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1 / 2)

民国小掌柜 折吱 30779 字 1个月前

第21章 气息微乱

不,不是!

他怎么可能不想见到二爷!

阿笙停住了步子,面红耳赤地转过身,慌忙打着手势,“不是,不是这样的。”

后知后觉地想到,方,方才,二爷是捏他后脖颈了么?

二爷的指尖,冰冰凉凉的,很是有些舒服。

等,等等,他在想什么?!

谢放立在石阶上,双手负在身后,“没有不想,那便是想了?”

乌桕树茂盛的枝叶子在清风中摇曳着,在二爷脸上落下斑驳的影,吹动着二爷额前的一绺发丝轻轻地飘动。

阿笙见了二爷,本就迷迷糊糊,这会儿更是瞧得有点痴,便是连二爷说了什么,都只是心神恍惚地听了个大概。

想……什么,不想什么?

树上的蝉鸣震天地响。

对上二爷含笑的眸子,不知怎么的,阿笙蓦地反应过来。

满脸羞红,比乌桕树上最红的那一片叶子都还要红。

二爷又开他玩笑。

方才是福禄给二爷开的门。

他站在二爷身侧,打量着阿笙,又拿余光悄摸着看了眼二爷。

心里头纳闷。

便是阿达进来告诉二爷,阿笙人在外头,二爷又何必亲自“迎”这一趟,使唤他或者是福禄将人给带进来便是了。

福禄没忍住,又瞧了眼阿笙的喉结,以至平坦的胸|部……

倘使他不是确信,阿笙是个千真万确的男儿身,他当真要以为二爷是瞧上阿笙了。

日头晒,阿笙的脸颊同脖颈都有些被晒红。

谢放身体微微前倾,替阿笙罩一方小小阴凉,“阿笙可要进来坐坐,吃盏茶?”

哎。

哎?

二爷刚刚,不是要出门吗?

这是忽然改变了主意?

树上的蝉鸣犹自响个不停。

阿笙尚未思考,人已是晕陶陶地跟在二爷的身后进了屋。

如同道行不够的小妖,见了那修行千年的大妖,毫无招架之力,糊里糊涂地就将自己的灵识给了出去,只管跟着大妖走。

听见一声声清脆的金丝雀鸟的声音,阿笙才忽地回过神。

想起爹爹交代了,要他送完吃的后,立即回店里,以免招致是非,不过爹爹叮嘱的是,不许他在康府逗留。

他只是受二爷相邀,进院春行馆小坐,想来爹爹应当是不会生气的。

阿笙来过春行馆多次。

每回都是福禄或是福旺领了他进门。

这是他头一回,跟在二爷的后头一起进春行馆。

阿笙中午在师父的吩咐下,头一回在厨房独立地做了酒酿圆子。

师父让他给打了一碗,尝一下火候是不是正好,酒酿圆子要是熬过了容易发酸。

他紧张地盯着师父,师父尝了后也不说话,只是让他自己也舀一碗尝尝。

他心里头没底,一紧张,舀了好大一口吃进嘴里。

是甜的!

酒香十足。

阿笙自小在酒楼长大,酒量自是不错,莫说是酒酿圆子,便是一壶杏子酒,他也不会吃醉。

这会儿只觉得那口尝最进嘴里的酒酿圆子,在心尖发了酵,以致脚底都打着飘,整个人亦是晕乎乎地,脸颊也跟着发烫。

阿笙习惯了,进了这高门院阔的春行馆,便低着脑袋,脚步放轻、慢行。

未留意走在前头的二爷为了等他,停住了脚步。

手里头拎着食盒,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对不住——”

阿笙这会儿还不知自己撞的是二爷,因为寻常都是福禄走他前头。

打着手势,忽听二爷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可是买新鞋了?我瞧瞧,这鞋子是什么面料做的,以致阿笙都无心看路,只顾盯着鞋面看。”

阿笙错愕地抬起头,瞧见了站他前头的二爷。

他,他方才撞上的人,竟是二爷么?!

阿笙微微转过头,放才瞧见,福禄跟在他跟二爷两人的身后!

阿笙当即窘迫地涨红了脸。

他……他哪里是买了新鞋。

阿笙学厨已是第三个年头,师父这段时日渐渐放手,便是一些复杂的菜色,偶尔也会由他担任掌勺,莫说买鞋,便是想要再去一趟临水街,去探望小石头以及余(虞爷爷)两人,都一直未能抽出空来。

他不知今日会在门口碰上二爷,脚上穿的寻常的深青布鞋,便是衣衫都是去年的旧衫。

好在近日未曾下雨,鞋面是干净的,不至太窘迫。

瞧见二爷眼底的笑意,方知二爷又取笑自己。

阿笙指尖攥了攥食盒,耳根都通红,通红。

“二爷是好心提醒你,看着点路。”

福禄见阿笙怎的这般不开窍,把二爷给撞了,不知告罪,便是二爷开口后,也不知给二爷回一句,日后一定多看着点路,没忍住,出声“点一点”他。

阿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回话”了!

实在太过失礼!

阿笙刚要比划,只听二爷淡声道,“走路是要看路,不过偶尔分心,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笙感激地望着二爷。

二爷人可真好。

不,不对。

应该说二爷哪儿哪儿都好。

相貌好,学问好,待人也好,书法、绘画……样样皆好。

谢放慢了脚步,同阿笙一起并肩走着,打趣地道:“走我边上,这样应是不会再撞上了吧?”

阿笙忙涨红了脸颊,只是摇头,

不,不会了。

方才就是个意外。

福禄跟在后头,一肚子纳闷。

二爷方才,可是……嫌他多嘴了?

可之前的客人,倘使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二爷不好开口的,都是由他出面提的醒,从未见二爷说过什么……

春行馆内花木扶疏。

一进院子,却是凉意袭人,暑气顿消。

跟外头俨然两个世界。

檐下,金丝雀叫声清脆,院子里山茶、四季海棠开得旺盛,蝴蝶在花丛中翩飞,比起阿笙前段日子过来,这花园是更为热闹了。

瞧着也格外地有生机一些。

花园树荫下,摆着一张方桌,方桌旁边,又另外摆了一套桌椅。

圆凳上垫着凉垫。

这方桌瞧着……

像是二爷书房里头的那张?

阿笙定睛瞧了瞧,果然,桌上似是铺陈着二爷的画作?

阿笙从前送吃的来二爷府上,偶尔也会碰上二爷在写字,或是画画,倘遇上二爷心情好,还会唤他过去,给他看二爷在写的字或者是正在画的画。

自从二爷知道他也识字,有时还会让他过去写个几笔,对他指点一二。

见他对画作更感兴趣一些,便会跟他说上好些名家画师的绘画技巧。

有些他听得懂,大部分不大懂,只是回去了,偶尔会依照着二爷的笔触,回去仿。

一来二去的,竟画得比过去也有模有样了一些。

阿笙已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二爷作画了。

他不自觉地走上前。

待回过神,忙尴尬地止住了脚步。

谢放注意到他的眼神,反而主动走上前,唤阿笙过来看画,“从前几日开始画的,病了一段时间,一段时日没碰,技法都生疏了,阿笙不要见笑才好。”

阿笙连忙摇头。

二爷的书画是极好的,哪里轮得到他见笑。

阿笙便走上前,微微凑过了脑袋。

为了方便阿笙看画,谢放吩咐了福旺上前,先替阿笙拿走食盒。

不,不用,他拿在手里,不费劲的。

阿笙摆着手,福旺却已经走上前,“没关系,阿笙少爷,给我吧。”

阿笙也便只好将食盒递过去。

他同福旺相熟,两人从前都是当朋友一般处着。

麻烦朋友,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福旺倒是没啥,二爷如今待阿笙少爷很是看中的样子,他服侍好阿笙少爷,不就等于服侍好了二爷么?

食盒被拿走,阿笙确实方便了一些,至少能够更加近距离地看画。

二爷画的是这檐下的金丝雀?

画得很是传神。

只是……

他怎么觉得同二爷从前的画风以及用笔都不大一样?

阿笙看画看得专注。

他的身体也便不自觉地往前靠,就连二爷稍稍给他让了位置,也未曾发觉。

仍旧一心只顾着看画。

他熟悉二爷的画风。

依照二爷以往的画风,以二爷对这只金丝雀的喜爱程度,定然着笔于将鸟儿通体金色的羽毛,以及昂起头颅,扯着歌喉时那副神气的模样,这次,却着笔于鸟儿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望向笼子外头。

鸟儿看向笼子外头,会想些什么呢?

会想念他昔日在林中所结识的伙伴,还是如今这衣食无忧,却是关在这一方小小笼子里的日子?

