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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掌柜 折吱 18567 字 1个月前

第81章 擦洗身子

“哎,小事,小事。您且在这儿稍微等一会儿啊。”

谢放让车夫帮忙开下门。

不过是搭把手的事,车夫爽快地答应了。

车夫接过谢放手中的钥匙,前去开了门。

车夫将钥匙递回去,谢放接过钥匙,付过车资。

车夫一看,这位爷给的一块钱,他得找零,于是低头在腰间的布包里翻找零钱。

谢放温声道:“不用找零了。”

车夫一听,喜不自胜,又是点头哈腰,又是道谢的:“多谢这位爷,多谢这位爷。”

白天,青柳巷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外出做工去了。

四下无人,只有隔壁家杜婶养的鹅偶尔发出啼叫。

谢放抱着阿笙,进了阿笙家的院门。

谢放曾经不止一次,见过阿笙画的青柳巷的家。

是以,对于这座他只拜访过一次的宅子,他一点也不陌生。

谢放走过前院,往东边的厢房走。

阿笙房间的门窗都敞开着,通风。

谢放迈上台阶,抱着阿笙迈进房间。

谢放在靠窗的桌上,瞧见了阿笙用镇纸压着的一幅临摹的山水画。

确认自己没走错,谢放弯腰将阿笙抱上床,弯腰脱去他的鞋。

阿笙的脑袋一沾上枕头,便习惯性地往里头滚去。

谢放右手掌心及时地抵在阿笙的脑门上,避免了阿笙的脑门磕上床板的悲剧。

谢放收回手,食指轻点阿笙的脑门,失笑,“险些这儿就要肿了。”

阿笙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脑门差一点遭殃,微张着嘴,呼呼地睡着,脸颊殷红。

谢放拿过枕头,垫在阿笙的脑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阿笙后脖颈,有些湿。

谢放便将手往后衣领里头伸了一些,阿笙的后背全是汗,便是衣衫都有些湿。

应是饮了酒,导致身体温度升高,以至出热排汗。

不能穿着湿衣服睡觉,否则醒来怕是要着凉。

谢放直起身,打开阿笙的衣柜,在里头找了一件短衫,亚麻阔裤。

单单只是换衣服,怕是不行,还是得将阿笙的汗给擦一擦。

谢放走出房间。

暗卫阿达不知何时站在门外。

未等谢放发话,阿达便主动禀报道:“二爷,福禄让我提醒您,府城说得上名号的几个绸缎庄的老板,都还在隆升等着见您。”

隆升产的纱线比符城现在市面上进口的纱线都要便宜不说,用隆升的纱线生产出来的布料牢固、耐用,易着色,还不易褪色。

第一批纱线面向市场时,绸缎庄的老板们尚且处于观望的态度。

等到隆升第二批、第三批纱线投向市场,各大绸缎庄是争相竞购。

因着隆升也有自己的纺纱生产线,产量虽小,可质量上乘啊!关键还便宜!

是以,府城大的几家绸缎庄,都想越过布行,直接同隆升合作。

如此便造成了几家外资纺纱厂的不满,几大外商纺纱厂联合起来,压低了市场布料的价格。

于是原本同隆升合作的几家绸缎庄的老板,便又想着去买低价的洋布。

因着已经同隆升订好合同,想要毁约,却又不想赔偿违约金,这才上隆升集体向谢放“商量”来了。

先前几家绸缎庄的老板便来谈过谢放的口风,均碰了软钉子,这不,不死心,联合来同谢放“商量。”说是商量,无异于施压。各大绸缎庄的几位老板想要毁约,那边外商又沆瀣一气,暗自抬高了纺纱的原材料,从生产和销售渠道两面夹击“隆升”。

谢放从前同符城的几个外商关系虽好,利益当前,自是什么“情谊”都做不得数。隆升的艰难同谢放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今日来参加阿笙的“出师酒”,已是忙中抽空。

若是阿笙没有吃醉,酒席结束,谢放便会告辞离席,去处理厂里的事情。

眼见距离同几位绸缎庄老板的约定时间快要到了,福禄却不见二爷回去,便派人到长庆楼传话。

到了长庆楼,方才知晓,二爷来了阿笙的住处。

福禄没去过方家,想起阿达一直以来都被二爷派在阿笙的身边,这才先办法联系上了阿达,让阿达给他传个话,提醒二爷。

谢放:“嗯,没忘。”

阿达:“……”

就这?

二爷不打算回复一下福禄,具体什么时候回去么?

还是说,就让绸缎庄的那几位老板等着?

二爷就不担心那几位绸缎庄的老板等急了,当真单方面毁约?一旦洋商给的价格利润超过毁约金,那几位绸缎庄老板毁约也不是没有毁约的可能。

隆升如今的市场可是好不容易做起来了,那几位老板要是联合起来一起毁约,洋商那边又对二爷步步紧逼的,他都替二爷着急!二爷还有心情在这儿“伺候”人!

