率先往外走去,老爷子只好巴巴地跟在身后。

也就是小石头在午睡,这会儿还没睡醒,要不然瞧见爷爷这副嘴馋的模样,非好好嘲笑爷爷一通不可。

阿笙手里头端着碗,来到暖厅。

将碗筷放在暖厅的圆桌上,门口,虞清松正好也正好迈进来。

阿笙咧开嘴,他将手里头的筷子,给老师递过去,手里头比划着,“这是我头一回做,老师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小心烫。”

“好。”

虞清松迫不及待地接过,将筷子伸向碗中。

倏地,老人顿住了动作。

瞧着碗里头,他已经多年未见的熟悉的糕点模样,虞清松不可置信他抬起头,“阿笙,你,你这,这不是方糕。这是……茶糕,对不对?”

尽管虞清松方才同阿笙一起在厨房,可因为当时阿笙的身形挡住了笼屉,因此,他并未瞧见糕点的模样。

这会儿,才是他真真切切,瞧见糕点的头一眼。

阿笙露出两边深深的酒窝,他比划着,“是茶糕。我在报纸上瞧见的,是老师家乡的特产,对么?”

虞清松的家乡茶馆里,经常卖这种茶糕。

说是茶糕,可茶糕里头的馅儿却不是茶做的,而是用上好的肉末团成,制作过程当中并不含茶,只是因着通常茶楼里头才有这种糕点,故而得名。

也有芝麻馅儿的。

过去在家乡,虞清松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便是去茶楼听书,再点上一份茶糕,一壶茶,常常是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有时候兴之所至,在茶馆要一间包间,吃饱喝足,摊开画具,沾上颜料便画,一气呵成。

可自从家庭有了变故之后,他便再没有过那样的闲情逸致。

自离开家乡后,更是再未回去过。

如今,在这千里之遥的北城,瞧见自己家乡的特产,叫人如何不激动?

瞧见老师微红的眼眶,阿笙也偷偷跟着红眼睛。

他才离开符城几日,便已经想符城想得厉害,平日里自己下厨,也都是做符城的菜色多。老师离开家乡这般长时间,只怕思乡之情愈甚吧。

阿笙执起茶壶,缓缓地给老师倒了一杯茶,轻轻放至虞清松桌前,小弧度地比划着,“老师,这茶糕趁热才好吃,凉了就差一些味道了。”

“哎,好。好。”

虞清松瞧懂了阿笙的手势,他似是这才回过神。

因手颤抖得太厉害,虞清松用筷子夹了几次,才总算将茶糕外头包裹的那层糯米给戳开。

糯米层一经拨开,里头的肉汁便溢了出来。

虞清松用筷子夹着,吃了好大一口。

阿笙有些紧张地立在一一旁。

他今日是头一回做。

在符城的时候,他若是头一回尝试什么糕点,往往都有师父给他把关。这一回,纯粹是自己买了食材在厨房鼓捣。

肉馅的咸淡,糯米的软糯程度他都没甚把握。

原先想着若是不成功,他便一个人当点心或是外出写生时带上,以免浪费。

虞清松又咬了一大口。

直至一个茶糕悉数进了腹中,又夹了一块。

阿笙担心师父会噎着,忙将茶给递过去,老人摆着手,又吃了第二个,第三个……

直至吃到第四个,阿笙实在担心老师会撑破肚皮,他不得不握住了老先生握筷子的那只手,微微朝老师摇了摇头。

虞清松似是如梦初醒般,愣愣地停住筷。

他彤红着一双眼睛,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饮尽。

阿笙立在一旁,一脸的担心。

老师吃这么多,会不会当真身体出问题?

“走,阿笙。为师带你上茶楼写生去。”

虞清松忽地从座位上做起,拉着阿笙的手,就往外走。

阿笙瞪圆了眼睛。

去,去茶楼?

写生?

老师说的这几个字他都听明白了,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反而糊涂了呢?