画里头,更有意境了。

谢放瞧着立在他跟前认真看画的阿笙,神情一阵恍惚。

想起两人厮守的那段时日,他手伤经过大夫诊治,好了一些,能够稍稍提笔写画。

只是那时画的话,总不成线条,他不是暴躁的性子,那段时间却也寡言少语,郁郁沉闷。

每每画了画,阿笙也是这般,立在他身前,瞧得比他还认真。

再转过了头,一只手朝他竖起大拇指,弯着眉眼笑。

他便会从后头,将人圈住,将所有烦闷都暂时抛却脑后。

将笔递给阿笙,也让阿笙画。

前面几次还好,后头便不大配合了,会趁机开溜。

只因每回总是画不成……

桌上颜料、画纸,全被堆到一处,便是他同阿笙两人的手腕上,亦难免沾上颜料。

气息微乱,阿笙颊边的红晕胜过世间任何朱红。

阿笙仔细瞧过了二爷的画,转过身,右手朝二爷竖起大拇,弯着唇,露出颊边深深的酒窝。

眼前的身影,同记忆里的人几近重叠。

谢放极力克制着,才没有将人揽入怀里。

“醒来”的日子什么都好,只是一项……不能向从前那样,抱着阿笙亲|热。

莫要说亲|热,便是稍微一些亲密的事情都做不得。

二,二爷?

对上阿笙困惑的视线,谢放回过神,“阿笙的酒楼,近日可有进展?”

谢放口中的酒楼,指的自然不是阿笙忽然收购了一间酒楼,或是自己开了一间。

问的是前段时间,要阿笙画的,他心目中的酒楼。

阿笙颊边的笑容微收,睫毛眨了眨,神情很是有几分心虚。

谢放心领神会,当即了然,睨了阿笙一眼,“看来是没怎么动笔。”

“不,不是。”

阿笙慌忙解释,他近日只要得空,回家就有画。

只是时间到底比较少,加之这回画笔买得不是很如意,总是会掉毛,黏在了画纸上,便需要费时间去将那毛给拿开,便进展得极慢。

“逗你的,知你最近忙。画画的事不急。身体要紧。

瞧我,说邀你进来吃茶,到现在一口茶也还没让你喝过。”

遂牵了阿笙的手,来到一旁的桌椅前,拉着阿笙坐下。

说是牵,自然不是前世十指相扣的牵法,只是握了手腕而已。

阿笙坐下后,也便松开了手。

不是谢放多君子,只是现在两人到底什么关系且都还不是,太过亲密的举动,于阿笙到底是不适宜。

前世没机会循序渐渐,这一世,可要好好来过。

至少,得有个模像样的追求。

福禄为人机灵,见二爷跟阿笙两人在桌前坐下,便走上前,给二爷斟茶。

不是很甘心连带阿笙也要伺候,到底是二爷近日另眼相看的人。

没法子。

福禄待要给阿笙斟茶,却见二爷伸过了手。

福禄便机灵地转了方向,将茶壶递给二爷。

谢放从茶托里拿了一个杯子,放在阿笙面前,徐徐倒茶,抬眼问道,“近日长庆楼的生意可好?”

福禄眼露错愕,二,二爷竟是亲自给阿笙斟茶?

福禄实在想不明白,阿笙到底是做了什么,怎的就得二爷青眼如此。

阿笙点头。

爹爹经营有道,加之同乔伯伯两人之间合作无间,又广结善缘,承蒙老主顾们赏脸、照顾,店里生意一向挺好。

谢放将茶递给阿笙,“阿笙自己呢?是不是也挺忙?”

阿笙在外头跑了这么长时间,自是渴的。

只是当着二爷的面,没好意思酒饮,再来,也怕糟蹋了二爷的好茶。

接过了茶,没有像在家里,或是在店里那般直接仰面喝了,学二爷,小口地啜了一口。

听了二爷的问话,刚要点头,只听二爷悠悠地来了一句:“自是忙的,否则怎会忙得都没工夫来二爷府上走动走动。可对?”

阿笙险些被喉中的茶水给呛了喉。

二爷,怎,怎的还自问自答的呢?

阿笙忙将手中的茶杯放桌上,打手势向二爷解释,“不,不是这样。”

他每次从康府出来经过,都想过要不要敲门来着。

只是他也不知道康府什么时候会外送,帕子总也没带身上,没个由头,自是没敢敲门叨扰。

像是今日这般,虽是终于将二爷的帕子给带身上了,又担心二爷不在家,归还了帕子,却连二爷的面都没见着,那他回去指不定怎么懊恼。

便想着,是不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譬如,提前向福旺打听了,二爷什么时辰定然在家,再上门归还帕子。

哪曾想,这般凑巧,他还在想着法子,二爷便开了门,从里头出来。

还,还邀请他进来吃茶!

“莫着急。是二爷不好。方才不该逗你。可有呛着?”

谢放眉心微蹙,担心地望着阿笙。

心里头责怪自己,明知道阿笙向来便是连自己的玩笑话都容易当真,怎的还止不住逗他。

以致阿笙喝个茶都没个安生。

不,不。

哪里是二爷的事。

是他自己不小心,何况,到底没呛着。

阿笙摇摇脑袋,他没有呛着,忙打手势,“我没事,多谢二爷关心。”

心里头有些小小失落。

原,原来方才二爷是逗他呐。

也是,二爷府中每日都有访客来来去去,哪里会在意他来或没来。

是他过于认真了。

阿笙心中懊恼,却不是怪二爷的意思。

他从来都很清楚地知晓自己的身份。

也未曾过什么妄想。

“谢什么?倘不是我,你也不至险些呛着。”

谢放将阿笙桌前的茶杯递于他,“来,再喝一口,润润喉。”

阿笙忙双手接过,听话地慢慢地又喝了一口。

呼——

舒服多了。

二爷的茶清香甘冽,回味无穷。

阿笙没忍住,又喝了一口。

这一口,却是不小心喝得有点多。

茶杯杯量小,一下就见了底。

阿笙悄悄地瞥了眼二爷杯中的茶,还剩一半,神情懊恼。

他方才怎么就没注意一些……

将茶杯拿手里,迟迟没好意思放下去。

谢放捕捉到了阿笙偷看他茶杯的视线,一开始没明白阿笙在瞧什么,见他神情有些局促地攥着茶杯,也便明白过来了,当即有些失笑地道:“想喝多少,二爷都给你倒,无需难为情。”

说着,便当真替阿笙将茶杯给满上。

想喝多少,二爷都给倒……

像是往后只要他开口,二爷都会替他将茶斟满似的。

阿笙脸颊通红。

二,二爷又拿话逗他。

这一回,阿笙记住了,没有一下喝太快。

桌上摆着几碟点心。

谢放拿了一块梅花形的枣泥糕,给阿笙递过去,“总是喝茶,肚子难免有些空。

来,这是府中师傅做的甜点,枣泥山药糕,用来配茶,味道很是不错,阿笙可要尝尝看?”

阿笙喜欢做吃的,他自己也喜欢吃。

枣泥山药糕?

他还尚未吃过呢!

眼睛亮了亮。

手伸出去时,停住了——

他从店里出来,一路都是疾走着,手心难免有些出汗。

平时他倒也没这般讲究,将手往衣服上擦一擦,或是直接拿着吃便是,当着二爷的面,却是多少有些难为情。

阿笙正要摇头,跟二爷解释自己不饿,却听二爷道:“福旺,去打一盆水过来。”

阿笙眼睛瞪圆。

二,二爷会读心术不成?

待阿笙回过神,想要打手势,让二爷叫福旺不必去,他真的不饿,福旺却已是积极地打水去了。

阿笙便只好局促地坐位置上。

待福旺打了水回来,阿笙刚要将手伸进脸盆,却被一只手给握住了。

“不忙,先洗把脸。”

哎?

阿笙呆呆地抬起头。

谢放将福旺取来的毛巾,放入水中,浸湿,拧干了,递给阿笙,“这样会凉快一些。”

阿笙直愣愣地瞧着,二爷滴着水珠的指尖,一双眼睛瞪圆。

他,方才以为,二,二爷是要给他自己洗脸来着。

竟,竟是将帕子拧干了,给,给他洗脸么?

脸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阿笙倏地回过神。

见二爷手里头拿着毛巾,贴在自己脸上。

阿笙忙接过了毛巾,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疑心自己是在梦里。

莫说阿笙自己,这回便是福旺也有瞧得有点呆。

二,二爷什么时候给人洗过脸呐?

瞧二爷方才的架势,倘使阿笙没有阻止,二爷怕是真要给阿笙洗脸。

至于福禄,已经不是瞧呆不瞧呆的事儿了,看阿笙的眼神分明是带着狐疑了——

疑心眼前这个阿笙别是什么千年狐狸化的。

要不然二爷最近怎的这般反常?

洗过了脸跟手。

阿笙手里头拿着二爷方才重新递过来的枣泥山药糕,没有马上送入嘴里,而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中医上讲“望闻问切”,其实他们学厨的,也会这般。

没吃过的东西,拿在手里,也会先仔细地瞧上一瞧,看人家做的形状怎么能这么好看,倘使自己,是不是也能办到。

再是放在鼻尖嗅一嗅,闻闻里头可能都有哪些食材。食材新不新鲜,味道不正。

既是为了对手里的食物有个更好的了解,对自己的嗅觉亦是一种锻炼。

倘若不是同行,也会问一问,是怎么做的。

譬如像是糕点这样的东西,也会捏一捏软|硬程度。

如果是软的,尝起来口感偏软糯,如是硬的,便大都较为软酥或是脆口。

阿笙方才拿过枣泥糕,便是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地捏了捏,这枣泥糕是软的,口味应当偏软糯。

用齿尖轻咬一口,枣泥的甜味便在嘴里化开。

好吃!

因着是和了山药,中和了红枣的甜味,尝起来并不会觉得腻牙,相反,因着洒在上头的桂花,咬下去,只觉齿尖飘香。

很适合夏天午后,配着茶吃!