“二爷……”

猜到阿达要问什么,谢放道:“你告诉福禄,让明诚先帮忙招呼卢老板他们。”

白纸黑字,不是靠“商量”就能够有用的。

合同是明诚帮着拟的,各种厉害,由明诚去说,自是再合适不过。

阿达余光瞥了眼阿笙的房门,拱手道:“……是。”

他只是听说君王为了美色耽误国事的……

可没听说男色也会误事啊。

也就是阿达书念得少,要是福禄在,少不得笑话他。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故事多着呐。

井水凉,谢放去厨房的水缸打了一盆水。

谢放回到房间。

但见阿笙的长衫不知什么时候给脱了,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束脚裤,赤果着背,背对着房门。

阿笙三伏天偶尔都还会出去外送,即便是记得戴着斗笠,后脖颈仍晒成了古铜色,背后的肌肤却是很白,从后肩至尾椎骨,凝如玉脂。

少年腰身纤细,不堪盈握,仿佛稍微用力,便能弄折。

端着脸盆的指尖微微收拢,眸色转深,谢放抬脚迈进房间。

将脸盆暂时放在房间的桌上,谢放般了张凳子,放在床边。

这才去端了桌上的脸盆,放在凳子上。

返身,去关了门。

毛巾沾水,发出淅沥的水声。

谢放将毛巾拧干,将侧躺着的阿笙给转过身,替他擦额头,擦脸……

擦至下巴时,阿笙尚且配合,待擦至脖子,不知是不是还是有些凉,阿笙瑟缩了下脖子,手在床上摸着,拿过薄被,盖在了身上。

谢放哭笑不得。

谢放只得将阿笙盖在身上的薄被给拉下来一些,轻声哄着,“等擦过身子,再替你将被子盖上,嗯?”

睡梦中,阿笙也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攥着薄被的手倒是当真松开了一些。

谢放便将薄被给拿开,给阿笙擦拭后背。

沾水的毛巾,从阿笙纤薄的后背,沿着脊椎骨,擦拭至腰窝处……

再做以上这些事情的时候,谢放心中完全没有任何的绮念。

他只要想到,前世他在成功戒酒之前,阿笙不知道要如此照顾过他多少回,心中只有深深的自责同懊悔。

那时,他虽不会发酒疯,可也实在算不上配合……

阿笙体型又比他要小一些,比起他现在照顾阿笙,当时的阿笙照顾起他来,不知道要辛苦多少倍。

替阿笙将后背的黏腻都擦去,谢放重新将毛巾给沥水,拧干,将毛巾敷在阿笙脸颊,给他散热,“这一世,换我来照顾你,可好?”

唔。

好,好舒服……

睡梦中,阿笙握住二爷给他擦脸的手,脸颊轻蹭二爷的掌心。

谢放将手中的毛巾轻轻抽离。

他反手牵住阿笙握住他的那只手,俯身,吻上阿笙的手腕,“如此,我便算你答应了。嗯?”

第82章 与二爷约

“嘎嘎——”

“嘎嘎嘎——”

小孩儿散学归来,追着隔壁杜婶家在外头溜达的大白鹅。

大白鹅扑棱着翅膀,快速逃走。

阿笙被这一阵阵的鹅叫声给吵醒。

奇怪,今日怎的杜婶家的大公鸡没叫,反倒是大白鹅叫得这般厉害?

有野猫跑进杜婶家的院子里头了?

脑袋很重,眼皮就跟黏在一起了似的。

阿笙勉勉强强睁开眼。

他一只手的掌心贴在太阳穴上,一只手撑着床,坐起身。

醉得太过厉害,这一觉又睡得太沉,以至于阿笙转过头,瞧见窗外昏暗的天色时,很是愣了愣。

阿笙靠着床,好一会儿才想起,今日似乎是他的出师宴?

那他应该在酒楼才对啊,怎么在家里?

脑袋有些疼,阿笙揉着太阳穴,脑海里零星地闪过一些画面——

爹爹带着他向宾客敬酒,结束的时候,他和爹爹一起送宾客离开。

等等,他似乎在扶着孙伯伯出包间的时候,在走廊上碰见二爷同小石头了?

当时,孙伯伯似乎同他说了什么话,他着急着想要解释。

可孙伯伯到底说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急着解释,只记得,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是伸手拉住了二爷?!

又,又似乎没有?

阿笙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着急得不行。

他当时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把二爷给拉住了?

若是他当真的将二爷给拉住了,二爷可有没有怪他唐突?

阿笙有些着急地轻拍着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吱呀——”

房门被推开。

阿笙转过脑袋。

方庆遥手里头端着脸盆,从外头进来,见阿笙已经醒了,笑着道:“醒了啊?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这几日累坏了吧?”

他都睡了一觉醒来了,阿笙都还在睡。

方庆遥来的第一趟,没打扰阿笙。

眼见着太阳都要下山,该吃晚饭了,这才不得不又来一趟,过来把人给叫醒。

阿笙咧开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也没觉着这几日特别累,更多的是兴奋以及担心。

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成为像是爹爹还有师父那样,手艺能够得到大家的喜欢跟肯定。

也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够独立胜任后厨的工作。

许是这段时日心弦多少有些绷着,加之太白醉酒劲大,这一觉才会睡得这般沉。

方才刚醒那会儿,他还真以为是天亮了,自己该去给师父请安了。

后头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他已经出师了,往后不需要再一大早便去师父家端茶问好了。

心里头还有些不舍来着。

每日早起,还要绕好几条街去师父家中,虽然辛苦,可这些年他也习惯了陪同师父一起出门,再一路走去菜场,同菜场里头的几家摊贩的老板、老板娘,问好,说笑几句。

再看着师父如何挑选新鲜的食材,如何讨价还将,如何在面对老板们企图以次充好时,不动声色地将不新鲜的蔬菜叶,濒死的河虾……给拣出去。

之后,他们师徒二人再一起去店里。往后,便是他同爹爹一起,直接去店里了。

方庆遥瞧见,阿笙床边上已经有一张现成的凳子,便把脸盆给放阿笙旁边的凳子上,给阿笙拧了把毛巾,“来,洗把脸,擦个身子。我瞧你怎么关着门睡觉,这会儿身上粘得是不是可难……”受。

忽地注意到阿笙身上的短衫,方庆遥话声一顿,当爹的调侃道:“衣衫换过了啊?行啊,本来还担心你喝醉了,倒头就睡。又关着门,下午屋里头最热,回头别热坏了。看来,你这醉得还不算厉害,还知道照顾自己。”

阿笙接过爹爹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

眼露疑惑。

他没觉着身上特别黏啊……

听见爹爹的话,阿笙下意识地低下头,瞧见自己身上穿的短衫。

这,这短衫是他自己换的?