虞清松拉着阿笙的手,一口气走到走廊,忽地又顿住脚步,他转过头,对阿笙道:“你去房里,将画具给带上。喔,对了,披风、帽子以及护耳,可别忘了。”

从老师认真的神情当中阿笙意识到,老师并不是在说笑。

尽管阿笙对于老师忽然提出要去茶楼写生这件事诧万分,仍旧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阿笙不但去自己的房里拿了画具,披风、帽子同护耳,也去了老师的房间,将老先生平时穿的棉外套,以及保暖的帽子、护耳等也一并给拿上了。

虞清松在大厅里等了等,他一只手提着食盒,时不时地瞧了眼外面的日头。

阿笙今日的动作怎的格外地慢?

虞清松微皱着眉头,远远瞧见阿笙从走廊那边过来,刚要张嘴,瞧见阿笙两只手里拿着的自己的那件陈旧棉外套,顿时心下动容。

这孩子……

这会儿,虞清松恨不得小石头个女娃,这样他还能同方掌柜的商量,给两人订一门亲。

忽地想起阿笙同二爷的那点事,又只能在心底长长地叹一口气。

亏得小石头不是个女娃,否则,他可要比现在可惜多了。

阿笙走近,他将手中的棉外套,帽子连同护耳一起给老师递过去,瞧见虞清松手里头拿着的食盒,好奇地比划着,“老师,您这食盒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们不是要去茶馆么?

怎的去茶馆……还带着食盒?

见虞清松动手要将棉外套给穿上,阿笙便先拿过食盒,好方便师父穿衣。

虞清松将衣服穿好,动手在食盒外头拍了拍,“北城的茶馆能有这好东西?”

阿笙弯起唇。

想来,他做的茶糕应当是成功了?

“走,咱们出发去茶馆。”

到了街上,虞清松拦下一辆人力车。

阿笙很是意外。

平日里老师出行,可都是用走的,鲜少会叫车……

一辆人力车,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人力车夫躬着身,热情地询问“两位爷,请问要去哪儿?”

虞清松双手作揖,“不敢当,小哥,北城说书最好的事哪家茶馆?”

“两位爷原是要去听说书呐?这要论说书,那必须得是听风茶馆的繆老先生呐。他老人家的说书,那叫一个流畅自如,味道纯正。整个北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虞清松把头一点,“行,有劳,我们就去那听风馆。”

“好咧。两位爷请上车。”

人力车夫将黄包车给微微下倾,好方便虞清松同阿笙两人上车。

阿笙来北城的这几日,偶尔也会同老师上街,一起尝尝北城的当地吃食。

只是他们去的大都是平价酒楼或者是茶楼。

这听风馆,仅从外观瞧过去,便多少猜到里头的收费不会低。

从人力车上下来,阿笙一只手拎着装画具的布袋,悄悄地拽了拽老师的衣袖,“老师,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别的茶楼应当也有说书的,老师若是想一边听着说书,一边作画,大可换一家平价一些的茶楼,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

“来都来了。”

虞清松倒是瞧上去对这家茶馆颇为满意。

他率先走了进去。

阿笙又没法喊出声,把老师给唤住,只好拎着布袋,跟了上去。

既然要在茶馆写生,自是包间方便。

虞清松进了听风茶馆,便叫住一名伙计。

“有劳,这位小哥,麻烦给我们一间你们茶楼最大,听说书最清晰的那间包间。”

伙计欠了欠身,很是有些尴尬,“对不住了,这位爷,咱们茶楼听评书最清晰的那个包间,已经有被另一位爷给包了。在咱们二楼,挨着楼梯两边的位置的包间,都听得挺清楚的。

不然,我带您上楼瞧瞧?”

虞清松想着,既是都听得清楚,没太大区别,问题应当不大。

他点了点头,双手抱拳,“成。有劳了。”

伙计的赶忙回礼,“您客气了。那我现在带两位上去?”

虞清松颔首。

阿笙便跟在老师同伙计的身后,往二楼包间走。

一走上二楼,阿笙便注意到,二楼最中间的那个包间门口,站着两名身子笔挺的小厮。

瞧着,像是一些高门府邸的私人卫队。同普通的小厮不大一样,一看便是练家子。在符城,也有官员或者是富商养私人卫队,以保障自己安全的。不过大都是用来保卫家宅平安,以防有匪人入室抢劫。却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外出喝个茶,都带私人卫队的。

听说北城遍地都是达官显贵。

包间里头的人想必亦是非富即贵吧。

“来,两位爷,里头请。”