枣泥山药糕做起来应当不会太复杂,同其它甜品应是大同小异,就是不知道二爷家的师傅是怎么捏的……怎么就能将每一个枣泥糕都捏成梅花的形状,却又不会软塌下去……

回去问问乔伯伯,乔伯伯或许能知道这各中门道。

阿笙手里的枣泥糕吃了大半,见二爷只是喝茶,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

他放慢了速度,借着喝茶的功夫,将手中的枣泥山药糕给放下,打手势,问二爷,“二爷近日,还是没什么胃口吗?”

一双棋子黑的眼睛里,满是关心。

谢放心中微暖,那日散了戏,在馄饨摊,阿笙见他没吃过几口,问他可是不合胃口。

他为了宽阿笙的心,便随口提了提,自大病一场后,至今未恢复胃口的事,未曾想,阿笙竟是记到了现在。

谢放笑着道:“比之前强上一些了,你看我这桌前摆了这么多吃的便知晓了。我是在邀你进来之前,吃过了一点。”

事实上,谢放的胃口的确比前段时间好上了一些。

不过还是没有“大病一场”之前那般有胃口。

倘使“重生”的代价,不过是失去一个好胃口,对于谢放二爷,自是不足道。

阿笙不知二爷瞒了他一些,听说二爷胃口见好,微拧的眉心松开。

很是替二爷高兴,咧着嘴笑,现出颊边一对深深的酒窝。

谢放注视着阿笙颊边的笑容,神情温柔。

“这枣泥山药糕,可还合胃口?”

阿笙这才意识到到,自己方才只顾着吃,以及想着这枣泥糕到底是怎么捏的,以致都忘了告诉二爷,这糕点好吃。

阿笙连连点头,怕点头不够有说服力似,便又竖起左手的大拇指。

谢放又在盘子里拿了一块递过去,“好吃便多尝一点”。

阿笙手中的糕点只剩了最后一口,忙谢过二爷,将糕点接过去。

谢放端起桌前的茶,想起他开门时,瞥见的那压低的西式帽檐下,似曾相识的一张脸……

如同寻常话家常一般,谢放不着痕迹地问道:“阿笙方才,可是刚从康府出来?”

阿笙点点头,他最近往凤栖路这边跑,大都是为了给康府那边送吃的过去。

谢放眼底若有所思,“过去,康府经常点长庆楼的外送吗?”

阿笙吃着糕点,两边脸颊鼓起,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

不常的。

一个月点一次,算是顶天了。

这一个月,却是点了三、四次。

许是康府是府上近日来了什么客人,中意乔伯伯的手艺吧。

如果只是普通人家,阿笙自是不会记那般清楚,像是康府那样的人家,却是不需要刻意去记,也会印象深刻。

因着手势相对较没那么容易看懂,阿笙比了个写字的姿势,意思是他写给二爷看。

谢放现在其实已是鲜少有看不懂阿笙手势的时候了,大可以让阿笙比划给他看,只是阿笙并不知道,他现在大都能看得懂他的比划这件事,有事遇上较为复杂的应对,会比较着急。

写的,或是用画的,会相对让阿笙自在一些。

于是道:“不急,先填饱肚子再说。”

阿笙将嘴里的糕点吞下,手在自己的肚子上划了个半圆,意思是他现在是饱的,不饿。

谢放也便只好尊重他的意思,唤福禄去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福旺便将现在的桌子收拾收拾,空出位置,给阿笙鞋写字。

“好啦——”

阿笙写完字,将手中的纸递给二爷。

谢放接过去。

先前一个月都未见得点一次外送,这一个月,却是点了三、四次……

确实有些反常。

看过阿笙写的字,谢放将其放桌上,用镇纸压了,问道:“那你每次送东西进去,都是谁接待的你?府中的丫鬟?”

阿笙点点头。

有一点阿笙没说的是,这几次领他进去的丫鬟,有些面生,不是从前接待过他的。

不过,他应是也见过的。

只是每回都想不起来,许是府中太太的大丫鬟。

像是康府这样的门第,倘若是得宠的大丫鬟,在太太们眼里,便是半个小姐,轻易也是不在外人面前露面的。

因着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阿笙也便没提。

忽地,院子里的树叶簌簌作响。

原来是起风了。

阿笙原先是抬头看着树叶,只觉树影在院子里晃动的样子很是好看。

再瞧见偏移的日头,吓一跳!

糟糕!

不知现在几点了!

阿笙忙打手势,向二爷告辞。

谢放舍不得这么早放人回去,可也知晓他这边要是不放人,回头阿笙怕是要被责骂。

“稍微等一下。”

阿笙眼神困惑地望着二爷。

谢放转过头,“福禄,去我书房,将前几日我让你们晒了,后头整理出来的那一套东西拿出来。”

福禄眼露错愕。

那……那套纸笔,还有颜料可是价值不菲!

二爷,二爷不留着自己用,要……要送给这个充满铜臭气的长庆楼的少东家么?

二爷这是着了什么魔了?

“福禄?”

福禄忙回过心神,垂着脑袋,“是,二爷,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福禄回来了。

手里头捧着一袋东西,走到二爷跟前,恭敬地道:“二爷,东西拿来了。”

谢放点头,“给阿笙。”

嗯?

给,给他?

阿笙从福禄的手里将东西接过,好奇地低头看了看。

见里头是一套文房四宝,还有好几样画画用的颜料,眼睛都瞧直了。

他先前去过纸笔铺,好一些纸跟笔,还有画画用的颜料都可贵了!

二爷的纸笔,比起纸笔铺的东西,定然是好上许多倍。

都给他么?

“拿着吧,是我提议让你画,倒是一时没想周全,你手头可能缺称心的画具。

这些东西,你且拿去。用完了,跟我说一声。我这还有。”

不,不行的!

这些东西瞧着就价值不菲,他哪里能要!

阿笙忙将手中的袋子递还给二爷。

谢放却是没有要接的意思,“送你的,便是你的了,哪有送人的东西再往回拿的道理?”

“可,可是……”

可是俗话也说了呀,无功不受禄。

“你先拿着,当时我对你的投资。日后待你成了位名画师,我到你这求字画,届时阿笙可千万别吝啬才好。”

阿笙脸颊涨红。

他哪里能成得了名画师,便是成个大厨都够呛。

谢放率先站起身,“走吧,我送送你。”

啊?

阿笙呆坐在凳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忙摇着手,“不,不用的。”

福旺送他出去便好。

便是福旺不方便,他一个人也能识得路。

哪里需要二爷亲自送他一趟!

谢放:“我是刚好也要出门,顺道送一送你。”

原,原来是这样啊。

阿笙傻傻地笑了笑。

是他又想岔了。

阿笙由二爷陪着走到门口。

从福旺手中接过食盒,才倏地想起,忘了将二爷送他的笔墨纸砚给还回去。

他现在两只手的手里都拿着东西,不好比划。

只得再次将手里头的那袋东西,往二爷跟前递了递,摇了摇脑袋。

这里头的东西,他真不能收。

谢放忽地出声道:“莫动。”

怎,怎么?

听见二爷让他别动,阿笙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

谢放心里头当如同午后的那块枣泥糕点,深深地陷进去一块。

怎么能,这么乖?

阿笙只瞧见,二爷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阿笙紧张地脸呼吸都忘了,大气都不敢喘。

跟在两人身后的福禄眼睛都快掉地上了。

二爷,在干嘛?!!!

福禄简都快要抓狂了。

陶管事为何偏就今日出门去了?

倘使陶管事在,二爷,二爷断不至于做出如此荒唐的行径!!

太过错愕,以致阿笙连躲都不知道躲。

他愣愣地瞧着,二爷近在咫尺的脸庞。

谢放拇指轻轻擦过阿笙的唇角,揩去他唇边粘着的糕渍,“好了。”

听见这一声“好了”,阿笙被大妖吸走了的三魂六魄方才才堪堪归位。

唇边似乎留有二爷指腹的触感。

红晕从阿笙的脸颊,一路烧红至脖颈。

“吱呀——”一声,福禄将大门打开。

谢放瞥了福禄一眼,福禄一慌,赶忙低下头。

他也是为了二爷好!

堂堂北城谢家的二公子,倘使看上了一个哑巴……唾沫星子怕是都能将二爷给淹死。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北城那边要是知道了,怕是只会更胡乱嚼二爷的舌根!