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阿笙将手里头的毛巾递还给爹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里头比划着,“对不住啊,爹爹,我今日好像是有些醉得厉害,睡死过去了。给爹爹添麻烦了。”

阿笙这会儿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家里。

应当是他醉后,爹爹让店里伙计帮着一起,把他从店里给带了回来。

他知道,醉酒的人身子总是沉一些,只怕将他带回来不是什么省心的事,希望他没有太给爹爹添麻烦。

方庆遥把毛巾给接过去,语气略带无奈地道:“你倒没给我添麻烦,倒是辛苦了二爷。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在人二爷面前醉过去了?你觉着醉得难受,怎的也不喊大力或是其他人来扶你一下?竟然在二爷面前睡着了。

你知不知道?我碰见你的时候,你都睡得不省人事了。后头还是二爷背你下的楼,我让大力叫的车。因着我还要送宾客,实在抽不开身,大力也吃了酒,不便照顾你。最后还是麻烦二爷坐人力车,送你回家。”

方庆遥是直摇头叹气。

阿笙这孩子,平日里还挺靠谱,今日怎的这般没谱。

至于二爷抱着阿笙的事,方庆遥没提。

虽说二爷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当时多半也是没有更好的法子。

可阿笙到底也是个男孩子,一个男孩子被同为男子的二爷给那么横抱着,当爹的心里头自是别扭。

阿笙越听,一双乌色的眸子睁得越大。

爹爹,爹爹在说什么?

他,他在二爷面前醉过去了,还……还让二爷背他下楼?

是二爷送他回的家?

阿笙倒抽一口凉气。

天爷!

所以,当时他同孙伯伯人在走廊上碰见二爷同小石头,他,他当真伸手将二爷给拉住了?

“你这次给二爷可是添了大麻烦了,亏得二爷大人有大量,没同你计较。回头你抽个空,拿上家里的太白醉,去给人二爷道谢。顺便,跟人好好道个歉,知道么?”

当爹的还在絮絮叨叨,阿笙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去。

“今日酒楼,可有空着的包间?”

“带我过去,可好?”

“郑掌柜的侄女,好看吗?”

阿笙的耳畔依稀响起二爷的声音。

“好看?以至搜肠刮肚地在想,要怎么形容郑小姐的美貌?

“阿笙。”

“阿笙。”

“阿笙可有娶亲的打算?”

“可是喜欢的意思?”

阿笙眼眸瞪圆,脸颊“腾”地一下烧红。

他想起了!

他记得,当时,他,他是将二爷给拉住了。

二,二爷还问他可有空着的包间。

他当时脑子晕晕乎乎的,没能去想二爷为何问他要包间,二爷既是要去空的包间,他也便带二爷去了。

之后,房门被关上……

二,二爷亲了他!

不仅仅是额头,二爷还亲,亲了……

“阿笙,阿笙!”

忽地听见爹爹大声唤他,阿笙吓一跳。

他的身子抖了下,抬起头。

方庆遥神情颇有几分无奈地道:“爹爹在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阿笙眼露茫然。

爹爹,爹爹方才说什么了?

方庆遥一看,便知道了自己方才说的话,阿笙多半没听进去,只好重复了一遍,“我说让你回头得空,去一趟春行馆,好好谢谢二爷,再给人诚心诚意地道个歉。

这回可听见了?”

听见“二爷”两个字,阿笙的心尖颤了颤,心跳快得不行。

他胡乱地点了点头。

方庆遥见儿子脸颊通红,怀疑是不是关着房门睡,把自己给热坏了的缘故,关切地道:“可是酒还没醒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

阿笙连忙摇头,脸上的热意只升不退,手里头比划着,“没,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爹爹您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您先去休息吧。水我自己等会儿端出去倒掉。”

方庆遥笑了,“爹爹休息过了。不然你以为谁给咱们爷俩做饭?时间不早了,你先在房间里再躺一会儿,等会儿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啊。今日到底是中秋,还是得赏月,吃月饼。”

阿笙轻咬着唇,有些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方庆遥见阿笙呆呆的,只当他酒还没醒透,让他自己再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也便出去了。

阿笙怔怔地瞧着门外四合的暮色,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抚在唇上。

脸颊熟透。

到底是他醉得厉害,梦里头发癔症。

还,还是……

还是二爷当真亲了他?

阿笙从柜子里取了一件长衫。

脱衣服时,瞥见自己身上的短衫,脸颊蓦地一红。

倘,倘若……不是爹爹给他换的衣服,也不是他自己换的……

难,难不成是二爷?

阿笙神情懊恼,只恨自己为什么醉得太死。

但凡他稍微清醒一点,也不至于什么都想不起来!

阿笙端起床边的脸盆,忽地,又是一愣。

这张凳子原先并不是摆在这里。

他记得爹爹进来时,也没有搬过凳子……

这么说,他身上的衣服,当,当真是二爷给他换的?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阿笙险些连手中的脸盆都端不稳。

难不成他吐了,以至于二爷不得不给他换身干净的衣裳?