阿笙便收回视线,同师父一同进了包间。

第152章 一点就通

“二位爷请慢用。有什么喊小的一声便成。”

“有劳,有劳。”

虞清松点了一壶茶,便让小二来几样茶馆里最受欢迎的吃食。

小二手脚麻利地端上茶点,躬身退下。

临走前,伶俐地替客人将包间门给关上。

阿笙老师倒茶。

茶香极为浓郁,但是又含着淡淡的清苦,同他在符城闻过的茶都很是有些不同。

都说北城的茶馆无论是茶叶,还是点心都极为讲究,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虞清松将茶接过,对阿笙道:“不忙,咱们这回出来,就当是体验北城的风土人情了。你也坐。”

阿笙依言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尝尝。

起初,只觉有一阵清苦,过后一阵清香便在口中溢开,回甘无穷。

虞清松轻啜了一口,夸赞道:“好茶。”

阿笙眼睛晶亮地点着脑袋。

这听风茶馆的茶确实上乘,在符城,只怕只有泰和楼才有这样的财力,提供这样上等的茶。可泰和楼是酒楼,往来皆是官员同外商。提供上等的茶茗

他好奇地去看方才小二端上的这几碟点心,除却花生、瓜子、云片糕这三样吃食,有两样他未曾见过,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

“若是想吃,尽管拿去吃么。这里只有我们师徒二人,难不成还同老师见外?”

虞清松见阿笙一直盯着桌上的几碟吃食,只当他是嘴馋了,将碟子往阿笙桌前端。

阿笙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释,大拇指弯了弯,谢过师父的一片好意,拿起自己未曾尝过的那个长方块状的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这糕点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同他以前吃过的糕点味道都要不同,酥松绵软,还有一股淡淡的蜂蜜的香气。

阿笙低头仔细瞧了瞧,但见这糕点上头有葡萄干,还有小小的山楂粒,以至于甜中带着点微酸。

“从前在家乡,我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到茶馆,点一壶茶,一盘小吃,一个人要一个包间,坐在里头画画。常常是一待便是小半天,有时就这么待一整天,也是常有的事。”

阿笙一边尝着糕点,一边静静地听着师父说他从前的事。

“我最喜欢,便是在茶馆写生。在茶馆写生,有一个他处所没有的便利,阿笙猜猜看,是什么?”

阿笙忙将手里头拿着未吃完的半块糕点,给暂时放在空碟子里,“可是为了不被打扰?”

虞清松笑着点头,“呵呵。是这样。不仅如此,在茶馆,还可以观察到形形色色的人,会听见许多的趣事。咱们画画呢,不能埋头作画,要学会用心观察。你所观察到的世界有多丰富,你笔下的世界才会有多丰富。”

阿笙点点头。

他如今跟着老师学画也有小半年了,已经越来越能够懂得绘画同生活的联系。

譬如在火车上,阿笙最喜欢的事,便是火车靠站时,观察月台外的百姓,用画笔记下自己的见闻。

虞清松知晓阿笙聪慧,一点就通。

“你先吃,写生的事不急。”

阿笙点头,师徒两人说着话,外头忽然嘈杂了起来。

没过多久,说书先生的声音,便透过门扉,清晰地传至包间。

虞清松很是高兴,“小二果然没有诓咱们,这间屋听评书果然听得清楚。”

很快,两人发现这评书有一样不好——

这说书先生说的是北城方言,可阿笙同虞清松老人只能零星听懂几句,说书先生一说快,两人就只能大眼瞪小眼,连蒙靠猜。

“无妨,无妨。总归咱们也算是体验了一回北城的茶馆文化同说书问话了。”

老先生倒是看得开。

阿笙乐得弯起唇,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同老师比划着,表示自己想出去看看。

虞清松打趣他:“怎么,看了说书先生,你就听得懂了?”