谢放收回了视线,随阿笙一起迈出门槛,“要是下回,康府那边再点外送,路过春行馆,便进来坐坐,吃盏茶,像是今日这般在陪着二爷随意聊聊。

最近天气热,这个点,我大都在家里。”

阿笙点点头。

主动上门,要求进来坐坐,吃茶的勇气,他怕是没有。

不过……他胸前还怀揣着二爷给他的帕子呢。

只要有这条帕子在,他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进来找二爷。

陪二爷……聊聊天。

阿笙步下阶梯。

“阿笙。”

听见二爷唤他,阿笙转过脑袋。

头顶上方被什么东西给轻敲了一下。

阿笙抬起眼帘,瞧见一小片暗黑色。

阿笙下意识地抬手去取,好看个仔细。

脑袋连同头上的帽子却是一起被轻压了下,“是二爷的帽子。我平日也不常戴,放着也是浪费。你且戴着,可以遮阳,不会那般晒。

倘若担心太过招摇,到了店里,你再取下。若是有人问起,便照实说是我送的,没关系。”

前世,谢放之所以主动同阿笙避嫌,是因为他自认为,那时的他无心担负任何人的将来。

加之……方掌柜的找他谈过。

距离父亲生日月余,他便在未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提前变卖了春行馆,离开了符城。

如今却是不同。

管家近日已经打听到了一些抱石老人的眉目,未必当真能顺利找到人,至少有望找到一幅抱石老人的画作。

此时距离抱石老人名动北城,名满九州,只有几个月的光景。

他提前得了抱石老人的画以收藏,待父亲生日之际,提前动身北上,届时在继续打探抱石老人的下落。

便是最终还是无缘得见,还可以将画先大哥一步,作为寿礼,于寿宴上送于父亲。

那时,为了避免风头被抢,以大哥的性格定然会临时命手下的人去准备其他的寿礼。

临时的寿礼,可就未必能继续称父亲的意了。

便是大哥再引荐抱石老人同父亲想见,效果自是大打折扣。

他要的,便是这“大打折扣”。

届时,阿笙若是舍不得爹爹,舍不得府上,不愿同他一起北上,有“谢二爷”这个名头护着,在他离开的那段时日,总归不会有人轻易动阿笙,动长庆楼。

对二爷来说大小合适的帽子,给阿笙却是有些大了。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阿笙的大半脸颊,倒确乎是遮阳效果极佳。

阿笙方才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了。

先前,阿笙是听见二爷去让福旺取帽子去了的。

猜到应当是福旺取了帽子回来。

可他只当二爷是让福旺给他自己取的。

哪里想到,二爷竟是让福旺去给自己取的,更没想到的是,二爷便是他心中的顾虑都替他想到了。

阿笙不知一顶西洋帽的价格,以为二爷这帽子当真是平日里不戴,赏给他的,感激点了点脑袋,比划着,谢过二爷。

帽子宽大,阿笙这一点头,帽子便往下一掉,将他的大半张脸都给挡住了。

二爷伸手,替阿笙抬了抬帽檐,温声道:“去吧。路上留心一点,尤其是要记得看路。还有,最近日头晒,倘使要外出,又嫌这个帽子招摇,可以戴个斗笠再出门。”

不至像今日这般,连同脖子都有些晒红了。

阿笙脸颊通红,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他平时走路看路的。

进门,撞上二爷的那一回,纯属当时分了心,才有的意外!

阿笙拎着食盒走了。

这个时候,如果阿笙转过头,他会瞧见,方才跟他说正好要出门的二爷,这会儿转身回了屋内,而不是让福禄或是福旺去给他人力车。

阿笙倒是想回头张望来着。

没敢。

大白天的,这一回头,太打眼了。

怕……怕二爷瞧出了他的心思。

阿笙的身影消失在路口。

谢放转身进了屋。

“福禄。”

福禄、福旺一人一边,将大门给关上。

听见二爷唤他,福禄松了手,把门交给福旺关上,应声道:“是,二爷。”

给福旺一人,将大门给关上。

谢放停下脚步,对福禄道:“福禄,你去打听一下,康府近日可是来了什么亲戚,或是有谁过往鲜少走动的,近日去得较为频繁的。不要只是从访客名单入手。”

福禄圆滑,同凤栖街上这几乎高门大院家的管事、小厮都极熟。

加上二爷的面子在这儿,只要给点银子,莫说是近日访客名单,便是近年来的访客名单都能从各家管事或是小厮手里头要到手。

只是这访客名单,有时往往不全,未必所有访客都会记录在册。

记录在册的,都是有头有脸,正经八百地登门拜访的。

倘若像是康家几个少爷的那些个游手好闲的朋友,偷偷地溜进府,又或者是其他个老爷、太太的老相识,府中访客名单自是不会一一记录。

福禄纳闷二爷怎么忽然在意起康府那边的动静了,却是不敢怠慢,恭敬应下:“是,二爷。”

第22章 好慕男风(一更)

出了凤栖街,阿笙便不舍地将头上的帽子给取下。

凤栖街一带都是达官显贵,里头的少爷、小姐往往都留过洋,时兴穿洋装,带各种西式帽。

阿笙戴着二爷送给他的帽子,走在路上,不至太过扎眼。

过了凤栖街,着装新式的人到底偏少,阿笙手头还拎着食盒,身上穿着旧衫,戴着顶簇新的西式帽便多少有些打眼。

阿笙将帽子取下后,放在鼻尖轻嗅了嗅,闻见了二爷身上熟悉的类似青松的清冽香气。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行为有些羞耻,阿笙脸颊生红,余光瞧了瞧周遭,没有人注意到他,轻松了口气。

脸颊却是更红了。

因着上头有二爷的气息,阿笙便更舍不得戴着走在大太阳底下,回头出了汗,可就脏了,便这么一路将帽子拿在手里,拎着食盒,回了店里。

“阿笙——”

为了不引人注目,阿笙特意从后门回的店里,却还是被从伙计那得了口信的爹爹给逮了个正着。

阿笙心说糟糕。

掌柜的脸色瞧着有些严肃。

当师父的在边清点着食材,偷偷地朝阿笙使眼色,意思是让阿笙表现得乖巧一些,掌柜的可是往厨房跑了好几回了。

阿笙立马会意。

知道自己这次回来得晚了,爹爹生气了。

阿笙背对着爹爹,将手上的食盒放灶台上,“顺手”将二爷的帽子,连同二爷送他的那一袋颜料,一并给偷偷放进空食盒里头,他转过了身,绽着笑,打手势,“唤”了声,“爹。”

方庆遥瞪了他一眼。

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

还有心思笑?!

双手负在身后,方庆遥仍旧是板着一张脸,“你跟我来一趟。”

说罢,径自转身去了。

阿笙看了师父一眼,他刚回来,不知道厨房有没有要他帮忙的地方。

乔德福小声地道:“去吧。厨房暂时不忙。好好真掌柜的解释为什么回来的晚了一些,别犟嘴,啊。”

乔德福年轻当学徒那会儿,也给当时的东家外送过。

外送这个事儿,倘使主人家没什么,一来一回便快。

要是遇上个挑剔的主顾,尝一筷那个放下了,吃一口那个不中意,赏银又迟迟不肯给,便是什么重话没说,你杵在边上也难受,或者是路上有个什么事给耽搁了,也是有的。

也就是阿笙这一回是去的康府,倘使去别的地方,掌柜的多半不会这般在意。

得了师父的话,阿笙这才跟在爹爹的身后。

方庆遥从不当着外人的面训儿子。

两人照旧是去了账房。

“把房门给关上。”

阿笙刚一迈进账房,就被爹爹要求把门给关上。

阿笙便转过身,将房门给关上。

“你跟爹爹说实话,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迟才回来?”

房门一关上,方庆遥便沉着一张脸,老大不高兴地问道。

因着二爷有话说在前头,说是若有人问起,便如实告诉大家,二爷今日邀他坐了坐。

阿笙便也打着手势,跟爹爹说了个大概。

方庆遥“听”后,将信将疑,“真的?你的意思是,你早早便从康府出来,只因刚好碰着谢二爷,人邀请你去他府上坐了坐?

你一个小小的长庆楼少东家,二爷为什么要邀请你去他府上坐坐?”

少东家同少东家那也是大不同。

譬如姚家商号的少东家,又比如米粮铺发家的周家的少东家,那一个个拎出去,名号都是响当当,莫说是在符城,便是在省城,人也都是置了产业。

相比之下,一个小小符城酒楼的少东家至自是算不得什么。

那谢南倾又是打北城来的,往来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何对一个哑巴少东这般青眼相看?

阿笙自小聪慧,自是将爹爹没说出口的意思给听明白了。

阿笙抿起唇。

二爷交友,从不是瞧出身的。

他亲眼瞧见过二爷扶起一个被一辆自行车给撞伤了的老人家,那老人身上打着补丁,衣衫也有些脏。

可二爷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悉心地问了老人家有没有事。老人家回说没事,二爷还是给了钱,塞老人家手里,让老人家去就医。

府上往来的也不全是阔家的少爷、小姐,他就见过几回,二爷跟衣着普通的几位公子一起在院子里赏花,闲聊,也是有说有笑。

态度亲和,一点架子也没有。

怎么就……不能邀请他进府上坐坐了?

阿笙心里头自是晓得自己跟二爷的身份差异,亲口被爹爹这么点出来,到底是有些不大高兴,他打着手势:“自是真的。爹爹若是不信,可派人到二爷府上去问。”

方庆遥皱着眉头。

那位谢二爷的风评不是很好。

去年,阿笙出入春行馆,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说是谢二爷瞧上了阿笙,才频频点他长庆楼的东西。

还说什么,那谢南倾好慕男风,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少年。

其实哪里是“频频”,无非也就是一两个月点一次,至多是两个月点三次,叫点心会多一些,那些人胡乱嚼舌根。

他自己教的儿子,他心里有数,阿笙是决计不可能瞒着他,同那谢南倾有什么苟且的。

为了证明身正不怕影子斜,便也像这次一样,还是由着阿笙去送,只是每次都留意着阿笙回来的时间。

他信得过自家儿子,可信不过别人家的儿子!