因着心不在焉,走出房门时,还被门槛给绊了一跤,盆里的水洒了一些。

去院子里倒了水,阿笙急忙忙拎着脸盆回到屋里。

将脸盆给放回毛巾架上,用毛巾擦干微湿的手,阿笙疾步走到床边。

他拿起放在床尾,白日穿的那件月牙绸衫,仔细看了看,上面并没没有任何污秽的痕迹。

阿笙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坐在了床上。

幸……幸好。

他应当,没,没吐。

那二爷为何会……给他换衣服?

阿笙捧着衣衫,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天色暗了下去,院子里开始起风。

风吹得桌上的画纸上下掀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笙手里头攥着衣服,回过神。

白日没什么风,阿笙只是用镇纸压着画纸其中的一个角。

担心穿堂风太大,会将画纸给吹走,阿笙走过去,拿起镇纸,整理桌上的画稿。

忽地,阿笙瞧见一张并不是属于他的画。

是一幅简单的水墨丹青。

但见一湾碧绿的湖面,湖边立着几株青色垂柳,垂柳依依,柳梢上映着一轮皎洁明月。

画上,题着一句词——“人约柳梢头。”

阿笙仔细一看,果然,在杨柳下,依稀瞧见一双身影。

因着只是极小的两个点,五官辨不出男女,唯独通过两人身上掩在柳条间的长衫,隐越能够辨认出树下立着的是两名男子。

无需仔细辨认,阿笙认出,这幅丹青,这丹青上的字,均是出自二爷之手。

阿笙双手微颤地拿起这幅画。

他的心,仿佛这画上的水面,被骤然投掷扔进一颗小石子,起了层层涟漪。

方骏过节都会提前请假回乡下。

是以,中秋,照样只有方庆遥同阿笙父子两人一起过节。

阿笙搬了桌椅,陪着爹爹坐在在院子里赏月。

手里头拿着咬了几口的月饼,犹豫了好一会儿,将月饼暂时放在身前的碟子上,将晚上想要去东湖那边逛逛的事,同爹爹说了。

当爹的惊讶地转过头脑袋,“你一个人去逛呐?还是约了谁?”

阿笙脸颊微红。

亏得有夜色的遮掩,不至于被爹爹给发现。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就,就我一个人。我听说每年中秋,东湖那边都可热闹。”

阿笙撒了谎。

他其实不是要去东湖。

不过一时间,除了要去东湖看热闹,他也想不出还能以什么样的借口出门,不惹爹爹起疑。

阿笙的话,勾起了方庆遥对往事的追忆:“也不仅仅是东湖。要说热闹,福桥那边才热闹呢。有钱的富商、政要会携着一家老小游湖,船在水上穿行,远远地望过去,就像是一盏盏河灯在湖面上似的,那叫一个漂亮。

我记得有一年中秋,我带着你娘亲,经过福桥。河面上穿梭着各种游船。人站在桥上,船上的笑声都能飘到岸上来。那个时候,你还小,被你娘亲抱在怀里。

你娘亲说,等你长大了,我们一家人也租一条船,游……”

方庆遥倏地一停。

阿笙原本听得入神,听见爹爹像往常那样一提到娘亲,便止住了话头,心里头说不出地难过。

方庆遥端起桌前的茶,喝了一口,吃了一口手中的月饼,“难得过节,想去东湖边去吧。记得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

阿笙这会儿也不急着去游湖了,他想听爹爹多讲点娘亲的事情。

可他深知,除非爹爹自个儿说漏嘴,提到娘亲,否则无论是谁问他娘亲的事,爹爹都不会再多提一个字的。

阿笙只好点了点脑袋,从竹椅上起身。

“别是约了什么姑娘吧?”

阿笙才迈出几步,听见爹爹微带着调侃的试探,无奈地转过头,“爹爹……”

谁会看上一个哑巴呢?

倘若他不是长庆楼的少东家,只怕人家姑娘听说他是一个哑巴,扭头就走。

不知道怎么的,阿笙想到了二爷。

那二爷呢?

二爷……喜欢他么?

这个问题,阿笙没敢深想下去。

至,至少二爷不讨厌他。

如此,对他来说,也便够了。

方庆遥认真地道:“你可是同郑小姐看过亲的了。人家那边一直没给咱们一个明确的答复,说明女方家还在考虑咱们。

你可不许在这个节骨眼招惹别人家的姑娘,对你自己,对人家姑娘都不好。知晓了?”

阿笙抿起唇。

只是看过亲,又不是定亲了。再一个……女方那边迟迟没有给出答复,说明并未瞧上他。

要他说,只有爹爹在剃头担子一头热。

阿笙不愿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同爹爹起什么冲突,只是比划着,“我出去了。现在夜里凉,您一个人不要在院子里待太久。小心着凉。”

“嗯,放心吧。等爹爹吃完手上这个月饼,再赏会儿月,我就把桌椅都给搬进去了。倒是你,一个人在外头,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去太挤的地方,远远地看个热闹便成。

安全为上。”

阿笙认真地点了点头。

走出家门,阿笙脚底生风。

简直恨不得能像是小说话本里的主人公那样,御剑飞行。

须臾间,便可抵达自己要去的地方。

可惜,他不会法术,他只有两双腿。

只能让自己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好在,他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很远。

十五的月亮,很亮。

月光照在青石板路上,就像是洒了一地的细碎银子。

阿笙无心欣赏,步子迈得可急。

阿笙转过一条巷子,往河边走去。

中秋,青柳巷的家家户户要么在家中一起过节,吃中秋宴,要么,都去东湖、福桥那边游湖、看热闹去了。

青柳巷沿岸寂静无声,只是间或间,传来几声狗吠声。

阿笙沿着河边,疾步走到种着垂柳的地方——

二爷画上的地方!