阿笙摇了摇头,一双乌色的眸子如同洗过一般,眼睛晶亮,“我想将这间茶馆的模样画下来。”

比划完,露出腼腆的笑容,“画得不好,到时候师父不要见笑。”

虞清松年轻时,也喜欢在说书先生开始说书的时候,拿上笔和画纸去画写生。因为那时的茶馆,往往是最热闹的,一派市井气息。

喜欢在包间画画,亦是后来的事了。

虞清松瞧着低头在布袋里头拿上画具同画纸的阿笙,眼露怔忪,依稀间,他仿佛在阿笙的身上瞧见过去的自己。

“你若是画得不好,岂不是说明我这个当师父的教徒无方?我笑话你,岂不是笑话我自己?去吧。若是人太多,便回来。用眼睛记下,回来再画。”

阿笙怀抱着他方才从布袋里取出的画具同纸笔,点了点头。

阿笙走出包间。

他发现,方才还闭着门的几个包间,这会儿门都打开了。

许是为了方便听评书。

阿笙惊讶地发现,先前门口站着两名小厮的那个包间,这会儿门也开着。

阿笙好奇地张望了一眼,隐隐瞧见里头人的身形,能够瞧出穿着传统的长衫。可其中一位,穿着土黄色的军,军服?

那门口的两个小厮似是十分机警,阿笙才瞧了一眼,那两人便齐齐地目光锐利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阿笙吓一跳。

他忙收回视线,心砰砰跳得厉害。

第153章 挺有意思

听风茶馆。

韩管家躬身斟茶。

谢载功笑着道:“裕田先生尝尝,这是咱们茶馆的花茶,有健脾养胃之功效。”

“多谢谢老。”

裕田禾丰端起桌前的茶,浅尝了一口,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香。”

说罢,话锋一转。

“谢老,关于上个月有人闹事,闯进我们的工厂,将我们的人打伤一事……”

未等裕田禾丰说完,谢载功便摆了摆手,“哎,裕田先生,老夫先前便已说过,老夫已经退休闲赋在家许久。许多事,谢某便是心有余,亦是无能为力啊。

自然,谢某还是希望贵方能够早日找到行凶者,替贵方的工作人员讨回一个公道。”

裕田禾丰面色不显,眼神却是冷了下去。

是退休闲赋,还是故意避事?

但是很显然,对方没有要配合他的意思。

谢载功这个老狐狸!

北城势力错综复杂,谢载功无疑是其中一股势力。

自他几次登门之后,谢载功便先是称病在家养病,闭门谢客,他几番打听,才终于被他探听到谢载功的行踪。

没想到此人还是水泼不进。

上峰给他的指示希望谢载功能够成为他们的“朋友”,否则便想办法除去此人。

他曾以为,谢载功是识趣之人。

“好!!”

“说得好!!”

“精彩!!!”

门外,传来人们阵阵的鼓掌声。

“哟,咱们在这儿聊得投入,外头说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知道。”转过头,朝喊管家吩咐了一声,“韩管家,将门开开。谬老先生的说书可是一绝,可得让裕田先生领略领略繆老先生的风采。”

“不必了。”

在华夏,开门意味着“送客”,这个道理,他还不至于不懂。

裕田禾丰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裕田今日还有事,先行告辞。”

谢载功装出一副吃惊模样,“裕田先生这话便要走了?可这说书才刚刚开始呐……精彩还在后头呢。”

裕田禾丰躬身,语气生硬中带着一股强势的傲慢,“谢老先生,告辞。”

“韩管家,送一送裕田先生。“

“是,老爷。”

“裕田先生,请——”

裕田沉着脸,大步地走了出去。

“老爷,这下,咱们会不会把裕田给得罪狠了?”

谢管家瞧见裕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方才转回身,眼底满是忧色。

谢载功端起茶杯,仰头将杯中的茶饮尽,“你以为我们只要交出闹事的人就万事大吉了?”

“老爷?”

韩管家不解。

裕田不是只要人吗?

那老爷只要去警署,让警方的人想办法调查清楚,究竟是何人闹事,此事不就了解了?

“天真。我且问你,如果我把同胞交出去,那么今后,我谢某在北城何以立足?退一万步,便是我这张老脸不要了,就这么当了走狗,我将人交出去,你怎知道,他们不会借题发挥,借此发难?”

韩管家的后背,不由沁出冷汗。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那可都是要被人当面给吐吐沫的,尤其是后一种,更是成了北城的罪人了。

韩管家叹了口气,“只是如此一来,咱们谢家只怕也要被裕田给记恨上了。”

“好!!”

“说得好啊!!!”