谢南倾的老子可是娶了好几房小妾,据说去年年末,才又瞧上了一个是二八年纪的姑娘。

简直作孽!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谢家主家几个少爷,红颜知己可都不少。好在,阿笙每回去春行馆,便是有时早,有时晚,但也都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

他也特意跟春行馆的两兄弟套过话,福禄嘴巴紧,什么也没套出来,福旺是个没心思的,话一套就套出来了。

确定阿笙每次送东西过去,大都是在院子里,便是偶尔碰巧,遇上个雨天,是送去的书房,书房里也都有人服侍,从未有过阿笙跟那位谢二爷独处过的场景。

他之所以着急替阿笙将亲事给看下来,除了男大当婚,阿笙的年纪也到这儿了,另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便是想要堵住那些好事者的嘴。

谁曾想,不是人家不中意阿笙,便是阿笙不喜欢人姑娘。

小半年过去,没个进展。

他着急上火了好几个月,好么,这不省心的东西竟是心比天高,瞧上人前都督府家的千金!

阿笙既是喜欢女子,他自是再不用担心阿笙会被带歪。

再一个,过了年,谢南倾也怎么没点过长庆楼的外送。

估计是总吃他家的外送,也吃腻了。

便是惊蛰过后,偶尔也点他们的外送,到底没过去频繁。

且阿笙回来的时间,比以前还早。

怎的,今日又忽然邀请阿笙上他府上坐坐了?!

“二爷邀请你去他府上坐了坐,然后呢?邀请你进院子里坐了,还是邀你进大厅?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了?”

类似的问题,爹爹以前也问过。

阿笙一开始不懂,为何他去别处外送,爹爹鲜少有问的,怎的每回自二爷那儿回来,爹爹似乎就格外“紧张”一些。

后来他自个儿也听说了一些“流言”也便懂了。

一个小小符城地界,忽然来了位从皇城根过来的贵人,偏得这位贵人的行事做派,同众人都要不同。

自是什么流言、传闻都有了。

他在不认识二爷之前,还听过二爷在春行馆里头从来都是左拥右抱,夜夜笙歌呢。

好么,头一回进去,除了福旺、福禄,还有陶管事,便是檐下那一排雀鸟。

鸟比人还多!

总不至于二爷的那些莺莺燕燕当真都是雀鸟幻化成人形的!

阿笙于是便猜到,爹爹多半也是听信了那些流言。

顿时有些无奈。

以二爷那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哪里能瞧得上他。

旁的不说,同二爷交好的姚公子以及周公子,相貌都是极佳……

方庆遥问得详细,知道爹爹是关心他,阿笙倒也没不耐烦,“就是邀我去院子里喝杯茶,二爷的院子很凉快。”

方庆遥:“……”

只要起风,哪儿的院子不凉快?

说得好像那谢南倾的院子有什么了不得的机关,才会比他处凉快似的。

方庆遥还是不放心,进一步追问:“没别的了?”

阿笙:“还有,二爷还赏了我一块糕点,是枣泥山药糕,梅花状的。爹爹,二爷家的厨子太厉害了,那枣泥糕好吃,梅花捏得也好看。

回头我问问师父看,师父会不会捏。倘使师父会做,爹爹,我们可以往里头加点枸杞、混着一点点山楂什么的,开脾健胃。眼下天气越来越热,定有客人会喜欢的!”

方庆遥一“听”,得,他就多余担心这个吃货!

阿笙根本一门心思全在“吃”的上,在男女之事上估计都还没开窍,莫要说是其他了。

只要阿笙对那谢南倾无意,他便放心了。

那个谢南倾行事放浪,待人接物倒是很和气,也从未听说过他做过什么欺男霸女之事。

当爹的眼不见为净,“去吧去吧。”

不忘叮嘱道:你出去这么久,回厨房后,可要多干点活。你是少东家,干活得更积极一点,这样你手底下的人才能为你卖力,晓得么?”

阿笙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

“对了——”

阿笙一只脚跨出门槛,方庆遥走上前,“你方才‘说’的那个什么红枣山药糕,你回头问问你师父,能不能做。你说得对,近日天气越来越热,上我们酒楼吃饭的客人也比其他季节要少一些,兴许你说的红枣糕,当真会有客人喜欢。”

方庆遥近日得了消息,说是他们対街的一间空置的商铺,已转让了出去。

有熟客给他递了话,新商铺的租客计划也开家酒楼。

方庆遥倒是不太担心,毕竟长庆楼开在符城有些年头了,老主顾们也都照顾他生意。

不过倘若对面真是开的酒楼,生意或多或少会有影响。

还是得……推陈出新,才能留得住客人。

阿笙不知对面街商铺也要开新酒楼的事,只当爹爹是纯粹支持他的想法,很高兴地点点脑袋,露出颊边一对酒窝,“嗯嗯。”

他这就找师父商量去!

阿笙回了厨房,头一件事,便是藏好二爷的那顶帽子,以及二爷送他的那一袋文房四宝同颜料。

去拿了一个西瓜,切了,分给厨房的师父,还有几位师兄弟。

西瓜钱要从阿笙这个月薪资里头扣。

便是方庆遥自己,来厨房拿个什么,比如说一尾鱼,哪怕是一瓶酱料,也都是要记账的。

恰恰是因为方庆遥同阿笙父子两人都以身作则,是以长庆楼上下,都较为团结一心,鲜少出现个偷拿厨房油水的情况。

等于阿笙自己出钱,请大家伙吃西瓜。

大家伙自是高兴。

还不到忙的时候,大家也便找了几张长凳,一起吃着瓜,聊着天。

“红枣山药糕?我就只是听过,说是在省城、北城那边挺受欢迎的,倒是没见过。你也知道,师父是煎炒出身的,擅长做咱们符州菜系,甜食不是师父的专长。

教你的那些个甜食,还都是师父自个儿吃多了,琢磨出来的。要不,你同我再仔细形容、形容,那山药糕长什么模样?”

乔德福听说了阿笙形容的山药枣泥糕,倒是十分感兴趣。

不过这玩意儿他没见过。

没见过的东西,莫说要捏出一朵花,做都不知道从何做起!

其他伙计听了,笑得不行,“师父,少东家又不会说话,怎么形容给你听啊?”

“哈哈哈,是啊。师父,你要说比划,少东家方才已经是比划了给你瞧了。”

大家伙都哈哈大笑。

在长庆楼,大家不会避讳阿笙是哑巴这件事,有什么玩笑都照样开。

百无禁忌。

阿笙也跟着咧开嘴笑,嘴巴红红的,全是染上的西瓜汁。

乔德福左手拿着一片西瓜,右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跟着大家伙一块笑了,“害,是我糊涂了!”

笑着,笑着,乔德福有些犯愁,“阿笙,按你这比划,乔伯伯真不知道你‘说’得像花似的,具体怎么个想法。你看看,你能不能稍微想个法子,让我见一见你尝过的那块枣泥糕?”

乔德福比掌柜的消息还要灵通一些,对街商铺确是要开酒楼……人还找过他,希望他能开个价码,想挖他过去。

乔德福给拒绝了。

掌柜的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这般见利忘义。

倒是通过对方开出的价码,隐约猜到,对方是个不差钱的主。

要是对方真不差钱……到时候搞价格战,也挺头疼。

这时倘若能多推出几个新菜色,多多吸引客人,自是再好不过。

其他伙计都不知道这事,大家还在议论着这道新甜点。

“那能有什么法子?二爷赏的枣泥糕少东家都已经吃进肚子里了。总不能让少东家下回去外送时,再从二爷那讨一块过来?

人厨房下回还做不做枣泥糕都另说。”

“是啊,师父,咱们少东家也没这么大面子,张口讨要糕点,人二爷就给啊。”

阿笙专心地吃着西瓜,分心地听着伙计们的议论。

倘使下回他去二爷府上,二爷桌上还备有枣泥山药糕,他若是“开口”,二爷应当不会吝啬。

只是阿松说得对,便是他下回求了,未必就有那么巧,二爷府上的师傅刚好又做了这道点心。

阿笙低头吐西瓜子。

忽地,阿笙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第23章 撞破密辛(二更)

“还真是跟朵梅花似的……”

乔德福手里头拿着画纸,凑近了,瞧了又瞧。

一张素白的纸上,画了一张黑色方桌,方桌上摆着一个碟子,梅花状的糕点就盛在瓷白的碟子里。

方桌同碟子都画得极为简单,唯有盘子里的枣泥山药糕,画得格外地详细——

浅紫色的糕点,状似一朵盛开的梅花,便是梅花上的花瓣纹路,都清晰可见。

糕点上还撒着金黄色的桂花,让人只是看着,便能闻见香气似的。

有一整个的,也有掰开了一半,露出里头深色的山药馅,瞧着很是软糯可口,勾得人嘴馋。

这要是真做出来,指不定多香!

“少东家,您昨日在二爷府上尝的那块枣泥山药糕,真长这样啊?这看着也太好看了。”

“是啊,是啊,少东家。这个枣泥糕怎的长得这般好看?”

“要不说那些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吃的东西精致呢。”

“少东家,这枣泥糕看着好看,您昨日尝了,味道怎么样?”

大家伙也凑过脑袋,去看师父乔德福手里头的画。

身为长庆楼的伙计,自认为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他们也没瞧见过这般细致的糕点。

从前宫中的糕点,估计就是跟少东家画的这个枣泥糕差不多吧?