快要走近,阿笙倏地放慢了脚步。

二,二爷会不会已经来了?

阿笙深呼吸,他慢慢地走近。

垂柳下,空无一人。

阿笙心里头不由地有些忐忑。

二爷既是改了原词,在画上题“人月柳梢头”,应当是约他晚上见面的意思?

倘若,倘若不是呢?

倘若二爷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手作下那幅画……

阿笙走到柳树前,伸手折下一根柳条,在河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抬头望月。

月亮尚未走到柳梢后头。

时间未到,他……他再等等。

夜里有些凉,阿笙穿着长衫,还是觉得有些凉。

阿笙抱着手臂,瞧见天上的月亮稍微移动了一些。

慢慢地……月亮移到了柳梢后头。

阿笙垂下眼睑,脸色有些苍白。

是他误会了。

阿笙将方才折的那支柳枝,扔掷在了水中。

水中的月亮一下便就散了。

阿笙心里头很是有些难过。

他同二爷,是不是像极了这水中月?

本来月亮就应该高高地悬在天上的,岂是凡人能够拥有的。

是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阿笙从草地上站起身,

因坐的时间有些长,起来时,脑袋有些晕眩。

阿笙的身子轻晃了下,险些栽进河里。

便是不栽到河里,少不得摔进草丛里,亏得一只手臂及时地扶住了他。

“怎的离水面这么近?吓我一跳。”

谢放瞧了眼两人同河面的距离,拉着阿笙往岸边站了站。

方才若不适合他恰好赶到,阿笙怕是要失足落入水里。

想到这里,谢放便一阵后怕。

他又拉着阿笙,手环在阿笙腰间,往垂柳那边走去。

阿笙怔怔地抬起头。

他……他可是在发梦?

“实在抱歉,有些事情耽搁了,来晚了一些?是不是等久了?”

指尖碰到阿笙的手,发现他的手很冰,便将阿笙两只手给纳入掌心。

一面给阿笙轻呵着气,给他稍微暖手,一面解释道:“我算了算时间,晚上可能会迟到,便原想着让福旺给你传个话。

只是想到今天这样的日子,方叔定然也在家。若是福旺过去传话,恰好被方叔知晓,你晚上若是出来,怕方叔会多想。只好作罢。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是不是?”

阿笙的手被二爷握在手里,哪里还能“回”得了话。

便是他这会儿双手不是被二爷给纳入掌心,只怕也还是跟这会儿的反应差不多——

只愣愣地瞧着二爷。

“怎么了?一个劲地盯着我瞧?”

谢放轻点阿笙的鼻尖,眸光噙笑。

阿笙紧缩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回复了正常的跳动。

不,不是梦?

包间二爷亲他,还有约他在这儿见面,都,都不是梦?

“晚上可饮了酒了?”

忽然听见二爷问这一句,阿笙只觉莫名,却还是如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饮酒便好。”

阿笙不解地瞧着二爷。

耳边传来二爷的低笑声:“我担心你吃醉了,又在我肩上睡过去。若是从这儿将你背回去,怕是明日咱们双双都要上报纸。”

阿笙脸颊红透。

当天晚上,阿笙便是梦里,唇角都是上扬着的。

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话用在阿笙身上可谓是再合适没有的了!

中秋节阿笙的“出师酒”办得热闹。

不过几日功夫,半城的人便都知道长庆楼的少东家学满出师,如今已是独立师父了!

阿笙先前因为枣泥山药糕、菱粉糕、云片糕等大受欢迎,不少客人都知道阿笙的名声。

只是大家还没尝过阿笙的大菜,不少人“慕名而来”,都想尝一尝阿笙的手艺究竟如何。

学自乔师傅,又自小受方掌柜的厨艺的熏陶,想来是不会差。

兴许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阿笙果然也没让大家伙失望。

秋日,蟹肥。

阿笙早早便同师父还有爹爹商量过,他正式成为师傅的第一天,便要做这香辣蟹。

香辣蟹既是符城的名菜,又符合时令,只要他不砸锅,定然会大受欢迎。大受欢迎之外,定会叫不少客人能够记住他。如此,一举两得。

果然,阿笙的香辣蟹一上桌,便身手客人的喜欢,可以说是一举征服了长庆楼一众新老顾客的胃。

“恭你啊,阿笙,我听你爹爹说,今日这一桌的菜,都是你自己掌的勺。是不是?”

“是,是,今日您几位这一桌的菜啊,都是阿笙一个人完成的,几位爷尝尝看,味道如何。要是差点意思,我让乔师傅给几位爷重新做一桌。”

方庆遥有心,在阿笙端菜上桌时,会同老主顾们提一嘴。

老主顾们也有心,纷纷恭喜阿笙。

“你这自小有方掌柜的指导,这三年又跟在乔师傅身边学厨,想要不好吃的都难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我方才尝过了,这香辣蟹啊,味儿正,蟹肥!阿笙这厨艺啊,同乔师傅比,那是一点不差。”

“哪里是一点不差,简直是青春于蓝呐!”

方庆遥听了这话,自是乐开了花。

“少东家!您这算不算是顺利出师了?!”

“算啊!这怎么能不算?!”

“可不是,你们是没发现,最近点名要尝少东家厨艺的客人是越发多了么?”