外头热闹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入包间。

谢载功面色沉沉,掷地有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听风茶馆内设三层楼。

馆内的说书先生是在二楼中间,类似戏台的一个搭台。

如此,不仅方便二楼包间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也便于一楼、以及三楼的客人方便听书。

二楼过道的栏杆前,围了不少的男女老幼。

说到精彩处,人们纷纷鼓掌。

便是包间里,也会传出叫好声。

还有怀抱着孩子的父亲,握着孩子的小手一起鼓掌的。

阿笙这半年来,个头窜高了不少,可因着围栏前实在围了不少的人,他便是说书先生的脑袋瞧不见,只能瞧见个桌子。

原先觉得有些遗憾,瞧见父亲握着身穿洋装小孩儿的拍掌,又见一位留着长辫的大爷,双手背在身后,为仰着头,看着说书先生方向。

在符城,不少老人家都还留着长辫,可在北城,并不多见。

这位留着辫子的大爷虽说瞧着年纪应当不小了,可身姿格外地挺括,在人群中,格外地扎眼。

阿笙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用画笔记录眼前这副特殊的场景。

阿笙原擅长画国画,用铅笔写生,他不大在行,还是这段时日,同老师恶补了一段时间,下笔这才比较自如。

“小兄弟,你在画老夫?”

阿笙画得投入,并未意识到有人在同自己说话。

“大胆!我们老爷在同你说话,你竟敢充耳不闻。”

耳旁忽然想起一声粗暴的训斥声。

阿笙唬了一跳,手中的笔掉落了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怎可如此无礼!”

阿笙抱着手中的手中的画板,便是掉在地上的铅笔也忘了捡,眼睛睁圆,瞧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一位老先生,以及老先生身后的两名小厮。

阿笙一眼认出,这位老先生身后站着的两位小厮,便是他先前见过的,守在包间门口的那两位。

不知怎么的,一时有些紧张,心下跳得厉害。

“抱歉,手下人无礼。小兄弟,没被吓着么?”

对方说着,使了个眼色,眼底透着严厉。

其中一名小厮便迅速弯腰,低头将阿笙掉在地上的铅笔捡起。

谢载功笑着问道:“可有吓着?”

阿笙如实地点了点头。

谢载功忽然便笑了,“你这小孩儿,还真挺有意思。”

第154章 过人之处

有有些人,即便是他的眉眼带笑,语气也称得上是和善,可仍然叫人畏惧。

早年出身行伍,后担任北城商会会长多年的谢载功,身上便有这种威严的气质。

阿笙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位大爷莫名地令他有些紧张。

那句“挺有意思”,更是令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他是在想不起,方才究竟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阿笙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位大爷手里头拿着的铅笔上,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比划,才能让对方看懂自己的手势。

“喔,对,险些忘了。给你。”

察觉到小孩儿的视线,谢载功失笑,将手中的铅笔递过去。

阿笙轻舒一口气,他伸手将笔接过,弯腰朝对方鞠了个躬。

起身时,阿笙瞧见了这位大爷身后垂着的粗长辫子。

这条长辫子,他刚刚才画过……

阿笙忽地想起,方才在他的笔被吓得掉落之前,依稀记得似乎有人在问,是不是在画他。

阿笙走神的功夫,那条粗长的辫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待阿笙眨了眨眼,眼前的辫子彻底消失了。

阿笙忙回过神,转了身,只瞧见大爷的背影。

大爷的身侧,似是跟着一位管家。

身后还缀着两名小厮。

阿笙忽地认出,大爷身后的那两名小厮,便是他先前见过的,守在二楼包间的外头的那两名小厮。

阿笙的心骤然跳了跳,心里头一阵庆幸。

幸好大爷不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他听师父说过,这画西洋画,最容易为咱们的百姓所误会。

有百姓会认为,西洋写生同给人照相类似,会慑人魂魄。早年师父在家乡马路上写生,还发生过画板为人所夺,就连辛苦画了两三个小时的画作也被一大汉抢过去,当场撕毁之事。

阿笙将怀里的画板跟贴近了自己的胸口,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平稳地落了地。

幸好,幸好这位大爷没有上前来夺他的画。

是因为北城的大爷见多识广之故?

“老爷,那个孩子分明便是在画您,您怎的不让田文、田武交出他的画?”