阿笙弯着眉眼,竖起右边的大拇指。

这下大家来了兴致,纷纷问乔师父能不能做。

乔德福瞧着手中的画,抬起头,别有深意地道:“能不能做,就看阿笙了。”

众人纳闷。

“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您这是……让少东家自个儿照着图做?”

“这不能吧?少东家画得是详细,可这画上又没食谱,怎么做?”

乔德福细致地卷起手中的画,朝众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阿泰这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画上是没有食谱……不过么~~~”

乔德福话锋一转,“阿笙,你当时尝的时候,可还记得,你尝出的味道都有哪些?”

其他人还是在猜,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笙立马就明白了,眼睛晶亮,兴奋地点了点头,给师父打手势,“都记得呢。”

当时他尝的时候,便刻意记下了味道,还有留意里头都放了那些馅料。

乔德福高兴地笑了,“行,味道记得就行。”

将手上的话画还给阿笙,乔德福特意夸了一句,“师父也不懂画,就是觉得你这画瞧得真不错。难怪掌柜的经常跟我夸赞你有习画的天赋,没想到啊,阿笙,你小子真画得可以!

倘使掌柜的不是开酒楼的,你去摆个摊,卖个画,都是个出路。”

这画实在画得好看,他都不敢太用力拿着,就怕把这画纸给弄皱了。

阿笙对画画确实是喜欢,就像是他喜欢自己动手做吃的一样,听师父夸他画得好,开心地咧着嘴笑,给师父打手势,“要是阿笙以后惹爹爹生气,被爹爹赶出来了,我就摆摊,画画,挣钱孝敬师父。”

“呸呸呸!童年无忌啊!你可是掌柜的命根子,掌柜的再生气,还能赶你出家门?”

乔德福亲昵地揽过了阿笙的肩头,“呐,你把你这画给收好,跟我说说,这枣泥山药糕,尝起来是什么味道,里头都有什么馅儿……”

阿笙记性好,悟性也高。

他总共也就尝了那么两块,味道都记下了,跟师父乔德福那么一“说”,师徒两个人便趁着店里不忙的功夫,开始着手试。

主要是乔德福在旁指点,告诉阿笙山药跟红枣大致上要捣到什么程度,加多少白糖,糯米粉什么时候参,什么时候山药跟枣泥要合在一起,大致上用什么样的力道……

倘使别的菜,成功不成功,下锅炒,趁着未起锅前,尝一口便能知晓了。

味道若是淡了,能再加点调料,补救下。便是咸了,加点水,也不是不能抢救。很少有一整锅食材都作废的情况。

唯有这糕点不同。

过甜,过淡,或是没能成型,蒸出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没法补救,耗时时间又长。

乔德福如此整坏了两笼,交由阿笙去试。

像是枣泥山药这一类的糯米点心的食材往往不复杂,着重在师傅的对食材的把控,以及火候上,只是这种兼顾卖相同味道的,便特别考验手上经验了。

乔德福没尝过这枣泥山药糕,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师徒两人蒸坏了三、四笼,竟还真被两人给试出来了!

最后做成的那日,撒上桂花,那香气,便是路过的行人都能闻得见!

如同阿笙同方庆遥父子二人所预想得那样,枣泥山药糕一经上桌,就格外地受客人们的欢迎。

当爹的自是高兴,走路都带风。

老主顾们都说,方掌柜的最近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不是愁,是笑的!

谁不知道,长庆楼近日,因为这道枣泥山药糕,以及搭配着枣泥山药糕喝的花茶,人气大增呐?

至于听说対街在装修的商铺也打算搞酒楼。

搞呗。

长庆楼的乔师傅烧菜那真是一绝,这不,人点心也做得好,这新店呐,还真不见有优势。

因这山药枣泥糕它漂亮的外形,凤栖街一带的太太、小姐们点长庆楼的外送都多了许多。

从前只要是凤栖街的外送,大都是阿笙去送,现在阿笙忙着在后厨做这红枣山药糕,便没时间外出。

只有偶尔空闲时,才会跑个一两趟。

哪知,就是这偶尔的一两趟,便出了事。

康府。

阿笙拎着食盒,同往常一样,低着脑袋跟在康府丫鬟的后面。

因着是康府后院,也就是太太、小姐们点的外送,阿笙更是不敢乱瞥乱瞧,怕坏了这些高门大院的规矩。

只是,低着头,却也不代表什么都瞧不见。

阿笙来过康府好几回,一眼便认出这条甬道,他先前没走过。

过了月亮门,院子里头种满了绿竹,很是清幽,雅静。

“你到现在都要包庇那个野男人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忽然响起的暴喝声,吓了阿笙一跳。

阿笙怕撞破了什么高门秘辛,怕尴尬,想将食盒提前交由府中丫鬟,自己先走。

反正像是康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外送都会记账,一月一结,便是没能当天拿到钱也不要紧。

走在前头的丫鬟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丫鬟是个姑娘,阿笙没法拽人家衣摆,也没办法开口说话将人喊住。

只好疾步走到丫鬟的面前,打手势,“这位姑娘,这食盒了能不能劳烦你拿上去给你家太太?”

怕丫鬟瞧不懂他的手势,阿笙便把手中的食盒往前递了递。简单明了。

哪知,丫鬟却是连连摇头,眼神透着害怕,甚至往后退了退。

阿笙被丫鬟的反应给弄得有点懵。

他近日是晒黑了一些,可,可总不至于到吓人的地步?

“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只因我不肯按照你的意志,嫁给那个比咱们爹爹都要大的伯伯做续弦,好填你那一堆赌债的窟窿是么?”

“你真当我们康府风光依旧?还能任凭你挑三拣四?!呵,你不喜欢嫁人做续弦,那你倒是说,你想要嫁给谁?谢南倾么?

还是说……你肚子里的孽}种,根本那就是那谢二的?!”

阿笙捏着食盒的指尖陡然泛白吗,心脏骤然缩了缩。

阿笙没心思再听下去。

他想要将手中的食盒交出去,先回店里。

回过神,却发现方才给他带路的丫鬟不见了。

第24章 不是我的

“小姐!小姐——”

“小姐,您不要吓我,小姐!”

丫鬟着急的声音从楼上房间。

阿笙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二楼方向。

小,小姐?

这里是康小姐的院落?

康府虽不止一位小姐,但皆已出嫁,且那几位都是庶出。

至于府上其他几位小姐,都不是已经去世的康老爷同其妻妾所生,而是府上几位少爷同他们的太太所生,年龄尚小。

真正嫡出,到了婚配年龄的,只一位!

阿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送一趟外送,竟能撞见康府这等秘辛。

还是同二爷有关。

阿笙这会儿心里头又乱又难过,一心只想回店里。

这外送多半是康小姐点的。

小姐闺院他自是不便进去,阿笙没有在这个小院上看见其他人,只好转身往外走。

食盒只能转交由府上其他下人。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下了楼,阿笙尚未反应得及,后头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阿笙被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怒火中烧的斥责声,“你是哪个院的?懂不懂规矩?!”

阿笙有些生气。

明明是对方撞的他,反倒斥责他不懂规矩!

阿笙是个哑巴,哑巴便是骂人,也得对方瞧得懂手势。

好生气,也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阿笙自认倒霉,对方却是将阿笙给认了出来,“阿笙?”

阿笙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抬起脸,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康家大少爷,还能是哪个?

方才康大少爷同康小姐起争执,阿笙便将听出了是康大少爷的声音,是以,见到这位康大少爷,并没有任何意外。

这位康大少爷行事轻浮,还好赌博,康府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没落,同这位康大少爷脱不了干系。

阿笙不愿搭理他,拎着食盒往外走。

这康志杰却是一手将阿笙揉着肩膀的那只手腕给扣住,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是一通质问:“你怎么会在我妹妹这里?我知道了,我妹肚子里的孽种是你的!是不是?”

阿笙睁圆一双眼睛,气得涨红了脸色。

怎,怎的就成他的了?

他来府上的这几回,一回都没见过康小姐!

“是了!早就听说你最近频频出入我们家。原来你们早就勾搭上了!”

阿笙脾气向来温和,鲜少有动气,同人起争执的时候。

可不代表会任凭他人冤枉他。

阿笙是干过粗活的人,论力气,可比这位自小养尊处优的康大少爷大多了。

将手腕从康大少爷手中用力地抽出,阿笙把食盒放脚边,抿起唇,小脸严肃,用力地打手势,“我没有!你不要胡说!你若是有,就拿出证据!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手势传达的怒气有限,阿笙气狠狠地瞪了康志杰一眼。

拎起地上的食盒走人。

气人!

“你还想要走——”

康志杰一只手钳制住阿笙的肩膀。

阿笙的肩膀方才就被撞得有些疼,这位康大少爷偏是又擒的同一个位置,阿笙生气地将后者的手从他肩上拿了下来,两只手捧着手中的食盒用力地朝对方胸口砸过去!

要不是这枣泥山药糕是他辛辛苦苦做的,又是他顶着大太阳一路送过来的,食盒还要花钱买,阿笙早就将手中食盒完全给砸过去了!

可恶!