阿笙的脸颊被灶台的火熏得通红,便是眼底也簇着灶台的火光。

能够被大家喜欢,自是开心的事。

“少东家,前头有客人点名要去一趟——”

大力进厨房,同少东家喊话道。

阿笙锅手边的香辣蟹还没出锅呢。

“少东家,您先过去吧。这里我帮您看着。”

阿笙看了阿松一眼,又见师父他们都在,便点了点头,手里头比划着,“若是火候差不多了,便记得及时掀盖,出锅。”

阿松走到少东家的锅前,“放心吧,少东家。交给我,保准没问题。”

第83章 是罂|粟粉

“少东家,怎么了?二爷他们还在等着我们过去呢。”

大力跟在少东家后头,见走在前头的少东家忽然停住步子,纳闷地问道。

他们这都快走到前堂了,怎的少东家不走了?

听见“二爷”两个字,阿笙的心尖,犹如被露水滚过的荷叶,轻颤了颤。

阿笙脸颊微红,手里头比划着,“二爷来了?”

大力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刚才没跟您说么?就是二爷那一桌的客人,有老板指名想要见一见您。我猜啊,多半是二爷提起过您,那几位老板便想喊您过去,认识认识。”

这任何一行,都讲究一个名声。

名声要是扬出去了,那做什么事,自然也便是事半功倍。

尤其是酒楼这一行当,要是后厨师傅显名,来酒楼光顾生意的客人自然也多。

符城商会的老板,那都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

若是少东家能得那些老板的青眼,那在这一行,可算是站稳了,往后的路都宽敞一些!

大力催促道:“少东家,咱们走吧。可别让二爷他们久等了。”

阿笙自是知道不好让二爷他们久等的道理,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他那一锅的香辣蟹。

再一个……他心里头对阿松始终不大放心。

“香辣蟹一不小心就容易焦,我还是去看看比较放心。大力,你先过去,替我给二爷他们回一句话,我马上就过去。”

阿笙比划完,便急急忙忙往回赶。

“这……人家要见的是您,我过去有什么用啊?哎,少东家,少东家——”

大力只好追上去。

厨房里,大家伙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阿松余光小心地瞥了眼师父,师父在让阿泰给他搭把手,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阿松将锅给掀开,一股香辣的气息扑鼻而来。

香辣蟹在里头翻涌着,一个个膏肥肉嫩,泛着金黄的色泽。

要是个嘴馋的,只是这么闻着、望着,只怕都要流口水。

阿松把手放在腰际,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同挣扎。

那头,阿泰将手里头的猪肉片给师父倒进锅里,小声地问:“师父,您说彭叔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怎的三天两头地请假?”

乔德福颠着勺,手中的动作未停,“身子不舒服吧。把剁椒给我。”

“是,师父。”

阿泰将剁椒递过去,“可是这阵子咱们店里多忙啊。您看您跟少东家都忙成什么样子了,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中秋一过,天气凉爽了起来,大家伙不像是夏天那般没有胃口,也不至于像三伏天那会儿那般,坐一会儿都汗流浃背的。

上门的客人自然又多了起来。

尤其是这会儿又是秋蟹、活虾正鲜的季节。

少东家的香辣蟹大受欢迎,大家伙更忙了。

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呢!

好不容易他们后厨多了位师傅,按说应该会好上一些,可偏偏彭叔总请假,以至于后厨忙得不行。

乔德福将剁椒丢进锅里,连同猪肉片一起翻炒,“人谁没个难处?你要是关心你彭叔,回头你上他家看看他去。”

剁椒有些呛眼睛,阿泰的脸往边上躲了躲,嘴里头还是没忍住,老大不高兴地道:“我不去。彭叔最近同赖三走得近……”

乔德福手里头的锅铲微微一停,神色变得严厉了起来,“这话你听谁说的的?”

阿泰撇了撇嘴:“我不是听谁说的。我亲眼瞧见的!我亲眼瞧见彭叔同那赖三在一家茶馆里喝茶。师父您说,那赖三在咱们店里可是吃过霸王餐的。

可彭叔却同那赖三一起吃茶,形状瞧着还挺亲密。我都不知道彭叔怎么想的!哎——师父,这锅炒肉是不是该起锅了?”

乔德福一听,忙回转过头,一看锅里头扁肉的成色,赶紧将这一锅的剁椒炒肉给盛起,放在阿泰事先备好的盘子上——

亏得反应及时,这不至于糊了锅。

乔德福让人将剁椒炒肉给端到前头前去。

一转过头,瞧见阿松站在阿笙那一锅香辣蟹前头发呆,大步地走过去,“你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自己主动说这一锅的香辣蟹交给你么?怎的发起呆来了?”

乔德福念了阿松一句。

他瞧了眼香辣蟹的色泽,将盖子重新盖上,只需等个一两分钟,便可出锅了。

阿松忙解释道:“我,我是想着,什么时候我猜能像少东家这样,能够将香辣蟹烧得这般金黄留香的就好了。”

乔德福肃着脸,睨了他一眼:“不管学什么手艺,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水平,首要一项,便是不能偷懒。”

“是,师父。我记住了。师傅,您忙去吧。我来起锅便成。”

乔德福原想在边上看着,余光瞥见有个在颠勺的学徒,锅倾斜得厉害,忙走过去,替对方将锅给扶正了!

“谢,谢谢师傅。”

小学徒感激地同师父道谢。

阿松眼底满是不甘。

师父这么忙,还帮忙盯着少东家的这一锅麻辣香蟹!

阿松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棕色瓶子。

他掀开锅盖,看着里头锅里翻滚的麻辣香蟹。拧开手中的棕色瓶子。

“阿松,你在做什么?!”