走下二楼,韩管家不解地问道。

那画纸上的长辫子,也太明显了!这同将老人的肖像画上去,有甚区别?

谢载功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地步下楼,“我瞧着他的画纸上,并不单画了我一人。想必只是无心,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儿?”

一开始是有些不悦。

他并不喜欢西洋画,勿论是被当成西洋画的“一景”给画下来。

不过那小孩儿的反应挺有意思。

问他有没有被吓着,通常十七八岁的小孩儿会逞强,便是再害怕,嘴里也会说着不怕。

那小孩儿倒是坦诚。

一双乌溜的眸子,就跟黑水晶似的,像是会说话。

要是他当真让田文、田武收了小孩儿的画,只怕那双眼睛该哭了。

若是传出去,回头说他谢载功欺负一个小孩儿。

也便算了。

不若结一份善缘。

“可我听说……”

“西洋画会拘人走人的灵魂?”韩管家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谢载功给截住了话头,“老韩啊,倘若西洋人、西洋画当真有这本事,只是画几幅画,就能将人的魂魄设走。那些洋人还处心积虑地在我们的地界办工厂,成立租界,跟我们的人争夺经商口岸的经营权做什么?

直接派画师来我们这儿,将我们的人魂魄都收走,换上他们的人不就好了?”

韩管家面皮有点稍,眼底闪过几分尴尬,片刻,便化作一副笑模样,“老奴也只是听,听其他人那么一说。还是老爷英明。”

两人步下二楼。

一楼也有不少客人坐在大堂里,仰着脑袋,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二楼的繆先生说书。

这位繆先生声音清亮,便是人在一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繆先生,上回您说的,谢家三少谢朝晖送了谢二少谢放一幅天价山水画,乃出自一位抱石老人的之手。您上回说不晓得那位抱石老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如今可有消息了?”

“是啊!繆先生,您上回说,等下回就告诉我们关于那位抱石老人的事儿,这已经算是下回了吧?”

现如今在茶馆说书,可不单单只说书,闲时,还会应相亲们的要求,说上几件儿热闹、稀罕的事儿。

要说最近北城里头,最稀罕的事儿,哪能有一幅新画师的画作,这一经展出,便被500元高价所买走这事儿来得稀罕?

“不想听谢家还有那个什么抱石老人的那点事儿!想要听上个月打伤东洋人的事儿怎么样了?那位好汉有没有得到周全的保护?”

大堂里,有人喊了这么一句,掌柜的立即从柜台后头走出,连连拱手作揖,“哎,诸位,诸位,求诸位给个面子,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

他只是一个开茶馆的老伙计,可得罪不起各路神仙啊!

“繆先生,您继续讲话本吧……”

掌柜的发了话,繆先生便继续接着讲上一回的章节故事。

有人发出“嘘”声,掌柜的装聋作哑,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嘘”就“嘘”吧。

命打紧。

车子已经等在外头。

韩管家走在老爷子身侧,大气不敢出。

自方才在听风茶馆的大堂里,听见二少同三少的名,老爷的脸色便没有好过。

“老韩,你有事瞒我。”

后车座,谢载功冷声道。

韩管家尚未关上副驾驶的门,额头的便涔出了冷汗。

双手有些颤抖地将车门给关上,韩管家转过头,脑袋垂得低低的,“对不住,老爷。我想着,二少给三少送画,只是一件小事。便,便没有及时告知老爷。是老奴办事不力。”

卸载功眉头紧皱。

按说兄弟间送画,自是不是什么大事。

可老三此次未免太过高调。

如今时局不稳,这般高调、张扬,满城皆知,岂是好事。

“怪不得你。你同我详细说说,为何符城的百姓会知道老三给老二送画之事?”