阿笙不知的是,倘使他用扔的,兴许只是食盒的外头的框砸到人,虽是解气,不会那般疼。

他这般双手拿着,还是底部朝康大少爷的胸口砸过去,那重量便全在底部,可比用扔得疼多了。

“他娘的——你个哑巴,活不耐烦了是吧?!”

那康志杰疼得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衣领,另一只手却是往前伸,不死心地将阿笙给逮住!

阿笙自是不傻,站着给人逮。

腿往康志杰腿上用力地踹了一脚,气恼地走了。

“站住!小哑巴!我让你站住!听见了没?”

“你是聋了?!”

“你搞大我妹妹的肚子,你想要就这么一走了之。我告诉你,没门儿!”

“来人呐,来人呐——”

“救命啊——”

“救命啊——”

喊“来人”跟“救命”的却不是康大少爷。

倒不是康大少爷善念大发,想着就这么放过阿笙,而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口,二楼便传出夹杂着哭腔的呼救声。

“有没有人,救命啊!!快来人呐!”

呼救声中,隐约还能听见一道十分年轻的痛苦地呻|吟声。

那饱含痛楚的呻吟声听了,叫人很是揪心。

喊人的虽不是康大少爷,效果却是一样的。

“哭嚷什么?!是想全符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家的丑事是吧?!”

康志杰才在阿笙这儿吃了瘪,听见亲妹妹痛苦的呻|吟声,只觉恼人,不但一点也不在意妹妹的身体,反而直起身子,朝着二楼方向骂骂咧咧。

丫鬟梅香冲出房间,跪在二楼栏杆前,“大少爷。奴婢在这里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去请个大夫来家里吧!”

“梅,梅香……不,不许求他!”

康小姐的声音听着痛苦、虚弱却自有一股坚韧。

“小姐!”

“不过一个孽种,没了才好!也配请什么大夫。”

余光瞥见往外走的阿笙,忽地来了主意,扯着嗓子喊,“来人,来人——”

康大少爷喊“来人”,同一个小小丫鬟喊来人的效果可谓是大大不同。

康大少爷才喊了两句“两人”,便有两三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家丁,从外头疾步跑了进来。

阿笙听见康大少爷喊人,已是暗中加快了脚步。

未曾直接用跑的,就是怕太过引人注意,反而会被提前给拦下。

“你,你,你——都一起过去,去给我将前头那个长庆楼的哑巴给绑了!”

康志杰手指头指着阿笙的方向,对往这边跑的三位家丁命令道。

阿笙听见了,扔下食盒便跑。

爹爹同他说过,钱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若是遇上危险,保全自己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阿笙也便顾不得浪不浪费。

康府极大,康小姐这院落,阿笙之前偏生没来过。

走错了甬道,被其中一个家丁给绕了近路拦了下来。

康志杰喊:“对!就是他!不许让他走脱了!倘使让他走脱,大爷我要你们好看!”

阿笙被拦下,虽是气愤,却未多慌。

他来康府外送,爹爹同乔伯伯他们都知道,只要他超过时辰都还没回去,爹爹定然会派人来问。

康小姐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便不是他的!

便是报了官,他也不怕!

因着阿笙过去也来过康府,是以家丁认出了他。

知他是长庆楼的少东家,还是个哑巴,就只是不知这位少东家怎么把大少爷给得罪了,这般倒霉。

阿笙记性好,记得眼前这位家丁从前给他带过路。

敏锐地这位家丁暂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阿笙打着手势,“你不要对我动粗,我跟你走。可以吗?”

家丁瞧出了个大概,最关键的是读懂阿笙眼神里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他们亦不想生事,便几不可见地点了下脑袋。

“是死了是吗?还不把人给带过来?!”

康小姐在二楼呻|吟越来越痛苦,丫鬟应该是知道大少爷是指望不上了,又跑回屋内去照顾小姐,只是还哭着,那康志杰却是全然没有要上楼去看一眼妹妹,或是派个人上楼去看一下的意思,只顾着为难阿笙一个外人。

方才家丁没有对他动武,阿笙亦是没叫家丁为难,唇线紧□□动走上前。

那康志杰捂着胸口走上前,眼神阴鸷:“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说着,抬起手,就要扇阿笙的耳光。

阿笙不傻,瞧出了他的动作,他力气大么,轻易就将这位少爷的手给扣住了。

这下可把这位那康大少爷给彻底惹恼了,朝其他两个家丁喊!“我不是让你们把人给我绑起来吗?去把绳子给我找来!绑!给我绑起来!”

意识到康志杰极有可能会对自己动粗,阿笙这才有些着急。

偏生手中的食盒方才已经扔了,便是拿个什么东西扔过去,分散这几个人的注意力都不成!

脑子比行动要快,阿笙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怎么想的,他竟是将康志杰的手往背后一扭,另一只手扣住康大少爷的脖子,将人给锁喉了!

阿笙其实也不会锁喉,小时候曾有戏班子租过他家隔壁的院子,他见那些学徒在练一些基本功。

戏台上需要一些对打的招式,学徒们就这么相互着练。

因着他给一个其中叫阿九的学徒偷偷地送过一瓶跌打药,阿九便教过他实用的几招。

未曾想,今日竟是派上了用场。

阿笙是个哑巴,也不能喊什么,“你们都别过来,往后退之类的”。

只是这几个家丁见大少爷被阿笙给扣住,自然忌惮地未敢冒然上前。

康志杰大声嚷嚷:“你们这几个蠢货?!给我上啊!你们以为他真敢对本少爷怎么……咳,咳咳!”

阿笙咬着唇,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那康志杰被掐住了喉咙,猛地咳嗽了几声。

阿笙到底不够狠,手抖了抖。

那康志杰便瞅准这个空档,挣脱了阿笙的钳制,跑到了三个家丁的中间。

他一只手难受地捂住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指着阿笙的鼻子,沙哑着嗓子:“快,绑了他!给我,咳咳咳,给我绑了他。”

“你要绑谁?”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阿笙身后响起。

“二爷,这里是小姐的院子,男宾不宜入内,二爷……”

康府的管事一路小跑地跟在这位谢二爷后头。

劝归劝,忌惮着这位的身份,没敢真的出手拦。

阿笙背对着二爷时,已是听出了二爷的声音。

待听见“二爷”两个字,心还是颤了颤,阿笙转过了身。

不知怎么的,一见着二爷,阿笙忽觉万分委屈,红了眼圈,便是鼻尖都发酸。

这段时日,谢放一直留意着康府这边的动向。

收到消息,便已是第一时间赶来。

晓得阿笙定然是在他来之前受了委屈,谢放低声道:“站我身后去。”

阿笙抬手抹了抹眼尾的湿痕,乖巧地站到二爷后头。

谢放瞧见了阿笙抬手拭泪的动作,看向康志杰的眼底一派冷凝。

康府的家丁都识得二爷,瞧出了谢二爷对阿笙显而易见的保护的姿态,自是未敢妄动。

前都督府前头既是有个“前”字,自是意味着权势也便都成了过往,哪里敢招惹这位北城主家的谢二爷。

康志杰见自家家丁见了谢二,连他命令都不敢不听,心里头气得要死。

他一双眼睛阴鸷盯着谢二,缓缓地笑了,“好啊!这是两个女干夫,都到一块去了!”

谢放冷睨着康志杰,“你发什么病?”

阿笙知道他这会儿关注度有点偏。

可,可他真不知道……二爷,竟,竟也会一本正经地怼人。

倘使不是场合不对,这会儿也实在没这心情,阿笙恐怕自己要笑出声。

自家小姐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嘴唇已是咬得血渍斑斑。

一楼的动静传到了二楼。

“小姐,二爷好像来了!您稍微等一等奴婢,奴婢去求二爷!二爷定能救您的!您一定要撑住,您一定要撑住啊!”

康沛娴坐在床上,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床柱,强撑着力气,勉强点了点头。

神智涣散。

其实已是什么都听不清,只是不想自己丫鬟跟着担心,才配合着点头而已。

她的下身,已是流了一滩的血渍。

梅香根本不敢去看床上的那滩血。

她使劲地擦了擦眼泪,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咚”地一声,跪在谢二爷的跟前:“二爷……二爷!求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再晚一些,我家小姐,我家怕是,怕是不行了!二爷,奴婢给您磕头了!奴婢给您磕头了!”

地上铺着鹅卵石,那梅香却是感受不到疼一般,只是可劲地磕着脑袋。

这段时日,谢放一直派人盯着康府这边的动静。

阿笙这边被康大少爷给拦住,谢放便得了暗卫阿七的口信。

只是他来得匆忙,尚未了解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谢放朝身后的福禄微一点头,福禄便将丫鬟梅香给扶起。

“你想我帮你家小姐什么,只管说,不必跪我。”

“奴婢想请二爷给我们家小姐请大夫来府上!求求您了!”

丫鬟语焉不详,想到方才康志杰嘴里头说的那些不干不净的话,谢放心中惊了惊,已大致猜到了个大概。

倘使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可谓是人命关天。

康志杰显然没有要管的意思,否则丫鬟不必来求他。

谢放便出声对福禄吩咐道:“福禄,你去一趟永仁堂,请马大夫来康府一趟。”

福禄依言匆匆地出府去请大夫。

康志杰上下扫了眼谢放,“这么紧张那孽……”

担心这孩子万一真是谢二的,康志杰到底没敢太过放肆,临时改了口,“那孩子……还给请大夫。谢二,我妹腹中的孩子,是你种?我猜的对还是不对?这样,反正你谢二爷不缺钱,只要你按照市面上的聘礼,如数给我。

我便将我妹妹嫁予你,如何?”