大力的暴喝声忽然响起。

阿松的手一抖,手上的瓶子掉落在了地上。

他满脸惊惶地转过头。

对上阿笙错愕的视线,阿松更是脸色煞白。

厨房里,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阿松身上。

阿笙疾步走上前,他先是着急地检查自己的那一锅麻辣香蟹,确认锅边并未沾上任何药粉的痕迹,这才松一口气。

他方才瞧见阿松掀开那棕色瓶子,知晓自己便是冲上前,也是赶不及,便赶紧拿手臂碰了碰大力。

好在大力反应快,制止地及时!

阿笙忙将这一锅香辣蟹起锅,比划着,大力将香辣蟹端出去。

大力在瞪着阿松,瞧见少东家的手势,不满地出声,“少东家——”

少东家难不成就这么轻易地饶过阿松了?!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一脸认真,“不要让客人等。”

无论阿松方才手里头拿着的是什么,里头装着什么,为什么要往他的香辣蟹里头加料,都是他们长庆楼的私事,他们可以另外找个时间再处理。

可客人是的等不及的。

因着二爷那边也还在等着自己回话,大力只好先将香辣蟹端出去。

临走前,不忘狠狠地瞪阿松一眼。

阿笙的话,也提醒了乔德福。

乔德福也立马反应过来,“客人还在等着上菜呢!都停下来做什么?让客人吃西北风是吧?”

其他人闻言,这才重新开始忙起来。

乔德福对阿笙道:“阿笙,你先去见客人。这件事,回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阿笙这么快回来,乔德福便猜到,他定然是还没有去见客人。

也猜到了,他多半是不放心将这一锅的香辣蟹交给阿松。

谁曾想,阿松竟当真这般不值得信任!

身为后厨之首,阿松操行有亏,乔德福无论是身为总厨,亦或是身为师父,自是有这个责任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眼下太忙,肯定要等空了,才能处理阿松的事情。

谁知,乔德福话声刚落,方才还六神无主的阿松,忽然将阿笙给推开,往外跑去。

阿笙肩膀被用力地撞了一下。

阿松却是没能跑远,被福禄给堵在了门口。

门口有福禄,阿松便只等往回走。

众人还在纳闷,阿松怎么自己又回来了。

只见谢二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谢放走进,方才在便将众人的对话给听了个大概的他,低头瞧见阿笙脚边的瓶子。

他弯腰捡起,放在鼻尖闻了闻,眼露嫌恶。

阿笙鲜少会在二爷脸上瞧见这般明显的厌恶之色。

阿笙拧着眉,手里头比划着,“二爷,这里头是什么?”

阿松究竟想要在他的香辣蟹里头放什么?才会连等师父调查清楚的时间都等不及,便想着逃跑。

甚至于连二爷都露出不悦的神色?

谢放沉声道:“是罂|粟|粉。”

第84章 农夫与蛇

什,什么?

阿笙神色错愕。

阿,阿松企图在他的香辣蟹里头加的东西,是罂|粟|粉?

阿笙轻咬着唇,他手里头比划着,询问二爷,“二爷,可以给我闻闻看吗?”

谢放将手中的瓶子递过去。

阿笙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闻见一股包含着类似蜜糖以及烟叶等气味。

阿笙曾经在医馆见过因着吸食大|烟而被家里人强行带去医馆戒|烟的人,有人当场烟|瘾发作,从兜里掏出的药粉,便是这种气味。

这种气味太特殊了,只要闻过,便不会忘记。

有伙计一头雾水。

“罂|粟|粉?”

“何为罂|粟粉?”

“是啊?什么是罂|粟|粉?”

为何二爷同少东家还有师父的表情都变得这般严肃?

“罂|粟|粉你们不知道啊?就是大烟啊!”

后厨伙计里头,大家伙对“罂|粟|粉三个字较为陌生,大都不知道“罂|粟|粉”是什么。

直到有伙计提到罂|粟|粉就是“大烟”。

这一下,“大烟”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在大家伙的耳畔。

罂|粟|粉就是大烟?

这么说,阿松把大烟加少东家的香辣蟹里头?

这玩意儿听说只要轻轻地沾上一点,就极为容易上|瘾。

阿松这是想害死少东家,害死长庆楼呐?!

听见“大烟”,阿松惊惶地瞪大了眼睛,他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头喃喃自语着:“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大烟!彭叔明明告诉我这是——”

不可能是罂|粟粉的!

怎么可能是罂|粟粉?!

彭叔明明不是这么告诉他的!

乔德福一下子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他双目严肃地望着阿松,“老彭?这这罂|粟粉是老彭给你的?这么说,是老彭想要害少东家?老彭为何想要害少东家?

还是说,是你企图嫁祸老彭?”

阿松唇色苍白,不管乔德福怎么问他,只是不肯吭声。

“你不说吧?不说也行。福禄小兄弟,麻烦你替我们看一下。等我们先把手头的活忙完,我们会带着阿松去巡捕房。”

听说师父要将自己送去巡捕房,阿松慌了,“师父,不要,师父……我真的不知道这是罂|粟粉!我没撒谎,师父——”

“怎么回事?上菜的速度怎么变慢了?客人们都还在等……”

方庆遥从外头进来,来瞧后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瞧见谢放也在,方庆遥一脸惊讶,“二爷?二爷您怎么到厨房这里头来了?这厨房热,来,您还是随我到包间去——”

方庆遥的话说到一半,忽地察觉出气氛不对,尤其是阿松,整个人都在发抖,便是眼眶都红的,“怎么了这是?是发生……什么事了?”