韩管家只好挑些简要的说给老爷听,心里头更是为三少捏一把汗。

可惜他现在在车上。

否则,还能寻个间隙,找人给三少传个话……

“抱石老人?为何我也未曾听说过这位画师的名号?”能够让老三花500元买下,又被老二给看中的画,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第155章 机会来了

“回老爷的话,因着这抱石老人不是咱们北城人,此番似是头一回因参加画展进北城。又因为三少买下他那幅《行舟图》,声名鹊起。只是这位抱石老人行事低调,至今未曾听说有人识得他。

在此次参加画展之前,这位抱石老人在咱们这儿名声不显。您没听说过他,实属正常。”

原来如此,此前在北城名声不显,难怪他未曾听说过此人。

谢载功眼皮掀了掀,瞥了眼管家,淡声道:“你知道得倒挺详细。”

知道得这般详细,可老三花了500元买画送老二之事,却对他只字未提。

韩管家不傻,自是不会当真以为老爷是在夸奖他。

韩管家低眉敛目,未敢再多言。

“三少现在可在府中?”

回到府中,谢载功尚未走进院子,便叫来值班的老门房问话。

老门房恭敬回话:“回老爷的话,三少今日出门听戏去了。”

谢栽功沉了脸色。

老三倒是把老二的那点附庸风雅,学了个十成十,偏生没有老二对时局的敏锐。

倘若是老二,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做这般高调之事。

画虎不成反类犬。

韩管家察言观色,窥出老爷脾气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忙低声地对老门房吩咐道:“待三少回来,请三少来老爷院中一趟。”

老门房这会儿也隐约察觉出了气氛似乎不大对,他点着头,“哎,好。”

谢载功听见了韩管家对老门房的吩咐,并未表态。

他绷着一张脸,抬脚进屋。

韩管家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他压低着嗓音,“老秦,找到三少后,同三少说一句……”

“韩管家。”

谢载功低沉的声音传来,韩管家只好禁了声,忙跟上前去。

往前走了几步,还是不大放心,以袖子掩面,转过身,给老秦递了个眼色。

至于老秦有没有瞧明白,他也顾不上了。

希望老秦聪明一些,祝愿三少好运了。

濯清园。

谢放坐在桌前,低头翻看手中的拜帖。

自他回来,陆续有拜帖送到他手中。

有昔日旧友,听闻他已经回到北城,邀请见面一叙,也朋友有在拜帖中询问,可否方便前来府中拜访,一睹抱石老人《行舟图》的真容。

“这些人可太有意思了。爷您在符城的这段时日,他们一封书信也没有寄来。这会儿倒是一个个地同您情深义重的模样。

爷,要不,咱们把他们都给打发了得了,省得扰您清净。”

福禄在边上给二爷添茶,见二爷还以张张地将拜帖瞧过,忍不住出声道。

这拜帖都是经由福禄的手,递到二爷的面前。

都是哪些人下的拜帖,福禄自是门儿清。

谢放将拜帖做好标识,一起递给福禄,“何必。那时也不是没有书信寄来,只是我那时初到符城,自觉失意,有意断了同北城的联系罢了。到底天意气用事。”

如今想来,当年自是太过年轻气盛——

父亲认为他广结好友,不过是为日后铺路。他便要用实际行动去证明给父亲看,他无意于此。

那时他不懂,父亲既是未曾给过他信任,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如今自是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近一年未在北城,需要了解北城现如今的时局,自然也需要这些人脉。

尤其是,他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契机……

一个一举能够“名动北城”,逼得父亲不得不正视他,却又不会令父亲疑心他的契机。

福禄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拜帖接过去,“哪里是您意气用事,分明是那些人拜高踩低。”

二少在北城时,日日约二少聚会、喝酒,送行酒都不知道喝过几轮。

起初,二少在符城尚且能够收到一些来自北城的书信。

许是发觉二少此去符城不是暂居,极有可能是“定居”,不可能再为老爷所重用,书信便一封少却一封。

“人之常情罢了。”

谢放历经两世,对于这样的事,自是看淡。

“哼!我还是瞧不……”惯。

福禄抱怨的话尚未说完,外头福旺穿着一身厚棉袄,快步走进屋子,小脸有些着急,“爷,听说三少今日一回府,就被老爷给叫过去,骂了一通。”

福禄:“三少被老爷训斥,你这么慌张做什么?还是说,你收了三少的什么吃的了?”

福旺嚷嚷:“我是这种人么?再说了,三少院子里的厨子,做的吃的又没有阿笙少爷的好吃。”

同长庆楼师父做的亦是比不得。

他有什么好惦记的。

福禄点了点头,“倒也是。”

他纳闷地瞧了福旺一眼,“那你方才这么匆匆忙忙的,还这么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