谢放进院子之前,尚且听见康小姐的呻|吟声,眼下却是什么都没听见。

康小姐的状态显然越来越不好,康志杰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半分关心,反而在这里赖上他了,同他谈什么彩礼。

谢放难免觉得可笑,另一方面,自是替方小姐觉得可悲,“孩子不是我的。至于究竟是谁的,怕只有令妹知道。阿笙同我交好,人我要带走。”

阿笙听见康大少爷说要将康小姐嫁给二爷,心尖陡然缩了缩。

听了二爷的回应,倏地朝二爷看了过去。

康小姐府中的胎儿,当,当真……

不是二爷的?

还有,二爷方才说,同,同他交好?

康志杰一听,变换了脸色:“不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定然是那个哑巴的了!阿笙便走不得!你可以走,阿笙必须留下。”

谢放淡淡反问:“我如果一定要将人带走呢?”

康志杰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呵。你真当这里是你们北城?谢二,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有听过?”

谢点头:“听过。”

“很好,算你识趣。”

从谢放方才进来,康志杰便留意了,谢二只带了一个小厮来他府上。

呵。

北城谢家又如何。

这里可是符城!

康志杰扬起的唇角,额头抵上冰凉的金属时,陡然僵在了唇上。

瞳孔放大,神情惊恐,“谢二,你,你疯了!”

阿笙生怕这位康大少会对二爷不利,眼中的紧张当即被错愕所取代。

谢放既是敢只带着福禄一人前来,便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

过往经历告诉他,身份有时能压人,却未必能够保命。若是想要万全,便必须得有自保的能力。

谢放语气平静:“人我可以带走了么?”

第25章 尽是乱想

谢放手里头有真家伙。

康大少爷身子都在没出息地打颤,就怕谢二一个走火,把他给崩了,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

咬着牙,康志杰愤恨又惊怕地瞪着谢二,“我不明白了!这个小哑巴哪里就值得你同我翻脸?!”

谢放淡声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

谢二你他娘的!

康大少爷气的在心里骂娘,更气的是,他偏奈何谢二不得!

别有一天落他手上,要哪天落他手上,他定然要谢二同这个哑巴好看!

一旁的家丁还在等着大少爷命令,自己的命要紧,康志杰只得恨声道:“让他们走!”

谢放收起手中的枪,朝阿笙微点了下头。

符城是个小地界,向来较为太平。

除却去年年末,因为难民动乱,地方戒严过,阿笙在人群里曾远远地瞧见地方驻军放枪。

听声响,并不比鞭炮响亮,可这玩意儿要是朝人射去,人的身体便会出现一个血窟窿。那么小的一个血窟窿,瞧着也不比被响炮给炸坏了手指,或是炸伤了手臂要来得严重,可人就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吓得没敢再看第二眼。

如今这么近的距离,瞧见这铁家伙。相比之前远远望见的那一眼,更加叫人胆寒。

二爷的神色,也多了平日里不有的冷肃,叫他胸口砰砰跳得厉害。

却不是害怕。

是一种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来的,又敬又参着倾慕的复杂心情。他是不可能会怕二爷的。喜,喜欢都还来不及……

这会儿二爷收了枪支,朝他点头,阿笙方才觉着,他所熟悉的二爷又回来了。

阿笙走在二爷的前头。

是二爷的意思。

阿笙心中知晓,二爷是在给他断后——

用二爷自己的身子,为他立一道安全的屏障。

多半是防着康少那样的小人,担心对方会反复。

二爷这般尊贵的身份,却待他这般好,只希望日后有机会,他能做些什么报答二爷才好。

阿笙走出月亮门,忽地又停住了脚步。

谢放出声问道:“怎么了?”

阿笙转过身,打手势,“我的食盒……我食盒忘哪了。二爷稍等一下。”

阿笙跑回去,去捡食盒。

先前是为了逃跑,不得已才把这食盒给扔了,现在能捡回来,自是要捡的。

用来给装凤栖街外送所装的食盒,是他们店里最好的,找做木工的师傅打造这么一个精巧的食盒,可不便宜。

食盒还是躺在在他先前扔的地方,地上散落着摔碎了的碟子,以及好几块枣泥山药糕。

阿笙很是心疼。

这时节,可是有许多人家连一顿饱饭都不上,这么好好的一碟枣泥糕,就这么浪费了。

二爷还在等着他,阿笙将就掉落再前头的盖子给拿上,将食盒从地上捡起来。

好在食盒没坏,只是外头的雕花磕坏了几个,找师父补上,再上一层新漆,也便如新了。

康志杰瞧见阿笙去捡食盒,只觉胸口那根肋骨隐隐作疼,恨不得将人给立马绑了,猛抽一顿泄愤!

康志杰瞪着就在月亮门那头望着这边的谢放。

谢二是不是有病?

这个哑巴上辈子是救过谢二的命,谢二才这么护着他?!

阿笙拎着食盒,回到二爷身边。

迈出康府大门,阿笙忽然脚下一软。

是后怕。

身体才会一下子泄了力道,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险些连同手里的食盒一起,摔下石阶。

谢放及时扶住他的肩头。

谢放的力道不算重,只是阿笙左边的肩膀先前被康志杰撞过,后又被他给重重摁了那么一下,便有些吃疼,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肩膀。

谢放敏锐地察觉到阿笙的反应,沉声问道:“可是肩膀受伤了?”

阿笙不想二爷担心,脸上扬笑,打着手势,“没有,只是方才险些崴到脚。”

余光瞥了眼高门大院的康府,阿笙拽了拽二爷的衣襟,“二爷,我们先离开这吧。”

他总觉得着康府像是会吃人。

叫他心慌。

谢放深深地看了阿笙一眼,瞧出阿笙方才没有同他说实话,却也没拆穿他,“好,我先带你回去。”

揽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往下,扶在阿笙的腰间。

顺势将阿笙手里头的食盒,也拿了他自己的手上。

出了康府大门,外头街上热闹的鸟叫以及蝉声便齐齐地都到耳边来。

阿笙的一颗心,比这蝉声同鸟声响得还要密。

阿笙知道二爷是察觉出他身子没有力气,腿软,走不了路,才好心才扶的他。

只是被二爷这么扶……

他的腿分,分明更没力气了。

阿笙一心知想快点离开康府,加之被二爷圈在他腰间的那只手分了心神,全然未曾细想,二爷那句“我先带你回去”是个什么意思。

确切来说,他当时连二爷具体说了什么也没仔细去听。

待回过神,他人已经随二爷一同回了春行馆。

幸好,他同二爷都还只是走到门口,还没有进去。

他在康府耽搁的时间有些长,得赶紧回店里才行。

阿笙停住了脚步。

因着二爷的手还伏在阿笙的腰间,阿笙脚步一停,谢放便留意到了,转过了头。

对上二爷问询的眼神,阿笙打手势,“谢过二爷好意,我还是不随您一起进去了。爹爹在等我回去,我若是晚归,他会担心。”

谢放:“这个无妨,等会儿我就让福旺去给你爹爹报个口信,就说你在我这儿,请他放心。”

阿笙有些发愁。

就怕爹爹得了口信之后,会更不放心。

爹爹听信城内那些人对二爷编排的流言,误以为二爷是荤素不忌的纨绔。若是二爷传口信回去,只怕会加深爹爹对二爷的误会。

不行,他不能让二爷担了这虚名。

阿笙摇了摇头,再一次比了个要回去的手势。

执意要走。

谢放睨着他,“你确定你要就这般回去?”

嗯?

阿笙眼露茫然。

见二爷的眸光似是落在他身前,阿笙顺着二爷的视线,瞧见自己外衫胸口那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够破了一道口子,衣衫上也沾了泥。

应是他逃跑的时候,被院子里的树枝或是花枝给够破的,身上的泥多半也是那时沾的。

好在,那道口子不深。

最近天气热,他只穿了这一件夏衫,要是口子再大一些,开了口,那……那可真叫他恨不得把脑袋给埋沙里了。

“我知你孝心一片,不想你爹爹担心。只是你若是这般回去,知晓了你在康府中发生的事,你爹爹只怕多少要受一些惊吓。

这样,你先随我进来,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回去。我的衣衫你穿不下,倒是福旺的身形,同你差不多。可借你一件。你爹爹那边,我让福旺去带话,就说你在康府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身上衣衫湿了。因着我当时恰巧也在康府做客,便领你来我这换衣服。如何?”

二爷考量得实在太过细致周全,便是连爹爹的担心都考量了进去。

阿笙感激地看了二爷一眼,又低头去瞧自己破了口子的外衫。现在这个口子是不深,就怕,就怕自己走到半道,这布帛不牢固,直接开了口子,可这就羞死人了。

阿笙只好点了点头,给二爷打手势,“那便,那变便麻烦二爷了。”

“不麻烦。”

谢放笑了笑,“只要是阿笙的事,二爷便不会觉得有麻烦的时候。”

只会甘之如饴。

阿笙心脏跳得厉害,脸颊生红。

低下了脑袋,去看自己的鞋面,只露着一双通红的耳朵。

二爷,二爷又在说笑。

“二爷,您回……”来了。