爹爹的出现,提醒了阿笙,这会儿不是处理阿松的事情的最佳时机。

“没什么,爹爹。我先随二爷去楼上包间。您也先忙您的。”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去看二爷,谢放朝他点点头,“阿松便先由福禄看着。”

福禄没习过武,不过今日阿达值班,有阿达在,阿松逃不出去。

阿笙感激地看了二爷一眼。

很多时候,经常是他尚未比划,二爷便猜到他心中所想,甚至已经能够替他安排妥当了。

“阿松为什么要……”由福禄看着?

方庆遥神色有些紧张,可是阿松将二爷给得罪了?

方庆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阿笙打断了,阿笙手里头比划着,“没什么,就是件小事。爹爹,我们先陪二爷出去吧。”

谢放走在前面。

阿笙不由分说地先拉着爹爹离开厨房。

走到门口,阿笙转过头,去看师父,乔德福道朝他点头。

意思是,后厨暂时交由他便可。

阿笙随二爷去包间,去见了府城商会的几位老板。

谢放原先的确是存着将阿笙介绍给商会老板认识的心思。

这样,往后对阿笙来说,就是多一些机会。

他之所以离开包间,来到后厨,也是见阿笙迟迟未来,猜到许是后厨太忙,乔师傅不放人,才亲自走一趟。

只是今日时机不对。

因此,只是替阿笙简单作了一下介绍,便先让他下去了。

“抱歉,二爷。我知晓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可我……”

谢放借口方才在隔壁包间碰到熟人,出去同熟人打一声招呼,很快便回来,送阿笙出包间。

阿笙一脸愧疚,手里头比划着,给二爷道歉。

他如何不知,倘若不是二爷,他根本没机会见到这几位商界老板,可因为阿松的事,他实在没什么心情,以至于平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谢放:“也不是什么难得的机会。我又不是只来长庆楼吃这一顿饭。”

像是今日几位商会老板都在的情况自是不多,不过只要他常来,总归有的是机会。何况,便是无缘结识,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笙知晓,二爷是有意想要逗笑他。他原本也想笑的,可他这会儿实在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便不用勉强。”

谢放轻揉了揉阿笙的脑袋。

阿笙余光偷瞄了眼走廊,这会儿走廊上没人,只有包间里偶尔传出客人们的谈话声,可他还是红了脸颊。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催促二爷先进去,“二爷您先进去吧。让几位老板们久等不好。”

二爷先前为了去厨房找他,已是出过一次包间。

若是再三让客人们等,始终不大好。

谢放深色的眸子注视着阿笙,“还唤我二爷?”

阿笙一怔。

谢放握着阿笙的手,放在阿笙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他自己,“这个手势,可记得?”

阿笙脸颊发烫。

怎么可能会忘记?

谢放眸光噙笑,“很好,看来是还记得。往后,若是私底下,便唤我南倾。记住了?”

阿笙的脸颊更红了。

方庆遥是从大力的口中,听说阿松往阿笙香辣蟹里头企图下料的事情,以至于中午忙活时,总是时不时地走神。

恨不得立马就把阿松给叫到眼前来问话!

偏偏中午店里忙,实在顾不上。

总算忙活完,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厨也熄了火,方庆遥这才火急火燎地吩咐大力,去把阿松给他带过来。

当然,特意吩咐了大力,也将乔德福一并请过来。

毕竟阿松是后厨的人。

阿松是被绑着,由乔德福亲自给带到方庆遥同阿笙的面前。

谢放同福禄不在。

因着是长庆楼的私事,便全权交由长庆楼自己处理。

“掌柜的,我知道错了,掌柜的……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押我去巡捕房!”

阿松一见到掌柜的,“噗通”便在方庆遥跟前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

若是进了巡捕房,可就留下案底了!

这往后,他可怎么谋生?

方庆遥平日里心软,待这帮伙计也极为友善,这会儿却是脸色铁青。

想当年,阿松乞讨到他店里来,他不但给了阿松一口饭吃,还将他留在了店里,从此衣食无忧。

谁曾想,阿松竟是反咬了一口!

这同农夫与蛇有何区别?

方庆遥想不明白,他既愤怒又痛心地问道:“阿松,你为何要这么做?”

乔德福低哑着嗓音:“听阿松的意思,似乎是受了老彭的指使。”

一个是多年合作的老搭档,一个是自己收的徒弟,对于乔德福来说,无论真相是什么,自是都不好受。

方庆遥大为错愕:“什么?老彭?”

这里头,竟然还有老彭的事情!

方庆遥立即扬声道:“老彭呢?!老彭人呢?把老彭给我叫过来!”

阿笙比划着,提醒爹爹:“爹爹,您忘了?彭叔今日请假了。”

方庆遥一愣。

老彭最近总是三天两头地请假,他还真的忘了!

阿笙走到阿松的面前,“事到如今,阿松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么?可是彭叔许了你什么好处?”

第85章 设局之人

“彭叔没有许我什么好处,是我,是我自己自愿的!”

阿松梗着脖子。

他对长庆楼不义,对阿笙这个少东家不义,对老彭倒是挺“忠心。”

阿笙却是不信。

阿松在长庆楼待了多年。

爹爹待伙计又向来宽厚,除却被彭叔以利诱之或者是抓住什么把柄,以此相要挟以外,阿笙实在想不出,阿松还能因为什么,会做出对长庆楼不利的事情。

应该不会是后者,因为倘若阿松是被彭叔抓住了把柄,那么他如今行事败露,不会处处对彭叔这般维护。

他先前曾经听别的客人委婉地提过,有别的酒楼企图高薪请彭叔过去。

可彭叔却依然一直留在长庆楼。

难不成彭叔被其他酒楼的人给收买了,留在长庆楼,只是为了当个内应?

阿笙想不明白的是,彭叔为何要利用阿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